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5章
整整三百元。
蘭婉婷瞪了瞪眼, “你哪兒來這麽多錢？”
小澤沒回答，只将那三張鈔票又往她面前遞了些，顯然是要她收下。
蘭婉婷沒接。
“小澤。”
她定定望着面前男孩, 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收了，表情少有的嚴肅，“你老實告訴我, 錢你從哪裏弄來的？”
小澤：“……”
他轉頭望了眼窗外，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解釋。
蘭婉婷順着他視線望去，夜早就深了,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
這跟他的錢有什麽關系？
她滿腦子疑問, 正要再問, 瞳仁卻倏地一震, “你的手怎麽了？”
小澤一怔，下意識想要把手藏到身後，卻還是慢了一步——
蘭婉婷眼明手快，一把将他的手抓了過來。
她的動作有些急，小澤只覺得手背一陣刺痛感傳來，他微乎其微地蹙了下眉。
而蘭婉婷翻着他的手, 已經完全愣住了。
本就布滿各種疤痕的手背上不知什麽時候添了七八道傷口。傷口均已破皮，像被什麽銳物擦過或者撞擊過，最深的一道裏面還翻出粉紅色的血肉，顯得十分慘烈。
蘭婉婷放緩力度, 皺眉看了他一眼，“這是怎麽弄的？”
“……”小澤垂眸避開了她的視線。
“到底怎麽回事？”
“……”
小澤還是不看她, 他動了動手腕想要縮回手, 卻被蘭婉婷一把拉住。
她握着他的手仔仔細細檢查上面的傷口，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部位。
小澤不敢太用力掙脫, 只能乖乖給她檢查。
蘭婉婷越看臉色越難看，兩束目光掃過面前那張清俊的臉，男孩長睫輕顫，像做了什麽壞事一樣，默默垂下了頭。
蘭婉婷沒說話，看完之後又去抓他另外一只手。
相比右手，左手的傷口雖然不多，但是虎口那邊有一大片擦傷，細細的傷口跟飛濺的流星似的，上面還滲着細細的血絲……
光是看都讓人覺得疼。
蘭婉婷整張臉都冷了下來，“身上其他地方還有受傷嗎？”
小澤一愣，随即搖了搖頭。
蘭婉婷擺明了不信。
“我看看。”她說着就來扒他的T恤。
他晚上洗過澡，身上只換了件薄薄的T恤，女孩柔軟小巧的手毫無阻隔地覆上去，像羽毛輕輕撩過，帶的那片肌膚都敏感了起來。
小澤臉“唰”的一下紅了。
想躲開，卻又不想躲開……
蘭婉婷撩起他的T恤四處翻看。
男孩身上還帶着沐浴乳清冽的氣息，白皙的皮膚底下肌理分明，可惜上面布着各種錯綜雜亂的疤痕，有的剛結痂不久，有的已經變成了銀灰色，一條條溝壑仿佛在提醒着他曾經所受過的傷痛……
他的皮膚有些溫涼，蘭婉婷擰着眉頭一點點檢查過去，偶爾伸出手指戳了戳，“疼嗎？”
女孩纖細的指尖時不時刮過胸口，鼻間盡是她發梢淡淡的甜香，小澤感覺身上像被電流激過似的，又麻又癢。
不自覺咽了口水，耳尖紅得幾乎能滴出血。
蘭婉婷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她檢查完胸口又去看他手臂，“這裏呢？疼不疼？”
小澤原本澄澈的目光像披上一層紗，身側的手虛握成拳，半晌才有些克制地搖了搖頭。
“不疼是吧？”
借着這個機會，蘭婉婷順便檢查了下他身上那些傷口情況。
還好，除了手肘處有兩片不大的淤青，其他都是舊傷。
她松了口氣，放開了他的T恤。
視線沿着他平實的腹部往下，臉上染起一絲猶豫，要不要脫褲子……
腦海裏卻突然浮現剛帶他回家那晚，給他搓澡時他死活不讓她脫……
算了，她臉頰一燙，就先檢查到這吧。
清了清嗓子，她擡頭望向面前男孩，“手上的傷到底怎麽來的？”
她白天打飯走得匆忙，當時并沒有注意到他有什麽不對。
“你是不是出去了？”
小澤一怔，她怎麽知道？
卻見蘭婉婷咬了咬牙，“你去了哪裏？是不是路上有人打你了？上次鎮海橋那三個無賴嗎？”
小澤呆了呆，她不說，他都快忘了那幾個人。
蘭婉婷卻把他的反應當成默認，該不會是他去接她時候遇到的吧？他們居然還敢欺負人？
她下颚一緊，越想越惱恨，“太過分了，我們報警去。”
報警？
小澤呆了呆。
蘭婉婷拉着他就往門口走去。
小澤終于反應過來，連忙反手拉住她。
蘭婉婷以為他害怕，語帶安慰地拍了下他手，“不怕，現在是法治社會，有警察在他們不敢拿你怎麽樣。”
蘭婉婷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小澤那一身傷口給養好些，結果居然又讓人給打了，真是又氣又心疼，恨不得沖過去親自把那些欺負他的人狠揍一頓。
“敢打你，我找他們算賬去。”
她說這話時臉頰泛紅，鬥志昂揚地像只處于戰備狀态的小母雞。
小澤怔了怔，恍惚想起很多年前似乎也有人說過類似的話。
只是時間太過久遠，他已經回憶不起說這話的人了。
眼見她還要往門口沖，他用力拉住她，一只手胡亂扯了紙筆過來。
【沒人打】
【我自己弄的】
“你自己弄的？”蘭婉婷腳步一頓，有些狐疑地望着他。
小澤點了下頭，拿過桌上那幾張鈔票，一把塞到她手裏。
【我去幹活，有錢】
蘭婉婷愣愣接過紙鈔，“你去哪裏幹活？做什麽有這麽多——”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她轉身飛快奔向窗臺。
不遠處的馬路對面，塔吊上的照明燈投射出明亮的光芒，伴随着旋轉的塔臂，夜晚的工地亮如白晝，底下依稀可見一些工人還在燈光下忙碌。
“你去工地上幹活了？”
小澤點了點頭。
蘭婉婷眉頭一皺，“你手上的傷也是在那裏弄的？”
小澤目光閃了下，卻沒有直接回答她。
“……”
蘭婉婷望着他張了張嘴，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小澤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在那張嬌俏的臉上找了半天，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喜悅。
明明她回來時心情還那麽好……
他猜測是不是自己賺的錢太少了，想了想，拿起筆又寫了行字：【明天再去，他們還要人】
他明天還想去？
蘭婉婷想也不想，“不許去。”
拉着他的手往廚房方向走去，“你知道工地上有多危險嗎？那邊都是苦活累活，你這身體哪裏吃得消？”
小澤彎了下嘴角，眉眼染起一絲單純的自豪，【他們說我有力氣】
蘭婉婷：“……”
天知道他是怎麽和他們溝通的，平常碰到陌生人都會渾身不自在的人居然敢只身一人跑到工地上去找活幹？
敢情那段時間他坐在窗口根本不是在發呆，而是在看對面的工地。
蘭婉婷拿起碘伏給他傷口消毒，嘴裏沒好氣道，“力氣什麽力氣啊，你以為工地上的錢那麽好賺，風吹日曬，又危險又吃力……”
猶記得前年暑假，當時初中剛畢業的小志也曾打算去工地上打點小工賺錢幫家人分攤開銷，結果被父親罵了回來。
她到現在還記得父親當時說的那句，“老子供你吃喝供你上學，不是為了讓你和老子一樣，一輩子只能賺這點苦錢累錢。”
雖然話有點糙，換而言之就是現在不吃學習的苦，以後就只能吃生活的苦。
同樣，她也不希望小澤去賺這個辛苦錢。
“一天兩天還好，時間一久，你真以為你吃得消嗎？”蘭婉婷給他貼上創口貼，“好不容易養了點肉，到時候又黑又瘦的，你這不浪費我的米飯嗎？”
小澤垂眸看着面前女孩，其實他并不覺得今天搬的那幾塊鋼筋、挑的那些砂石瓦礫有多累。她不知道他以前幹的活強度比今天這個大多了，別說錢，連吃的都少得可憐。而且沒日沒夜，根本不讓休息，除非真的幹不動了，那就只有一個下場……
握着的手突然瑟縮了下，蘭婉婷一愣，“弄疼你了嗎？”
見他沒吭聲，瞳仁卻縮了縮，她以為是她的話起作用了。
“知道痛就好，看你這兩只手傷的。”蘭婉婷說歸說，動作卻輕柔了不少。
又撕了塊創口貼，“錢你自己留着，想要什麽和我說，但是你記住一點，不許再去工地上了。”
小澤一聽她不要錢，面上浮起一絲焦急。
不顧手上傷口，他攏着她的手用力搖了搖。
這錢本來就是給她的，如果她不要，那他這一天還有什麽意義？
“好了，傷口好之前不能随便碰水。”
蘭婉婷覺得自己應該拿出點姐姐的來，就像之前對小志一樣，“現在，那邊有濕巾，你擦下手，先吃蛋糕。”
小澤有些沮喪，感覺連蛋糕都沒那麽有吸引力了。
他巴巴地跟在她身後，濕漉漉的眼睛影子似的追随着她。
蘭婉婷恍若未聞，兀自拿起蛋糕開始切，“我不在家你就看看電視，或者畫你的畫，你要真想出去上班，等你身體好點了再說。”
小澤屬于三無人員，別說學歷，他連身份證都沒有，這也是個問題，回頭得找派出所問問看有什麽解決的辦法……
“先吃蛋糕吧。”
小澤不知道她心裏所想，他接過她遞過來的蛋糕，突然反應過來——
對啊，她不在家！
……
那天賺的那三百元蘭婉婷讓小澤自己先存着，等以後有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花。
也不知小澤聽進去了沒有，倒是沒有再堅持。
接下來兩天，蘭婉婷特地留了個心眼。
好在小澤身上并沒有發現新的傷口。
打飯回去的時候他都在，晚上也照樣會到路口來接她回家，整個人的狀态看着和從前似乎沒什麽不同。
有一天蘭婉婷早起，看到小澤坐在窗臺邊又重新畫起了畫，她便漸漸放心了。
小澤還把那天在工地上幹活的經歷用九宮格的方式畫了下來，拆除的大樓、運轉的挖掘機、忙碌的工人……每一幅都栩栩如生。
蘭婉婷忍不住把那些畫拍下來，又投稿給幾個漫畫網站。
小澤感到奇怪。
蘭婉婷只是笑，反正蠻投着呗。
或許用平常心去做一件事，反而沒有那麽大壓力。
就像她學做蛋糕一樣。
在她學會翻糖包面之後，麥克開始教她裱花。
蘭婉婷在學翻糖的時候受了不少挫折，原本也是抱着屢戰屢敗，越挫越勇的思想準備來學裱花的。
結果接觸裱花後才發現，其實翻糖才是最難的。
麥克告訴她，她當前所掌握的也只是翻糖中最基礎的操作，真正的翻糖蛋糕是一種工藝性特別強的蛋糕，可塑性也特別強，一個資深蛋糕師所做出來的翻糖蛋糕，不僅僅只是口感好吃，更時候一種視覺上的享受，它們精致、漂亮、逼真，猶如一件件上好的藝術品。
當然，它對蛋糕師的手藝、獨立設計能力以及耐力和創新力也都有很高的要求，工藝程序比裱花要複雜很多，一個簡單的蝴蝶結可能都要花上一個小時的時間，更不用說要做成花朵、動物、建築等各種造型。要花很多的心思和精力，有時甚至需要用上十幾二十天的時間才能完成一個精美的翻糖蛋糕，就連市面上的翻糖蛋糕也比裱花蛋糕的價格高幾倍甚至數十倍。
相比翻糖蛋糕，裱花蛋糕原材料以奶油為主，更實用一些，市場也比較廣。像他們酒店接的訂單中，也是一半以上的客人選擇裱花蛋糕，除非十分重要場合和重要客人才會特別要求定制翻糖蛋糕。
蘭婉婷有些不理解，既然做翻糖蛋糕這麽吃力又不讨好，那為什麽不只學裱花就好了？
結果剛把疑問問出口就被麥克賞了一個爆粟。
麥克告訴她，要想徹底學會做蛋糕，翻糖和裱花這兩種裝飾手法都必須掌握。尤其是翻糖蛋糕，它本身所體現的價值已經遠遠高于食用價值，也越來越多的被應用在一些婚禮、高端慶典、生日Party等大型活動中。這二者雖然是截然不同的蛋糕裝飾體系，只有熟練掌握這兩種裝飾方法，才能做出更有藝術性、口感也更加鮮美的蛋糕……
簡而言之，重在質量。
只要能把蛋糕做精致，就不怕沒市場。
并且如果她将來有條件自己開烘焙店和工作室，這都是必備的技能。
聽了這些，蘭婉婷豁然開朗，也感動地不行，“麥克你對我真好。”
他真的很用心在帶她，甚至考慮到她将來的發展前景。
“知道我的好就行。”老外拍了拍她肩膀，“明早上班前交作業。”
“啊？”蘭婉婷看了眼手裏做了一半的翻糖蝴蝶結，臉瞬間拉了下來。
麥克卻不管她，“明天中午二樓海棠廳的滿月宴要用，靠你了。”
“我暈……我不——”
蘭婉婷手差點抖了，不聲不響就安排了個這麽重要的任務，她原來還以為只是練習。
麥克看出了她的掙紮，擡手敲了敲她廚師帽，“這麽貴的材料，你想得美。”
不等她反應，麥克笑了笑，“相信你可以。”
蘭婉婷：我不行我不可以……
可惜不管她願不願意，麥廚師長一錘定音，再無回旋餘地。
為了人生中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蛋糕，蘭婉婷折騰到晚上十二點多才回去。
只睡了四個多小時便又被五點的鬧鐘叫醒了。
隔壁小澤房間的門還是關着的，她給他留了張紙條，一早又去酒店了。
她的翻糖技術還不是特別穩定，總怕邊緣處出現裂縫。
好在這次還算順利，蝴蝶結顏色用的是白色翻糖和紅色可食用色素，整體呈現的效果還不錯。
她小心翼翼裁掉中間多餘的部分，又做了兩片弧形飄帶。
之後取出蛋糕胚，放好蝴蝶結和飄帶，再用糖珠裝飾細節。
用奶油霜擠出“happy birthday”的字樣，一個紅色的翻糖蝴蝶結就算大功告成。
“呼……”
蘭婉婷長長松了口氣，背着手擦了把額頭上的汗，一直憋着氣，感覺身體都有些僵硬了。
看了下時間，快八點了。
忙活了一個晚上又沒吃早飯，這會兒五髒六腑都已經開始抗議。
小心翼翼将做好的蛋糕放進冰櫃保鮮，她打算先去打個卡。
結果路上意外碰到了一個很久沒見的人。
“小蘭？”
看見他蘭婉婷也是一愣，“小林？你回來上班了？”
“對啊。”小林笑了笑，“養了兩個月，人都肥了一圈。”
蘭婉婷猶記得當時就是因為他腳受傷了臨時找不到人，王昊才把她叫去餅房幫忙的。
現在他回來了……
兜裏的手機突然響起，蘭婉婷沖他點了下頭，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你好。”
“蘭婉婷是吧？”一道客氣的聲音從那頭傳來，“我是人事部小鄭。”
人事部？蘭婉婷疑惑應了聲，“哦你好，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小鄭看了眼不遠處的茶室，“半個月前，我們接到反應，說你在餅房上班期間經常私自偷盜酒店的烘焙食品……”
偷盜？
蘭婉婷倏地瞪大眼睛，她什麽時候偷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