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還珠格格(不
還珠格格(不
不論從何種角度上來說,這種夜晚和愛豆策馬奔馳在草原上的事情,怎麽說都像是夢女文學橙光游戲裏會出現的劇情。
或者是還珠格格一二三。
在岑雲回的牽制下,賀知安的速度終于漸漸慢了下來,齊膝的野草淹沒馬蹄,驚起蟄伏于草叢中的飛蟲,月光之下,瑩瑩生輝。
遠處湖泊凝成波光粼粼的一點,随着風聲搖曳。
岑雲回始終跟在賀知安身側,怕他再出什麽意外似的落後兩步。
兩人很久沒有說話,Follow PD 也始終沒有跟上來,他們脫離黑漆漆的攝像機,和無數雙眼睛,近乎寧靜地往前跑去。
賀知安有些迎風落淚的毛病,左眼在冷風之下泛着點淚花,時常就要伸手擦掉。
只要他松開缰繩,岑雲回心中那根擰緊了的發條便會陡然一顫,收得越來越緊。
“咯噠咯噠”的老舊齒輪盤将生了鏽的鐵鏈鎖緊,挑戰極限般繃緊,最後到達一個即将崩壞的邊緣。
就在此時,賀知安忽然勒馬回身:“我身上有什麽東西嗎?”
岑雲回來不及松開緊皺的眉頭,被賀知安撞了個正着。
“別說有的沒的,”賀知安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背,撇着嘴:“沒爬上蜘蛛蟲子吧,上次拍戲的時候就有老大個蟲子撲我身上了,簡直快吓死了。”
他攥着缰繩比劃了個十公分的長度,看得岑雲回也心驚肉跳。
岑雲回輕輕夾了下馬肚子,渡步到他身後,伸手拍了拍他那件蓬松的羽絨服:“沒有,我給你看着呢。”
賀知安很輕地哼了一聲,聽不出來是在表達肯定,還是在說讨厭,又或者是口頭禪似的習慣,輕飄飄散在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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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想問岑雲回為什麽跟過來,但是岑雲回指定不會好好回答,賴皮蟲似得往他身上一貼,說點聽得人耳根子泛紅的話。
實踐出真知,所以賀知安幹脆不聽。
兩相僵持之下,反倒是岑雲回最先認輸,兩匹馬挨得越來越近,走得也越發的慢,最後幹脆變成了散步:
“我之前也來過一次草原,不過不是這兒,另外一片。”
賀知安鼓着腮幫子,心底冷哼,跟我說這個幹什麽,我才不想知道呢。
不就是拍結婚照嗎,早八百年就聽過了。
他攥緊缰繩,預備着岑雲回一開口,就撒丫子跑路。
“拍《無名》的時候,當時有一部分戲的取景地就在L城的草原上,你可能不太記得,因為是将盡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賀知安顯然身子一僵,沒有敢接話茬。
他怎麽會不記得的呢。
《無名》,就是當年那一部他陪着媽媽看的電視劇,是他隔着熒幕第一次認識岑雲回,也是頭一次萌生出想要當演員的念頭。
後來真的入了行,這部電視劇也被他拿出來反複回看過。
二十啷當歲的岑雲回,面龐和演技都比現在要青澀很多,但那種未經琢磨,渾然天成的靈氣,一舉一動,都有着少年俠客身上的灑脫和矛盾。
賀知安倒是和前公司的經紀人說過,天賦是先天而來的東西,岑雲回是祖師爺喂飯,他就是祖師爺酒後掀了飯桌。
雖然這話有幾分賭氣撒潑的成分在,但在被季岚從光川帶走的前一年,賀知安幾乎已經要斷絕了要繼續拍戲的念頭。
原因很簡單,要吃不上飯了而已。
便宜好用的小演員,麥芒似的撒滿了地。
金燦燦,沉甸甸,随着收割機駛過,齊齊被砍了頭。
所以賀知安怎麽會不記得呢。
他記得好清楚,岑雲回在那片草原上孤身策馬,屏幕裏瑩瑩的月光也點亮了他自己的被窩。
或許還能繼續堅持一下呢。
當年的賀知安這樣想。
他再開口的時候嗓音有些沙啞,鼻音從字尾漫出來,鈎子似的撓着岑雲回的心尖。
“是拍得什麽呀。”
“其實別的我也記不太清了,”岑雲回撩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額發,繼續道:“當時還很小,沒拍過什麽戲,導演說怎麽來就怎麽來,不過草原上拍得是我的殺青戲,所以印象還挺深的。”
他擡頭,墜在草原中央的湖泊已經越來越近,如同少民口中的“神的寶石”般,在月色下滌蕩。
賀知安沒戴護具,腿根磨得有些痛,幹脆下了馬,慢吞吞牽着走。
臨近湖泊,野草也随着牦牛的啃食變得低矮,岑雲回很快也跳下來,兩人蹚在腳腕高的草地上,身後隐隐傳來一陣摩托的聲音。
聲音很遠,一時半會到不了他們身邊。
“當時導演跟我說,你就一直往前跑吧,就朝着草原深處跑,什麽也不用管。那匹馬也是向牧民借的馬,性格很溫順,并且是當地賽馬的冠軍,劇組找來的馬都跑不過他。”
“我們定在一個黃昏時段拍那場戲,主角與其說是我,不如說是馬,那匹馬在當地可比我要有名多了,所以來了很多人來看。”
賀知安沉默着,一點一點填補着自己從未見過的畫面。
“害怕嗎?”
他忽然問了個不着邊際的問題。
岑雲回則很用力的點頭:“我很害怕,怕摔下去,怕出醜,怕以後再也沒人找我拍戲。”
賀知安這才擡頭看他,質疑般皺起眉頭。
在他心中,岑雲回是不會擔心這些的。
他就像湖泊,像“神的寶石”,遙不可及,平靜的躺在草原之上。
他很緩慢地思考一個問題,甚至因為這個問題,擡起手,摸了摸岑雲回冰涼的手背。
“怎麽了安安?”
“沒有。”賀知安把手垂下去,然後被岑雲回重新牽起來。
手心交疊,緊緊扣在了一起。
“我老是感覺,你不像是會擔心無戲可拍的人,應該擔心的人是我才對吧。”
“但是當時就是很擔心啊。”岑雲回晃着他的手臂,很快被瞪了一眼,然後老老實實地松開。
“我當時還擔心畢業之後沒房子住,擔心過幾年沒人找我拍戲了要不要轉行,或者被導演罵個狗血淋頭,我自己就灰溜溜逃跑了。”
賀知安“切”了一聲,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語氣和神情也逐漸開始放松:
“那岑老師,你有想過不拍了之後去幹什麽嗎,比如當個幕後工作者,潇灑拂衣去,只留功與名。”
岑雲回故弄玄虛地搖了搖頭,拍着身邊那匹被養得油光水滑的棕馬,說了個賀知安八輩子也猜不到的答案。
“我當時想去放馬,過那種游牧生活,只不過後來我發現,其實我并不會養馬,也不會放牧,大學四年我就只學了演戲一件事兒,連留校當老師都夠嗆。”
摩托車的聲音終于近了,岑雲回忽然壓低了聲音,湊過來,很小聲的叫賀知安的名字。
賀知安這次沒躲開,兩人幾乎抵着額頭,夜風拂過,發絲纏繞在一起。
“今天可以收留我一晚上嗎?”
賀知安嗅道一絲樹脂焚燒時的甜香,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還是岑雲回身上的。
他抿緊嘴唇,飛快地瞥了一眼從摩托車上下來的follow pd ,驟然和岑雲回拉開距離。
“才不呢。”
賀知安掩飾般扭過頭去,緊張的舔着嘴唇:“我要一個人睡大床房,才不要跟你擠。”
他快步往前跑,不知道究竟是要躲開鏡頭,還是要躲開岑雲回。
一只水鳥飛快地掠過湖面,穿過豐饒的草原,只留下一圈漣漪。
*
因為有了鏡頭加入,所以他們兩個人并沒有在湖邊停留太久,只是慢慢繞着岸邊走了半圈,便再次意欲甩開follow pd。
只不過這一次的戰況是2:2,小馬對摩托,勝算渺茫。
兩位PD像是要一雪前恥般死死咬在他倆身後,像追着灰姑娘要另一只鞋的可憐王子,還不知道灰姑娘已經愛上了白雪公主。
因為地勢原因,岑雲回到底也不敢帶着賀知安騎太快,兩人回到鎮上,還了馬匹,一路小跑的跑進民宿,躲開所有攝像頭,氣喘籲籲地藏在背對大門的屏風背後。
賀知安幾乎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他不知道為什麽要跑,甚至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為什麽要躲攝像頭,便被岑雲回從地上拉了起來。
他踉跄了一下,腿軟的靠在牆上,揉着跑岔氣的肚子笑道:
“幹嘛呀,我們跑這麽快,拍不到素材,郭導要氣死了。”
“沒關系的,今天不重要。”
賀知安靠着牆站直,岑雲回借着拉他的契機,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縮近,把他整個人都圈在了懷裏。
尚未平息下來的喘息聲緊貼耳側,帶着渾身的燥熱,賀知安頭腦發直般拽了拽岑雲回的袖口,明知故問:
“岑老師,你為什麽不想和周遠睡啊,我要告你耍大牌的。”
岑雲回笑了一聲,十分受用般任由賀知安牽着自己的衣袖:
“安安呀,你一定要問這樣的問題嗎?”
他垂着眼皮,睫毛微微顫動,賀知安頓時紅了臉,掙紮了兩下,手掌抵在他即将貼過來的胸前:
“不問不問,我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