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牧師
第83章 牧師
周祁安沉默了:“我替村長謝謝你。”
沈知屹淡淡:“贈人玫瑰, 手有餘香。”
不出意外,氣氛再次冷場了。
周祁安掃了眼,人皮怪沒有跟着出來, 看來應禹和女教師已經解決了它。這東西喪失僞裝能力後,二對一,不足為懼。
除了小紅帽成員,取樣任務中, 全員存活。
最初的驚愕過去,眼下倒是沒有人對徐瑰的隐瞞表現出不滿。結局是好的就行,玩家都利己,只要死得不是自己。
就是不知道祭壇損毀之後, 利弊哪個占比更大。
周祁安淡定:“千錯萬錯, 全是工作人員的錯。”
誰叫他們資料掌握有限。
不知道自己娶了個電飯煲就算了,現在又搞不清玩家具體性別, 能怪誰?
怪他們自己喽。
系統提示音突然響起, 所有人同時一靜,徐瑰也重新恢複淑女坐姿。
“主線任務--取樣已完成。”
“請盡快前往領隊負責人申小姐處加工聖水。”
最先出來的幾個村民是被炸出來的,如今剩下的村民才陸續跑出來。
Advertisement
豐水村有幾百號人, 他們臉上的面具還沒來得及摘, 身上不斷抖落教堂震落的骨頭渣子。
“回村吧。”沈知屹忽然開口,無所謂地瞥了眼村子方向。
他冷漠的視線似乎掠過青山綠水, 在看向更遠處,片刻後說:“我們優雅的申小姐, 應該快要回來了。”
……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 雨後淤泥聚集在一起, 一不留神就會一腳踩進去。
今天的申小姐依舊靈活。
只不過那張肖似人類的臉有點黑。
去後山沒有找到失蹤村民後,她在村門口發現了一串淩亂的腳印, 一路相随,最後随到了永溪鄉。
從這裏到永溪鄉車子只能開一半路程,送玩家過來的時候都要步行,她也不得不靠兩條腿過去。
好在最終還是找到了失蹤的村民。
腿都快走斷了!
“別讓我知道是怎麽回事,耍猴呢麽……”
申小姐面容中閃過一抹狠辣,狠辣深處又隐藏着一絲忌憚。
她找到村民的時候,這些人幾乎要被吓瘋了。
永溪鄉沒有鬼。
但這些人心裏有。
他們幾乎都參加過當年的暴巫審判,突然發現身陷永溪鄉,第一反應就是觸犯了聖女,竟然活活被吓瘋癫了。
“別殺我,別殺我……”
防止他們亂走,和牛頭人一樣,申小姐也随身帶着鐵鏈,只能一路把人拴回去。
在村民驚恐地重複中,她靜靜思考着他們跑去永溪鄉的原因。
“這批玩家裏,有人可能擁有意念控制類的特殊技能。”
申小姐從前見過玩家使用過類似的技能,但又覺得哪裏不對。可以确定的是,讓村民去永溪鄉和導致孩子一度失蹤的玩家是同一人。
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了屬于沈知屹說要教孩子讀書時的面容。
“該死的。”申小姐已經構思了一萬種如何搞死對方的想法。
可漸漸的。
她的眼神變了。
申小姐驚訝的發現,每次回憶起那個男人的時候,腦海裏的面容在不斷變化。
從一種類似讀書人的溫文爾雅感,到氣質逐漸變得冷漠,最後是極端的冰冷。就像是單獨立在靈龛前的遺像,越看越詭異,面容模糊,沉冷的眼睛卻不斷變得清晰。
隔着大腦的記憶,那雙眼睛竟然正死死的盯着她。
“啊!”申小姐花容失色,竟然低呼了一聲。
下一刻,異樣感稍縱即逝,她像是被下了降頭,莫名回到了最初的判定:是個擁有特殊意念控制的玩家。
山風一吹,申小姐拽住手上的鐵鏈,催促村民快些走。
翻山越嶺,前方村子靜靜生長在山林間。
看到村口的石碑,申小姐松開鐵鏈,心中不優雅地罵了句髒話。
誰家工作人員副本裏會到處丢npc?
空氣中飄來血腥味。
申小姐鼻子動了下,工作人員對鮮血的感知向來敏感。
猜測這是有玩家死了,而且死得還挺慘,她重新變得優雅,抹平衣服上的褶皺,邁步走入村莊。
“聖女!聖女恕罪啊……”
前方傳來驚恐的祈求,村民正在懷疑會不會是牧師建立的教堂失效,聖女回到了被淨化前的暴巫狀态。
他們擡着受傷的同鄉在混亂和無序中奔跑,皮膚從雪白變成了慘白,滿臉驚恐地對着天空求饒。
遠處的後山依稀可見滾滾詭異的水霧,夾雜着一些黑氣呈蘑菇雲的形狀在天空散開。
“唔,唔。”大概氣得說話都含糊不清,村長只能勉強吐出幾個音節,用手勢指揮。
“聖女”二字刺激到了剛剛被從永溪鄉找回的幾名村民,頓時再度大叫起來:“暴巫死是她活該,不關我們的事……是鄉長要殺你,不要殺我……”
一時間,整個村子可以用傷的傷,瘋的瘋,死的死來形容。
“申小姐!”大恐慌中,一道完全不同的清澈聲音傳來。
青年興奮地迎風跑過來,朝氣蓬勃,在他背後是一衆懇求聖女饒恕作鳥獸狀逃散的村民們。
雙方就像是活在兩個相反的圖層。
大背景圖中,周祁安穿梭過人群,一路跑過來。
“聖水取樣成功了!”他如獲至寶,眼神明亮說:“快幫我們加工一下。”
“……”
死一樣沉默的半分鐘內,申小姐表情逐漸扭曲。
至少有三千次,她想要連同取樣的玻璃瓶和年輕人的腦袋一起砸碎的沖動。
申小姐死死攥緊拳頭,手心被鐵鏈勒出痕跡。
她甚至懷疑對方歡快地跑過來,故意大搖大擺把脆弱的瓶子擺在面前,就是想激怒自己。
毀了玩家的任務道具,玩家會得到游戲游戲補償,而她卻要面對恐怖的懲罰。
“辛、苦、了。”申小姐皮笑肉不笑從他手上接過瓶子,嗓音溫柔的滴水:“能說說,發生什麽了嗎?”
周祁安臉上帶着幾分懵懂:“不知道诶。”
“村長帶我們進行第二次祈福儀典,然後教堂就炸了。”他猶豫了一下,建議說:“讓村長反思一下吧。”
“……”申小姐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了。
出了這麽大的事,今天的儀典肯定是被破壞了。
從溫泉起便緊繃着一根神經,先前又沖在最前面取樣,這會兒疲憊感抑制不住地傳來。
周祁安也不等申小姐加工完聖水,居然直接就往回走了,臨走前對寇陀說:“記得拿東西。”
轉身後,面對申小姐時的輕松消失殆盡,半隐藏在厚重碎發下的眼睛殘留着疲态。
年輕女孩蹙眉:“這麽重要拼死拿回來得東西,他就直接扔給我們了?”
寇陀盯着周祁安離去的背影不說話。
和這個人打交道,要留起碼一百個心眼子。
·
一路腳步不停朝院落走去。
自從知道這是聖女以前的住處,周祁安總覺得白日裏也陰風陣陣。
這種感覺令人十分舒服!
他算是離聖壇比較近的,聖壇炸裂時被灼痛的肌膚,現在還隐隐作疼。
幸好這院子夠涼,不适感緩解了很多。
周祁安手中多出一個小瓶子,早上截留了一點給村民的藥水,現在倒是可以派上用途了。
手指順滑地解開紐扣時,他像是感覺到什麽,擡起頭。
原來是沈知屹跟來了,他正站在院落外。
陰風灌入,襯衫吹得鼓動,露出下方微微泛紅的薄皮。
沈知屹動作自然地從他手中接過瓶子:“我來吧。”
背上沒長眼睛,确實看不到傷勢輕重,
周祁安沒拒絕。
大概是沈知屹的目光比平時看上去深邃,裏面似乎掩藏着什麽,周祁安并未把襯衫完全脫下來。
他只解開前面大半紐扣,連着袖子穿在身上,往後露出脊背到腰線左右。這樣只要稍微動下胳膊,襯衫就能重新回到身上。
“快點吧。”周祁安輕聲催促。
熟不知身後灰白色的眼珠狠狠一緊,仿佛受到了更深的刺激。
餘光瞄到周祁安蒼白的臉頰時,眸底的欲望稍斂,沈知屹回憶到了從前的一些事。
人和怪物實力懸殊,但周祁安天生擁有極佳的韌性。
博弈過程中哪怕是再疲憊,吃一頓飯,眯一會兒覺,再次醒來時對方又變得精神抖擻。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類這個物種所擁有的極佳生命力。
“為什麽把聖水交給別人?”
周祁安等着背上的藥物吸收,半眯着眼開口:“有了驅除詛咒的聖水,下一步就是找詛咒木樁。對于必須完成的工作,我不做別人也會做,何不交給寇陀?”
“……”
“我呢,要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思考下牧師的問題。”
都說牧師在注視着村莊,得防着對方在暗處給他們一刀。
周祁安重新穿好衣服,轉過身看着沈知屹:“這,就叫按勞分配。”
他負責想,別人負責幹。
沈知屹文化屬性面狹窄且尖銳,問他關于怪物的知識,他能說出子醜寅卯,但另外一些方面,如同平原般一覽無餘。
即便如此,他也不是文盲。
“我記得,按勞分配是對剝削制度的根本否定。”
周祁安頭發被風吹得翹起,嗯吶嗯吶地含糊說:“是嗎?”
“……”
·
按照分配制原則,周祁安回去趴着睡了一覺。
夢裏總是有一道黑影,教堂裏時水霧中出現的影子,似真似幻,偶爾又和穆天白那張臉重合在一起。
先前周祁安走後,沈知屹看了看天空,死氣更濃郁了,意味着副本很快就會進入一個異變轉折點。
沈知屹的視線回落到掌心中,他發現自己的耐心變好了。
規則除了游戲本身,誰都別想提前看透,哪怕是一些傳說級別的怪物。
但不是沒有捷徑,比如……
把同周祁安一起下本的隊友都宰了,當然,自己也要宰,相當于白送一個經驗包。
然而他已經有幾天不去考慮這件事了。
“在人類社會生活過一段時間,我終于……也有了點人性的力量嗎?”
……
如果周祁安知道沈知屹把這命名為人性的力量,他肯定會痛斥文盲。
然後義正嚴詞告訴對方,自己這種親人度100%的,才符合相關詞條的定義。
可惜他不知道。
這一覺迷迷糊糊中睡了很久,最後短暫喚醒他的還是系統提示音:
【線索提示:聖水加工完畢】
【請盡快找到詛咒源頭,利用提純的聖水消除咒文影響,還豐水村一片碧水藍天。】
“還你大爺……”周祁安咕哝一聲,翻身繼續睡。
醒來時外面正值黃昏。
豐水村很少有這麽标準的夕陽,往常都是輕描淡寫從天空飄過,還沒如何駐足黑夜便已經降臨。
今天的黃昏卻久久不散,另類的橘紅幾乎包圍了連帶村子在內的整片山頭。
玩家趕着最後一班夕陽,在太陽落山前回來。
院子裏正在烤蘑菇。
周祁安已經醒來,熱情招手:“回來了,快來吃。”
年輕女孩第一個過來,美滋滋吸了下蘑菇裏的水分,感激說:“謝謝。”
突然意識到不對,她看對方精神飽滿,頭發有些亂,還有那惺忪的睡眼,怎麽瞧都是才睡醒不久。
所有人同時沉默。
這厮消失的時間裏,該不會純粹在偷懶?
周祁安适時問:“找到木樁了嗎?”
寇陀口吻冷淡:“有些眉目,但信息不足,還需要觸發支線任務。”
周祁安:“那你加油。”
“……”
申小姐還在教堂檢查祭壇,玩家的話題逐漸轉向了嚴肅的部分,讨論起小紅帽成員的死因。
他死得太安靜了,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玩家,正常情況下死前肯定會有掙紮,但溫泉周圍連點血跡都看不到。
除非,他是觸發了必死規則,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衆人詳細回顧這一天內小紅帽成員做過什麽,最後總結出幾條比較特殊的:
寇陀說,半夜小紅帽成員去院子裏上廁所,他沒有跑去茅房,就在門口對着樹解決了。
年輕女孩說,在去泡溫泉的路上,對方不小心踩到了山裏動物的糞便。她也是在那時,悄悄藏了點穢物,之後又抹在發梢上。
最後就是剛到溫泉邊的時候,村長突然靠近發聲,小紅帽成員下意識推了下他。當時大家都在場,可以确定村長沒有被推下水,小紅帽成員反應極快,及時把人拉了回來。
信息量不夠,誰也說不好哪個是死亡條件。
寇陀:“總之,接下來盡量避免做這些事。”
一頓飯大家吃得都很快,匆匆解決後,決定各自分散去轉轉。
村民們還在收拾爆炸殘局,天色也算不上太晚,這段時間內相對安全。他們現在要抓緊時間,想辦法觸發支線任務,完善信息量。
“去教堂看看嗎?”應禹罕見地對沈知屹發出邀請。
祭壇爆炸,聖女的憤怒可想而知,如今那裏可以說是高度危險區域。
但先要确定木樁是不是在那裏。
沈知屹看着天空中格外持久的夕陽,沒有拒絕。
副本異變加深的時候,往往天氣是最直觀的變化,尤其是隐藏在夕陽後密集的黑點。
出門前,他對周祁安說:“小心孤魂野鬼。”
周祁安颔首,進副本時,對方就說過這裏可能存在空間漏洞。
衆人各自分散去忙活。
周祁安沒有加入教堂探索的隊伍。
有沈知屹和應禹在,多個人意義不大。
五分鐘後,周祁安獨自漫步在村子裏。
豐水村每戶人家間都隔着一段不小的距離,他主要沿着水渠走。渠水晃動的波紋就像人體的毛孔,具有一定的呼吸功能,只不過每一次吸收和排出的是不一樣的東西。
站得看久了,居然會暈水。
“啧。”
繞着水渠幾乎環繞了村子一周半,周祁安沉思兩秒,好像發現了什麽。
他挑了近處一棵大樹,手腳并用地爬上去。
一條潛伏許久的毒蛇吐着蛇信子,突襲發動攻擊,周祁安反手抓住甩了出去。
“啥玩意?還沒我媽一根頭發絲厲害。”
他爬到最高處,遠處教堂露出白色的尖角,大半個豐水村幾乎呈平面圖濃縮在眼底。
站在一根粗壯的樹幹上,周祁安看了良久,雙目漸漸微眯:“是這樣啊。”
所有的水渠,全部經過西面的村長家,仿佛那裏才是它們的源頭。
整個副本裏,最令他覺得奇怪的,同樣是這位村長。
從一些細節中,周祁安可以确定村長對聖女的态度恐懼大于尊敬,其中可能還夾雜着一絲厭惡。
就拿聖女故居來說,荒草叢生,真要尊重的話多少會修葺一下。
“人老為精,這老頭既然如此恐懼聖女,為什麽還要幫助對方轉生?”
周祁安跳下樹,慢慢踱步着,只覺得好像有個想法要初具雛形,但總差那麽一點。
沉思間天色暗了許多。
整個村的風景瞬間仿佛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讓人不适的靜谧感又回來了。
周祁安下意識就想要先回去,但一擡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走來了村長家。直到現在,燒黑的牆體還在散發着難聞的味道。
他想起了小紅帽成員可能觸發的三個死亡條件。
當時聽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排除了前兩個。
上廁所沒有去茅房,這件事絕對不止有小紅帽成員幹過,寇陀提起時,本身神情也不太自然,很有可能也做過。
畢竟茅房距離磚房還有一段距離,三更半夜實在憋不住,誰都不會舍近求遠。
至于第二件,年輕女孩甚至故意搞髒頭發都沒事。
“因為推了村長嗎?”
周祁安努力回憶溫泉邊的場景,模仿小紅帽成員伸出胳膊,先推人再往回一拽的場面。
自己踹過村長,打過村長,毒過村長,沒理由對方推了下就……
觸碰到牆體的剎那,周祁安神情猛地一變。
那個時候,對方是不是推到了村長背上的肉瘤?
而且疊加了主動伸手的buff。
可惜水霧太大,他當時也沒看得太真切。
“聖女想要借助外來者的身體轉生,牧師呢?”周祁安皺眉:“和牧師有關的情報中,臍帶是關鍵詞,這麽看也和轉生有關。”
不可觸摸牧師,這是逾矩,會死;更不可剪斷牧師的臍帶,這是禁忌……
他咽了下口水,生出一個恐怖的猜想。
牧師——
正生長在村長的肉瘤裏。
村長被他控制着,不得不長年累月一遍遍給豐水村的人洗腦。
回想起來,那個肉瘤好像是在與日俱增,如同懷孕婦人的肚子,村長的腰一天比一天佝偻的厲害。
從這個想法誕生的剎那,周祁安莫名感覺到一陣寒意爬上脊梁骨,這股寒意越來越強烈,幾乎要滲入骨髓。
漆黑的院牆透着極端不祥的氣息,他立刻就要轉身往回走。
“尊敬的專家……”一道沙啞扭曲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
村長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聽一位村民說,您這裏有藥。”對比平時,他那拉風箱一樣的嗓音竟然多出了幾絲詭異的稚嫩。
周祁安身子僵在原地。
關于牧師的信息,一共有三條,還有一句是:
不可和牧師對視,這是不敬,會死。
他盡量冷靜下來。
已經有很多人注意到村長的肉瘤,但大家都沒有事,成立的條件應該是不可看村長背後肉瘤形成的牧師。
畢竟肉瘤真實的形态,從來都是掩飾在村長衣物下。
“專家……”村長每說一個字,步伐便更近一步,眨眼間雙方距離便不足半米。
冰涼的手在單薄的肩頭輕輕拍了下,村長聲音中含着一絲迫切,似乎想要周祁安回過頭。
當看到這只手的時候,周祁安面色微變。
他一動不動,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崽種,休想騙我直視你!
作者有話說:
周祁安:我乖乖留在村子裏,就可以散步休養,專心思考副本了。
牧師: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