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
這能有什麽好談的,左不過來兩場催人淚下,你愛我,我愛你的催淚戲碼,然後在大雨滂沱中一拍兩散。
好凄美的愛情故事,賀知安局促地拽了下衣擺,心說這樣的橋段我在小說裏不知道看過多少回了,別說實操,就是默背,也能說出個理所然。
可是他不敢給岑雲回開門的。
搭在門把上的手心出着汗,似乎只要他做出這個舉動,整個世界就将面臨着萬劫不複。
這可不是什麽危言聳聽,賀知安攥緊門把,小聲呼氣:
“沒什麽好談的。”
沒錯,就這樣,拒絕的幹脆利落,等路一通自己就能遠走高飛,重新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平靜的,不需要膽戰心驚被互聯網扒下褲衩研究自己說了什麽,吃了什麽,是不是又背刺同事了的幸福生活。
賀知安此時忽然有些理解那些喜歡“解綁”“提純”的內娛同僚們,這錢确實沒那麽好賺,稍不留神,全盤皆輸,只在互聯網前任bot裏留下一個慘淡的,只會在清明節期間提起的名字。
和下輩子圍繞其身的《真相是假》。
不過就他的情況而言,這算是真相是真。
媽的。
賀知安罵了一句,腦內止不住的跑火車并不能抵消愈發煩躁的心情。
早知道就不抻着脖子看那一眼了,潘金蓮似的,現在好了,西門慶沒上門,武松先來了。
他松開門把,雙手插兜,自認為十分冷酷:“離婚協議之後我會寄給你,放心,我又不真是你老婆,不用擔心財産分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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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岑雲回靜默着,仿佛在消化那句離婚協議,過了片刻,才道:
“不是這個,安安,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情想跟我說。”
還能有什麽事情,難道要從我凄慘悲苦的命運開始說起?
賀知安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發現最凄風苦雨的時候,就是穿越遇見岑雲回之後。
跳樓跳摩天輪,傻缺似的蹲馬路牙子上吐膽汁,事業運的起色聊勝于無,但風水肯定出了什麽問題。
他自嘲般笑了笑:“什麽事兒,難道又有黑熱搜上線了?”
“……”
“我靠真的有啊!”
賀知安猛得推開了門,只見岑雲回疲倦的眼神中閃過一次錯愕,身形晃了一下,随即皺起眉來。
“是什麽。”
“是什麽?”
岑雲回笑着反問,可臉色卻實在不能說是開心:“賀知安,到這種時候了,你還是不肯跟我說實話嗎?”
他掏出手機,微信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今天淩晨三點十分,被折騰起來的李成義将兩張照片發給他,接着是長達半小時的通話記錄。
岑雲回的目光長久的停留在那兩張照片上,眼睫顫動,繼而沉沉落在了賀知安身上。
他看着賀知安,一寸一寸,從眉骨描摹至唇瓣,白皙的脖頸支撐着那顆漂亮的腦袋,似乎只要伸手,就能輕易折斷。
賀知安現在仍舊能怡然自得的晃動他的好脖子,或許,是自己的失職。
這上面理應有鎖鏈。
岑雲回緊握着雙拳,指甲刺進肉裏的疼痛感終于勒令他停止了這恐怖的幻想:
“現在告訴我也沒關系,讓我來解決,只要你告訴我,這不是什麽難事。”
幾乎是懇請的語氣,但賀知安沒有搞明白他究竟在說什麽。
在他眼裏,岑雲回今天的話實在古怪到了極點,沒頭沒尾的過來質問一間莫須有的事情,幾乎将他心中的煩躁一把火點燃。
“讓你來解決?然後繼續縮回那間別墅當烏龜?岑雲回,你是不是把自己想的有些太偉大了,我們之間的關系,還沒有到這種程度吧。”
賀知安的嘴在腦子前面跑,似乎只有做這種不假思索的事情才能讓自己的大腦空出一塊,用來安置自己心中無處可去的躁動。
他不禁想,如果穿越而來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岑雲回是不是仍舊如現在這般。
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另一種更為晦澀難以言說的感覺再一次爬上心頭,反複提醒着賀知安,他是在嫉妒。
而他嫉妒的人并不是別人,而是這個世界的自己。
這樣混亂的想法逼迫他在良知和欲望之間做出選擇,也迫使這他守住那些搖搖欲墜的道德底線。
賀知安沒法承受無緣無故的愛,也對自己無緣無故的恨一無所知。
這可真是太操蛋了,但凡自己想的開一點,說不定現在還在都給岑雲回生倆了。
但這種腦子在後邊追的行為顯然不可取,當賀知安被自己略帶譏諷的語氣拽回現實時,岑雲回的臉色已經變得難看極了。
他聽見自己一字一頓:“即便我做了什麽,又和你有什麽關系呢?”
“都要離婚了,就是我現在出去找個Alpha也不是什麽違法的事情,更況且——”
賀知安飛快的咽了下口水:“我也不是你标記的omega。”
話音未落,賀知安忽然間被一股強力推進了門裏,緊接着是重重的關門聲,岑雲回拽着他的衣領将他摔到床上,哐當一聲,掉下去的還有他的手機。
手機上的照片十分模糊,其中一張是顯然是監視器的視角,賀知安側身對着鏡頭,肩上搭着一只緊摟着他的手。
那個男人貼得很近,兩人低頭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賀知安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笑意瑩瑩,手中還舉着喝了一半的酒杯。
賀知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有些惶恐,他被岑雲回壓在床上,雙手高高束縛在頭頂,幾乎是個極具代表性的動作。
他立刻就察覺出了岑雲回的想法,試圖擡腿将人踹下去:
“姓岑的,你他媽瘋了啊。”
岑雲回沒有躲,結結實實的挨了這踹在小腹上的一腳,卻只略微皺了下眉,近乎固執的重複着那個問題:
“你為什麽不和我說。”
他不在乎賀知安和誰在喝酒,也不想追問兩人之間親昵的關系是逢場作戲還是局勢所迫——還能是什麽呢,賀知安沒道理和中年甲方玩郎情妾意那一套,他雖然笨,可又不瞎,一個小化妝品公司的老板,沒法在圈子裏帶來太多利益。
所以只能是什麽。
岑雲回徒然吸了一口氣,将賀知安掙紮着的臉掰正了。
兩人頭一次這樣狼狽的望着對方,慌亂的鼻息纏繞在一起,如同一汪深泉般掩住耳鼻。
“所以為什麽。”
岑雲回懇切般輕輕吻上賀知安的唇瓣,後者一動也不動,仿佛這就是對他最大的施舍了。
“安安……”
他貼在賀知安唇邊,請求般的啄吻,若即若離的呼吸聲如同一張即将要收起來的漁網,在收緊的同時,死死勒住了心髒不放。
賀知安對這過于纏綿的氛圍感到了厭倦,他直勾勾地盯着岑雲回,若有所思的笑了出聲。
岑雲回則下意識将他的手攥得更緊了。
“我想知道,告訴了你能怎麽樣呢?”
賀知安索性也不掙紮了,他平靜地看着氣喘籲籲的岑雲回,頓時覺得有些好笑:
“我告訴你你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幫我拿下代言,還是如神兵天降一般英雄救美?”
“安安……”
“岑雲回,你多大了,拍多了言情劇不代表也把腦子忘在劇組裏了吧。”
賀知安終于笑出了聲,他甚至有些不屑于在和岑雲回有眼神上的交流——岑雲回用一種上位者的姿勢束縛着他,卻又用另一只無辜的,受害者般惴惴不安的神情規避着風險。
饒是說一萬遍,他确實是吃這一套的,他喜歡岑雲回,喜歡他這張臉,因為岑雲回一個鏡頭而一腔熱血的入行,以可笑的偶像崇拜作為基石努力。
但這不代表岑雲回什麽都是對的。
他嘆了一口氣:“既然都做不到,那還有什麽好生氣的,我沒缺胳膊少腿,更被被标記,只是喝多了酒,看人臉色受點擠兌,這有什麽,難道還是什麽稀罕事嗎?哦,可能對你來說是,但是我不一樣,可是岑雲回,我和你不一樣。”
岑雲回的頭壓得很低,幾乎伏在賀知安耳邊,仿佛有塊石頭将他墜的直不起腰來。
這不是賀知安第一次或明或暗的向他表達這個觀點,但曾經的自己選擇忽視,而現在,他依然沒法控制自身的劣根性,想要捂住賀知安的嘴。
真話總是很難聽,而他也真的被馬下救風塵的話本影響着——
救賀知安于水火,然後幸福美滿。
“我不是這個意思。”
倏忽間,岑雲回松開了手,撐起的雙臂陷在床墊裏,讓他和賀知安貼得越來越近,幾乎了無縫隙。
賀知安倒是很大度的沒有在踹他,他胳膊肘被扥的酸痛,一時間使不上什麽勁兒。
“我只是想明白你為什麽把我蒙在鼓裏,別人都已經知道的事情,為什麽偏偏要瞞住我,安安,你不信任我嗎?”
岑雲回聲音很輕,落在耳畔如一根浮毛,似乎不用什麽力氣就能被吹走,賀知安垂下眼睑,掩蓋住一絲不忍:
“和信任沒有關系,你想多了,就到此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