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好…難防!
好…難防!
少年眉梢輕揚, 墨玉的瞳孔中,她的身影清致明晰,他熠熠的神采裏潛藏着一抹不易察覺的虔誠。原是佯作自信, 倘若氣勢高他一籌,也許他就會被戳破僞裝。
可焦侃雲這氣勢, 無端因她窺見虞斯眼底的自己,猶疑了一瞬,顯得與他不相上下, “…你輸定了。”她幹巴巴地說。
少年壓不住上揚的兩彎嘴角, 露出皓白的牙齒, 沖她眯了眯眸:“你也是!”
陳設條案, 擺好蒲團,茶水供上, 墨汁研畢,稿紙一摞。章丘差人為他們做足了準備,臨走前詢問, “要不要帶上門?”雖說帶不帶都一樣, 軍差把守,無人敢窺看, 亦或是接近。
與她□□一室一整下午, 軍衆不敢碎嘴,章丘卻要閑話, 虞斯正想說“不必關門”——
“關好。”焦侃雲卻戲谑道:“你家侯爺的清白要緊。”這話,就是要脫他的上衣寫畫了。她是鐵了心地要他哭。
虞斯的喉結梭動了下, 還沒開始, 先被調戲了。他垂眸,故作鎮定地擡了擡手指, “稿紙是白鹿宣,墨汁是杏香烏玉,茶是雨前龍井,筆是湘妃竹紫毫,都還習慣嗎?”
都是她素日裏也會用的,焦侃雲颔首,“很好。”
案條平闊,蒲團對放,為方便擡眼寫畫,兩人放棄比鄰而坐,選擇了隔着案桌對坐。略擡眸,就能看見彼此的面容和身姿,略低眸,就能瞄到紙稿上的內容,以及執筆的那只手。
焦侃雲擡手,從容地請他,“褪右臂一觀。”她直奔主題,不說廢話。
房門緊閉,菱格外卻有人影晃動,推搡間竊竊私語,虞斯一指扣在衣領交錯處,另一指在紙角輕劃,裁了一截,撚成小團,飛射出去,徑直穿透窗紙砸在章丘的額間,人影消散,談室徹底鴉雀無聲。
焦侃雲提筆沾墨,目光緊鎖住他。他略偏頭抻了抻脖子,頸窩弧度姣姣,迅速拽下衣袖,露出右邊的肩膀和手臂。白皙光滑的臂膀,肌肉緊致,連綿起伏,血管與青筋交擰,他微張口深吸,身體泛出淡淡的紅色,遂怯怯地看她。
她微微一笑,“侯爺拿筆吧。”卻并不畫他的左臂,反而描摹起他的容貌。
右臂裸.露在外,靜室空氣中的冷意侵襲,與他滿心的熱燙對撞,讓他不由得握緊筆杆,肌肉緊繃,顫握不穩。虞斯低聲一笑,眸色深邃,她是故意的。略平複了下,他亦抽出一張紙,開始寫畫。
焦侃雲不知他畫工如何,忍不住朝他筆下瞥了一眼,沒成想被抓個正着,兩相視線一碰,她裝作正觀摩男人面貌,邊畫他,邊坦坦然地看着他的臉,掀唇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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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虞斯嘴角一勾,同樣如此,畫一筆,灼熱的目光就會在焦侃雲的臉上停留片刻。垂眸細致地描摹,複又擡眸款款看她。
心照不宣,可誰都沒有退讓,眼風相撞,纏在一處,運筆如飛,情非泛泛,墨與意交織缱绻,案邊香爐中銀絲淡淡。
焦侃雲再請他,“褪左臂一觀。”
虞斯沒有猶豫,徑直将左臂的袖子也翻下來,衣衫交錯耷在腋下,鎖骨盡數露出,胸膛的肌山挺括在薄衫中,猶隐半邊,他的耳梢浮染緋暈,高束的墨尾搭在肩側,有些癢,便悄悄舔了舔幹澀的嘴角,唇上漾起一抹濕紅後,才緩緩看向焦侃雲。
低聲問:“畫得這麽寫實?不是遍體生須的狼妖?”
焦侃雲略擡筆,浏覽了一遍畫稿,“照顧一下身材尺寸而已……哦,侯爺左腕上有一顆極為淺淡的小痣,若是點上,可信度更高。”
他略垂首看去,确實有,淺近似無,必須要極為認真地看過,才會發現。一時臉熱,虞斯別有深意地道:“你看得倒仔細。”
焦侃雲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下,她是有意這麽說,惹虞斯羞赧流淚,可反被點出,思及自己确實看得很細。
垂眸落于紙面,出自她手的流暢線條,已勾勒出了虞斯俊美的面容,臂膀胸膛的肌棱也硬.挺着,她運筆時,自會動腕,跟随山脈起伏,手指捏着的湘妃竹筆管,反饋出光滑又溫熱的觸感,好似人體。
如此,她仿佛用自己的手指,在他的臂肌與胸膛上——刮磨了一遍。
虞斯的喉嚨有些幹燥,他捏起茶杯,灌了一大口茶,心火旺盛,潑不熄,身體就更為紅豔。
焦侃雲的餘光順勢就瞥見了他的畫稿,尚未點上五官,只見銀衫紅衣,海棠花紋,随雲髻上春杏明豔,女子手執筆杆,耳邊發絲兩縷飄然。
忽然有微風拂過,焦侃雲只覺唇畔有青絲掃來。畫中景色,正如此刻。
虞斯的視線如狼般掠攫,焦侃雲與他對上,心驚了一瞬,別開目光,正好落在他複又執筆的手上。牽過她的兩指恰好面向她,撚着筆杆,有意微微用力。熱燙酥麻的記憶便浮上兩人的腦海。
她執筆的手纖細白皙,塗着淺色蔻丹的指尖似一把裁刀,輕易就剪下了虞斯平穩的呼吸,而今他的氣息斷斷續續,只得微開唇口,默喘,眸中已有些許潋滟。
兩人齊齊地倒吸了一口氣,摒卻雜念。還要一心兩用,一邊寫,一邊想局,不可再為畫所擾,遂擱置一旁,抓緊時間。
編排惡官的髒事,焦侃雲得心應手,可要把男人編排成個妖怪,還是頭一遭。她思考片刻,得了個妙點,冷不丁笑了一聲,虞斯擡眼,“你想到如何為思晏作珍珑局了?”
她搖頭,“我只是在想,這下冊要是真這麽寫,侯爺會不會被滿街好事之衆追着脫衣一觀。”
虞斯挑眉,眸若星辰,“說來聽聽。”
焦侃雲卻不幹,“寫好了給你看。你得抓緊了,我可是要寫個好幾千字的。若是你寫得比我少太多,就算先想出珍珑局,也難讓人信服。”
虞斯唇邊悠悠漾起笑,眼神躍上狂意,“我亦有數千字,絕對別致有趣,不差于你。不如寫好了,擇選兩段念給你聽?你若覺得我沒有敷衍,才算得數。”
“好。”焦侃雲答應,立刻寫了起來。
動辄千字,還要一心兩用,非一時可畢。天色逐漸下沉,談室靜谧,唯有兩人時不時自胸腔發出的一二笑嘆,常常逼得彼此探究地看過去,唯恐對方已想出解法,贏了先。
日暮之傍,室內更冷了些,虞斯體熱,輕易察覺到區別,倒也不覺得涼,只是滿身的熱意,和這冷氣攪合在一起,讓他本就因寫得過分纏綿的字句而悸動的心,愈發忒跳,他微仰頭,吸了口氣嘆息。
焦侃雲擡頭,想說他可以把衣袖裹上去了,沒有對上視線,反倒看見了他因仰頭,而完整露出的喉結。
突碩堅硬,在脖頸上滑動,結上的骨窩都可以窺見,因他吞咽的動作,狠狠一梭,帶得頸上青筋和血管都如刀光銳影,一剎顯現。
竟然會有人的筋脈,撐得像刀一樣?焦侃雲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從未在鏡中看見過自己脖子上有諸如此類的筋管,開口問他,“筋脈血管都撐開,是什麽感覺?會痛嗎?吞刀子似的。”
虞斯低頭,反應了下,見她摸着脖子,瞬間了然,思考一會,他微微紅着臉,翻過手臂,稍微握緊,向神女呈遞貢品似的,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手上更多。”
焦侃雲垂眸,瞳孔微微一縮,而後又驚訝地擴開。
只見他的內臂無數筋脈拱起,盤如蛇繩,覆在因害羞而染上的淡紅皮膚之上,他緩緩旋轉手臂,讓她的視線可以從內臂腕骨上的一根血管,連着逡巡到外臂,也因翻轉的動作,整片薄肌的弧度教她看了個分明。
武堂的武夫大多魁梧得龐然兇悍,有些失去了美感,焦侃雲也從來沒興趣看這些人的手臂,但虞斯的小臂,不用力時,薄肌适度,用力時,猙獰有致。
此刻,他還有些擔憂焦侃雲的看法,會否覺得醜陋可怖,遂輕聲補了一句說:“不痛,也不是全身都有……有幾處地方有。”尾聲近似于無。
有點…無法言說的欲.色意濃。
焦侃雲目光淡然,執杯抿了口茶,“你…”不知說什麽好,竟失笑了,“侯爺,你說功法不許是騙我的吧,其實你深谙此道,對不對?”
功法不許确實是騙她的,但虞斯并不深谙此道,思索着要不要現在和她說,彼時他去青樓究竟做什麽?可兩人還在賭局中。
他只好說,“功法不許,确實是一時騙法。不過,我發誓,我沒有與人有過親熱。且除了你,我并未給任何人看過我的身體。”似是覺得太露.骨直白,說着,他深吸了一口氣,眉眼泛紅,眼眶也有些熱。
焦侃雲盯死了他眼尾那一點闌珊濕意,半晌也沒流下來,她催促道:“侯爺別忍得太辛苦了,既是病症難以自控,那想哭就哭吧,只是輸給我而已。輸給我的人很多,也不丢人。”
虞斯更是狹起眸子,守着防線,“你這樣催,對我無用。想讓我流淚,恐怕言語要刺激一些,才有效。”
焦侃雲回想了一番,自己曾經讓他情緒激動的事跡,最後伏案而起,輕輕探身跨過案條,湊到他面前,在他錯愕的眼神下,鎮定地說了一句,“侯爺,我讨厭你。”
虞斯挑眉咬牙,“未免太刻意,須得符合情境才好吧。”他還以為會是什麽撩撥之言,甚至有點期待……居然說這個。
焦侃雲見無效,滿臉失望,這麽快就對這句話有防禦了啊?她正欲坐回去,被虞斯捏住了袖口,她略擡眼,見他紅着臉,仿佛蠱惑一般問道:“沒有別的話了嗎?反正…這就我們兩個。你不想贏?”勾得明顯。
別的……焦侃雲倒是想到一句,但未免太刺激,她忍了忍,反複跟他确認,“你若是輸了,當真會不再糾纏我吧?”
虞斯謹慎地點頭,見她耳根通紅,已料到此言确然有些難防,“你說吧。”
焦侃雲滿眼冷漠,但依舊是探身到他面前,“侯爺。”
虞斯點頭,“嗯。”
焦侃雲挑眉,道:“我喜歡你。”
一瞬靜默,虞斯目眦欲裂,心如擂鼓清晰可聞,他狠狠倒吸了一口氣,瞬間眼耳通紅,熱淚盈眶,好…難防!淚水尚未落下,他猛地揚起了頭。
焦侃雲便再一次看見了他的喉結,微一凝,繼續說道:“喉結不錯,秀色可餐。”
就見虞斯捂着脖子站了起來,轉身跑到窗邊猛地大口喘息,焦侃雲追着過去看他掉淚,仿佛有意避開她,虞斯的手掌撐着牆,指甲都摳進了窗框裏,他緩緩蹲下身。
耳邊是焦侃雲奪命一般的催促:“還不哭啊?其實我已寫好了珍珑局,但比起這個,我還是想看看侯爺的眼淚落下來,成就感更足一些。所以……”她接着用四平八穩的語調說:“侯爺的青筋固然可怖,卻很有幾分引人好奇,不知除了喉結與手臂,還生在哪裏?”
腰腹,腿肌,足背。
虞斯維持着面向牆面,埋頭蹲身的姿勢,劇烈地咳了起來。
淚水并未瞧見,反而有一抹鮮豔的紅意一晃而過。
焦侃雲确信自己看得很清楚,虞斯…嘶,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