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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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千辛萬苦把伊萬拖回孩子和車子藏起來的角落,還沒把伊萬放地上坐着,伊萬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突然推開了王耀。
“哎——”王耀拉不住他,伊萬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一時摔得狼狽,伊萬想要站起來,可身子還軟,折騰了半天也沒起來,王耀伸手到他跟前,伊萬卻沒理。
王耀也沒強求,只坐在了他身邊。這伊萬還沒勁,就算氣在頭上,散夥也散不成。
通常人遇上這種誤會,做別的不好意思,開口道個歉卻容易。可兩人之間沒有語言橋梁,要王耀做出虧欠的樣子,又根本沒可能。
王耀想等他自己氣消,可這麽坐了一會兒,誰也沒動靜。他看伊萬低着頭,只覺得好笑,拿了只煙出來給他,伊萬卻別開了頭。
王耀也不生氣,又笑着把煙叼在嘴裏:“你們外邊的人都那麽幼稚?生氣就和灣灣似的,要是不高興,你該打我。”
王耀說着拿起他的手往自己臉上打,伊萬大吃一驚,趕緊把手收了回來。
紫色的眼睛終于肯看向王耀。
王耀把嘴裏的煙拿在手上玩:“那龜兒子膽小,謊不敢撒大的,他不敢和王二叔一起害我,但肯定找了人幫他。我拖家帶口的,得先保護幾個崽子,然後探探風向,你理解嗎?”
伊萬盯着他的嘴看。他的金發長了許多,一縷縷擋在眼前,看着不修邊幅。但遮掩之下,眼睛便有了底氣。
“早看出這王八帶我們來這裏沒安好心,但也不得不來。我們這是沒路可走了。”王耀拿出了從王八身上搜出的手機和錢,放到伊萬面前,就像一只獸對另一只獸示好,分享自己的獵物。
伊萬看向王耀好整以暇的模樣,沒碰那些東西,嘴裏嘀嘀咕咕着什麽。他人還是比獸複雜,彎彎腸子多,氣也消得慢。
也許這不是他生氣的方式,但他非要這麽做給自己看。兩人的溝通,基本就是看動作和眼色。
王耀咬着那煙打量他,想到兩人之間扯不清的關系,忽地笑了。他起了玩心,湊近了看他,伊萬一下措手不及,往後一仰,雙手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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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把嘴裏的煙拿出來,湊過去親了他一口。這次他親得認真,舌頭探入伊萬嘴裏亂攪一通,跟個蛇信子一樣。伊萬舒服得把自己整個立場都忘了,一時鬼迷心竅正要把王耀往懷裏摟,王耀卻退回去,往他嘴裏塞了只煙。
那煙正是他銜了半天的那只,煙頭是潮的。
王耀站起來,看伊萬癡愣愣的模樣,就覺得好笑:“你不氣了就先休息,我去看看小香他們。”
他說着又把那錢撿起來,手機卻遞給伊萬。然後走向王香那邊,那邊幾個崽子偎在一起,都哭困了。
伊萬注視着王耀的背影,把嘴了的煙拿出來,悄悄放唇邊親了親,寶貝似的放在了兜裏,真是變态。
王耀找了個店想買些吃的,一看那店裏又亮又寬敞,東西還多,選了半天,實在不知道怎麽下手。
他找了那賣東西的問:“你這沒有玉米紅薯之類路上頂飽的東西?”
賣東西的奇怪:“那不是有方便面桶嗎?”
王耀只聽到一個面字,趕緊拿了幾個,可放手裏晃了晃,卻聽裏面喀喀響,是硬的。
那老板趕緊叫停:“哎哎哎!別晃了,碎了你不買我這也賣不出去。”
王耀覺得稀奇,卻也沒多問,又拿了點東西,問了老板買大巴票的位置,這才往回趕。
一路上王耀打量,還好沒見什麽奇怪的人,倒是自己顯得古怪了。
等回到那僻靜的角落,王耀丢給伊萬一瓶水一筒餅,開始鼓搗那“面”給幾個孩子吃。
他看那紙皮上寫着加熱水,可眼下沒熱水,他便倒了涼水進去。桶裏的面餅浮了起來,放進去的調味粉末、菜幹屑也全一個個飄着,放了半天也沒軟。
幾個孩子眼巴巴望着,早就饞了,最吵的王灣卻沒動靜,王澳率先舔了舔嘴:“哥,我想吃了。”
王澳捧過面,叉起那軟不下去的面餅,大咬了一口,卻立刻呸在了地上,苦着臉:“哥,難吃。”
王耀拿過來吃了幾口,這東西的确難吃。他拿着那包裝看了一圈,罵道:“這還方便面,一點也不方便!熱水換冷水就不行了。”
他罵着,那邊伊萬卻笑了,嘴裏還嚼着餅,一雙眼睛有神得很。王耀聽那笑聲,知道自己沒見過世面,模樣可笑,一時有些窘迫,一雙利索的手腳都有些僵硬。
還想不浪費活命錢繼續去嚼那硬面,可又實在消化不了自己的蹩腳和失敗。他把那東西放在旁邊,也開了一條餅幹,分給了王香幾個。
王香卻沒有接過,他欲言又止,喊了聲:“哥,你拿過來給我。”
王耀奇怪,走過來摸了摸王香的臉,滿手冷汗,卻不見額頭發燙。王香躲開他的手:“哥,我腳痛。”
王耀別開他的褲腿,看他腳踝上紅一片,瞪他:“什麽時候的,怎麽不說?”
王香白着臉:“剛才帶他們躲到這裏的時候崴的,我還以為坐一下就好了。”
“多大了也不小心點?”
王香卻說:“灣灣非要我背她。”
這才發現灣灣今天怎麽這麽安靜,王香也吓一跳,今天大事太多,他還以為是王灣困跑不動了,現在想想好像也有些不對勁。王耀看灣灣睡得迷糊,手伸到她額頭上一摸,額頭滾燙。
王耀一下慌了:“灣灣!灣灣!”
王灣迷迷糊糊動了動,卻沒有吭聲,王耀趕緊把她背到背上。伊萬看這邊不對,也趕緊過來。
一行人把王灣放車上,又騎着那破車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找,看到個門診,便把王灣抱了進去。走流程的時候王耀倒是不怕丢臉了,一路磕磕絆絆受盡目光,才把王灣安置在病床上。
“小孩子發燒的因素很多,換了環境緊張、太冷太熱、吃得不對都有可能發燒。先打個退燒針,輸個點滴,我開兩天藥先吃着。”醫生刷刷刷寫了一長串,撕下單子給王耀,“去那邊結賬。”
王耀結賬時看一下子錢少了一半,經不住問道:“要這麽多?”
收錢的人冷冷看他一眼,以為他是來鬧事的,沒好氣:“現在小孩子生個病不都好幾百的。這還是發燒,小孩子不像大人,不用好藥,這麽燒幾天燒壞了腦子,你還得找我們麻煩。”
這門診全是王耀沒見過的機器,燈還又亮又大、白慘慘的,和村裏醫院天壤之別。陌生的地方,說話一般底氣不足。王耀聽他說會燒壞腦子,心裏直抽痛,又想起王八說着外邊的東西自己難懂,只覺得消沉。
等一切弄妥當了,王香也包紮好了,一行人坐在門診的長凳上。伊萬遞給王耀一條餅幹,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吃。
可王耀吃了一塊,只覺得味如嚼蠟。他看了眼伊萬,自己把兜裏的錢都拿了出來給他看,盯着他一字一句說道:“這錢我留一點,其他都給你,你自己走吧。”
伊萬沒聽懂,正要手忙腳亂地拿手機,王澳王香卻齊刷刷看向王耀。王澳小聲問道:“哥,我們不繼續走了?”
王耀突然起身,把路過的一個護士叫住:“這人找不到家,你們能不能幫下忙?”
護士打量了一下伊萬,這老外從進了這門診就招人眼目,可她聽了王耀的話,卻有些鄙夷了:“現在騙錢團夥都邁向國際了?不僅帶着小孩,還帶老外。理由能不能也改改,怎麽都是迷路啊?”
護士翻白眼:“你們都邁向國際了,服化道也不講究講究。他不是還拿着手機?迷路了自己報警呗!”
說着那護士就氣走了,當王耀耽誤她工作。
王耀看向伊萬手中,只見王八手機裏的漢字,全變成了蟲子一樣陌生的文字。那是之前他看過的伊萬寫過的文字。
王家村的人對外邊也不是一無所知,只是王二叔帶回來的東西以生活用品居多,書這種東西極少見,大多是識字書。他們對外邊的世界東拼西湊,真真假假,全憑想象。
也許那幾本書裏見過國外這詞,卻未必提及過外國人的容貌,就算提及了,也是三言兩語。那是遇見伊萬,模樣凄慘,又有謠言誘導,大家腦子思考的方式僵化了,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就好像王耀也聽過外邊的車子跑得多麽快,這還是聽得多的,也大概見過圖,真見了也是半天沒想起。這手機他也是知道的,只是這用途他不熟絡,不像山裏生活的各種柴刀砍刀,他做任何事,不用看就知道要用哪一個。
王耀問他:“你報警了嗎?”
随着他的聲音,那手機上跳出來一句話。伊萬看了,盯着王耀搖頭。
王耀又問:“為什麽?”
伊萬在那手機上按了幾下,跳出一行字:“你不走了?”
王澳王香也湊過來看着屏幕,他們也眼巴巴看着王耀。
王耀一雙眼盯着伊萬:“走什麽?錢用完了,出去的路還辛苦,到時候哪個又生病了怎麽辦?”
王耀知道王八給的錢不少,買吃的時候他就大約看清了這錢的價值。這錢維持幾人一段時間綽綽有餘,後有王二叔追着,還接連幾天趕路,睡不好吃不好,小孩哪裏受得住?
“你覺得我能掙到錢養活他們?”
王耀說得急,伊萬在手機上只看到一串颠倒的亂碼,只看得清兩個詞上:生病、錢。
伊萬紫色的眼睛一斂,他把手機拽在手裏,沒說話。王耀手支在腿上,低頭搓揉着臉。他累了,對伊萬催道:“你快報警。”
接着他在手機上看到一串字:“報警就結束了。”
王耀惱了,側頭看他:“你還不想結束?這一路很刺激,你還想玩一通?”
伊萬看他生氣,趕緊手忙腳亂噼裏啪啦又打了幾個字,人也急急地解釋:“一起出去。”
問題不是又回到原點?王耀瞪他,這人實在沒法解釋。他懶得搭理他了。
伊萬又自顧自地打了半天字,一鍵翻譯,放到王耀眼底都是亂碼:城市風光好吃現代看出去可以解決一定辦法,不能回去你違法那裏······
人語言實在太複雜,目前還沒有一款軟件可以解決跨越文化障礙的溝通問題。王耀看了半天沒看懂,伊萬也知道這手機目前只能挑戰人類語言世界的初級檔,他又滿頭大汗把手機搶過來。
字打了又删,最後遞過來的是:相信我。
王耀看了,嘲笑道:“怎麽相信你?”
這句話伊萬不需要翻譯,他看王耀這挑釁的笑容就懂了。他忽然抓住王耀的手臂,注視着王耀的眼睛,神色緊張地湊過來。
王耀也若有所察,推開他:“做什麽你?”
伊萬又湊來,王耀又把他推了一把,一下站了起來。伊萬也跟着站起,嘴裏不知說了一串什麽,是一個短句,反複地說,綿綿軟軟。一雙紫色的眼睛憂郁又明亮,緊追着王耀的眼。
分明沒有翻譯,王耀卻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罵道:“別說了!”
大哥居然聽懂了!王澳好奇又崇拜:“哥,他說的什麽?”
王耀兇道:“沒什麽。”王澳趕緊閉上嘴巴。
王耀把伊萬按回椅子上,把一根食指壓住自己的嘴:“噓——”
他臉上不知為什麽發着熱,坐下來也不看伊萬,伊萬被堵得慌,一下把王耀的手拿起來,在他方才壓住嘴的食指上親了一下。
王耀那個神情,實在是被鎮住了。這外國人怎麽那麽不知羞恥。
他眼睛陡然銳利起來,突然推了一下伊萬的頭。好大的力氣,伊萬差點沒摔下椅子。
“你們外邊人怎麽想的,滿腦子······滿腦子那什麽,不用考慮吃飯嗎?再啰嗦砍了你!”
王耀擱下狠話,走進病房,脖子後是紅的。伊萬坐直了,望着他的背影,手機上顯示這驚悚的“腦子”、“飯”,顯然無法理解根治于王耀腦子裏的現實主義暴躁。
王澳王香沒看見兩人的小動作,只忽然聽王耀說伊萬啰嗦。王澳不高興地問伊萬:“你說什麽了?我們怎麽沒聽見?”
王澳看伊萬臉紅紅的不吭聲,還以為他沒聽懂,又摸出他的手機來,讓伊萬弄,又對着手機大聲問了一遍:“你說了什麽?”
伊萬整個人走着神,敲的時候極不專心,打了又删,半天才把那幾個詞打對了。
可是等了半天,吊足了兩人的胃口,屏幕上發來的卻是:“沒什麽。”
王澳王香看他的表情,像看着叛徒。
到了晚上,灣灣醒來了,是餓醒的。
王耀給王灣買了熱飯,王灣狼吞虎咽,吃完了才看到自己手上紮的點滴針,吓得又大哭一通,結合起他斷層的上下文:“哥!是不是王八叔紮的?是不是!”
王澳說:“這是打針,往你身體裏沖點水和藥,這樣你就不用自己喝了。”
王灣擡頭看那吊瓶,這東西的原理顯然超出了她的常識,整個人吓得魂飛魄散,手腳大動:“我不要!我不要!”
小孩子一旦崩潰,什麽也不聽不進去,王耀只能按着她的手不亂動。
王灣埋進王耀懷裏哭叫:“哥,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不要在這裏!”
這裏被子白的,枕頭白的,好像祭堂。
護士看王灣哭得那麽活力四射,等她安靜了才量了體溫。
“不錯,這小孩身體可以,燒已經退了。等打完這一瓶,你看是要住院還是回家。”
王灣撕心裂肺嚎叫:“回家回家回家!”
護士也對王耀說:“住在我們這裏不一定更好,有的小孩回家覺得舒适,心情更放松,病也好得快。”
王耀知道。可回家也不是那麽容易,還得走點“程序”。
王灣看王耀還猶豫,鼻涕眼淚流得滿臉都是,傷心欲絕。
伊萬被王灣的哭聲懾得站一旁不敢吭聲,他是想勸王耀和自己走,但顯然不是時機。自己和王灣的鬼哭狼嚎相比,簡直就是一級新人直面滿級BOSS大招。
看王灣可憐兮兮的,王耀拿了布把她臉上的鼻涕眼淚擦了,說道:“打完針我們先離開這裏。”
拔針的時候又是一次全體對王灣的暴力鎮壓,王灣的心靈受到了巨大傷害。
一夥人回到車上時,天色已經晚了,王耀在門診裏問了幾句話,最後才回來。
他跨上了車:“走。”
王灣淚眼汪汪:“去哪裏?”
王耀沒說話,回頭看向伊萬,伊萬也在看着他。兩人就這麽對視了一眼,伊萬跳下車,把王耀扯了下來,自己坐上了尊貴的駕駛位。
王耀也沒跟他争,他自己身心都累,正巴不得休息。可坐上車子後,伊萬卻把手機遞給他,手機屏幕上的光變換着,照得兩人無神的臉都泛着彩。
王耀看了一眼,屏幕上高樓聳天,鱗次栉比,奇形怪狀的巨型建築在白日下閃着金屬的漆色。轉瞬日暮降臨,整個世界又變得車水馬龍,霓虹錯落。
“哇!”幾個小孩湊過來,小破車險些傾倒。王耀手裏的手機就被搶去了,幾個孩子眼裏冒着光,看得津津有味。
王耀看了一眼伊萬,他沒轉頭,脖子是梗着。
車子動了起來,伊萬問了一句話,聽不懂,但王耀也不用翻譯,指了指前邊,讓他直走。
王耀靠在車的另一端,吹着風,懶洋洋看着對面三張興奮的小臉,時不時也能窺見一點那溢出來的五光十色的世界。
能借此幻想一下親眼見到的世面,和村裏一輩子活在過去的鄰居比,是不是也算是走運了?
路邊來了個老阿姨,手上牽着個戴眼鏡的小男孩,正仰頭眼巴巴看着車上這一堆手機黨。老阿姨虎着臉趕緊拉走了:“還看還看,你天天玩,都戴眼鏡了,就是因為你那爹媽和他們爹媽一樣不懂事······”
王耀這才直起腰:“你們沒聽見人家說的?再看要戴眼鏡的。”
幾個小孩置若罔聞,完全與世隔離。
王耀那時候還不知道這塊小小的屏幕就是萬惡之源,書裏狐妖善于把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讓人變得快樂并貧窮,而這塊小小的板磚就是狐妖在現代的化身。
可他也沒多說什麽,瞥了眼伊萬,笑了一下,罵了句:“你這他媽的是對落後地區發動鴉片戰争吧?”
伊萬現在心裏正盤算着手機電量,腳下故意蹬得慢一些,等着後邊這一窩被文化入侵得更全面。
他腿上立刻被打了一下。王耀探頭過來,一雙眼早看透了:“快一點,不要搞小動作。”
但伊萬依舊不緊不慢,假裝看不出他的意思。王耀的手在他大腿上移開了,出其不意,忽然伸到了伊萬兩腿之間。
伊萬吓了一跳,這才回頭看了王耀。
王耀笑了一下,又認真道:“快一點,他們說大巴有時間規定的。”他又指了指天:“天都黑了。”
王耀說着,把那只摸了他的手放在唇邊輕輕蹭了蹭,也不知是有意無意,但眼睛卻是笑的,又明又亮。伊萬臉一熱,回過頭,逃也似的蹬得飛快。
這縣城也不太大,車站很快到了。
伊萬下車了,王耀卻不下車,只把那手機遞給他,還給了他一把錢。伊萬看王耀态度這麽堅決,一下慌了,叽裏咕嚕亂說一通,神色比在王家村叫天天不應時還焦急。
王耀卻看着他搖頭:“不行,不行。你也不用向我保證什麽,我知道你會幫我,也知道外邊的世界精彩,但我不可能靠別人活。你看山裏帶崽的動物,他們會輕易涉足一個沒有信心活下去的地方嗎?”
他看伊萬手忙腳亂拿着手機語音翻譯,也說得慢:“我知道王八沒有騙我。我們出了這地方,什麽也不會,只能靠救濟,就像你在我家裏躲着那樣,吃飽睡暖可以,但在家裏是宰不了的累贅家禽,出了門就是惹是生非的怪獸。”
王耀無奈地笑了:“這樣根本不算是活着,我不可能帶着他們三個過這種生活,然後你還要像當初灣灣說服我一樣去說服你的家人。我知道你心地比我們這些粗人好,又滿腦子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但外邊太遠了,不屬于我。”
幾個小孩都默不作聲,王灣沒有鬧着回家,卻也沒有說要出去,小小的洗腦也許奏效,但還在奇妙地化學反應中。
伊萬低着頭,看了個一知半解,還在理解王耀的意思,卻又聽王耀呼吸急促起來,突然變了個語氣,低聲道:“走!”
這短促的音節讓伊萬聽得警覺起來,王耀的臉嚴肅起來,他順着王耀的目光看去,只見那買票口附近正聚着一大夥人,那些人東張西望形色鬼祟,既不買票也不上車,只是盯着那上車和買票的人看。
中間站着一個灰白發的男人,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十分蒼老,正是王二叔。
“下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