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二十三)
偏航(二十三)
一樓大廳因孩子們的歡笑聲而熱鬧,二樓主卧卻是舊友重逢的相顧無言。縱有千言萬語也難以形容雁驚寒此刻的心情,良久良久,江祿主動打破彼此間的沉默。
“別來無恙,驚寒。”
“我聽說蔣劭瑛學長結婚了,”雁驚寒問出心中疑惑,“你們最後居然沒走到一起?!”
“嗯,他還給我發了請柬。可惜我當時去外市出差,錯過了婚禮。”江祿苦笑一聲,“劭瑛一直當我是最好的朋友,結果我連杯喜酒都沒喝上。”
“你十多年來一直跟随他的腳步,現在也該放下了。報答人家的救命之恩又不是非得以身相許。”雁驚寒繼續追問,“那你與鶴淮旻又是怎麽認識的?你可從來沒告訴過我們你結婚了。”
“我跟鶴淮旻并無感情基礎,進入婚姻也不過是為了闌璟能更好成長。”江祿解下圍巾,一道醒目的掐痕似柔軟的酒紅色綢帶纏住他的脖頸,“我清楚此行目的,但你認為還有勸我的必要嗎?”
“這兒只是冰山一角,”指尖解開紐扣,襯衫褪至臂彎,江祿身上的青紫傷痕觸目驚心,他低首垂眸的姿态令雁驚寒一怔,“我不希望自己淪為Alpha的附屬品才從分化後就一直注射抑制劑,他卻強迫我遵從他的意願懷孕生子。我寧願躲在單位裏也不想見到鶴淮旻,他卻把我拖到醫院檢查求偶期和受孕概率……”
“長期注射抑制劑會導致Omega的腺體逐漸退化成beta,當他知道結果的時候,我求饒讓他放過我。”江祿撫摸後頸,那一處咬痕遍布腺體之上,“我真怕自己會死在那天,明明已經痛到麻木了卻仍能感知他的行為。我是一個有尊嚴的獨立個體,不是他家的生育器皿。”
“你可以申請離婚。”雁驚寒為他整理襯衣,無數傷疤被遮掩過去。雁驚寒本無意勸解,知曉原委過後,便索性放棄了,“既然你不情願,鶴家應該也不會強留吧。”
“你以為我沒嘗試過嗎?”江祿擡首望向他,“鶴淮旻的工作性質特殊,我上交過五份書面申請均被駁回。事實上如果沒能經過他的同意,我的一切訴求都是無效的。他母親的态度你也見過了,如果不是因為闌璟的存在,我和他都不會結婚。”
“驚寒,我不可能成為你。”江祿說,“你願意接受Alpha對你的完全占有,願意把所有時間奉獻給家庭……這些事我全做不到。”
Alpha當.權的社會,江祿是所謂的“另類”。雁驚寒不再答話,他将眼前人擁入懷中,靜默不語。
前任商會會長的葬禮在一曲交響樂後重新歸為沉寂,鶴泱塵作為繼任者自然坐在賓客主位,四周皆是舉杯敬酒之人。
“鶴董接手森延不到十年就使集團利潤翻了百倍不止,而立之年有如此成就,當真是年輕有為啊。”
“事業有成的同時家庭幸福美滿,鶴董竟能在二者間取得平衡,令我等佩服啊。”
“家庭方面主要是我太太負責,”鶴泱塵同他們碰杯,“他操持得非常好,省去我很多麻煩。”
“如果Omega都能像鶴太太這般當個賢妻,那麽事業有成的Alpha絕對比當下多。”
賓客推杯換盞掃去葬禮的悲傷,鶴泱塵飲得多了,酒至微醺,唐忱見狀便先言失陪帶他到院裏透風。
寒風拂面吹酒醒,鶴泱塵輕晃高腳杯,餘下的紅酒被一飲而盡。席間的觥籌交錯僅是各為利益,衆人對他的阿谀奉承倒不如孩子簡短真誠的誇贊。鶴泱塵在庭院中漫步,思緒卻飄飛回家,他有點想雁驚寒了。
這會兒對方應該在耐心地勸說江祿,碰上不同的觀點還能有理有據地表達自己的見解來打動人家。他的妻子永遠溫柔地包容一切事物,即便是自己犯的嚴重錯誤,雁驚寒也能諒解。
“鶴會長!”
“溫先生找我有事?”聽見有人喊,鶴泱塵轉過身去瞧,面前的男性Alpha是廷昀外貿的負責人——溫遒。
“确實有一事相求,這個忙也只有鶴會長能幫。”溫遒說,“聽聞會長家中有位兄弟是在中央供職?”
“倘若是想讓他行職務之便幫廷昀牟利,我勸溫先生趁早放棄這個想法。”
“不不不,我所求之事不為利。”溫遒連連擺手,“犬子今年二十五了,這個年紀連初戀還沒談過,我們做父母的看着焦心。前陣子安排他去相親也不肯去見一面,他說早有心儀之人,自己一直在苦苦追求。”
“這不是好事嗎,我祝他守得雲開見月明。”鶴泱塵扭頭看向唐忱,對方卻低頭數草葉,“溫先生想通過淮旻查那人的資料?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難道以你的關系網弄不到小市民的個人資料?”
“如果是尋常人家又何必來求鶴會長,”溫遒說,“我也不曾聽說柏江出過雁姓世家,但雁驚寒的資料除了銳興藝人的相關內容,其他部分全是空白。年過三十的Omega除非是私生活混亂,不然這個年紀早該結婚生子了,哪會有時間精力去混娛樂圈這個大染缸?!雅铮是獨子,從小嬌慣着長大,不成想長大了就這般叛逆。家醜不可外揚,還請會長替我保密。”
雁驚寒的個人信息從結婚起就被納入與鶴家相同的中央保密系統,除非本人及直系親屬申請調取否則無法通過任何渠道獲得。
“我理解溫先生愛子心切,但位于保密系統的文件基本是不可獲取。”唐忱趕忙出來救場,“說不準那位雁先生已經結婚了。idol在事業上升期談戀愛對工作影響不好,何況還是銳興的重點培養對象,至于小溫那邊我會轉告他實情。”
“原來唐總也在啊,代我向唐老先生問好。”溫遒聽出弦外之音,他順着臺階下,“犬子平日就拜托唐總照顧了。”
“溫先生慢走。”唐忱說。
“溫先生留步,”溫遒剛轉身就被鶴泱塵叫住,“令郎所言的追求是指哪方面?”
“年輕人的追求無非是經常噓寒問暖罷了,大概是追求者太多,那位雁先生倒不領情。”溫遒順勢恭維鶴泱塵,“可惜鶴會長成家早,如若換作你,那個Omega估計早就答應了。”
鶴泱塵不置可否,唐忱抿唇憋笑,門邊的侍者請三人進大廳完成最後的告別儀式。
轎車從立交橋下來開進市中心,芙心居外大排長龍,負責櫃臺的店員忙得腳不沾地。鶴泱塵穿過人群走到正廳,店主提着盛放桂花糕的食盒往外趕。
“鶴老板來巧了,剛出蒸籠的糕點等您到家了吃起來口感最好。”店主将食盒轉交給鶴泱塵,“每年這時候回來,您都會給太太買桂花糕。買了也快十年了吧,您二位感情真好啊。”
“哪裏啊,還跟往年一樣罷了。”鶴泱塵拎着餐盒離開店鋪,而店主一路送他到門口,“明年見了,鶴老板。”
“明年見。”
夕陽近黃昏,飛鳥盡還巢。天邊的火燒雲熱烈而奔放,絢爛的雲彩映照落日餘晖的溫柔與壯美,渲染出一幅橙紅交織的暖色調油畫。
“辛苦嫂嫂替我勸小祿了。”鶴淮旻摟着江祿的肩,鮮明的身高對比愈顯身邊人可憐。
“這是我該做的,江祿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雁驚寒輕捏孩子的臉蛋,“淮旻性子急躁,孩子的成長環境影響未來的性格,父母婚姻不幸也會讓孩子難過。”
“寶貝兒,你難道看不出我很愛你嗎?”鶴淮旻親吻江祿的臉頰,柔聲道,“謝謝嫂嫂關心了,這世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小祿。”
“寶寶再見,”雁驚寒同江闌璟揮手,輕輕擁抱了江祿,“你也保重。”
目送江祿離去,雁驚寒輕嘆一聲。這聲嘆息微不可聞随即消散于風。不等他進屋,又一輛轎車駛入庭院——鶴泱塵回來了。
“傍晚風大,你怎麽傻站在這兒,不冷麽?”鶴泱塵下車後幾乎是一路小跑到雁驚寒面前,“你是在等我嗎?”
“伯母家剛走,我來送他們。”雁驚寒接過餐盒,閑聊似的問了句,“鶴淮旻從前看過心理醫生嗎?”
“這是什麽話?”鶴泱塵習慣性地摟住他的腰,“弟妹對你說了什麽?”
“江祿是我大學舍友,他從前可不像現在這樣。”雁驚寒嗤笑道,“你們家倒不如勸鶴淮旻放過他,何必把人折騰得滿身是傷又佯裝深情談愛?”
“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我不想因為別人和你吵架。”鶴泱塵溫聲道,“桂花糕放涼了口感會稍微變差,我們進屋再說好不好?”
“……好吧。”溫和的态度讓雁驚寒也不好意思再拖着鶴泱塵站在回廊吹風,環在腰上的手臂把他往對方的懷裏帶,二人挨在一塊兒。
“拍戲很累嗎?”鶴泱塵問,“我感覺你清減了不少,一日三餐難道沒有按時吃?”
“我飲食很規律,每頓都能吃一碗飯。”雁驚寒答,“偶爾小裴也會買宵夜,通常是生滾粥,味道不錯。”
“噢,”鶴泱塵話裏帶酸,“我還以為是他第一回當經紀人業務不熟練苛待了你,原來他還會給你買粥啊,夜裏到你房間吃嗎?”
“不然呢,”雁驚寒莫名其妙地問,“我們還能去哪吃?”
“行,好,你說得對,你倆共處一室喝粥,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嗎?”鶴泱塵開始陰陽怪氣,“別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孩子都生兩個了,丈夫也快……”
臨近廳堂,雁驚寒逃離了鶴泱塵的摟抱,他低聲道:“抱歉啊,我們離婚挺久了,我現在是單身貴族。”
鶴泱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