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千零一夜(10)
一千零一夜(10)
遲衍砸開了一角的玻璃,用床單系成的長繩從窗口蕩了下來,趁着漆黑的夜色,穩穩當當地降落在樹叢裏。
夏語冰緊随其後。
臨走之前,遲衍向解昭說道:“你就別去了,留在這裏幫我們再分析分析劇本吧,也不知道羅曉菁那邊還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解昭瞥了他一眼,嗤聲道:“我說過我要去?”
遲衍也不生氣,笑了笑,然後飛身上窗。
兩個人在黑暗中行走,盡量不發出一丁點聲響。
在動身前,遲衍把衣服換成了江雲磊的戲服,而扮演雷歐提斯的夏語冰根本不需要換裝。
這兩套戲服剛好就是中世紀宮廷風格,和那些前來參加宴會的王室貴族們的裝束極其相似,他們全身上下唯一的區別就是亞洲人的面容和發色,這是改不了的,但是會随着夜色降臨而極好地隐匿起來。
他們佯裝成宴會結束後準備回去休息的王宮貴族,七拐八拐地往城堡後面的路上繞。
中間碰上了一次巡邏隊,所幸隔着一段距離,而且天色較晚,對方沒有注意他們的長相,就這樣蒙混過去了。
在行進過程中,遲衍大略記住了整座王宮城堡的地面布局,并且發覺,他們居住的地方并不在城堡正面的羅馬式建築內部,而是與城堡連接在一起的左側塔樓。
難怪昨天維希爾帶着他們進入城堡後,在裏面左繞右繞,上了好幾個樓梯才抵達房間。
這種安排也剛好方便了他們的趁夜出逃,因為對于城堡正面的建築而言,防衛和巡邏的士兵會多上整整一倍。
遲衍心中一動。
會不會是系統特意安排的,就是為了讓他們有機會出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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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如果所有人都被嚴加看管而完全沒有辦法離開,那就成為了夏語冰口中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死局”。
半個小時後,他們成功避開巡邏隊的耳目來到了維希爾口中的馬棚,從後面繞過去,果然是一片密集的樹林。
夏語冰的腳步剛踏出去一步,又堪堪停了下來:“如果那個宰相在欺騙我們,樹林裏根本沒有什麽小屋,而是一隊等着我們自投羅網的士兵。該怎麽辦?”
遲衍向樹林深處望過去,裏面沒有火光,黑漆漆的看着怪瘆人,說:“我覺得他不會。這樣做對他有沒有好處,如果他不想讓我們找到活路,我問他的時候他直接不回答不就好了。而且又為什麽要在門口放藥瓶?”
“他設下圈套把我們捉住再獻給塔普拉國王,說這兩個人試圖逃跑,反而被他活捉,國王會不會因此嘉獎他?你想,今晚表演失敗,國王大發雷霆,而他作為演出的主要負責人肯定難辭其咎。如果給我們線索、把我們騙出來是他試圖挽回國王信任的某種策略呢?”夏語冰遲疑。
“你忘了一點,夏醫生。”
“什麽?”夏語冰問。
“我們是他選進宮的人。如果我們做出什麽壞事,首當其沖受到國王猜忌的,也必然是他。”遲衍說着,忽然怔了一下。
停頓片刻,他低低地笑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夏語冰詫然地問:“你想到什麽了?什麽意思?”
“所謂的任務名,一千零一夜。原來我們才是那些被宰相選進宮去的新娘,那些頭一天夜裏嫁給國王,第二天早上就會被殺頭的倒黴蛋。”
遲衍擡起頭,看向晦暗的夜空中并不存在的審判庭,似乎在冥冥中與那三位正在密切注視着他們的審判員對上視線。
”每天死一個人。”他嗤聲道:“……難怪會是這種設定。”
遲衍将手插進口袋,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面前這片漆黑的密林。
…
維希爾沒有騙他們。
走了幾百步,密林中驀的出現一點微光,然後越來越亮。
眼前出現了一間小木屋,窗口映出昏黃的燭火,和一個埋頭不知道正在幹什麽的人影。
看身形不可能是羅曉菁。
遲衍和夏語冰屏氣吞聲,緩緩靠近門邊。
裏面傳來老人的聲音,慢吞吞的,像是在自言自語:“上了藥別翻身,三天內不能碰水……哦你聽不見,那随便了,自求多福吧。”
忽然,門從裏面被打開了。
夏語冰和遲衍一左一右站在門邊偷聽,像兩尊門神,正巧和從裏面走出來的老人打了個照面。
三人面面相觑。
老人:……
夏語冰:……
遲衍:“……呃,您好?”
老人滿頭白發,狐疑地盯着他倆看了半天,視線落在明顯是東亞人的面孔上,皺起的眉間倏然就放展開了。像是如釋重負似的,他聳了聳肩,說:“新來的戲劇演員?”
夏語冰和遲衍對視一眼:“您,認識我們?”
這老人……眼生,他們沒見過啊?
“不認識。”老人幹巴巴地說。
“……”
“但是猜到了。”老人從門裏拿出一只木制的手提箱,用繩子系緊後挎在肩上,向門內努努嘴:“她就交給你們了。”
門內是一個逼仄簡陋的小屋,正中央的床板上有一個女人,塗滿紫色藥汁的後背朝上,靜悄悄地趴着。
羅曉菁。
夏語冰快步走進去,粗略檢查了一遍,向遲衍點點頭:“沒死,心跳脈搏都正常。”
他低頭看了看羅曉菁背後,那裏是大片模糊的血肉,看起來是被棍棒狀物體反複擊打了很多次,鮮血淌的遍地都是。
但是神奇的是,沒有經過任何手術處理,而只是抹了一遍紫色的藥汁,傷口處不僅不再流血,甚至隐約有漸漸愈合的趨勢。
夏語冰自問現代醫學可從沒有這樣的本事。
再仔細端詳片刻,他發現那些紫色藥汁從外觀形态到氣味,都和遲衍從門口撿到的那個瓶子裏的液體完全一樣!
遲衍把老人攔在門口:“能方便問一下您的姓名嗎?”
老人撥拉開他的手臂,擡腿就要走:“不想說。”
遲衍不死心,又跟着上前一步:“是維希爾先生派您來的麽?”
老人腳步頓了片刻,然後接着往前走:“跟你有什麽關系,別問東問西的,真煩人。”
“那就是了?”遲衍笑了笑,“謝謝。”
老人聽到這話,反而主動停了下來,思忖片刻後說道:“你們明天晚上那個倒黴蛋,是男還是女?”
“所以我說謝謝您。”遲衍走到他身邊,鞠了一躬,“就是在下。”
老人轉過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鼻孔裏哼一聲,說:“我看沒什麽必要治。這麽興高采烈活蹦亂跳的,哪像是要死的人。”
遲衍笑着直起身:“可不敢當。明天晚上我也會被送到這裏來,對吧?如果那時候我還活着的話。”
老人又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他這次擡腿又要走,解昭沒攔着。
等他背着藥箱走出去了十來步,忽然定住腳,頭也不回地擡高聲音說道:“告訴你的同伴,別往心窩上紮,紮那兒可別指望我能救回來!”
“多謝提醒,克雷諾夫先生。”遲衍高聲應道。
老人的背影頓了一下,然後又是“哼”的一聲,對這個稱呼沒答應也沒否認,拔腿就走。
等老人走遠,夏語冰走了過來:“你怎麽知道他的名字?”
“我猜的。”遲衍說,“進宮之前葛薇不舒服,維希爾說宮廷禦醫克雷諾夫能治療所有疾病,我就猜了這個名字。”
“宮廷禦醫……”夏語冰沉吟着,回頭望向羅曉菁背部的紫色藥水,沉思不語。
走在回去的路上,夏語冰說:“你覺得維希爾為什麽要救我們?”
“不清楚。”遲衍說,“也許跟高級任務‘推翻暴政’有關。既然他已經摻和一腳進來了,以後我們也可以把他當做關鍵NPC來對待,比如說,問他一些別人那裏問不到的問題。”
“和國王與王後有關?”夏語冰問。
“對。”遲衍,“既然我們的基礎任務是執行塔普拉國王的一切命令,那麽換言之,我們必須演好剩下的這幾出戲劇,并且成功達成‘讓王後開心’這一目的。”
“你覺得如果我們沒能達成這個目的,國王會放我們安然無恙地回去嗎?”夏語冰皺眉,“看他今晚的樣子,确實是個暴君。就算我們後面四天的表演都嚴格按照劇本來,在舞臺上完成這四場‘謀殺’,但是王後并沒有感到高興,國王是否會按照羅曉菁的标準來懲罰我們呢?”
“如果真是這樣,維希爾或許還會幫助我們。”遲衍說。
他回想起,就在昨天中午,維希爾駕着豪華馬車來接他們進宮的時候說過,在五場表演都結束後,會把他們所有人送回原地。
希望這人能遵守諾言。
畢竟只靠他們十個外鄉人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越過那道深不見底的天塹,抵達來時的對岸。
遲衍暗忖。
“所以必須在任務截止之前,弄清楚到底什麽樣的戲劇才能讓王後真正高興。”夏語冰将鏡框推到鼻梁上端,微微眯起眼睛,“這就要去問維希爾了。”
“他不一定會說。畢竟那兩個士兵可是把國王和王後的名字都當做忌諱,系統大概也不會把任務核心得分點這麽容易地放出來。”遲衍,“而且我猜他也不知道,不然的話前幾年的劇團就能解決了,怎麽會等到我們來。”
當兩個人走到塔樓底部落地時的地點時,擡頭剛好能看到三樓的一排窗戶,正從裏面散發出明亮的燈光,其中有一扇窗的右下角處破了個大洞。
遲衍擡手捏起鼻子,輕輕清了清嗓子。
“布谷——布谷——布谷——”
十秒鐘後,窗戶洞口裏抛下來一條被單連成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