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保她分毫無傷!
保她分毫無傷!
廂房中窗明幾淨, 燭頭燈火通亮,卻在虞斯的話落時壓折出了黑雲密影,護衛分毫未動, 只是靜靜伫立,不一樣的唯有眼前人周身的氣場而已。
樓庭柘暗自握緊左手, 今日五指滿戒皆為銀械,本是為隐笑準備的,但虞斯前來, 讓他改變了行動。坐在這裏聽他惡語, 不過是存了些套聽父皇與他的密談內容的心思, 沒想到他張口就是極致的挑釁。
可虞斯不是個會說廢話的人, 這一點篤定,把他的理智拽了些回來。
“以她作籌, 無異于輕視于她,你自然是沒有答應。”樓庭柘一雙招子剜着虞斯,幽幽說道, “但你現在趾高氣昂, 有意将此事告知于我,是想說, 哪怕是強求, 我也沒有機會,是嗎?”眼眶血絲爬蔓, 他低聲,“我真想殺了你。”
直接無視他說想殺自己的話, 虞斯靠倚閑坐, 雙手環胸,“是, 也不是。強求與否端看各人選擇,你若強求,我不強求,亦是我拿你沒轍,好在你我在這件事上選擇一致。我要和你做一筆交易。”
樓庭柘冷聲一笑,“侯爺确實很會切入話題,若非提到陛下挾籌之事,我只會對你的交易說沒興趣。”
“那現在就是有興趣了?”虞斯從容地端起茶杯,勾手指揮他的手下過來給自己換一杯茶,重明壓下暴躁脾氣照做,待接過幹淨的茶水淺抿了口,他才徐徐說道:“我要知道太子病倒之前,你奉聖意去太子府探望時,對他說了些什麽。”
“你也知道是奉聖意,而非本殿之意,那便是被父皇拉出去作冒尖之人罷了,只需要走一趟,落實到‘去過太子府’這件事,好讓滿朝文武揣測太子之死與我有關而已。能說什麽?虛與委蛇的閑聊,向來難記。拿這件事來問本殿的多如牛毛,本殿編都編夠了。”樓庭柘不耐,“還以為你會找點新鮮的問題。”
“看來是我忘了拿出殿下想聽的消息,殿下不願意與我敞開聊啊。”虞斯摸出一只錦盒,放到桌上,見樓庭柘要伸手拿,他又以兩指按住。
樓庭柘最恨有人截他要的東西,視線交鋒,他立刻扳動銀械,一根如蛛絲一般纖細的銀線快如閃電,纏住了錦盒,他擡起拇指往回一拉,錦盒便挪至桌心,正處兩人至中,可虞斯仍是憑借兩指之力用力壓住沒有放手,“到底是要給我看,還是不給我看?”
好快的暗器,虞斯心底贊嘆,若非親眼所見,他決計想不到有速如鬼魅一般的詭道神物,若是初見此物,毫無防備之下沖着他的脖子來的,他也只有五六成的把握完全躲開。難怪焦侃雲懼怕自己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他按下擔憂不表,接着與樓庭柘周旋拖延。
“既然二殿下與我一樣推敲出了此局大貌,那我就明說了,太子病倒,既是因為得知思晏成了自己堂妹,傷心悲切,也是因為猜中聖心,認為她會有危險,但不管怎麽樣,這兩件事還不至于讓他閉門謝客,真正推波助瀾的,正是二殿下編的那番閑談。”
樓庭柘偏頭,“哦?那你要與我做的交易是…這個錦盒裏有我想要的東西?”
虞斯搖頭,“殿下告訴我,那日的閑聊內容。我告訴殿下,一個令太子身死的荒誕真相。錦盒裏,是這份真相的證據。”
樓庭柘挑眉,“你料定我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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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斯肅了肅容,“反正,這是一件…我不忍心讓焦侃雲知道的事。太子死後,陛下分明可以為你和焦侃雲賜婚,這麽多年難道他看不出你喜歡誰?看不出太子和她無關風月?可為何他沒有主動提及此事?當然不是為了我,明知道拿捏不到我,何必專程留作誘惑與籌柄呢。他是為了你。”
樓庭柘越聽越疑惑,将他所言在腦海中輾轉了片刻,收回銀線。他看了眼周圍的護衛,護衛們乖覺機靈,盡數退至廂房外。
待人走光,樓庭柘才慢悠悠地低聲說道:“我只是給皇兄講了一種詭道中人才知道的藥,名為金蟬,藥性強勁,如毒搗腹,但捱過痛楚,便有起死回生之效,我讓他自尋機會吃下去。”
虞斯的瞳孔微微縮起,“那時候你就猜到送往絕殺道的信可能是殺太子的了?你在暗示太子,聖上要殺他?”他放輕聲音,“你想讓他逃?”
“父皇獨召我一人給絕殺道送信,又讓我去探望太子,很長一段時間,父皇都只宿在母妃那裏,對皇後的态度也十分怪異,我只是隐約有點懷疑,心想着若是懷疑成真,這麽說就會救他一命,若是懷疑錯了,膈應他一番也好。
“準确的說,當時我想讓皇兄裝病暴死,金蟬脫殼。等絕殺道謀刺結束,暴露出刺殺目标,他就知道自己該起死回生,還是繼續裝死了。誰能想到……”樓庭柘一頓,執杯喝了口茶,眉宇間拱起一道怒愁,“他裝一半不裝了。他死的那天,我被召入皇宮,父皇敲打了我,問我有沒有對太子亂說話,我說沒有,此事已成,父皇自然盡信。
“我也忍不住想,若太子當真金蟬脫殼,待檢驗棺身,事情敗露,而我成為東宮之主後,是不是也如皇兄一般,恩寵盡失,日日如履薄冰?”
他的喉結微微滑動了下,“太子究竟為何放棄了金蟬脫殼之計?或許是他卧病在床那幾日自釋了,決定不相信我的暗示,因此覺得沒有必要金蟬脫殼。也或許是他覺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時脫殼,親族皆在帝王手中,他又能逃到哪裏?更或許……”
這個猜測樓庭柘深夜夢寐間呢喃過數次,此刻說出口,依舊遲疑驚惶,聲音低啞,“更或許…聰穎如皇兄,早就料到父皇會看出我的小動作,因我一向恃寵而驕,膽大妄為。太子若是沒死,父皇必定第一個猜忌怨恨我,待召我入宮後,問我探視時究竟說了什麽,我再說沒有,父皇恐怕不會那般盡信了,屆時我便也逃脫不了罪責。
“他沒有選擇服用金蟬閉氣逃脫,反而振作精神,像沒事人一樣處理庶務,還邀綽綽上門相見……想來,皇兄既是存着對帝王恩情與父子之情的信任,也是……深思熟慮過那萬分之一的可能,而後選擇了将他死亡的影響縮至最小,保我,不受牽連。”
說至此處,一切便清晰了。虞斯本想為焦侃雲謀一個她一直苦求無果的真相,但聽完後,又不知該如何告訴她。樓庭柘不敢告訴,是怕說起此事,就要提到自己給絕殺道送信,且一早猜到太子可能會死,這讓他無從開口,寧願不說。
“該你了。”話音未落,樓庭柘手中暗器再發,這次徑直将錦盒拉入了掌中,他緩緩打開,在看到物什那刻,目光一滞。
通透無暇的美玉,渾圓如珠,其上雕刻着水浪花紋,一圈一圈盤旋如深淵。
“淵淵友?你哪來的?”樓庭柘咬了咬後槽牙,“綽綽絕不會把摯友遺物贈予他人!”
虞斯哼笑一聲,看樓庭柘分明聰穎理智地擺出事實,卻依舊忍不住氣急敗壞的樣子,實在令他得意,淡定地喝了口茶後才慢條斯理地說,“不是她手中那枚。是皇後閨中密友手中那一枚。”
樓庭柘一忖,立刻懂了。
一股被命運撥弄的絕望感漫過了頭頂,無能為力,哭笑不得。
他怔愣出神,亦是不忍心告訴焦侃雲這個荒誕不經的源頭。
“你怎麽發現的?”樓庭柘将淵淵友放入匣中,擺回桌心,他不想沾手,“是誰的?”
虞斯把錦盒揣進懷裏,“那麽多精通北阖語的年輕學士,用完殺之,對帝王來說分明一點不可惜,聖上卻偏偏讓你聯系德高望重的陳徽默陳大人,快五十歲的人了,還要人家提心吊膽地用北阖語寫下‘誅辛朝太子’幾個大字,因參與弑殺摯友之子痛心疾首,且後半生都要心驚膽戰地守着這個秘密。
“或許等他半截身子入土時,陛下再告訴他:哦,你翻譯的那封信,要殺的不是我的兒子,而是你的兒子。你說,夠不夠誅心?夠不夠戲耍?夠不夠……報複?這比直接賜死,更讓帝王舒心。”
樓庭柘合眸深吸一口氣,氣息微顫,“皇兄為了給綽綽求一枚淵淵友,央了皇後許久,我有時進宮,甚至都能聽到他們談說此事,彼時皇後神色有些怪異,我沒有放在心上,只以為是皇後不舍得給。我母妃心思一向細膩,亦沒有因此聯想到其他,卻不想父皇竟這般見微知著,立刻便着人調查清楚了。”
太子若沒有央求淵淵友,皇後會将一切都掩飾得很好。誰能想到,皇後的閨中密友是她的情郎。
帝王不喜焦侃雲拿着所謂“摯交”贈送的淵淵友,嫁給樓庭柘,渾然在提醒他這份恥辱。
“帝王心思,自然滿是猜忌。”虞斯道:“若要與其周旋,陽謀最好。”
所以他們選了祭祀。陛下哪怕知道是緩兵之計,也會同意。
說書聲落停,滿堂喝彩。兩人在喝彩聲中對視,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股身不由己的寂寥之意。人聲鼎沸處漠然,仿佛置身事外,其實身在局中,他們更像是傀儡戲中被提線的人偶,唱罷一戲,臺下喝聲如潮,不知是譏是諷。
焦侃雲喝了口茶,冒煙的嗓子才好受了些,她頭回講這麽難以控場的話本,背上已出了一層薄汗。
講這一話并不難,難的是虞斯前後形象反差過大,衆人狐疑探究,追問不止,她逐一解釋,将上冊諸數女子與虞斯發生的互動全都巧妙地嫁接到了一人身上,并時不時為他修正舉止言談。同時,她得承認上冊中的浮誇之處皆為自己杜撰,其內情曲折複雜,乃是侯爺有心隐瞞,只為了遮掩該女子的真實身份。如此情深義重之人,自己實在慚愧至極,遂決心揭露他的情場真品性。
這麽一說,自然又引來諸位聽客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好奇心,這女子是誰?怎麽就讓虞斯甘願背了上冊的污名?
她只說不方便透露。
竟立刻有人竊竊私語:“我最近看到侃雲和侯爺走得很近……”
當六角樓的設計白做的,以為她聽不見?
幸而她的風評不錯,有人為她說話:“不可能,侃雲是為了調查太子案,無奈才與忠勇侯接觸的。”
另一人又低聲說:“怎麽不可能?那天我親眼看見侃雲和侯爺大街上摟摟抱抱,還親上了呢。”
誰親上了?!焦侃雲瞪大美眸,忍不住驚嚷,“休要胡言!”自覺失言,又鎮定補充,“胡言玷污侯爺得之不易的情場美名,挑撥侯爺與佳人之間牢不可破的情誼,屆時佳人心有芥蒂,咱們平白蹉跎他人良緣就不好了。”
她長舒了一口氣。這真是造謠者終被反噬,她算是體會到虞斯有口說不清的難處了。說他們摟摟抱抱倒是有些畫面浮現,親上了究竟是從何而來?平地起謠言啊!
難道是那日為了躲避她阿爹?彼時兩人的姿勢确實引人遐想連篇,若角度得宜,誤會他們在牆角親熱也合理。
她在心底再度誠懇地向虞斯致歉。許是上蒼見她誠摯,又有人為她說話。
“就是說,肯定是你看錯了,侃雲向來端莊矜持,怎會與人當街摟抱親熱呢。再說了,侯爺是嗜殺成性之人,侃雲避之不及還差不多。”
于是衆人又将話頭牽向了忠勇侯乃是武将星轉世,卻背負怪妖殘暴嗜血的命數。
這場惡魔的低語才算罷。
外間時不時有兵戈相接的聲音傳來,時遠時近,是虞斯手下的兵差佯作搜尋,與各層樓道的護衛們頻頻交手的動靜。她進入金玉堂時看到了樓庭柘的人,但他們大多沒有進來,只在堂外巡邏,大有要從外間短截之意。
焦侃雲有些不明白,她會變裝之事人人皆知,怎麽還想着從外面堵截她?
如今順暢說完了一話,她須得趕緊換裝離開是為上策,這麽想着,她放下茶盞,剛要打開帷幕間的暗門走回房中,只覺背脊一涼,有什麽東西迅速纏住了自己的脖子,當她反應過來是挂着一彎冰冷細鈎的銀線時,那尖錐已抵在了她的下颌,稍稍用力就能貫穿。
“別動,別出聲。”
是怎樣的高手,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帷幕之間?!阿離就坐在廂房中,這裏唯一的通道是帷幕間的密道,她的汗毛霎時倒立,這個人從密道出口進來了?可她講書時,密道的縱梯關閉,機關在她房內,沒人能動。那可是三四丈之高的光滑壁道啊!更莫說金玉堂的密道盤根錯節,他怎麽找到這條專門通往這間房的路的?又是如何得知出口在何處的?
她的額間冷汗直發,這是她從沒遇到過的情況。
此人用銀線将她的手臂裹緊束縛于背,又使她緩緩轉過身,她的視線終于落到了他的臉上。
很陌生的一張面孔,瘦削如捷豹,頭顱連着軀體盡數攏在一件黑色的鬥篷裏,只能看見他眼下黑青,嘴唇發烏,一只斷手上從臂彎開始,續接着嶄新的機關鐵手,那根牽制她的細鈎線,就從這機關手中發射而來。他的另一只手上盤了一只毒蠍。
蠍子。
此刻焦侃雲連倒吸一口涼氣都要小心翼翼。
她看向屏風,那裏已然倒映出了兩人的身影,堂衆已有人稱怪異。蠍子卻不為所動,只道:“我主子要單獨見你,你跟我走一趟。不出聲,不動彈,保你沒事。”
焦侃雲眨眼應答。
蠍子點頭,剛準備扛起她,依舊走密道出去,結果想起什麽似的,狐疑地多看了她兩眼,想了下,擡手一刀劈在後腦,焦侃雲眼前一黑徑直暈了過去。
這人怎麽說話不算話?說好保她無事,現在一掌下來她腦後不得起個大包?事到如今人為刀俎,她暈過去了又能争辯什麽?只希望睜開眼時,不要在機關榻上。
下一刻睜開眼,在機關榻上。
焦侃雲長嘆了一口氣。手腳皆被銀線束縛綁在四角暗扣上,稍一動彈,銀線就會割破皮膚,背部抵着冰冷堅硬的機床,上面貼着纖薄的刀片,一旦打開機關,刀片就會沿着她的背皮切過去。
她只能輕轉眼眸打量,這是一間她沒進過的房間,要麽不是在澈園,要麽就是澈園裏她不知道的密室。
四下只有蠍子一人,正在她面前打磨銀鈎。
她斟酌着開口,“我和你主子熟識,不必如此,我自與他當面對峙,有問必答。”
蠍子說:“知道,你是焦侃雲。”
這一句話,讓焦侃雲的心如墜冰窖。倘若不認識,她還能搬出身份,無論是自身官職,還是重臣與勳貴之女,亦或是樓庭柘的青梅竹馬,要解開身上這恐怖的枷鎖,都盡夠了。
可蠍子居然認識她!那他還将自己綁上機關塌……
她腦子一片空白,好半晌才顫抖着唇問,“你不用我見樓庭柘了?”
蠍子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我也還在考慮。”
焦侃雲冷汗狂流,“你的目的是?既沒有直接下手,想必咱們還有可以商量的餘地?不如你說出來,我幫你參謀參謀。”
打磨細鈎的锃锃聲在悶熱的房間裏擠來擠去,蠍子說,“我知道你很會花言巧語。”
這人不僅知道她,還知道她的行事作風,焦侃雲的心又往下沉了些,“我只是擅長與對方雙贏,花言巧語确實是我對外謀利的手段,可你不說你所求,怎麽知道,我謀得的利于你無益呢?”
蠍子皺眉,“我所求,是殺你,不是折磨你。你說吧,怎樣對我有益?”
焦侃雲喉口一窒,啞聲問:“…為何要殺我?”
蠍子只道:“你該死。”
焦侃雲混亂不堪,捋不出半點線頭,只覺得他沒有立刻動手,必然是心頭有礙,“是因為我在金玉堂說出了你主子手下的龌龊事?他亦沒少給東宮使絆子。從政手段你來我往,皆以暗殺了結,那朝堂大半都要死個幹淨了。”
蠍子道,“不全是,肯定有報複你的意思。可以再多猜。”
焦侃雲心頭微怒,此人看她的眼神如看掌中蝼蟻,但她不得不先壓住火氣,繼續猜測,“是我卧底澈園,诓騙你家主子?剪其羽翼,亂其窩據?”
蠍子依舊點頭,“也有。”
焦侃雲不猜了,她應該拿回主動權,“其他事我問心無愧。倒是你,沒有立刻殺我,像是怕之後對你的主子有愧。”
蠍子點頭承認,“我在權衡,殺了你,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
焦侃雲思忖須臾,大概明白過來,心中便有了些把握,“你是樓庭柘的暗手,理應知道他的手段作風,這麽多年,他都沒殺我,你說我活着對他來說,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
蠍子擡手,“不一樣,旁觀者清,他為情所困。”
焦侃雲深思熟慮後才發出一聲冷笑,“可笑。”
蠍子蹙眉,不悅地看向她,“可笑什麽?”
“可笑有人會覺得樓庭柘為情所困。”焦侃雲低聲道:“也是,恐怕像你們這樣潛伏在暗處的劊子手,只能幫他殺人越貨,不能為他出謀劃策,所以只要他不殺人,你們就覺得他是被什麽困住了。”
蠍子将細鈎抵住她的咽喉,“你在說我沒腦子?”
焦侃雲擡眸看向他,動之以情,“我在說你只懂殺人,不懂謀情。他為何留我的命,我比你清楚。死很容易,難的是活着,他若是為情所困,太子和他之間,死的是哪個?
“他喜歡我不假,可還沒到昏聩的地步,更別說這個世上,有些失誤、失算、失敗,就是自己棋差一着,不必都歸咎于情愛昏聩,怪到對方頭上。況且,就算情愛昏聩,那也是自己的問題,更怪不得我。
“你以為他被困住了,實則他清醒至極,他遠比你這個只懂殺人的劊子手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因此,他知道何時該舍棄利益,何時該博取情意,他的心甘情願,也是為了博取情愛之利。我只是不喜歡他,不是不欣賞他。
“反倒是你,對自己的主子沒有半點信心嗎?我活着,他就坐不穩東宮之位了?就登不上皇位了?就要色令智昏當昏君了?他要當皇帝,得有容納天下千千萬萬人之心,你如今卻自作主張,讓他連一個輔官都容不下?如此沒有眼界格局的手下,讓樓庭柘知道了,究竟是你該死,還是我該死?”
她哪裏知道樓庭柘的想法,連蒙帶猜,真假摻半,帶着質問和叱責的語氣,一口氣說完,蠍子看她的眼神已有幾分猶豫。
但手依舊放在她的脖頸處,沒有挪開。
金玉堂內已亂作一團。
有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玉屏後,劫走了隐笑。
消息傳到樓庭柘的廂房,虞斯神色一變,但見樓庭柘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樣,定是他手下的人,此刻顧不得其他了,虞斯徑直問他,“帶去哪了?”
樓庭柘對他的神情感到疑惑,把玩折扇的手一頓,“你這是要搶人,還是要護人?”
正此時,阿離沖了進來,急忙禀報,“侯爺,是從三四丈高的密道潛進來的!可那人怎麽知道密道出口在哪?”
樓庭柘蹙眉,睨他一眼,“我猜的。”他見虞斯既驚又怒,顯然是沒想到會有這種手段得逞,一頓,“你說清楚!”
虞斯便與他挑明:“焦侃雲被帶去哪了?!”
樓庭柘頓時驚懼慌亂,他知道蠍子的手段,也知道自己挂了滿室的焦侃雲的畫像,他肯定能認出她,他怕的是,亡命之徒的自作主張,随即喚重明,“我帶一隊人回澈園,你帶人去蠍子的竹園,掘地三尺也要把焦侃雲給我找出來!”
重明應是抽身,又被樓庭柘拉住,“無論什麽境況,都給我保她分毫無傷!分毫!她要是因你輕舉妄動處置不善受傷吃苦,我把你扒了!”說完他松開重明的衣襟,翻窗躍出,一眼相中一匹汗血,銀線勾扯住馬缰,不知道牽了誰的,騎上便風馳電掣。
黑魚附和着遠去的紅雨長嘶,虞斯也已從三樓縱身躍下,朝澈園狂奔而去,軍差聞風而動,暗自跟随。
此刻的機關塌上,焦侃雲仍在周旋,只不過換了語氣,肅了肅容色,曉之以理:
“你也可以殺了我,可如今你知曉隐笑的身份,那麽必然知道我在金玉堂說書是朝堂權利相争的手段,不怕告訴你,一直站在我的背後為我撐腰的,是聖上。要我把你家主子手底下的貪官都收拾了,也是聖上的意思,此乃制衡之道。你要報仇,找我沒用,一個隐笑死了,還有千千萬萬個隐笑……難道你敢弑君?
“其次,你說我入澈園攪弄天機院,剪除樓庭柘的羽翼,是仇,是诓騙。我承認,但你恐怕還不知道,我為何會入澈園?因為從太子案的多重線索上來看,你家主子十分可疑。現在朝臣都懷疑是二皇子黨争弑兄,聯絡絕殺道,但我入澈園一遭,并沒有找到罪證,可是幫你家主子洗清了不少嫌疑。從結果上來看,你不僅不應該恨我,還應該謝我。
“總之,無論是從情的角度,還是從理的角度,你都不應該殺我。”
蠍子一哂,“很好,你的花言巧語,成功地讓我把想殺你的心,變成了想折磨你。”他的手放在了機關塌的開關之處,此刻睥睨着她,冷意叢生,“既然你不能死,而我的賬也不能不算,那便替人受過,兩清。”
焦侃雲頓時繃緊了神經,咬住泛白的唇,流露出恐懼的神色,“等…等等!我還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