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說開
說開
出去十天左右, 冷科平和陳凱楓就風塵仆仆的趕了回來。
他倆平時都是很體面的人,這次回來頭發很亂,衣服很髒, 胡子也沒剃,看起來就跟叫花子一樣。
看着兩人的模樣, 楚唯吓了一跳:“怎麽弄成這樣, 有人在抓捕你們嗎?”
冷科平和陳凱楓齊齊搖頭:“沒有,沒人抓我們。”
喘了口氣後,冷科平道:“高考恢複後,外面都亂成一鍋粥了,你是不知道, 我跟凱楓在報名點賣資料的時候, 遭到了那些人哄搶,要不是我們倆跑得快, 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動靜。”
停了十年的高考宣布恢複,可想而知那些想考大學的人會有多瘋狂。
複習資料到處都稀缺,他倆拿着這麽多資料到街上賣,那不就是羊入虎口嗎。
幸好兩人一直在農村幹活,身體健壯, 不然還得吃虧。
在西川賣了幾百份後, 他們又坐了半天的火車去了其他城市。
那些複習資料在西川一個地方就能賣完, 可兩人怕賣多了被上面注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這才輾轉到了其他城市。
省內各市的情況都差不多, 複習資料到哪都有人搶着要。
陳凱楓和冷科平沒見過這麽多錢, 資料賣完就連夜趕了回來,在火車上不管多困都不敢閉眼睡覺。
兩人臉上滿是疲憊, 眼裏卻散發出了無法掩蓋的興奮和愉悅。
楚唯去旅館給他們開了兩間房,讓他們先休息洗漱一番再回村,不然被村裏人看見了,還不知道會說什麽閑話。
資料賣的錢和他們三個之前預想的差不多,楚唯一個人拿了一千多塊,陳凱楓和冷科平也分了五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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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大家的荷包都寬松了。
楚唯小金庫裏現在有了不少錢,他已經想好了,等上大學了,這些錢他就用來買房買店鋪。
在他記憶裏,家裏住的房子換了好幾次,一直到他初中一家人才搬進了大別墅裏。
之前住的地方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都拆遷了,賠了他們不少錢。
未來三十年,國家的發展快得就跟坐火箭一樣,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機遇。
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親歷者,很多事情楚唯都是聽父母口述的。
除了幾個大的政策,其他的事情他也不完全了解。
在這方面楚唯算是個保守派,不了解的事情他就不去碰,房地産經濟崩盤那都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至少這三十年,他選擇投資房産是完全正确的做法。
宣布恢複高考後,上面把考試的時間定在了十二月份,楊柳村報名的知青有好多。
出人意料的是,楚唯和陳凱楓都沒有報名。
孫秀桃的預産期就在這個月,眼看着老婆就要生娃,陳凱楓哪還能分心去考試。
既然已經恢複了高考,後面自然還有很多機會。
他事出有因,倒是能理解,偏偏楚唯竟然也沒參加考試,可真是讓人意外。
有人來問的時候,楚唯都只是簡單的解釋了兩句,說自己沒複習好,打算明年再考。
作為枕邊人的賀宵是最了解他的,這兩年楚唯閑着沒事就會從各個地方找那些舊書來看,也做了不少題,他準備工作做得足,絕不可能是沒複習好。
白天楚唯要在學校上課,賀宵也忙着炒貨的事情,只有晚上,兩人才能敞開心扉聊聊天。
睡覺的時候,楚唯習慣了被賀宵摟在懷裏,兩人剛剛運動一番,楚唯很累,打了個哈欠後,就在賀宵懷裏蹭了蹭。
不管再困,在睡前賀宵都得親親他才行。
閉着眼睛撅起嘴,賀宵的吻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楚唯有點不開心,暗示地捏了捏他身上的肉。
嘴裏催促道:“我好困,快點親親睡覺了好不好?
好半天都沒得到賀宵的回應,楚唯忍着倦意慢慢睜開了眼。
屋裏的燈還沒熄,一睜眼就看見賀宵神色不明地盯着他瞧。
兩人剛親熱時,他就有點不對勁,楚唯伸手把他抿着的唇往兩邊拉了拉。
趴在他身上問道:“你怎麽啦?莫名其妙跟我生什麽氣呢?”
賀宵答得很快:“沒生氣。”
楚唯抿了抿唇,剛剛那麽用力,晚安吻也沒了,還說自己不生氣。
“嫌我煩了你就直說。”說着就要從賀宵身上下來,卻被他緊緊箍在懷裏。
楚唯氣得捶他:“你真讨厭。”
由着他鬧了一會兒,賀宵才道:“為什麽不去報名參加高考?”
楚唯張口就來:“當然是為了你,要是我去上學,咱倆就要分開了。我想永遠都跟你在一塊,只能放棄考試了。怎麽樣,是不是很感動?這回知道我有多愛你了吧。”
說着還裝模作樣的把臉埋在他胸膛,做出一副委屈的樣。
賀宵胸膛劇烈起伏着,呼吸也很急促,用力把楚唯推開,看着他嚴厲道:“你簡直是胡鬧。”
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情況還不明朗,萬一高考明年又取消了怎麽辦。
楚唯真是太亂來了。
賀宵從來沒生過楚唯的氣,也沒對他說過一句重話,他也不在意自己受什麽委屈,有什麽麻煩。
他想給楚唯最好的生活,希望他能飛得更高,站得更遠。
可如今,自己卻成了那個阻擋他飛行的人。
楚唯為了他們的感情自毀前程,做出這種幼稚的決定,這讓賀宵心裏難受的同時,還産生了無數的挫敗感。
他不想拖累楚唯。
氣氛一時有些壓抑,賀宵難受得過于明顯,楚唯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怎麽還真信了。”
“咱倆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這張嘴多能胡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時一點就通的人,怎麽今天還鑽牛角尖了。”
“我又不是瘋了,怎麽可能不去參加考試。”
知道賀宵心裏的擔憂,楚唯伸手圈住他的脖子,跟他解釋道:“我知道你怕這回不報名,以後就沒機會,放心,高考恢複就不會停了,我明年考也是一樣的。”
77年十二月考了之後,緊接着78年六月還有一次考試,兩次報名都沒有限制。
楚唯去年帶的那個班上半年畢業了,期末考的時候,他們班學生的成績都特別好。全部及格了不說,兩門課考一百分的也有一大半。
學校這邊給他評了優秀教師,何校長也器重他,又讓他做了剛入學新生的班主任。
楚唯之前有考慮過辭職的,只是學校老師還很緊缺,他要是撂攤子不幹,恐怕會給其他老師增加工作負擔。
再怎麽說也要把這學期的課給他們上完再說。
何況七八年就要改革開放,到時候他考上大學,賀宵也能跟着去。
到了那邊,再買個店鋪,正大光明賣炒貨,不然一放假就來回跑,也太麻煩了。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能妥善的解決,他又熟悉後面的高考政策,幹嘛非要擠到今年去考。
慌裏慌張的,還不一定能發揮好。
他已經跟學校那邊說好了,這學期上完,下學期他就辭職備考,這樣也能給何校長他們一點緩沖的時間,再招點新的老師進來。
高考恢複,文憑又漸漸重要起來,入學的孩子越來越多,何老師他們已經跟教育局反應了,應該很快就能招幾個新的老師進來。
以往談到這些問題,賀宵總是很輕松就放過他,從來不會多問什麽。
但心裏的疑問太多了,事多如今,他終于忍不住詢問:“那些事情都還沒發生,你怎麽就能這麽肯定?”
兩人之前從來沒有正面談過這些問題。
楚唯不說,賀宵就不問,賀宵不主動問,楚唯也就不說。
兩人都在等着對方先開口,一直拖到今天,才終于決定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氣氛都烘托到這了,不說點什麽好像也不合适,醞釀一番後,楚唯道:“要是我說我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你會信嗎?”
賀宵皺眉,好像不太理解。
“什麽叫你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
話已經說出口,就沒有收回的餘地,楚唯幹脆就借着這個機會跟他說清楚。
“我是來自幾十年後的人。”楚唯掰着手指頭數了數,“跟現在也就差不多隔了三十多年吧。”
“我知道你可能不會信,覺得我又在胡說八道,但我發誓,這事的确是真的。這種事情誰聽了都會覺得難以置信,剛開始連我自己都不信,但事實就是這麽操蛋,我被車撞了之後,睜開眼就到這來了。”
聽到他被車撞,賀宵突然緊張地抱住他,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仿佛在查看他有沒有哪裏受傷一樣。
楚唯覺得好笑,又有些感動,繼續道:“笨蛋,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身上怎麽可能還有傷。你是不是信了我說的話?”
賀宵攬着他,簡單卻擲地有聲:“我信。”
楚唯本來還想着自己要怎麽說才能讓賀宵接受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沒想到他心這麽大,自己都不用長篇大論去證明什麽,賀宵就相信了他的說辭。
對于他的信任,楚唯感到很高興,卻又忍不住吐槽:“你這接受能力也太強了吧?換成是我聽到別人說這樣的話,肯定要懷疑很久。”
賀宵冷靜道:“你又不是別人。”
這些聽起來像天方夜譚的話,賀宵卻深信不疑,對于楚唯的身份,他一直就有懷疑。
楚唯在他面前從來沒有僞裝過,或許是過于相信他,也可能是一開始楚唯就故意露出馬腳引起他的懷疑,以至于事情的真相揭開後,賀宵才沒有那麽震驚。
如果沒有之前那些懷疑做鋪墊,楚唯對他說這些驚世駭俗的話時,賀宵一定會認為他在胡編亂造。
他那張嘴賀宵是見識過的,只有別人不敢信的,沒有他不敢說的,連賀宵有時都摸不準他話裏的真假。
但是在這種時候他一定是百分百信任楚唯的。
他知道楚唯願意願意坦白一定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如果這一刻自己不能給他足夠的支持和信任,他一定會難過的。
對于這個時代,他也沒有多少歸屬感,自己是他的伴侶,也是他的親人,在這一刻更應該好好呵護他,給他足夠多的安全感。
摟着楚唯的手下意識緊了些,盡管心裏并不像面上表現出來的太平和淡定,賀宵仍深吸了口氣道:“沒關系的,只要咱倆能在一塊,你是什麽時代的人都不重要,我不在乎這些。”
平時什麽甜蜜的話都能說出來,到了這種時候,賀宵腦子裏卻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該說什麽好。
絞盡腦汁道:“不管你來自哪裏,我都永遠愛你。”
楚唯早知道賀宵的心意,不然也不會選擇把這樣重要的事情告訴他,聽到這些的話心裏暖洋洋的,高興之餘,又很感動。
剛剛還裝模作樣想哭,這會兒眼眶卻是真的紅了。
忙垂下頭去,不讓賀宵瞧見自己的失态。
賀宵輕輕拍着他的背,想起剛見面時,楚唯來家裏找他。
當時還納悶這個城裏來的知青怎麽會跟自己攀關系,現在想想,恐怕楚唯一早就認識他。
三十多年後,自己也老了吧。
一個行将就木的老人,和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賀宵不覺得他和楚唯會有什麽牽扯。
卻還是忍不住猜測兩人的關系,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道:“在你那個時代,我們倆認識嗎?”
楚唯頓了頓,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兩人的關系。
思考半天,才委婉道:“認識,但是不怎麽熟。”
知道賀宵好奇,楚唯又慢吞吞道:“你是我爸爸的朋友,咱倆只見過一回面。”
見賀宵面露疑惑,楚唯不太開心道:“別問我為什麽只見過一回,是你先對我愛答不理的,你老了之後,脾氣比現在還差,讨厭得很。”
老年賀宵其實也沒那麽可惡,只不過對于他冷落自己的事情,楚唯一直都耿耿于懷。
眼前的賀宵算半個當事人,楚唯當然要在他這裏使使小性子。
實在有點不講道理,也就賀宵願意縱着他。
瞧他一臉不高興,賀宵揉了揉他的頭“那我替他跟你道個歉,寶寶對不起。”
想起來是挺郁悶的,可是看到這個賀宵,楚唯就生不起氣了,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嘴角:“其實那個年代的你也沒這麽差,跟現在一樣,對我挺好的。老年的你很富有,賺了好多好多錢,日子過得特別好,唯一的遺憾就是一輩子沒結婚,也沒孩子。”
楚唯盡量挑着輕松的說,關于賀宵的去世和遺産歸屬這些,一概沒提。
賀宵不在意這些:“不遺憾,如果結婚的對象不是你,那麽這一切都将毫無意義。”
楚唯眼睛一酸,又差點掉眼淚。
他确實懷疑賀宵單身一輩子的原因是自己。
這段時間夢裏總是模模糊糊出現一些片段,每天醒來卻又忘得一幹二淨,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讓人特別難受,只有看到賀宵時才會好一些。
明明什麽都不記得,他卻仍然堅信他做的夢跟賀宵有關。
慌慌張張的在賀宵身上蹭了蹭,埋在他胸膛悶聲道:“那些都不重要了,這輩子咱倆在一起結婚了就行。”
賀宵抱着他沉默一陣,又問:“你以後,會不會……”
說到一半,剩下的話卻怎麽都問不出來,這個問題,楚唯恐怕也給不了他答案。
楚唯知道賀宵想問的話,搖了搖頭:“不會的。”
他的身體在那場意外裏已經變成了無數碎片,他怎麽可能還回得去。
話剛說完,眼裏就吧啦吧啦的掉了下來。
私心裏,楚唯是想永遠跟賀宵一起的,可他是家裏獨生子,父母那麽疼愛他,要是再也回不去了,餘下的時光裏,父母恐怕都會在痛苦中度過。
那樣的局面,也是楚唯不想看見的。
其實他這次推遲考試的原因,有一部分也是想借此機會,尋找自己的父母。
楚爸曾經說過,他跟楚媽兩個人下鄉的日子很苦,沒時間學習,高考剛恢複那年,他倆都落榜了。
兩人都是七八年考上的,楚唯想碰碰運氣,跟他們同一屆高考,再報考到楚爸那個大學。
既然都能遇到賀宵,說不定也能遇到爸爸媽媽他們,不管找不找得到,試一試總是好的。
他哭得太傷心了,賀宵替他擦着眼淚,有些揪心。
他知道楚唯難過的原因,心裏的想法跟楚唯一樣,要是在這個時代也能找到楚唯的父母就好了。
楚唯說自己的父親跟他是朋友,他的朋友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姓楚的朋友……
賀宵心裏突然猛地一跳,雙手捧着楚唯的臉強迫他擡起頭來,急切道:“楚唯,告訴我,你父親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