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少卿之争
少卿之争
據派去的太醫所言,前鴻胪寺王寺卿确實重病在身,只憑一口氣吊着罷了。王寺卿三朝元老,若是真被擡上殿,在這大殿上有個好歹,怕是唾沫星子都能将人淹死。
顏喜這頓操作雖然惡心人,卻也起了效果,即便是對此事心存疑慮之人,也不敢再提要王寺卿來當堂對質。
這時,有人道:“陛下,臨平侯身上疑案未清,鴻胪寺少卿之位,還請另選賢能。”
小皇帝眉頭輕攏,嘴角緊繃,“依你之言,誰能當此大任?”|
那人旋即道:“微臣認為,鴻胪寺少卿既要才高八鬥令人信服,還需得有與北戎打交道的經驗,白麓書院山長首徒鄧懷英正合适。”
“哈,鄧老弟,你這莫不是将朝堂當你家了?”田将軍今日處處與鄧司農作對,當先厲聲駁斥。
鄧司農雲淡風輕,回給田将軍一個胸有成竹的眼神,“舉賢不避親,若小兒真有才學,我這當父親的也不能刻意阻攔吧?”
十年前,鄧懷英十餘歲時,便已經是白麓書院有名的神童,山長及各位夫子都對他贊不絕口。近年來,他的書法字畫更是頻頻受人追捧,論才學,他确實當得起滿腹詩書。
且他外祖,乃是本朝赫赫有名的威武大元帥,舅舅生前更是令北戎聞風喪膽的戰神。鄧懷英年少時就曾随外祖和舅舅一道兒,奔赴戰場,論與北戎交手,他也确實算是家學淵源。
如此出類拔萃,讓人挑不出錯來,難怪鄧司農自信滿滿。
蘇木深吸一口氣,即便沒有顏喜潑在她身上的髒水,這個競争對手也不好對付。
要不要......蘇木腦子裏浮起一個想法,又被她壓了下去。那日蜃樓裏鄧懷英的症狀,後來她和阮南珠打聽過,很像是吸食五石散發病的模樣。
先帝曾明令禁止服用五石散,若有官員敢犯險,丢官卸職都是小事。若是背上這個罪名,怕是鄧懷英這輩子都于仕途無望了。
滋事體大,她如今空口無憑,若真如此做了,和顏喜那小人有何區別?
更何況,當日鄧懷英好歹也救過她一命,若是她反口就将人告發,豈不是恩将仇報?
蘇木思慮再三,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就在她天人交戰的這麽一會兒功夫,田、鄧兩派已經鬥了好幾個回合。
田将軍效仿鄧司農,也推薦起自家子弟。論才學,田斐也曾在白麓書院就讀;論家學,自從白家滿門捐軀後,就是他田家一直在奮力對敵;論經驗,此次田斐可是跟着臨平侯一起,接待過北戎來使,還一道兒共赴邊境。
兩波人馬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最後,兩邊只能捏着鼻子認下,小皇帝提出的解決方案。
若要将攘夷同化之策長久實行,少不了一支靠譜的成熟商隊。小皇帝就此提議,一個月後,誰能率先籌建商隊,誰就能擔任鴻胪寺少卿一職位。
小皇帝此舉也算有心偏袒,離開北戎時,蘇木已與慕容部商定了來年的交易內容,尋起對應的商家來,也能更加有的放矢。
小皇帝打了個哈欠,拉着小黃門就要回去補覺,做足了一副無知少年的模樣,鄧司農臉色陰沉,卻又挑不出錯來。
勝券在握的局面,被田将軍胡攪蠻纏一番,又讓蘇木順利進入了候選人之中。若需如此麻煩,何必還要利用顏喜耍出今日這場鬧劇!
他陰陽怪氣道:“田将軍苦心籌謀,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
“哪裏哪裏,我一個大老粗,哪裏像鄧老弟這般有心思。”田将軍回怼道:“我這個人很簡單,只要我的對手不開心,我就開心,哈哈哈。”
鄧司農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下朝後,蘇木直奔趙無疾落腳的客棧。
司農寺掌握着本朝稅賦,手上的商戶資源豐厚,鄧司農只需稍稍漏出些風聲,只怕便有不少大商戶搶着上門。在商戶渠道這方面,蘇木實在不占優勢,只能來趙無疾這裏碰碰運氣。
趙無疾趕在年關前進了洛都,從北戎拉回的貨物,讓他賺了個盆滿缽滿。若是能選入有官府站臺的商隊,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可惜,蘇木卻得到了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金盆洗手?”她瞪大了眼睛,很是不解。
趙無疾羞赧一笑,搓搓手道:“實不相瞞,在下自小便沒什麽大志向,餘生只願清閑度日。無奈家父驟然離世,上次随大人北上,乃是為了償清家中外債,铤而走險。這一趟險象環生,幾乎沒有一日睡得安穩,如今欠債已償,剩下的銀子回老家買上幾十畝上好水田,餘生也夠過了。”
富貴閑人,閑來喝喝茶、養養花,簡直是蘇木向往的生活。她不再強求,拍了拍趙無疾肩膀,玩笑道:“此間事了,我就搬去與趙兄做鄰居,趙兄可不要嫌棄呀!”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聽聞蘇木需組建商隊,趙無疾熱熱情羅列出一疊吳商名號,要為她引薦。
忙碌了一整日,蘇木回府後不久,鄧懷英就尋上門來。
摸不準他打的什麽主意,蘇木言行中多了幾分小心翼翼。鄧懷英微微勾起唇角,“侯爺不必如此警惕,鄧某今日是來道謝的。”
“道謝?”蘇木疑惑道:“道什麽謝?”
“今日朝堂上,侯爺為鄧某保密,鄧某自當謝過。”鄧懷英從袖中抽出一張信封,遞至蘇木身前,“侯爺就不想知道,今日朝堂上,田将軍為何一反常态嗎?”
蘇木拆開信封,內裏短短幾行文字,無不在挑動人的神經,讓人越看越怒火翻湧。她壓抑着內心的躁動,反問道:“我怎知這消息,是不是你設的圈套?”
“那就是侯爺的事了。”鄧懷英無所謂道:“一碼歸一碼,鄧某已然獻上誠意,接下來的角逐,鄧某可不會手軟。”
鄧懷英施施然離去,正巧與進門的阮南珠打了個照面。阮南珠回頭盯着鄧懷英的背影看了許久,蘇木擡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這才回神。
“不愧是名滿洛都的公子,連阿阮都看迷了。”
蘇木打趣道,阮南珠卻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這人有些眼熟。”
這話又激起了蘇木隐在心底的疑惑,阮南珠随她來洛都後,分明是第一次見鄧懷英,怎麽也會産生這種想法呢?
難道......
蘇木想起了胡影手下那名精通易容的暗衛,驚出一身冷汗。
從前都是胡影與她單線聯系,回京後,飛鳶也已經撤離,如今想找胡影,還真不是一件易事。
蘇木捏緊了手指,指尖的摩梭聲,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問道:“阿阮,近日城北傷者如何?”
阮南珠剛從城北義診回來,她語氣沉重道:“不大好,很多受傷患者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膚,整日備受煎熬。今日我去看診,幸存的傷者又少了許多,聽說是有人撐不下去自我了斷了。”
“還好老天有眼,兇手已被投入了大牢。”
阮南珠長嘆了一口氣,蘇木卻握緊了拳頭,額上青筋爆出,那可是數百條無辜的人命,竟然就這麽被糊弄過去了!
“阿臨,你怎麽了?”阮南珠瞧出她神色異樣,關切道。
蘇木輕輕搖頭,“無事,我只是為傷患擔憂,診治錢財上若有所需,阿阮盡可從府上支取。”
她邊說邊悄悄收好手中紙張,此事連小皇帝都已經默許,知道太多內情,對阮南珠并無好處。
翌日,趙無疾一大早就登門拜訪,帶蘇木去往洛都最大的珠寶商戶——玲珑閣。
蘇木驚奇道:“傳聞玲珑閣東家神龍見首不見尾,趙兄你竟然能尋得此人的行蹤!”
“呵呵,呵呵。”趙無疾讪讪一笑,昨日他信心滿滿地帶着蘇木去見洛都的各大吳商同鄉,可是對方不是推脫,就是幹脆避而不見,簡直讓他無地自容。
夜間思來想去,他突然記起少時的死對頭來。若是他記得不錯,今日很有可能,可以将人堵在玲珑閣中。
兩人在店中從早逛到了中午,繞着各大展示櫃面,至少得有十來圈了,別說來此的婦人小姐們,連掌櫃的都頻頻投來打量的眼神。
蘇木低聲問道:“趙兄,你說的人,什麽時候才到啊?”
趙無疾摸了摸腦門上的虛汗,同樣輕聲回道:“再等等,再等等。”
眼見那掌櫃的就要朝兩人走來了,突然一道咋咋呼呼的聲音,讓掌櫃的中途生生轉了個彎兒。
“掌櫃的,我家小姐的東西,準備好了沒有?”
年輕姑娘剛一進門,掌櫃的立馬就笑臉迎了上去。“翠兒姑娘,您吩咐的小店哪兒敢怠慢,一早就準備好了。您歇着,我這就去把東西拿出來。”
那姑娘神态傲倨,所到之處,店中的其餘客人們紛紛相讓。
侍女到來都能讓掌櫃的如此奉承,客人們争相避讓,若是這姑娘口中的小姐親臨,不知是何等場面。
算了算了,還是尋玲珑閣東家要緊,蘇木放下吃瓜的好奇心,繼續盯着店門口的動靜。
那姑娘卻突然伸手指着蘇木兩人,怒氣沖沖,“你們兩個,剛剛是不是背後偷偷議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