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出櫃
出櫃
楚之洲上前, 激動的拉着賀宵的手臂:“能在這見到你真的太好了。”
話剛說完,他的眼眶一下就紅了。
高考的失利和連日的奔波,讓他變得迷茫而又沮喪。
沒有考上大學, 又沒有工作,去世的父母也沒得到平反, 他該如何在城裏立足呢。
楚之洲整個人仿佛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對于前方的道路看不到一絲希望。
在其他知青都陸續返城的時候,只有他,被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裏,連綿的高山和漫天的黃土,擋住了他所有的出路。
所有的抱負和幻想在成績出來的那一刻全都幻滅, 要不是心裏還惦記着沈叢茵, 他早就不知崩潰成什麽樣了。
此時遇到了一直幫助自己的好朋友,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那些壓得他喘不過氣的事情,終于有了一個宣洩傾訴的對象。
楚之洲張了張嘴,想把自己的處境告訴賀宵,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賀宵知道他的委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多說, 我都明白, 事情可能跟你了解的不太一樣, 這裏人多不方便說,等會兒我們再詳談。”
楚之洲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 顫着嘴唇一個勁點頭。
“等媽……沈同志出來後, 一起去我們家吧。”差點喊錯, 楚唯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也是在這時候,楚之洲才注意到了賀宵身邊還有一個人。
他注意力放到楚唯身上時, 整個人都愣了愣,恍惚道:“你是……”
“我……”
終于見到了年輕時候的楚爸,看着那張和自己有些相似的面容,楚唯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麽。
楚爸只問了一句,他的眼淚就像泉水般湧了出來,身體也止不住發抖。
“別哭了別哭了,我不問了就是。”楚之洲無措的看了賀宵一眼,仿佛在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賀宵也無法跟他解釋,拿出兜裏的手帕替楚唯擦了擦淚,含糊道:“沒事,他就是太高興了。”
楚之洲心裏更是疑惑,他還從來沒見過有誰高興的時候會哭成這個樣子。
再說,這裏也沒發生什麽值得讓人高興的事啊。
場面有些尴尬,這時一道靓麗的身影從校園裏奔了出來,朝着他們這邊喊道:“之洲!”
楚之洲剛轉頭,森*晚*整*理沈叢茵就撲到他懷裏,夫妻倆緊緊擁抱着,悲傷的眼淚一滴一滴從沈叢茵姣好的面龐落了下來。
抱了一會兒,楚之洲就輕輕将她推開:“坐了幾天火車,我身上髒,別熏到你了。”
沈叢茵啞着嗓子嗔怪道:“怕什麽,我又不嫌棄你,再臭你也是我男人,你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想你。”
說着眼淚又委屈的往下流。
在沈叢茵身上,賀宵仿佛看到了幾分楚唯的影子,他也喜歡撒嬌,對于感情的表達也十分直白大方。
楚之洲黑黃的臉龐有些發紅:“這麽多人呢,別說這些話。”
說完有點不好意思的看了賀宵一眼,卻見賀宵也也是一臉無奈。
賀宵旁邊那位同志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本來哭聲都收斂了些,沈叢茵一出來,他卻哭得更傷心了。
可真是奇怪。
楚之洲撓了撓頭,見沈叢茵也一臉好奇的看着他倆,主動介紹道:“這就是一直跟我們寫信寄東西的賀宵,至于他旁邊那位……。”
“這是我朋友。”
多的話賀宵卻再也沒說。
沈叢茵微微笑着,對賀宵伸出了手:“賀宵同志你好,之洲在我面前經常談起你,我老早就想跟你見一面了,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們的照顧。”
賀宵短暫的跟她握了下手,瞧着周圍的學生都在盯着他們幾個瞧,伸手拎起楚之洲的行李道:“有什麽話回家再說吧。”
坐了半個小時公交車,步行了十來分鐘後,楚之洲夫妻倆終于跟着賀宵他們回了家。
賀宵已經在小洋樓裏住了幾天了,屋裏屋外都被他打掃得很幹淨。
這座房子比楚之洲在鄉下住的窯洞不知好了多少倍,他有些局促的站在客廳裏,雙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楚唯吸了吸鼻子,瞧他有些拘束,便道:“你們別客氣,這房子是我跟賀宵買的,把這當成自己的家就行。”
楚之洲心下微微震撼,他知道賀宵有本事,卻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能在省城安家。
還有他身邊這個朋友,言行舉止都有點古怪,楚之洲心裏也有很多疑問。
賀宵給兩人倒了杯水,拍了拍楚唯的背道:“有什麽話等會兒再說,去把你的衣服找一套出來,讓之洲先洗個澡。”
楚之洲正有此意,聽了這話道:“不用,我自己帶了衣服。”
賀宵把他帶到浴室,給他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
客廳裏,沈叢茵和楚唯大眼瞪着小眼,兩人眼睛都紅通通的。
楚唯在心裏已經預料到了跟楚爸楚媽見面的時候會有多激動,可真的近距離接觸後,他才知道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克制能力。
這一次的相遇,隔着的并不僅僅是三十年的時間,還有生與死的距離。
重生的痛苦和糾結在見到楚爸楚媽的這一刻,都被輕輕抹掉。
至此,楚唯再也不用為了這事耿耿于懷。
楚媽長得很好看,在鄉下插隊幾年的她皮膚沒有以前白嫩,氣質也沒有那麽出塵,但五官還是特別漂亮。
楚唯繼承了沈叢茵和楚之洲外貌的優點,他那雙眼睛跟沈叢茵一樣,長得妩媚多情,十分勾人。
在外面沈叢茵沒仔細看他,此刻兩人面對面坐着,沈叢茵越看他心裏越納悶。
一會兒覺得他是自家那個跟沈父一起跑到國外的兄弟,一會兒又覺得他是楚之洲那邊的親戚,這兩種情況顯然都不太可能。
這天下居然有長得像她又像楚之洲的人,可真是太神奇了。
大約十幾分鐘後,楚之洲洗完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從樓上下來。
将身上的污穢洗幹淨後,他仿佛才活了過來。
賀宵開口道:“你先在我這邊住下,其他的事情我們慢慢再商量。”
當初家裏出了事後,親戚都跟他們斷絕了來往,目前楚之洲完全是一副孤立無援的狀态。
對于賀宵釋放出的善意,他實在沒法拒絕。
左右瞧了瞧,忍不住好奇道:“你家屬呢,在老家沒跟你一起過來嗎?”
畢竟剛認識那會兒賀宵就說過他結婚了,現在他一個人來到這邊,那他愛人同志怎麽辦?
賀宵當初仗着沒人認識,在楚之洲面前把他跟楚唯那段見不得光的感情洩露出來。
本以為大家只是萍水相逢,不會再有交集,在他們面前随便說點什麽也無傷大雅。
不曾想造化弄人,楚唯跟楚之洲竟然還有這樣一層關系。
沉思兩秒,賀宵選擇說實話:“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我的愛人跟我一樣是個男人。”
楚之洲和沈叢茵的臉上都露出十分詫異的神色,兩人動作一致,眼睛下意識落到了楚唯身上。
楚唯被他倆看得臉紅,剛見面就要在楚爸楚媽面前出櫃,他都不知該怎麽說。
賀宵伸手攬住楚唯的胳膊,簡明扼要道:“剛才在外面,人多嘴雜,不好跟你們多說什麽。此刻請允許我為你們鄭重介紹一下,這位叫楚唯的男青年,他就是我的愛人。”
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來圓,賀宵知道自己跟楚之洲以後的來往一定會特別密切,與其那時再糾結怎麽開口跟他們說自己和楚唯的事,還不如早早挑明。
楚之洲和沈叢茵都被他這番話震得回不過神來,眼神在他倆身上轉來轉去,嘴唇張張合合,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賀宵太直接了,不僅楚之洲和沈叢茵沒有心裏準備,就連楚唯也有些措手不及。
爸爸媽媽會怎麽想呢?會歧視他們嗎?會不會接受不了這種驚世駭俗的事。
三十年後的他們倒是說過不在意自己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可那時候同性的環境跟現在是天差地別。
這個時代的同性戀是上不得臺面,見不得人的,萬一爸爸媽媽因為這件事,不喜歡遠離他們怎麽辦?
光是想到那種可能楚唯心裏就要喘不過氣來。
委屈巴巴地看着楚之洲和沈叢茵他們倆,淚水在眼眶打轉。
楚爸楚媽還在慢慢接受這個消息,一見楚唯那副要哭的樣子,兩人都有些尴尬無措。
心裏又震驚又懵逼,不是,賀宵談個男人就談個男人吧,雖然是有點讓人接受不了,可別人的事,他倆也管不着啊。
還有他那個愛人也是,一見面,就在他倆面前哭個不停,宛如戲文裏被封建家長棒打鴛鴦的小可憐,楚之洲尋思着,他們兩口子也沒幹啥啊,這小兄弟是鬧哪樣。
賀宵像是看出了他倆的心裏的想法,又道:“其實我跟他都不在意別人的想法,但我拿你們當朋友,我認為這種事不該對你們有所隐瞞。”
楚之洲反應很快,等賀宵說完,他便道:“喜歡誰是你的自由,你的愛人是男是女,并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友誼。”
沈叢茵也豪爽道:“這都是小事。你說他叫楚唯,跟之洲一個姓嗎?可真巧。”
姓楚的人太少太少了,沈叢茵還是第一次碰見有人跟楚之洲一個姓,一個姓就算了,還長得那麽像,這也太有緣分了。
楚唯點了點頭:“是一個姓。”
楚之洲見他眼睛紅得跟個兔子一樣,笑了笑道:“這樣說起來咱是挺有緣分的,你在上學還是……”
楚唯道:“我在C大,是今年考進來的。”
聽他這麽說,楚之洲突然恍然大悟:“那些複習資料都是你跟我寄的吧,我就說宵哥又不上大學,怎麽能找到那麽多有用的資料。”
楚唯點了點頭:“賀宵看不懂,那些題都是我搜集到的。”
楚之洲對他心裏又多了幾分好感,想到自己的成績,又惆悵道:“我之前也想報考C大,可惜不争氣,辜負了你一片好心。”
楚唯擦了擦眼淚,忙道:“您不要這樣說,沒有辜負,你考的分數可是數學系學生中最高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楚唯後半句話過于讓人震驚,以致于楚之洲都沒聽出他用的是敬稱。
沈叢茵也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之洲只考了兩百多分,分數怎麽會是數學系最高的?”
看着神色激動的兩人,楚唯也沒有隐瞞,換了語氣裏的敬語道:“我跟賀宵懷疑,有人冒充你的身份上了大學。”
他将學校裏那個“楚之洲”的情況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也解釋了自己跟賀宵去師範大學的原因。
沈叢茵聽了後氣得發抖:“怎麽會有這麽可惡的人!是誰頂替了之洲?”
楚之洲心裏也升起一股難言的怒火,天知道他這段時間是怎麽過來的。
明明已經接受了自己只考了個專科的事實,可遲遲不下來的通知書卻弄得他心力交瘁,這些年一個接一個的打擊,已經把楚之洲的棱角磨平。
對于生活饋贈的苦難,他都默默承受着,咬着牙為自己和沈叢茵撐起了一片天。
好不容易就要苦盡甘來,自己的考試成果卻被人輕而易舉的換走,而他只能陷入到無邊的黑暗之中。
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都被人剝奪,此時的楚之洲真是殺人的心都有。
楚唯道:“這兒離你們插隊的地方遠,沒有一個認識他的人,平時他也不跟人來往,他的身份我們暫時還無從得知。”
賀宵問楚之洲:“你有什麽懷疑的對象嗎,分數出來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排在前面的那幾個人?”
楚之洲考的分數高,縣裏排名至少在前三,應該很快就能排查出來。
楚之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從包裏翻出了他謄抄的分數單。
“不瞞你們說,我老早就懷疑過自己的成績不對,去縣教育局那邊反應了幾回,那邊的人踢皮球一樣把我踢來踢去,就是不把卷子拿出來給我看,還讓我接受現實,不要影響他們的工作。”
楚之洲知道自己的實力,他不信自己只考了兩百多分,何況專科學校的通知書也沒下來,他怎麽可能不多想。
偏偏求助無門,要不是遇到了賀宵他們,自己肯定還要被蒙在鼓裏。
楚之洲拿出筆在紙上圈出了前三名的名字,這三個人一個考了341,一個考了364,還有一個考了398。
楚唯道:“我們寝室那個叫孟陽的考了371,還排在你後面,所以說,頂替你的人一定是這個叫呂天成的,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楚之洲和沈叢茵搖頭:“沒聽說過。”
賀宵分析道:“能在分數公布之前,把你和他的名字調換,這個人一定很有背景,你倆好好想想,你們那個縣的領導有沒有姓呂的,尤其是教育局那邊。”
試卷都在教育局那邊放着,想要作假,少不得要買通他們這裏面的人。
還有大學的通知書,既然沒送到楚之洲手上,肯定也被人偷偷拿走了,郵局那邊也逃脫不了幹系。
這一連串的操作對普通人來說很難做到,能設這樣一個局,一定是個有權有勢的大人物。
楚之洲和沈叢茵絞盡腦汁想了想,最後兩人不太确定道:“縣裏那個革委會主任好像就是姓呂。”
革委會主任基本可以算是地方上最大的領導,買通教育局和郵局對這樣的人來說還真不什麽困難的事。
這下基本可以确定冒名頂替的人是誰了。
楚之洲怒氣沖沖道:“周一我就去找C大的領導舉報。”
楚唯制止了他:“這一切都還只是我們的猜測,他過來上學肯定是帶着你的檔案和戶籍的,你能拿什麽東西證明你的身份嗎?”
楚之洲道:“來之前,我讓村裏的幹部們給我寫了介紹信還有證明我身份的擔保書,是真是假,讓他們派人去調查調查就知道了。”
他也不是毫無準備,這回過來就是想查探一下事情的真相。
沈叢茵道:“我請假跟你一起去,咱倆是領了結婚證的,難道我還不知道自己老公是誰嗎?”
賀宵說:“我們也能替他證明。”
楚唯道:“人多力量大,到時候把中華也叫上一起,咱們只咬定被人冒名頂替的事,至于頂替的人是誰,什麽都不必多說,讓上頭的人自己去調查。”
人證物證都有,學校肯定會重視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