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
情。什麽情?熱。哪兒熱?
虞斯是不能見光的盟友, 她必定不能承認自己與他有私約,樓庭柘卻是她這幾日的雇主,這一點, 她和虞斯早已達成共識。況且,而今尚在宮闱, 她當然要給皇貴妃臉面。
也不知道虞斯上趕着和樓庭柘争這口氣作甚麽,當真是一生順遂的天之驕子,處處要強。
她無須再猶豫如何抉擇, 朝虞斯欠了欠身, “只是客套之言, 侯爺若是想與下官飲茶, 可至澈園。只是茶談不過閑趣,下官深知侯爺近日公務繁重, 待彼此時間寬裕,擇日再約吧。”話頭移轉至另一人,“二殿下, 時候不早了, 皇貴妃娘娘還在等着您随下官一同回宮用午膳。”
虞斯的嘴角如常勾着得體的淺笑,凝視着她, 負在身後的拳卻暗暗攥緊。
果然是玲珑八面, 何時何地都掂量得清輕重緩急啊,焦侃雲, 這個過河拆橋的活閻王,剛合作完, 就一腳踢開, 是一點顏面不給他留,縱然是不見光的盟友, 也不至于連同他相約喝口茶都不可承認吧?
明明是故意挾了幾分他丢耳墜的報複。
他的心海波濤洶湧,一抹不易察覺的酸意翻将上來,如鲠在喉,好半晌都沒說出話,鼻尖也灌了水似的微微澀痛。他并不清楚這是什麽,但是,他隐約記得,這個感覺,和焦侃雲那日在金玉堂奚落他時給他的感覺,一模一樣。心浮氣躁之下,是不為人知的悸動。
樓庭柘卻如聽仙樂一般暢快,稍擡起下颚,生怕臉上的得意之色不夠明顯,還故作疑惑地笑出了聲,“想來這回無事耽擱,侯爺應該能很快出宮了吧?若是腳程仍舊快不了,要不要本殿派專人相送一程?”
虞斯微偏頭,看回樓庭柘,略挑起的眉下,一縷發絲被風吹橫,刮過鼻尖,平添肅殺之氣。他想,是因為此人或許與絕殺道有關,所以自己才起了敵意。他擡手指了指焦侃雲,“好啊,那便請小焦大人相送吧。”
“也不熟,倒是愛邀得很,她可不行。”樓庭柘贏下一場,并不為言語所動,放好盞子,提起屜盒,眉眼深幽不再掩藏,“她要陪本殿用膳。侯爺,還是請自行離去吧。”
說完,樓庭柘看向焦侃雲,小心翼翼地确認,“我們走吧?”他向來對焦侃雲的偏頗之心沒有把握,只因從前樓庭玉和他之間,自己從來都是不被選擇的,所以心底也怕焦侃雲忽然說一句“我去送送”。
焦侃雲點頭,回身向虞斯請好,後者與她對上視線,眼尾紅得吓人,這回真是想把她剝皮抽筋了,仿佛在問她,是不是真的不跟他走?她一醒神,半分沒有猶豫,趕忙轉頭跟着樓庭柘離開。
送是不可能送的,她怕有命去,沒命回來。皇貴妃明察秋毫,如今已知曉她入宮是另有目的,若再窺破這個目的的內情,揪扯出來的可就多了去了。
虞斯又何嘗不曉得這個道理,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看着兩人遠去,心境竟像在北阖懸崖上,最後一次,長風揚起的紅纓,輕拂過他的側頰,于是隐秘的心隅,暗暗滋生了一絲一縷酸澀的不舍。
別以為他不知道,樓庭柘平日裏大小姐前、大小姐後地喚着,今日當着他的面,喚起了綽綽。生怕誰不知道他們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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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綽綽?……綽綽?”他無意識地将樓庭柘喚焦侃雲的乳名咀嚼着,忽然想,她為什麽要叫綽綽?“綽綽……”心神一晃,竟覺唇齒銜香。
他好像——突然嗅到了獨屬于焦侃雲的氣味。
是春時樊京城外桃山上一瓣落飄的幽微,是夏夜蝴蝶谷傍一流溪澗的輕靈,是寥秋落雪院湖畔一傾月色的朦胧,可這些地方他都未曾去過,只是聽聞。此刻畫面皆随嗅覺而生。
隆冬,他行軍北阖,仰嘆天地鬼斧,舉目所見,是玲珑剔透的冰山。她的氣息,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冷香,也是世間萬物中最不易察覺,又最是攝魂奪魄的輕細之妙,當你喟嘆美好時,已被侵入四肢百骸,因為那是無處不在的自然香氣。侃山侃水侃雲,綽綽寬裕,無邊自在。
綽綽。綽綽。虞斯眨了下眼,攤開手掌,冰冷的紅石耳墜靜靜地躺着,香氣似有若無,萦繞鼻尖,他臉頰緋紅,“吏部尚書兩口子,還挺會取名字的。”對,這就是他在心底恨不得作賦一篇後,得出的結論。
回宮途中,焦侃雲絞盡腦汁思考對策,雖然以“借用鲛珠”的理由搪塞過去了,但要如何開口歸還,仍是個難題。她想讓樓庭柘親自為她歸還,這樣皇貴妃才不會為難。
琢磨許久,眼看快到瓊華宮了,她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二殿下……”
幾乎同時,樓庭柘似是與她一樣将吞吐的話在腹中拆解了一路,終于開口,“大小姐……”
兩人一滞,焦侃雲心中暗喜,打算見招拆招,“你先說。”
樓庭柘耳梢炙炙,顧左右而言他,“忠勇侯是情場浪子,你既在金玉堂聽過隐笑說書,應該再清楚不過,同他走得近不是什麽好事,可莫要被騙了。”
哪裏用他提醒,焦侃雲知道,他想說的并不是這個,便囫囵道:“我與他泛泛之交罷了,自有分寸。二殿下沒有旁的要同我說了嗎?”問鲛珠,問啊,你問啊。
樓庭柘與她期待的目光相對,滿腔的勇氣卸了勁,握拳抵唇,啞聲道:“……沒了。”他确實想問,鲛珠為何會在她的耳朵上,但他知道結果一定不會教自己滿意,不敢問,索性就這樣吧。就這樣,多一時半刻也好。
可嘆,瓊華宮外皇貴妃親候多時,遠遠地就朝他們兩人望過來,宮人挪着輕快的小碎步相迎,甚至沒有給焦侃雲駐足與他分說清楚的機會。
焦侃雲先請禮,這回,被貴妃用手實實在在地扶起。
“母妃。”樓庭柘恭順地拜見後,扶着貴妃笑問,“怎麽站在宮外親迎?”
皇貴妃淺笑,左右手各握住一個,卻只看向臉色煞白的焦侃雲,彈起弦外之音,“出來瞧一瞧郎才女貌。華飾添彩,侃雲耳上這副鲛珠,足以引得阖宮所有人為之側目。但若是換他人相配,想必也是沒有這般效果的。”
什麽都瞞不過她,焦侃雲知道自己今日想要歸還鲛珠,已然無望。
皇貴妃将兩人的手重疊摞放,焦侃雲感覺到樓庭柘覆蓋在她掌背的手,觸雷一般顫了一下,繼而變得僵硬滾燙,耳側是貴妃溫柔的絮語,“侃雲,你覺得,本宮的柘兒如何?”
樓庭柘一驚,側頰頓時燒得通紅,忍不住微微張口喘息,起伏的胸膛裏怦怦打鼓,他輕轉瞳眸,以餘光窺伺。
這個問題,不能誇得太多,欣賞之情太過,便給了貴妃請旨賜婚的可乘之機,亦不能不誇,或是誇得不好,惹怒了貴妃,同樣難以收場。
分寸不好拿捏,焦侃雲亦暗自張開唇齒,輕呼出一口氣,此刻她的手心已汗濕一片,只是掌心朝下,無人發現。細想過一陣,她貌似自若地回道:“二殿下才智過人,神勇矯健,文可定國,武可安邦。龍章鳳姿非一日可成,十七年蓄勢待發,今為阖宮皇子之長,都是陛下與娘娘教導得好。”
貴妃喜歡聽什麽,她就說什麽,避開意指情愛的傾慕誇辭,還有對儲君才能的贊許。
樓庭柘睨了她一眼,流露出一線調侃的笑。
焦侃雲啊焦侃雲,口是心非的玲珑子,什麽話都能信手拈來,倒是拿出那日說他“若是當了皇帝,辛朝才是真的完了”的氣勢來啊。現在倒撿了那日他說自己“年長”而必入東宮的優勢,實在……很有趣。
很怕被賜婚吧?也就敢跟他橫吧?
“母妃,您就別為難她了,兒臣平日裏素愛與她拌嘴,一貫是惹得見面眼紅,打打鬧鬧過來的。心底雖然曉得她的話是發自肺腑,但若教兒臣站在這裏,聽她說個幹淨,倒十分不自在。也不知是在為難她,還是在羞臊兒臣了。”樓庭柘握了握她的手,引得焦侃雲側目,片刻即松,僅作安撫。
貴妃的臉色由柔煦,轉為不動如山的沉肅,兩人的話左右不了她的心思,焦侃雲的答案她更是置若罔聞。沒人能猜到她到底想做什麽。
幾人相攜步入中庭,宮人細致地擺盤布菜。
貴妃親自夾了一片蒸糕,放到焦侃雲的碗中。後者謝過,咬了一口後,又聽貴妃徐徐道:“柘兒在出宮立府前,瓊華宮內的膳食,一直都是按他的口味來做,今日,本宮命人做了他最愛吃的幾樣。想必,這些也都是你喜愛的菜色吧?”
澈園內的菜譜亦是如此,怎會教人不知,他愛吃的,都是她愛吃的。焦侃雲點頭,“承蒙二殿下關照,是臣女的榮幸。”
“你知道,本宮方才問的,不是治國之能。”将真情擺出來後,貴妃忽然回馬一槍,順勢将話題調回,“本宮再問一次,侃雲,你覺得,柘兒如何?”
宮人們不敢停下動作,碗筷碰撞當啷,十足顯聞,仿佛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側耳傾聽。
樓庭柘紅着臉,擡眸觑她,滿目隐忍。其實他也很想知道,皇兄已經死了,他們盡可以抛卻從前的身份,這麽多年,她分明看到了他的愛慕,那麽,究竟覺得他如何?
倘或有個地縫,焦侃雲恨不得鑽進去,樓庭柘從未咄咄逼人,所以只要他不開口言愛,她大可以冷漠之态裝傻充愣,他定能明白,這是她作為重臣之女,作為對立黨羽政敵,對皇子的婉拒,他若有點自尊心,必會退卻。
可這麽多年,他像是沒有自尊心。
哪怕将婚嫁以玩笑脫口時,她給了他一巴掌,他還是不退。不明白一向以沒有耐心聞名的樓庭柘,怎麽唯獨對她這麽有耐心。
而現在,他的母妃咄咄逼人了起來。她若是直言拒絕,惹怒皇帝最寵愛的皇貴妃,也許不僅要嫁給樓庭柘,做的還是側室。
“二殿下是人中龍鳳。”焦侃雲微嘆道:“娘娘,二殿下很好,也很像您,有天人之貌,神君之姿,據臣女所知,樊京城內有無數女子為之傾倒,心慕已久。”
她仍是不談自己的心意,扯到容貌身姿上。樓庭柘挑眉,也算她機智。
可似乎這樣就夠了,貴妃欣然開口,偏頭問道:“既然如此,再過幾月,待時機得當,本宮就為你們請旨賜婚可好?”像是随手捏起了一只螞蟻。
話音随着宮人的動作一道停落。衆人意識到在窒息氛圍下,缺少碗筷磕碰的鴉雀無聲,亦是一種竊聽的罪過,頓時一驚,齊整地跪下來求饒。
阖宮上下的戰戰兢兢,讓焦侃雲的喉嚨發堵,她仿佛能聽見滴漏嗒嗒的聲音,像落下的汗,算着她的命數。良久後,她徐徐呼出一息,先起身拜過,而後鎮定地一笑應對:“娘娘,臣女……”
“兒臣不願意。”
這下,連阖宮的仆侍們戰戰兢兢的聲音都沒了。
焦侃雲一怔,她已做好了得罪人,讓父母兜底的準備,轉頭竟見樓庭柘不悅地放下筷子,站起身來,随後又一臉玩味,“潇潇灑灑,幾回年少?兒臣不願意成婚,朝朝暮暮與人相守有何意趣?兒臣就喜歡……愛而不得,縱情恣睢。我本皇室一爛人,願為情字修己身,只是這個情……”
他凝視焦侃雲,收獲她滿目的震驚後,回過頭輕笑了下,“是濫情的情。兒臣收不了心,修身守欲不過是為了謀奪更多,行端坐正,更是為了吸引更多有用之人傾慕折腰,兒臣享受衆星拱月,還不願為了一人卸下光芒。”
“兒臣已禀過父皇,午膳後會離宮。可今日這頓飯,母妃教人吃得好不是滋味,若是以後走動,皆是如此,那也沒有喚兒臣同桌而食的必要了。”
語罷,他拉住焦侃雲,肅然道:“你,跟我出宮。”走出去兩步,又在皇貴妃冷漠的眼神中退回來,無視她的目光,用錦帕順手攬了她的幾塊糕點走。
焦侃雲仍是規整地拜退,而後雲裏霧裏地被樓庭柘硬拽出了瓊華宮,轎攆擡到宮牆之外,無異于死裏逃生,下了轎,呼吸到宮外的空氣,緊繃的弦一松,膝彎發軟,險些跪下去。
被樓庭柘兩手合攬,一把架住,他挑眉嘲諷,“吓壞了吧?教你誇我幾句好,東扯西扯,惹怒了母妃。”
焦侃雲站直身,揉了揉鼻梁兩側,蹙眉道:“今日算欠你一個人情。我實在是精疲力盡,有什麽回澈園再說吧。”
坐上回程的馬車,樓庭柘假寐須臾,睜開一隙偷窺,見她仍舊出神恍惚,索性睜眼,攤開手遞到她面前,“餓了吧?喏,吃吧。”
他走時拿了幾塊糕點,匆忙間竟然還挑了她最愛的三樣。焦侃雲心念一動,捧在掌中,小口咬了起來,“我欠你一個人情,一定會還你。”
樓庭柘下意識想把玩手指上的銀戒,掩飾無措,摸到指間,才想起入宮沒戴,便搓了搓手指,“知道了大小姐,說了兩遍了。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将來究竟會有何事求于你。嗯……不如,莫等将來了,我現在就有兩個問題要問你。你認真且誠實地回答我,便算還了人情了。”
不會是問她去澈園的目的吧?焦侃雲有些遲疑,但諾字千金,她也只得認栽地嘆道:“好。”
樓庭柘輕咳一聲,撩起馬車一邊的簾子,望着外頭,刻意沒有看她,“第一個,你方才誇我的,是真心的嗎?”
就這?焦侃雲耷拉眉眼,一時語塞,倒也不需要多作思考,如實道:“你文武雙全,自幼聰慧博聞,毅力之堅,又擅奇技機關之術。人中龍鳳自是真的。”默了下,深知他想聽的是什麽,補充道:“也的确襲承了皇貴妃娘娘的容貌,生得俊美無俦……特別好看。”
饒是唯見側顏,焦侃雲也能看到他嘴角頻頻上揚的弧度。是,她從未承認過,他樓庭柘就是長得好看。
“第二個,我和虞斯。”樓庭柘忽然轉回身,擺了個自認為傾國傾城的角度,睨着她,“誰更好看?”
沉默須臾,焦侃雲慢吞吞地去摸車門,下車,她要下車。實在不行,跳車也行。
樓庭柘的大掌摁住門,倜笑道:“不許下。大小姐,這可是你答應過我的,快回答。”
焦侃雲歪着頭冥思苦想,救命,她還不如死在瓊華宮,虞斯?作甚要和虞斯比?教她一時腦中充斥的,淨是自己給他寫的判詞:悍碩魁偉,英武彪猛。
他生得麽……焦侃雲不想違心,虞斯的俊美,當真是一種誘人,是天地萬物這等自然磅礴,對人最純粹的吸引,猛烈又甘爽,讓人想征.服。而樓庭柘的俊美,是一種由他本人趨引的欲.色,是絢爛的蝶,妖嬈的蛇,總是美豔缤紛,讓人不敢靠近。
這兩人可相匹,卻不可以相比。
但依舊是那句話,焦侃雲深知他想聽什麽:“你更好看。”
樓庭柘抿緊唇,壓住嘴角,毫不掩飾地審視她,仿佛在思量她說的是真是假,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僅僅是尋個借口,正大光明地在看焦侃雲而已。看焦侃雲。好喜歡,焦侃雲。
“啊,我反悔了,回答問題算什麽人情,這麽簡單且顯而易見的問題,饒是不作人情,難道你還會诓我不成?”樓庭柘握拳,用指背敲點着鼻梁,狀若沉思,“記得,你還是欠我一個人情。別這麽看着我,我就是厚臉皮,反複無常,你也不是頭一天認識我了。”
焦侃雲恨不得坐近捅他兩刀。
瓊華宮內,待兩人走後,皇貴妃才終于一收冷漠,露出了滿意且戲谑的笑容,身側的嬷嬷笑着遞上茶盞,她執盞抿了一口。柘兒,你謀情,竟不會謀心,這麽多年傾心付情的工夫,都不如今日這一瞬,教她記憶深刻,眷賴心動。
嬷嬷輕道:“娘娘料事如神。只是焦姑娘瞧着對情愛之事淨是冷眼淡漠,恐怕沒那麽容易…”
皇貴妃不在意地擡了下手指,“饒是不會心動,欠下的人情,總要還吧?落得到好處,便不算虧。情這個東西,若是沒有緣分,不就是有執念的那方圖個揪扯嗎?柘兒執念太深,不肯放手,那本宮便讓他揪扯,揪扯累了,落得到些甜頭,也算慰藉。随意吧,他都說自己是皇室一爛人,願為情字修己身了,本宮哪裏還管得到他?”
她曾經也有鐘愛的人,可在深宮中,唯有智謀算計,潇灑幾回年少,都被磨平了。
黃昏為忠勇營的檐房鑲了一層金光。
章丘也不太懂,為何虞斯自宮中回來後,心情便不大好。他審訊辦公,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一天的公務,臨近夜幕,忽然喚水沐浴,一泡就是一個時辰,他在外間看着雲霧缭繞,熏得都快厥了過去,虞斯還沒有出來的意思。
有些擔憂,便敲門詢問,“侯爺,時辰不早,您不去澈園換阿離啦?”
虞斯沒有回應。
盡管可能性很小,但章丘還是擔心虞斯暈過去了,便自作主張地推開門,“侯爺?您沒事吧?”
眼前一幕,令他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虞斯僅着一身素白的亵衣,裹着滿身水汽,倚着牆,上下颠倒。也分不清是不是因腦部充.血,他滿臉通紅,眼尾濕意潋滟,卻蹙着眉,滿目疑惑。
他在作甚?
他在倒立。
倒立作甚?!
“侯爺?您不會告訴我,您倒立了整整一個時辰吧?啊??”章丘歪着身子看他,“您還能聽到屬下說話嗎?不會是傻了吧?”
虞斯冷然:“滾犢子。”
章丘放下心來,又問道:“您這是做什麽啊??”
虞斯抿了抿唇,臉色微紅,啞聲道:“不關你的事。”
章丘上下打量他一番,思考方才他都做了些什麽事情,“……侯爺,你是不是在宮裏受刺激了?不如說道給屬下聽聽,也許能為你解惑。”
虞斯瞥他:“不是,我只是有點熱。”
“熱?”章丘心道,熱和倒立,有什麽必然聯系嗎?熱,就倒立,讓渾身的鮮血都流入腦子,等死了,就徹底冷靜了?還是說,另有熱血需要涼一涼?随即上下打量他一眼,視線落到隐禁處,慢吞吞問:“……哪兒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