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真心錯付
真心錯付
岑雲回像是被這句話刺痛一般緩緩擡起了身,眉頭壓得很低,漆黑的眼珠不可置信的顫動着,過了好半晌,才如夢初醒。
“到此為止?”
短短四個字,燙手山芋般崩開火星,燎得人心口塌下去一塊,岑雲回跪在床尾,徹底松開了賀知安。
賀知安終于脫身,胳膊上的麻筋兒和太陽穴一齊突突直跳,擡手的把胸前有些崩開的睡衣扣挨個系好,縮着身子靠在床頭,離着岑雲回又遠了些。
他笑吟吟的,勉強調整着粗喘的呼吸聲——他又沒有在岑雲回身上嗅到信息素的味道,連阻絕劑的香氣也一并消失。
這很糟糕,現在賀知安徹底失去了對岑雲回情緒的揣測能力,但兩人之間的狀況卻一目了然。
說劍拔弩張有些過分,至少杵在床頭吵架還沒合的部分。
天殺的,賀知安用手背抹了下嘴唇,還不如死了算了。
“這幾個字很難理解嗎。”
他反手在岑雲回眼皮子底下晃了晃,食指上淺淡的戒痕在此刻像是個可笑的證據。
曾經代表誓言和承諾,現在表示毀約。
賀知安沒由來的有些興奮,不知道是為了即将說出口的話,還是為了其他的什麽,那顆名為岑雲回的氣球吞吃掉他的感官系統,越漲越大,臃腫的體型占據了所有理智,在爆炸的臨界點邊緣搖搖欲墜。
但越是這時,表情所能表達出的東西越匮乏,即便他盡力克制着不讓自己罵出聲,臉上卻仍舊是一副無所謂,且極端的冷漠。
就連岑雲回都有些被他這幅模樣吓到,嗡動着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但賀知安看清楚了,那兩個字是,安安。
Advertisement
他後知後覺的想,岑雲回一直沒有怎麽叫過他的全名,安安長,安安短,牽着自己的鼻子陷入了溫暖的漩渦。
就這樣淹死死在漩渦裏其實也不是不行,但他真的有點承受不住了。
“還有什麽話,就留給以後想戴你戒指的人說。”
岑雲回遂即像是意識到什麽一般,抿着垂下的嘴角:“生日禮物,之前我說找時間打開,你看了沒有。”
賀知安當然沒有看,甚至包裝上的蝴蝶結都沒有拆開,現如今正放在床頭櫃裏靜靜吃灰,等着哪天被徹底遺忘。
他不太明白為什麽話題跳轉的如此之快,但此時他也不想明白,什麽生日禮物,訂婚紀念,都他媽的見鬼去吧。
賀知安跳下床,被雨汽浸泡過的木地板又濕又黏,随着他的動作發出古怪的聲響,他把攤開的行李箱猛得合上,道:
“你走還是我走?”
岑雲回盯着他:“山路在搶修,最近有網的村子離這裏有将盡一個小時車程,”他徒然站起來,像是被卸了渾身的力氣,“是什麽錯覺讓你覺得我會放你走呢,現在我們誰都走不了,與世隔絕,沒有比這更天然的密室了。”
他舐了下嘴唇,繼續道:“沒有熱搜,只是有營銷號發了幾張模糊的照片,你,陳牧生,還有那個趙總,昨天我已經聯系人删掉了,但我不甘心的。”
賀知安抱着肩膀:“為什麽。”
“總覺得我才應該是你的第一順位,而不是連外人都納悶,我為什麽棄你于不顧。”
岑雲回苦笑:“季岚也知道吧,她知道了就代表李成義也知道,昨天打電話的時候,他都沒有很驚訝,這讓我看起來,更像個跳梁小醜了。我其實也知道,這不是什麽大事,沒必要死咬不放,看上去跟個怨鬼似的,可是我想不太明白,我做得不夠好嗎?”
其實他已經做得相當不錯了。
賀知安想,岑雲回作為一個上位者來說,能做到這種程度,幾乎可以稱得上一聲二十四孝。
他不太清楚原主的看法,但如果是他自己,這種“相當不錯”所帶來的壓力會一步一步逼着自己向後退去。
因為賀知安清楚,沒有辦法做的更好的其實是他自己。
他在逃避,也在患得患失,并且能選擇的最優解,是一直逃跑。
如果他有解決的能力,也不會三番五次的選擇跳下去。
究竟要跳到什麽地方呢,他估摸着應該是個容納他陰暗爬行默不作聲的地方。
所以,賀知安沒有辦法灑脫地大手一揮,将所有責任推卸到岑雲回身上,然後朝天大喊三聲恩斷義絕,像所有的江湖游俠,從此隐身山海,逃之夭夭。
他把那句“随你怎麽想”咽了下去,指尖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抓痕。岑雲回目光灼灼得幾乎在他身上戳出來兩個窟窿,要看清楚着身體裏究竟裝得是什麽髒心爛肺,可賀知安只能給他看這個——
終于在他身體裏爆炸的粉色氣球,炸出個空落落的腔體,沉默又茫然。
“對不起。”
半晌,他說。
岑雲回從沒料到他會道歉,緊蹙的眉心稍稍松動,卻不了賀知安很快握住了門把,戒備般拉開一條縫。
于是他也不敢上前了。
“你就當真心錯付吧。”
賀知安敞開了門,日頭高升,院子裏的聲音漸漸嘈雜,攝制組的工作人員在僅僅距離他們一層之隔的地方走走停停,腳步聲清晰可聞。
頭一次,他主動将這段晦澀的感情暴露在衆人之下,想的卻是要結束它。
“今天天氣很好,應該不會下雨了。”
*
天氣很好,但有郭必行在就不會好到哪裏去。
雖然沒有像昨天似的瓢潑大雨,但中午時分雨還是下了起來,細如發絲,無聲無息。
但索性,有壞事就有好事,被泥石流堵住的山路經過一天一夜的搶修,終于在傍晚時分挖通,但山裏情況變化莫測,攝制組也不敢久留,于是決定暫時停止拍攝,等情況緩和,再做打算。
不過網絡信號依舊是不太好,嘉賓只能坐着攝制組的車返回城鎮,這一來二去,又折騰了半天,等來到S鎮上是,天已經徹底的黑透了。
一行人在一家賓館裏暫時落腳,賀知安連上網,手機裏的信息井噴般湧出,震得他掌心發麻。
微信裏最多的消息是季岚發的,從昨天傍晚開始,一直到今天早上,生怕自己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在山裏,從此娛樂圈就失去了一顆徐徐落下的新星。
他扒拉着看完,強打起精神回複道:
“已經平安出來啦~現在在鎮上,嗚嗚嗚岚姐,沒網的日子實在太可怕了,你快點來接我!”
出乎意料的,季岚幾乎秒回信息:
“馬上,在高速路口。”
賀知安瞪大了眼。
不是,就算昨天從B城開車過來現在也到不了S鎮吧!這姐插了翅膀來的?
果然啊,季岚才是這這兵荒馬亂愛恨情仇裏的唯一真神。
賀知安默默擦淚,順手将自己的行李箱拎下了樓。
城鎮上沒有連鎖酒店,他們入住的賓館是家新開的夫妻店,沒有雇人,前臺收銀的是店裏的女老板,郭必行估摸着是煙瘾犯了,一面站在門口的雨棚下點煙,一面和老板聊着閑天。
賀知安出電梯時,他們正聊起昨天的泥石流,女老板連連搖頭:
“八百年沒下過這樣的雨,偏偏給你們趕上了,不過還好,要是放在我小時候,這山路一堵,就是要堵半個月的。”
“原來也經常這樣?”
郭必行的塑料打火機被風吹滅了,又點,還是沒點着,索性咬着煙嘴,幹過嘴瘾。
“山裏的脾氣可摸不準的——欸,這是要走了?”
賀知安點了點頭,郭必行聞聲轉過身看了他一眼,表情略有些吃驚,把嘴裏的煙卷一抽,樂道:
“你們倆肚子裏憋什麽呢,小岑這才跟我說了一會有人要來接你,你這就要走,?去什麽地方,家裏出事了?”
賀知安現在聽不得岑雲回這幾個字,尴尬的搓着指腹,含糊其辭:
“沒事,碰巧了。”
郭必行俨然是一副不太信的樣子,慢慢将煙收進煙盒裏:“昨天就是他大晚上急吼吼的借車,這天黑路滑的,誰敢放心讓他自己在山溝溝裏開車,實在拗不過我才陪他去的,到最後也沒說因為什麽——”
他又瞧了一眼愣神的賀知安:“如果真出事可別瞞着,沒有過不去的坎,都會好起來的。”
賀知安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怎麽的心情,讪讪一笑,半晌憋出一句:
“真沒事。”
所以,岑雲回才會知道車程,就是為了聯系李成義去解決自己的事情?
賀知安有些不知所措,他無意識的啃咬着口腔黏膜,一點一點,直到嘗到了一絲血腥味,才被眼前打着雙閃停下的車叫回了神。
季岚的到來打斷了他的思緒,也讓他無暇去腦補岑雲回昨天晚上究竟幹了些什麽。
直到他打開了車門,檸檬阻絕劑的味道在暗沉沉的空氣中撲面而來,季岚扶着方向盤,神情疑惑:
“岑雲回呢,他昨天讓我來的,現在人呢。”
賀知安矮身鑽進來,默默系好了安全帶:
“昨天晚上?”
季岚不太耐煩的按了兩下喇叭:“對,說是有事讓我過來一趟,那小子人呢,不走了?”
“不走了。”
賀知安雙手交握,放在膝蓋,垂着眼皮死死盯着褲子上被雨珠濺出的點子,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暫時停下疲憊的思考。
季岚如有神通般倒吸了口氣,好像終于想明白了什麽:
“靜一靜也好,要回市區住嗎,那邊房子應該還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