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把柄
把柄
噠噠,噠噠。
随着腳步聲傳來的,還有咚咚的推撞聲。蘇木一顆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眼見那人就要來到她剛剛推開的這扇門處,突然聽門外一人喝道:“站住,什麽人竟敢擅闖三樓?不知道我們蜃樓的規矩嗎?”
啪——
樓外數道煙花盛開,追擊之人神色一變,奪路而逃。
外面安靜了下來,蘇木貼耳聆聽了許久,正想悄悄開門離開時,卻發現剛才那扇門紋絲不動,仿佛剛才她推門而入只是一個錯覺。
“出來吧。”
鄧懷英從屏風後走出,方才他從機關裏看見門外的情形,也不知怎麽回事,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下意識地打開了那道暗門。昨日朝堂之事,他也有所耳聞,對蘇木越發好奇。
到底是什麽樣的環境,才能養出她這樣一個充滿靈氣的女子。她到底知不知道,若是被發現女扮男裝,會面臨怎樣的下場?
被叫破了藏身之處,蘇木瞬間渾身一抖。聽聞蜃樓第三層向來神秘,若非東家相邀,便是達官貴人也難以入內。再結合方才此間房屋大門上的異樣,恐怕這裏面又藏着什麽秘密。
秘密,意味着危險。阿阮和平安還在樓下等她,還是不要惹事上身為好。
蘇木立刻裝成眼盲之人,雙手在身前摸索,踉踉跄跄起身,“在下生有眼疾,誤闖貴寶地,實在抱歉,這就走,這就走。”
方才四處找藏身之地時,可看不出來眼疾未愈,鄧懷英饒有興致地欣賞着蘇木的僞裝,他甚至還特意将椅子挪至蘇木動線的必經支出,好整以暇地坐下。
蘇木只模模糊糊看見一道白色的人影擋住了去路,只好不動聲色地朝一旁偏離。鄧懷英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突然生出了些捉弄的心思,在蘇木經過身旁時,伸出一只腳。
“啊——”
蘇木被結結實實絆了一跤,噗通一聲摔趴在地,腹中出口成髒,卻不敢多言。身後的聲音卻突然有了變化,比剛剛要低沉一些,似乎在忍耐什麽。
“左轉五步,出去!”
蘇木不想多管閑事,按提示摸索過去。
鄧懷英捂着胸口面目猙獰,額頭間青筋暴出,胸腔內如有萬蟻噬心。他餘光瞥到蘇木還未離開的背影,惡狠狠威脅,“還不走!”
蘇木心尖一顫,腳下加快了動作,推開門的一瞬間,只聽身後砰的一聲,有什麽東西墜落了,還伴随着隐隐約約的呻-吟-聲。
試探個沒完了還,蘇木耐着性子裝作不知,擡起一只腳跨出門檻,另一只腳踝處卻突然被一只發燙的手掌覆上。腳跟上被人用力一拽,她一下失去了平衡,重新跌入屋內。
手臂在地板上砸得生疼,還好小腹處被什麽東西墊了一下,這才沒有和地面來個直接接觸。很快,蘇木就從身下炙熱的體溫中反應過來,立刻手腳并用爬了起來。
她充滿防備,警惕地躲出幾步距離,卻發現地板上躺着的那人一動不動,只呼呼地喘着粗氣。
該不會是突發惡疾了吧?
蘇木環視一圈,在書案上摸到一塊兒硯臺,握在手心後慢慢湊近。她小心翼翼地踢了兩腳,地上的人仍然毫無反應。
她又走近了些距離,彎腰伸手探上這人額頭,竟然燙得出奇。這時,她依稀看清了這張臉的模樣,這不是鄧懷英麽?
那方才他豈不是早就認出了自己?!
可若是就這麽扔下他不管,等他醒了定是要給自己記上一筆。小皇帝近來與鄧司農走得近,眼下實在不好生出矛盾。
況且這畢竟是一條人命,如此神仙般的人物,若是因為她耽誤了救治,真燒成了個傻子,那可真是罪過。
“你等等,我這就找人來。”
蘇木低聲道,她想的很好,蜃樓既然敢開這三樓招待貴賓,自然是有對應的措施,等酒樓的人來了,她正好抽身離去。
可她話音剛落,就見鄧懷英突然睜開了雙眼。四目相對,鄧懷英眼眶充血泛紅,像是一團炙熱的火焰。
他忽地一下将蘇木撲到在地,一口咬在蘇木左肩上,即便是透着厚厚的衣物,蘇木也能感覺到一陣劇痛。短暫的錯愕後,蘇木很快反應過來,可鄧懷英雙手死死鉗住了她的肩膀,如何也推不開。
她只好掄起手中硯臺,朝鄧懷英後頸處重重砸了過去。
鄧懷英悶哼一聲,這才松口,他從蘇木脖間擡起頭,踉踉跄跄爬起身來,目光渙散,時而發出瘆人的笑聲,仿佛被人附身了一般,完全換了一個樣子。
若只是發燒,也不至于此,蘇木心裏起了疑。鄧懷英這副模樣,蘇木也歇了找店家的心思,萬一這裏面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只怕會給人惹上無妄之災。
鄧懷英神情恍惚,口中直喊“熱”,不一會兒,身上就脫得只剩下亵衣。他背對着蘇木,腳步蹒跚又朝裏間走去,蘇木連忙跟上。
穿過屏風,眼看着鄧懷英身上最後一件亵衣都要被扯下,蘇木連忙伸手擋住眼睛。須臾,她又想,如今這堪比高度近視的眼睛,啥也看不清,眼前也不過是一團模糊罷了,何必多此一舉。
正想着,突然聽見噗通一聲,蘇木連忙移開手掌,只見鄧懷英整個人都栽進了浴桶中。
不好,蘇木連忙快步移至浴桶旁,正要伸手撈人出來,鄧懷英突然從水中冒了出來。蘇木迅速偏過腦袋,兩人幾乎擦着鼻尖錯開。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蘇木也不知怎地,驟然想起這麽一句話來。
鄧懷英長舒一口氣,仰頭靠在浴桶邊緣,似乎是睡着了。浴桶裏的水淹沒至胸口,乳白色的亵衣敞開了一半,被水打濕緊貼在胸膛上,蘇木莫名臉紅發燙。
她伸手試了一下水溫,雖還帶着些許溫熱,可如今隆冬已至,這洗澡水只怕很快就要涼了。若是就這麽任由鄧懷英泡在涼水裏,只怕很容易引起風寒。
蘇木使出了各種辦法,都沒能将人叫醒。她糾結了一會兒,來到鄧懷英身後,雙手伸至他腋下環住胸口,試圖将人拉出來。可鄧懷英這會兒完全昏沉了過去,身上又濕的滑不溜秋的,蘇木很難使上力道。
再三嘗試,都沒能成功,反而把她自己的外□□濕了。
就在蘇木準備放棄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前傳來一聲輕咳。她頓時吓得一撒手,鄧懷英整個人又噗通一下,墜入浴桶中,掀起大量水花。
鄧懷英雙手抓住浴桶,慢慢坐了起來,他抹了一把臉,視線漸漸變得清晰,蘇木連忙悄悄向後退了幾步。
“你怎麽還在這兒?”鄧懷英瞥向蘇木問道,嗓音帶着幾分沙啞。
蘇木:不是被你拽住,我早走了......
她咧起一個不失禮貌的微笑,“我這就走,這就走。”
剛走沒兩步,就聽身後傳來一聲“等等”。蘇木深吸一口氣,正要回頭理論,卻見鄧懷英騰地一下從浴桶中走了出來,蘇木連忙轉回頭。
身後傳來滴滴答答的水滴聲和衣服的摩擦聲,蘇木一時臊得耳根發紅,“公子,我真的什麽也沒看見,你......”
話還沒說完,頭上突然被一件衣服罩住,眼前一片黑暗。
她費力氣将衣服取下來,只見鄧懷英已經換好了衣物,從她身旁走過,一臉淡漠道:“你衣服濕了。”
“不要緊......”蘇木正要推辭,鄧懷英推門離去又啪的一聲關上了大門,将室內空間都留給了蘇木。
她摸了摸身上的外套,确實被打濕了不少,有些地方都能擰出水來。外面天寒地凍的,若是生了病,又得喝藥。
鄧懷英扔給她的這件外袍,料子摸起來就很暖和,蘇木也不再矯情,又退回屏風後,快速換好了衣服。
她一臉喜悅地推門而出,卻見鄧懷英正守在門口,嘴角又壓了下去,“你,你還沒走啊?”
“侯爺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當然得好生感謝才是。”
鄧懷英注視着蘇木,眼神複雜,掌櫃的正好這時上了三樓,見有生人在此,一時忘了言語,只聽自家東家交代道:“臨平侯的消費,記到鄧府賬上。”
掌櫃的愣了一瞬,随後快速反應過來,連聲稱是。
鄧懷英又故意揶揄道:“侯爺,需要在下引路嗎?”
“不必了,我還沒瞎到這種程度。”蘇木不想與鄧懷英多做糾纏,可鄧懷英卻一直跟在她身後。
蘇木也不再裝傻,開門見山,“鄧公子不必擔心,今日之事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侯爺多慮了,在下是真心想感謝侯爺,今夜人多事雜,侯爺又身有不便,不如讓在下送侯爺一程。”鄧懷英緩緩道:“再說,侯爺是聰明人,咱們互留對方的把柄在手,在下相信侯爺不會做損人不利己之事。”
朝廷選官,對容貌形象多有要求,眼疾之症,可大可小,鄧懷英這話分明就是在威脅。
可那孫副将竟敢大搖大擺出入蜃樓,想必幕後之人定然權勢不小,如今危險還未解除,若有鄧懷英的人馬相護,必能安全不少。
蘇木略加思索,點頭應下。只她有一點想不明白,她與鄧懷英攏共也沒見過幾回,為何總是感覺此人身形透着幾分莫名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