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七夕(三)
七夕(三)
焦侃雲輕哼一聲, 似嗔怪也似冷笑,有意模棱兩可,教他看不真切, 以免覺得盡在掌握,她搖了搖頭, 啧聲道:“下次是多久不知道,反正這次,我只給你半刻鐘的時間。若是害我拿不到磨喝樂, 侯爺等着受罰吧。”
“受什麽罰?”虞斯期待得眸光微亮, 險些笑出聲, 但思及拿不到磨喝樂她會不高興, 便立即乖巧地應答,“好好好, 半刻鐘,現在就寫。”
紙張在牆上以石鎮開,巨大一幅。柔荑軟若無骨, 緊握在大掌中, 果然還留有足量的空隙,虞斯稍作沉吟, 便執筆而書。
焦侃雲的左手跟着他的臂膀在闊紙上游走, 也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握筆的力道時而輕, 時而重,像捏面團一般在捏她, 教她骨頭都酥了, 肌膚一染上他的溫度,細小孔洞便微微發汗冒氣, 皮膚竟有些饑渴地想攀咬更多體溫和力度,她低頭咬着唇,面頰快要滴血。
“郎君好字!好詞啊!”一經寫成,小販的誇耀聲立即拽着焦侃雲回過神。
舉目賞見,有些暈墨的劣紙反而教虞斯那一手字渾似龍飛鳳舞,游于灰牆之上,握槍的手,耍起筆墨來,自然也是遒勁有力,雄健活潑。紙上一首《鵲橋仙》應蘭夜之景,卻是柔情四溢,筆法細膩。
餘光窺見那人轉過頭凝視自己,耳畔是他逐字逐句的低吟:
“一絲一縷,一針一梭,蘭夜頻聞機杼。原是脈脈翻怦說,暗羞得、竊喜怯顧。
目成眉語,手執心許,最難克己撙诎。應巧喜蛛織情網,甘為伊、作癡人骨。”
好一個“竊喜怯顧”,卻看得這般明目張膽,這會兒怯顧的反倒是她焦侃雲。她撫平微起漣漪的心緒,坦然轉身相視,淺笑道:“半刻鐘到,癡人放手。”
虞斯聽她話中意思分明是承認他寫的詞是明指他們二人,一笑,依依不舍地松開她的手。
小販拿出兩顆相思子給焦侃雲,“這一關看似簡單,卻鮮有人過。這是贈予你們的相思子,拿到這個,外頭的人一看就曉得你們二人通關了。”
焦侃雲謝過收好,和虞斯一道走出鵲橋巷。
一直蹲踞在巷尾等着通關者的驗收人閑得發慌,在石階上蹦跳來去,見有人成功走出,大喜過望,忙将他們請到桌邊,示意他們可以解開紅線了。
焦侃雲拿出剪子,狀若毫無留戀地咔嚓一刀,便聽虞斯幽幽嘆了口氣,她心滿意足,翹起唇角。誰教他算計,她要聽的就是這口氣。
驗收人并未叫來什麽捏泥塑的技人,反倒打開桌上一個紅罩籠,“姑娘,這是郎君一早寄存于此的磨喝樂。”
焦侃雲微訝,擡頭看他,“這是今夜第五個禮物?”
虞斯故弄玄虛地大搖其頭,“你仔細看一看就曉得了。”
埋首細看,磨喝樂非泥塑,乃是由象牙雕刻而成,鑲嵌金珠玉石,一雙男女正是他們二人的模樣,精致生動,連細微的表情都處理得恰到好處,男子正擡手向女子獻寶,手上赫然兩顆渾圓的紅寶石。①
虞斯拿走紅珠,焦侃雲當即明白手中相思子的妙用,放上去作替。再看向他,那紅珠上分明還鎖着耳鈎,他将耳鈎夾在兩指之間,擡手給她看,“它叫‘緋石’。朱紅緋,但是……”
焦侃雲看破他的伎倆,笑說,“但是,映照的是:‘我心匪石,不可轉也’②?”
虞斯堅定地點頭,“我拿血玉磨的。你今日穿紅,又沒有佩戴耳環,不如現在戴上?”
焦侃雲考慮了下,又小又輕的東西,放在袖中确實怕掉,便伸出手接過,一邊盯着他,一邊戴在耳垂上。
白玉似的耳垂與血玉相襯,她又十分刻意地盯着他,虞斯看得心尖一晃,立即別過眼去,焦侃雲一哂,忽然勾手讓他附耳,然後用極其輕細的聲音調侃道:“侯爺,看女子戴耳環也會抑制不住地心動麽?你好敏感。”
虞斯狠狠倒吸一口氣,捂住嘴咳了起來,“你……”這已經是焦侃雲今夜第二次刻意撩撥了,他不知是喜是憂,有一種要被她吊出神魂的刺激狂喜,又有一種覺得她渾不在意,才會如此游刃有餘的擔憂。
焦侃雲拿捏了一番,心頭驕傲又滿足,将磨喝樂抱走,打算放進紅雨的皮兜裏,“走吧侯爺~”她的語氣輕快蕩漾,看起來十足愉悅。
虞斯被話堵得吃了癟也心甘情願,一邊風馳電掣趕往下一處,一邊運功平息內心的悸動躁亂,很快帶她來到一片宅屋相接的居民坊,看起來很像她住的那片地域,只是瞧着更大更繁華熱鬧一些,其間街道貫通,萬家燈火闌珊,他們卻沒有走進去。
虞斯将她領到可以一覽居民坊的高處——某宅院的房頂。
這一回和之前都不同,宅院無人,因此近處皆靜,甚至有些幽暗,稍遠處才有喧沸聲一浪浪傳來。他們避開了熱鬧。
“你等我一下。”虞斯将她攬上房頂後就消失在夜色中。
焦侃雲微蹙眉,好奇他又搞什麽把戲,屋頂冷飕飕的,不等她想清楚,心底就生出一絲寂寥。
剛想喚虞斯,下一刻,一簇火苗出現在面前,她順着火苗看向那只被映亮的手,再擡眸,見虞斯一手舉着火折子,一手拿着紅色的東西,微擡晃示意。
“想要點天燈祈願嗎?”虞斯笑着問她。
原來紅色的東西是天燈。焦侃雲接過來,“寫什麽都可以?”
虞斯說,“當然。也許你剛寫完,願望就能實現。”他別有深意,似乎能料到她會寫什麽。
焦侃雲不信,接過他遞來的筆,悠然自得地寫下一句祝福。
虞斯燃起松脂,與她一同整理好天燈,竹篾将她寫的八個大字撐起:國泰民安,盛世太平。紅色的光映亮兩人的臉龐,虞斯會心一笑,“焦侃雲,你看好了。”
随着二人松手,天燈升起,東風吹拂,使其緩緩偏升。焦侃雲坐下來,認真盯着那盞遠去的祈願燈,等了一會,目下有更亮的東西逐漸蕩入視線,她環望一圈,霎時驚愕不已。
隐匿于萬家燈火之中的光芒,使她忽略了來源,待看清後才發現,是坊中居民們跟随着她點亮的第一盞燈,由近及遠,逐次依序地放飛了他們手中的天燈。一盞接着一盞的天燈在空中升起,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悅耳的驚呼聲如潮如浪,坊中的居民們站在街道上觀賞着,和祈願燈一樣,排成了一條蜿蜒的紅海天河。
華燈悠悠蕩蕩,恰如盛世紅光。
今夜本應觀賞牛郎織女的鵲橋星河,如何如何浩瀚,但如今這條銀河,就好似從她手中抛擲出去的。她放飛的是第一盞。她像神女一般,朝天邊散了一星,而後居民坊的所有神仙都往天上散去星子,銀河便為他們流轉奔湧。
虞斯在她身側,擲地有聲地說,“這是焦侃雲點亮的盛世天河,那就讓我們一起祝福國泰民安,盛世太平。我會一直守護大辛,守護你。”
男人的聲音像天神一般莊重,像在對着天河起誓。天幕紅星本就美得驚心動魄,被他的聲音一催,焦侃雲心頭更是忒跳激昂,失神地望着,喃喃問:“你怎麽做到的?”
虞斯輕笑,“以司家的名義贈七夕巧禮,給每家每戶都送上一盞天燈和一些香酥巧果,同他們約好放飛的時辰就行。大家都想看盛世天河,如同世間所有人都祈願國泰民安,盛世昌隆一般,所以大家都會準時應允。”
這是今夜最為盛大的觀禮,亦是他許下的最令她舒心惬爽的承諾。焦侃雲不得不贊嘆他的巧思,“謝謝,我很喜歡。這是今夜的第六件禮?”
“唔。”虞斯蹙眉沉吟,“若你喜歡這個,那這個就是第六件。實則我備了其他的,乃我所好,也許我所好不及你所好……可還是要送的。”
焦侃雲偏頭看他:“我現在很有興致。”
虞斯就指着漫天天燈,“選一盞吧,我在每一盞天燈裏都藏了字。”
她随手指了一個。
就見他拿起身邊的弓箭,立刻彎弓搭箭,朝着那天燈射去,一擊及中。而後縱身躍下房頂,騎馬馳騁,朝着墜落的天燈狂奔,迅速消失于燈火長街。
焦侃雲起身踮腳觀望,不消片刻,虞斯又縱馬沖破闌珊燈火,奪入眼簾,朝她奔來,他一手持缰,一手高舉着熊熊燃燒的天燈和拖曳其後的紅綢,長長的紅綢随風飄蕩,被吹得獵獵作響,火勢向後猛侵,很快蔓延至綢帶,鮮衣怒馬的郎君星馳電掣,如同浴火而來。
焦侃雲目露驚豔傾慕之色。
“焦侃雲!你快看!”虞斯朗聲喚她。
她定睛看去,虞斯已停在宅院前,原地盤旋着,只見那紅綢上被火燒出了一句:侃山侃水侃雲,綽綽無邊。
只一瞬顯現,紅綢被火吞噬,在他手中化為灰燼,緊接着,灰燼裏出現了一個散發着極晝一般光芒的東西,他拿在手中,棄馬飛身而來,最終在她面前攤開手。
一顆覆蓋着燎燎火星的不規則玄色焦石,此刻因失去了空氣的摩擦和烈火的聚燃,暫時褪下光芒。
焦侃雲一眼就認出,這是一顆獨一無二的隕石。
“今夜,我把星星偷偷摘出來玩了……她叫綽綽,還給綽綽。”虞斯遞給她,“華美之物比比皆是,唯有此物,靜看棱角奇多,好似玲珑八面,難以仿制,動辄天雷勾動地火,熠熠生光,最為特殊,她是獨一無二,舉世無雙。”
說着,他咬了下唇,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焦侃雲發現自己逐漸喜歡看他露出這般羞澀的表情,每每看見都要戲谑地笑話,“怎麽,侯爺耳熱臉燙,又要緩一會兒了?”
虞斯拿出隔熱的錦帕包裹住,“我臉燙了一晚上,你這會才關心。”
焦侃雲挑眉,錯開話題,問道,“這個石頭不燙嗎?”
虞斯勾唇回敬,“沒有我燙。”
焦侃雲迅速收下欲走,頓了頓,想起這是房頂,又轉過身來,拉住他的辮子,“抱我下去。”
虞斯低笑了聲,遵從地抱起她,在她靠進懷裏的那一刻追問,“是不是比石頭更燙?”
焦侃雲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臉側碰了一下,一觸即分,卻讓虞斯身形都不穩了,待落定後,她看着虞斯驚慌的神情,淡定回:“剛才不知道,現在應該是了。”
每年七夕,樊京郊的蘆水邊都會有篝火晚會,農耕貧民們沒有太多銀錢入城參加和消費官府舉辦的盛會賽事,為了熱鬧,他們就湊在一起舉辦了獨屬于自己的晚會。
男子們身熱些,點燃篝火,捯饬一會柴炭,就會汗流浃背,大家不拘小節慣了,脫去上衣,露出了常年務農的精壯身體,和女子們一起簇擁着那一團篝火,手牽起手,載歌載舞。
焦侃雲被虞斯帶到這裏觀賞別具一格的舞蹈,他們淳樸簡單,舞姿張揚松弛,錯步踢跳的動作卻整齊劃一,歡笑在每個人的臉上洋溢,熱烈的氛圍使她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
“你要不要也去跳舞?”虞斯須得與她耳語,才能在一片歌聲中使她聽清。
他突然湊近,毫無防備,受篝火影響,比平時更為灼熱的氣息陡一吐進耳朵,焦侃雲便頭皮發癢,迅速偏頭躲了下。
虞斯一怔,虛起眸子,終于有機會把這句話還給她,遂追上去湊到耳畔繼續說,“你的耳朵好敏感。”話落時才想到此言深意,頓時大驚失色,心如擂鼓,迅速退開端坐,與她一道低頭沉默。
兩人紅得發光。
直到有一男一女蹦跳着過來,拽着他們起身,“這怎麽還有往自己臉上點了一團篝火似的漏網之魚?倆人幹坐着談情說愛呢?來跳舞呀!”
“诶?!”焦侃雲被女子輕松撈起,只覺得行了一個踉跄,再定睛回神時就已經撲進了隊伍,左右兩邊各一名少女拉着她的手,迫使她跟從腳步踢蹈起來,她手忙腳亂,一時肢體跟不上腦子,十分不協調。
轉過頭去找虞斯,見他就在自己身後,同樣被外圈的男子們熱情地推搡邀舞,錯愕慌亂比之自己只多不少,她不禁回頭失笑。身邊女子教她哼唱,她便愉悅地跟随,逐漸放松身體,認真學習這輕盈的舞步。
男子們見虞斯穿得多,便直接上手要扒他的上衣,“郎君莫擔心我們這些粗人盜取你的寶物!這裏火勢旺盛,現在不脫,等下熱起來了,汗冒出來,風一吹要害病的!”
虞斯堅決不脫,以寒疾纏身婉拒,才逃過一劫。
他只想讓焦侃雲跳舞,沒想到自己也被強拉進來手舞足蹈一陣。
兩人聰穎機敏,雖不如旁人跳得優美灑脫,好歹是學會了,沒想到一群人忽然變幻了舞勢,女子們轉身朝向男兒,擡手赴身,如湧浪一般前行,與男子兩兩結對,挽起胳膊旋身轉圈,焦侃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這手浪潮推了出去,虞斯精準地接住她,把她的手一牽,讓她順勢在自己面前轉圈,他輕聲說,“第三次,牽手。”
焦侃雲根本不會跳別的,只好一直慢悠悠地被他牽着轉,她舒展笑意,褪去了被推搡出去的局促,容光煥發,幹脆提起裙擺,越轉越快,越轉越從容。
紅色的裙擺如花綻放,偶爾停一下,換個方向接着轉。
虞斯笑凝着她,“不暈嗎?”
暈了。焦侃雲眩目,徑直跌撲到他懷裏,把耳朵湊到他的唇邊,“你說什麽?”
虞斯渾身一僵,垂眸看向她猩紅的耳梢,“我說……我好心動。”
焦侃雲亦是一僵。
氛圍由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小孩打破,他拽了拽焦侃雲的袖子,她站穩側目,就見小孩手中捧着一個被紅綢蒙着的東西,他說,“歷年習慣,要送給篝火舞上最自信的女子。”
焦侃雲詫異:“我嗎?”
小孩點頭:“對,姐姐跳得最差了,但是阿娘說姐姐昂首挺胸很是驕傲,當得起最自信。”
焦侃雲:“……”這麽個自信法啊。
虞斯在一旁笑得發抖。
焦侃雲羞窘地問裏面是什麽。小孩拿出來,“今晚所有的姑娘們都帶了一朵花來。”姹紫嫣紅,百花齊放,那是一圈編織起女子們的溫柔與靈巧的花環。
她俯下身道謝,小孩為她戴上。
臨走時,小孩看了眼虞斯,嘴巴很毒,“有什麽好笑,哥哥跳得也不怎麽樣。”怕是估量着身形氣力暫且還打不過,說完便立刻跑開了。
兩人都有些熱,便悠然漫步,離開了此處。
“這不是你安排的吧?”
“這是屬于你的意外之喜。我要送的第七件,方才已經偷偷戴在你的手腕了。”
焦侃雲訝然低頭看去,是一只金臂钏。她擡手仔細觀摩,只見臂钏上雕刻着百姓們圍着篝火載歌載舞的畫面,曲終人散,但這只臂钏會将歡笑永镌。
他深知她會為什麽依戀不舍,屢屢戳中她內心深處最為隐秘的思緒。
焦侃雲擡眸認真看了他一會,見他額間微微發汗,促狹道:“若是熱…可以脫掉上衣。”
虞斯狐疑,“你這笑不像好事啊。”他傾身,期待地問,“你想看我?”
她不答,講起另一回事,“我不知你的贈禮件件皆是價值連城之物,想來我的還禮微不足道了,雖說本也是拿侯爺在當鋪提前押付的銀子買的,但也是我用帶出家門的所有珠寶首飾、傾盡全部換來。腆着臉算一份心意吧。還望侯爺喜歡。”
“你給我準備了回禮?”虞斯驚喜地反問,又愈發糊塗,“…這和讓我脫衣有什麽關系?”可手上已經迫不及待,三兩下就褪去上衣,露出豹背狼腰,和一棱棱優美的肌山。
焦侃雲戲谑道:“我幫侯爺戴上,侯爺可不能動哦。”她從袖中掏出“瑜”,珠串叮鈴,惹得虞斯警覺地動了動耳梢,大感不妙。
拉出足有臂長的珠串,焦侃雲低着頭站在他面前,一手拿着串珠的一頭穿過他的腰側,另一手則從另一腰側穿過去接,一圈一圈,在他的腰上環繞。
冰涼的珠玑觸碰到灼熱的肌膚,虞斯一顫,已有些不自在地紅了眉眼。
素手纖纖,時不時蹭到他的腰,刮擦肌膚,撩起陣陣酥癢軟麻。她越纏越緊,故意勒他。
虞斯只覺腹部一緊,肌肉偾張,氣血頃刻往下奔湧。
強烈的反應讓他急急地低喘起來,“你…”
那珠串盤繞垂墜,有一圈格外松長些,晃蕩的珠子就耷拉在他腰下衣物的“折痕”上,微微磨蹭着。為了不讓面前的女子看出異常,驚辱了她的眼睛,他不得不迅速蹲下身掩飾,一手撐着膝蓋穩固身形,後槽牙已經咬緊。
焦侃雲也蹲下來,笑問:“勒嗎侯爺?要不要幫你調整一下?”
“焦侃雲…!你…你…”虞斯流着淚喘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焦侃雲挑眉,“我當然知道,我在逗你呢。真有那麽緊?”
逗?虞斯窘迫發狂,“你是在…撩我!”他滿頭大汗,細細感受腰腹乃至臀腿都緊繃起的肌肉,“非常緊,緊得我發瘋…”
焦侃雲一愣,明白過來,忍不住把頭別過去,紅着臉大笑,笑夠了才轉回來說:“侯爺,抱歉,我差點忘了,這冰涼的珠玑會讓身熱膚燙的你…另有感覺。”
虞斯簡直分不清她是真懂還是裝懂,見她笑得過于猖狂,忍不住咬牙切齒地點破,“若不是某人拿那雙如珠似玑的手親自給我戴上,僅僅一條珠玑,還不至于此。”
焦侃雲細思方才無意與他觸碰的瞬間,那種灼熱好似是從他的身體深處穿出皮膚來燎燒她一般,她的手也會因每每不慎貼上而驚顫一下,訝于他腰腹的緊致與夯實,也訝于他的健碩與硬勁,她忽然輕聲問:“那是什麽感覺?”
“什麽?”
焦侃雲專注地說,“另有感覺是什麽感覺?”
虞斯微怔然,與她眼風纏撞着,回道:“心熱的感覺。”
焦侃雲如解似悟,她摩挲着指尖,剛才那冰涼的珠玑硌在掌心,與他灼燙的皮膚一齊予她刺激,她好像…也有一點點。挑了下眉,她裝傻笑道:“侯爺好些了嗎?”
虞斯阖上眼,啞聲說:“你離遠些。”
焦侃雲故意說笑,“不要。我想看侯爺展現自己絕佳的定力。”
虞斯氣笑了,“我忙前忙後一整晚,你回禮…就是整我?”
焦侃雲合掌,認真介紹:“不能這麽說,這串珠子很貴呢。它的名字叫‘瑜’,很配你今天搭的三根腰帶,夜有随侯珠,日有銀雕珠,只是我覺得侯爺這一身緋衣會将最為奪目的紅寶珠掩藏,才想着讓你褪去衣物,以白皙的肌底佩戴欣賞。可謂良苦用心……侯爺不喜歡?”
虞斯眈眈地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嘴,勾着唇聽她不懷好意的介紹,咬牙點頭,“我喜歡極了。”
焦侃雲一笑,摩挲了下手掌,“哎,我人好心善,還是幫你解開吧。”
虞斯幹脆盤腿坐下,将衣裳耷在身前遮掩,敞開懷,別有深意地低聲說:
“好啊。”
焦侃雲蹲湊上前給他解珠串,雖是低頭,卻直覺頭頂始終有一道灼熱的目光落下來,她越解越心虛,想着還是先道歉為敬,“對不起侯爺,認識久你也發現了,我其實是個很頑皮的人。我是認真要送你東西的,是方才突然玩心大起,才讓你脫衣……”
虞斯卻并不說話,沉默地等她解完。
焦侃雲越解越急,雙耳通紅,已經沒有了方才戲弄他的從容,那珠串纏攪在一起。
亂了。
夜黑風高,她只能看見随侯珠發出的瑩瑩幽光,卻看不清攪纏的銀線,解了一會,她腳都蹲麻了,“解不了。”
虞斯依舊不說話。
焦侃雲硬着頭皮又解了一會,銀線愈發較上勁了,珠子間的縫隙越來越小,兩顆珠子竟然大有将他那毫無贅肉的腹部夾起皮來搓絞一番的趨勢,她的手指可活動餘地不多了,逼仄間,指甲不慎刮了他一下,擡眼看他。
焦侃雲愧疚地道,“抱歉。”
虞斯稍稍往前靠了靠施以苦主的威壓,她下意識往後,麻痹的腿腳立即使蹲身的她向後傾倒,虞斯動也不動,只含笑看着她,她亂舞的手着急地攀住了他的雙臂,向前一撲,徑直入懷。
焦侃雲的雙膝抵在他的大腿上,身下才沒有與他親密接觸,只是一雙手握住了他的臂膀,上身已與他近在咫尺,一時眼風相接,她再度說:“抱歉。”
虞斯終于定定地注視她,開口問道:“什麽感覺?”
焦侃雲疑惑,“嗯?”
虞斯緩緩掀唇,在她耳畔說:“你的心跳這麽快,是什麽感覺?”
焦侃雲猛地捂住心口,忘了他聽覺靈敏,她羞惱至極,退身起開,轉過背滿不自在地扔下他就往紅雨那邊走,身後傳來窸窣聲響,他穿好上衣跟了上來,她便站定回身,恢複笑意盈盈的模樣,“侯爺,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虞斯鎮定挑眉。
焦侃雲勾指讓他俯耳,待他的耳朵湊到唇邊,她張口,吹了一口氣。虞斯登時偏頭,再度面紅耳赤,捂着耳朵不可思議地盯着她。她說,“侯爺的聽覺這麽靈敏,你的耳朵,當然比我的耳朵更敏感。”說完自得一笑,翻身上馬。
虞斯認命地一笑,立即運氣平息,策馬跟上她。
此番行程終于結束,兩人再回到城中時,七夕盛會也逐漸散場,虞斯執意送她回宅邸,焦侃雲沒有拒絕,她還有一把匕首要給他。虞斯也想看她收到最後的驚喜時開心的表情。
兩人打馬慢悠悠回私宅,好像從一場逾距放肆的夢回到了現實,難免心生落寞。
在樹邊栓好馬,虞斯與她步行回家,突然問道:“你最喜歡我送你的哪一件禮物?”
焦侃雲看了他一眼,不禁發笑,“我怕說出來侯爺會忍不住火冒三丈。”
虞斯磨牙,“說來聽聽。”
焦侃雲讓他俯身,低聲調侃:“其實最喜歡的還是侯爺脫光上衣後的姿色……我早說了,我是個好美色的人。”
頭一回抛卻話本滑膩之辭,被她親口承認身體也有些姿色,虞斯欣喜若狂,根本無法火冒三丈,只勾唇,惡狠狠地說:“別客氣,不僅能看,還可以随便摸。”
焦侃雲笑說,“別了,侯爺年輕氣盛,我不想以身犯險。”
虞斯促狹道:“你無意中犯了不知多少次了,我都說了,我定力很好。”
兩人渾然不知在聊什麽,仿佛還沉浸在今夜放肆的夢裏,一路說笑走進宅院,推開門,桌邊坐着擺弄茶具的一道熟悉的人影瞬時扼住了焦侃雲的腳步,她一滞,頃刻收斂了笑意。
樓庭柘緩緩擡眸,猩紅的眼角已泛起點點濕意,他的手裹纏着素白的繃帶,捏緊茶杯,望向一雙緋衣并肩而立的兩人。
心髒被侵蝕得空了一塊,腐蝕處還有什麽東西,逐漸被此刻這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卷走,打着圈地流逝,一邊痛,一邊下墜,無望地下墜至最深處,泥沼噎住咽喉,窒息感絕頂,他掙紮着想從泥沼中爬起身,狼狽蹒跚,一如十三歲那年溺斃于她搖晃綠舟時燦爛的笑容裏,一切,依舊是那麽的刺眼。
“你不是說,七夕從不和男人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