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修羅場
修羅場。
紅牆如鮮血, 長門像鍘臺,焦侃雲第一次來皇宮的時候,就這麽覺得。彼時她步子小, 一道宮門要走許久,一道宮門後, 又有一道宮門,遙遙無盡,深深幾許。
她很想問身邊的宮人, 這裏像不像張開血盆大口的野獸, 能吃人?他們生活在這裏, 像不像被野獸盤蠶後, 為野獸的五髒六腑奔波勞命的養分?不榨幹,沒得休止。
但焦府的性命懸于她口, 天真的話只得由一個三歲的幼女咽下。如此,比起像野獸,這裏似乎又更像是吞噬一切的深淵之沼, 沒得張牙舞爪的啃剠, 唯有靜谧無聲的包裹,沉悶壓抑得教人透不過氣。
阿玉就像宮闱裏一息鮮活的氣口。她第一次見阿玉, 不知怎的, 長長地舒了一大口氣,深吸、吐出, 緊繃的弦立即松了下來。阿玉讓她不必喚他太子殿下,“我略長你一歲, 喚我‘玉哥’吧。”
後來遇到樓庭柘, 阿玉說那就是他的弟弟庭柘,與他同歲, 她便喚了一聲“柘哥”。她看見樓庭柘滿目驚訝,随後通紅着臉叱她放肆,她立即跪下來改口二殿下。阿玉帶她走了,說他氣量小,不跟他玩。
認識柔嘉皇貴妃,是在半年之後,阿玉領她參加皇後娘娘為他舉辦的誕辰宴,阖宮的娘娘們都來了,貴妃的視線掠過衆人,許是見她眉眼陌生,視線便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後輕輕地笑了一下。
她霎時覺得滿目生花,耳側仿若有清風拂過,周身皆是暖意融融的。無疑,柔嘉皇貴妃是她見過最美、最優雅的女人。
可這麽美、這麽優雅的女人,仍然只是貴妃,不是唯一的妻子。皇帝,有太多女人了。
阿玉與她純粹的風月不相幹,尚能被帝王曲解為兒女私情,随意就要賜婚促成,誤她一生,那麽樓庭柘的愛慕,于她來說,更是鏡花水月。所以她永遠不會對天家子孫動情,永遠不會。
年前阿玉就說,皇後娘娘請求帝王收回亂點鴛鴦譜的心思時,柔嘉皇貴妃也在,兩人難得地陣營一致,所求同一件事。是啊,皇貴妃當然知道自己的兒子喜歡誰,若非如此,也不會時時關照她,邀她來宮中走動。
而今樓庭柘在宮中,午時前必會去瓊華宮準備用膳,焦侃雲之前算準了時辰,若通禀中途沒有耽擱,皇貴妃得到她的消息,就會立即傳她入宮,她腳程快一些,進宮便恰好是巳時。運氣好,能和虞斯遇上。
如她所料,時辰剛好。只是沒想到皇貴妃會派近侍公公們擡着轎攆來接她。
她坐在轎攆中,于行進時看見了在宮道前方穿着緋紅官服的虞斯,卻不敢叫停。
皇宮內的轎攆經過,官員須駐足退避道旁。焦侃雲取下耳墜,在路過虞斯時,迅速地扔在了地上,叮鈴一聲脆響,只會驚動那位耳辨八方的忠勇侯。
虞斯的耳梢輕動,一眼鎖定于耳墜,後微擡眸向上觑,與簾後半露的焦侃雲相接視線。一剎的驚訝後,轎攆便從他的面前劃過。他撿起耳墜,镂空的銀枝扭曲裹纏,包裹住了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紅瑪瑙,像被藤蔓縛住的心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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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沉吟須臾,挽唇一笑,眉目染上幾分無可奈何。焦侃雲,世間屬你最大膽。
焦侃雲覺得,在宮道只有虞斯的情況下,自己以“耳墜丢失”為借口下轎,絕不會是上策,貴妃的近侍必定是人精,理由太牽強是會被看出意圖的,況且就算下轎,他們也沒有說話之機。
只求這一眼,教虞斯明白她的深意。
宮人健步如飛,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憂慮此事上。瓊華宮內點着馥郁的鳳團香,陡然一踏入,奢靡之氣撲面而來,瓊裝華飾琳琅滿目,将她的神思拽回眼前。
高位之上,皇貴妃娘娘輕倚着攢花團枕,握着一本金殼書,半張臉都被掩在書後,只能瞧見低垂着的眉眼,眼尾拖曳着一抹青金色的華彩,像鳳冠上的點翠。聽見聲響,貴妃不疾不徐地放下書,緩緩擡眸,嘴角挽着和煦的笑意,眸底卻無半分情緒,一雙美目已将人心窺破。
焦侃雲心中一緊,不敢再偷觑,徑直走到身前跪下,“臣…”避開東宮輔官身份,如同避險,“臣女……”
貴妃卻并未縱她說完,擡手虛扶起她,“侃雲,不必多禮。”她的聲音溫柔而有力,卻教焦侃雲一點也生不出親近,只覺如蛇盤耳。她想過,樓庭柘是因為喜歡她,所以顯得尤其好說話,可他平時對待黨羽與侍從,與他的母親待人一般無二。
“一路趕來辛苦了,坐吧。”貴妃拉着她坐在自己身側,吩咐手下的宮人侍奉熱茶,再回過頭靜靜地打量她片刻,視線落到她的耳畔,一頓後,竟輕笑了一聲,“怎的這樣匆忙,左耳的耳墜都忘記戴了?”
焦侃雲目露訝然,擡手摸了摸左耳垂,便要下跪請罪,貴妃按住她說不必,她感到歉意,“娘娘寬厚,臣女出了此等疏漏,實在愧對娘娘的盛情。只是隐約記得出發前,衣裝佩飾皆得當,許是入宮前車馬過街,路途颠簸,落在哪裏了。”
她本意是想說入宮前掉了,首領公公卻忽然輕喚了一聲娘娘,為焦侃雲辯解道:“入宮時,奴才瞧着,是在的。”又側目朝手下人睨去,微怒着低叱道:“你們幾個,連轎攆都擡不穩?怠慢了客人,還不快賠罪?究竟要腦袋不要?!”
三言兩語,不動聲色地便将她的過錯嫁接給了他人,末流的宮人們沒得人權,只得認下,顫抖着伏低身子,磕頭求饒。
焦侃雲惶惶地看了貴妃一眼,貴妃淡然地垂眸喝茶,不發一言,喝完茶轉眸看向她,撫着她的耳垂淺笑。仿佛在說,既然出了這個主意入宮辦事,當然要有人付出代價。這是後宮中最聰慧的女人,她無法硬碰,只能服軟。
“娘娘的轎攆已足夠平穩,如同步入淩霄宮殿的神輿一般。只是天有不測風雲,十拿九穩亦有意外如影随形,誰又能預料得到旦夕禍福呢?耳墜終究不過是錦上添花之物,娘娘與二殿下盛邀臣女步入瓊華,坐賞淩雲之心,才是臣女要格外珍惜的。”
句句深意,暗指東宮易主。
此話落,貴妃的眼底才流露出了一線愉悅,“既然侃雲開口為你們求情了,本宮若是不近人情,倒寒了人心。出去吧。”
焦侃雲心底暗松了一口氣。
“只是可惜了,今日打扮得這般漂亮,如此白皙柔美的耳垂,若無華飾點綴,如何相得益彰。”貴妃略擡手指示嬷嬷,“去把陛下送本宮的那副‘碧海鲛珠’拿來。”
焦侃雲幾不可查地一抖,立即坐直了身子,澀然開口,“娘娘…太貴重了,臣女當不起。”那是太上皇征戰時自東海掠奪而來,傳聞鲛人唯為摯愛垂淚成珠,帝王多情,哪來摯愛,本欲世代傳于中宮皇後,沒想到教當今聖上贈予了皇貴妃。
她了解貴妃之意,一時駭然,背後已覆了一層薄汗。
“你當得起。”貴妃從容一笑,風輕雲淡地端起她的下颚,捧定在手心,另只手取下她右耳的墜子,随後接過宮人遞來的鲛珠,親自為她佩戴好,“戴上了,便不要取了,下次見本宮,可別再掉了。”
掠奪之物,光彩照人。
“鲛珠貴重,陛下的心意更甚,臣女不敢奪娘娘所愛,更不敢湮陛下對娘娘之情。但臣女亦不願駁了娘娘雅興,今日便借鲛珠一用。臣女叩謝娘娘錦上添花之恩。”說着,焦侃雲不給她任何堵話的機會,迅速跪下拜謝。
這般分說,為她戴鲛珠的意圖,便大不一樣。
貴妃喜歡聰明人,也願意與聰明人周旋。她若高高興興地生受了,反倒不配。
遂拉起焦侃雲,将取下的那只紅石墜子放在她的掌心:“說讓你來嘗嘗糕點的,這會兒快入午時了,一起随膳用過吧。陛下在禦書房與人議事,一向是這個時辰放人的。柘兒也在那裏,還不知你來了,不如你替本宮送一盞翠巒沁過去,與他同回。他出來,看到你戴着鲛珠相迎,應該會很高興。”
已然駁了皇貴妃兩回,再二不再三,不可再駁,焦侃雲識趣地點頭應好。也好,陛下遣散群臣,一般會将皇子留在最後再說上幾句,若是先遇上了虞斯,還能找機會問他事情。
焦侃雲清楚從瓊華宮去禦書房的路,貴妃指了個宮人替她提屜盒,并囑咐宮人跟到殿外,而後離開就好。她不願宮人從旁煞風景。
到了地方,焦侃雲接過屜盒,目送宮人遠去,偏午的日頭刺得頭皮發麻,每回入宮又都要穿得端莊規整,幾層衫子捂下來,她熱得受不了,找了個比人高的銅獅倚着,躲在陰影下,用手狂扇起風。
不消多時,禦書房的門咧開一隙,漸漸有竊竊私語聲傳出,放人了。她探着腦袋望去,眸光一亮,猜對,果然是虞斯先出來。
辛朝官員,四品以上皆穿緋袍,只以圖騰細分品階。
緋紅将虞斯的少年意氣襯得恰到好處,甫一出門,他便偏頭褪下冠帽,抱在手中,高束的馬尾又長又直,墨發垂墜在勁細的腰上幾寸,若是細看,還能發現他将額間的碎發都用線夾別了起來,此刻垂落幾絲,被風拂起,他迎着風微眯了眯眼睛,立于凡俗之間的俊挺神官,便有了動人心魄的鮮活。
“咳。”焦侃雲輕咳一聲,虞斯面無表情地朝前走,眼珠子卻立時平移,側目向她。下一刻,扯了扯唇角,端着下颚淡定地走了過去。
焦侃雲輕問,“怎麽樣?陛下可有說什麽?”
虞斯挑眉,“你不先問問我,到底有沒有懂你的深意?”
焦侃雲蹙了下眉心,“忠勇侯若是連這都領悟不到,我便要懷疑那日戳穿我的另有他人了。”
虞斯輕笑,“紅石作心,隐之于藤。如今太子既去,誰能知道他的心意呢?誰又敢揣測他生前要找思晏,是因為喜歡思晏?我将太子心儀思晏之事隐去,只同陛下說了太子在找她。便是我不敢揣測先太子之心,只按實情禀之,算不得欺君。”
他聽焦侃雲說太子心儀思晏,所以一直代入太子的視角,認為太子找人是因愛慕。可若是不知太子心儀,那太子找人,便只是純粹地找人。焦侃雲也是急中生智,想起阿玉從未直言過喜歡,既然如此,她不禀這份真情,也算不得欺君。
陛下只會關心太子為何要找思晏,思晏身上又有何線索。不會教她陪葬,更不會将失子的悲切加諸在思晏的身上,那麽,陛下想用盡法子折磨她來拿到線索的可能,便小了許多。
焦侃雲趕忙追問,“還有呢?如何讓思晏作餌的說辭呢?”
虞斯接着道:“你那顆被層層束縛的瑪瑙,隐喻當真是奇多。我說,我将安排思晏作困獸之餌,使其被絕殺道圍剿,但為了留存住她這條線索,不會真教她死,只會安排她詐死,如今已有布置。如你所料,陛下說,一切交由我安排,務必拿下這批潛入樊京的殺手,且要護住太子案的關鍵線索。”
焦侃雲放下心,是她要說的意思,“行。如此既不算欺瞞聖上,也拖上了一拖,待出宮後,我再與你協商下一步。對了,我的耳環呢?”
虞斯雙手抱臂,“看過之後當然是給你放回原位了,否則你遣人來找,卻從本侯的身上落出來了,本侯豈不被你害死?”
焦侃雲咬着極為清晰準确的音,吐出兩個字,“什麽?”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虞斯,“你知道那條宮道每日會有多少不甚貪婪的宮人經過嗎?那可是銀色與紅色式樣的,我十分喜歡的一對耳環。”
虞斯狹了狹眸子,笑睇着她,“是麽?小焦大人一向慷慨,既然是自己丢的,別人撿到當然是別人的了。人家每日在宮中提心吊膽,要攢銀錢也不容易,怎麽好說人家貪婪呢?”
他分明是故意。焦侃雲氣得牙根癢癢,“旁人不貪,屬你最貪!”
虞斯心情大好,頗有扳回一城的惬意。
那日,他頂着巴掌印回去,忠勇營盡數一幅天塌了的表情,詢問緣由,他總不能跟人說自己對焦侃雲說了些什麽讨打的話吧!遂同人講:“不方便說,總之是,與武人的一些切磋。”
最後還是章丘把五指伸出來比劃了一下大小,“這也不是男人的手啊?焦姑娘打你了?”
這麽明顯?怎的就不會是其他姑娘打的?虞斯賴在樓思晏身上,“思晏吧,傳出去好聽些。”
那厮忍笑忍得都快把桌板給摳爛了,“想要維護姑娘家的名聲還不簡單?”
隔日,整個忠勇營都在傳,侯爺被全樊京憤懑不平的姑娘們套着麻袋揍了一頓,渾身上下都是傷,幸而護住了臉,只落下一個最淺的巴掌,沒有破相。
如若不是發生了絕殺道潛入樊京之事,可以借故忙碌,離開忠勇營,他都不敢想,營衆看他的神情,将是何等的幻滅。
如今,他側目瞧了吃下暗虧的焦侃雲好幾眼,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揚,最後清了清嗓子,看看天,“出宮麽?本侯順路,可以送你。”
他順什麽路,無論是忠勇營,還是金玉堂,都與澈園兩個方向,且平白多繞半個時辰,無非是想奚落她,亦或是制造與替身的獨處機會,焦侃雲看着他都來氣,“不必了,我等人。只是同你打個招呼,你快走吧。”她還要等下一個看了來氣的人。
虞斯思考須臾,視線落在她的耳垂,抿了下唇,仍是問出口,“等誰?你不是借了探望皇後娘娘的名義入宮,又提着屜盒,幫皇後娘娘給陛下送茶水的嗎?”他隐約知道,東海鲛珠,一向是給皇後的。
焦侃雲心道,早知道就當真這般了,走一趟瓊華宮,險些把婚姻都搭進去。正要開口回答,身後傳來了不适時的喚聲,“綽綽——?”
她略慌張了一瞬,沒想到樓庭柘會這麽快出來,若是看見她和虞斯交談,會否聯想到她入澈園的緣由?幸而也有些心理準備,即刻恢複了如常模樣,抿出一絲淡笑。虞斯略耷拉下眼,挑眉觀她神色,又撩起眼皮看去。
樓庭柘不疾不徐地從玉階走下來,只是越發臨近,步子邁得越發大了,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眸底隐約透出一絲陰沉的深色,掩飾得很好,仿佛不過是遇見了熟人,興之所至過來閑聊的,“侯爺先一步離開許久了吧,竟還沒走?”
虞斯尚來對危險的嗅覺靈敏,亦換上虛與委蛇的嘴臉,勾着一抹敷衍的笑,“與小焦大人素來有些緣分,之前一同約在金玉堂聽過說書,今日遇見了,總是要打聲招呼。”
焦侃雲險些翻白眼,那麽多有過交情的理由,随意胡謅一個也好,怎的選了金玉堂聽說書這一茬,不用猜也知道,必是有意點她編排話本之事。
她轉過身,在宮中循宮規,向樓庭柘行禮,“二殿下,下官奉皇貴妃娘娘之命,在此處等您。這是娘娘讓下官帶來,為二殿下解暑的涼茶。”說着,她将屜盒放在一旁,拿出裏面的茶壺和盞子,倒了一杯,遞過去。
樓庭柘接過,盞子放在手心,如他沉入冰窖的心一般,冰沁一片。她沒否認,所以,她真的和虞斯去過金玉堂,相約聽書。可自己央求她作陪,她都不稀罕回應。
他擡眸看向焦侃雲,目光炙熱,半晌,視線微微一偏,落在她的耳垂。
鲛珠爛爛,奪目絢絢,他一怔,喉頭一滞,久久不能言語。
陰霾頃刻煙消雲散,樓庭柘別過眼,扯起嘴角,按捺不住的欣喜若狂後,竟有些無措,低頭抿了一口飲子,企圖消散兩頰與耳廓的緋紅滾燙,亦圖消散掉心尖的滾燙。
像贏了勝仗一般,樓庭柘忽然就看回虞斯,狀若幽怨地對焦侃雲說道:“綽綽好狠的心,金玉堂的書,編排的淨是一些侯爺的浪子情事,竟還親自帶侯爺去聽,豈不是紮人心窩子嗎?”
樓庭柘自幼跟人吵架,除了輸過焦侃雲,都是輸不了陣仗的,朝堂上舌戰群儒,更是教人拜服,一出口,便總能拿捏命脈,戳人心窩,如今貼着臉就給虞斯放了一招殺人誅心。
焦侃雲都為虞斯捏了一把汗。
可誰能想到,一向受不住流言蜚語的虞斯,今日像是先吃了藥來的,竟然将雙手一環,面無表情地就回敬道:“本侯是不是浪子,小焦大人一清二楚。聽聞前幾月金玉堂還在為二殿下的黨羽點卯,若非本侯替殿下受了一劫,以殿下的所作所為,手下皆被貶為庶人亦是指日可待,想來二殿下背地裏汗流浃背過數次了吧?如今應該感到慶幸。”
輸人不能輸陣,焦侃雲這個罪魁禍首就站在面前,一想到日後天天能見面,倍加折磨,虞斯的心情好得很,心态也穩得很。誰還不會吵架?除了焦侃雲,誰還能大庭廣衆之下把他氣哭了?
樓庭柘冷聲一笑,偏頭乜着虞斯,“侯爺無憑無據,可莫要空口污蔑,而今正是平步青雲,風頭無倆之時,若陡然被冠上大不敬之罪,锒铛入獄,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本殿與綽綽相識十三載,如今又在澈園朝夕相處,怎麽未曾聽她說過,十分清楚侯爺的為人?倒是常聽街坊說,侯爺生性淫.蕩。侯爺可要小心了,這等閑言碎語一旦傳開,可是無力反駁,只能在夜夢裏掉小珍珠的。”
虞斯用舌尖抵了下唇角,興味地說,“哦,那是我記錯了嗎?與小焦大人相識十三載的,不是先太子殿下?還以為二殿下與小焦大人只是同朝為官之情呢。夢裏掉珍珠是什麽?本侯從未有過,倒是覺得,像二殿下這般有情之人的夜夢,更有意思。也許,得不到的,夢裏會有。”
樓庭柘卻似了悟:“是嗎?這麽說侯爺知道我晚上做什麽夢?難道是綽綽告訴你的?她住在本殿隔院,想來是與本殿心有靈犀,或是夜半夢游入室聽見了。啧,綽綽,你若有夢游症可要告訴我,我即刻為你敲牆通院,我的門你光明正大地入,清清白白。不像忠勇侯,為了竊玉偷香,硬闖後院女宅。”
停,停停停。焦侃雲拿出另個杯子,一邊倒一邊說,“二殿下再來一杯吧,要不然侯爺也來一杯,彼此消消火?”這倆人話趕着話,別把事兒給她抖落出來了。
樓庭柘慢條斯理地從她手中拿過茶杯,“我的茶,憑什麽給他喝?”
虞斯擡手一哂:“無礙,今夜你我本就相約茶堂,屆時再對飲也無妨。”
樓庭柘嗤道:“可巧,今夜她與我也有約了。”
兩人看向焦侃雲,幾乎異口同聲,“是嗎?”
焦侃雲看看天,她本來确實和虞斯約好,共商樓思晏之事,但皇貴妃娘娘必然會教她晚夜與樓庭柘同回,也不知哪個更趕巧,“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