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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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過後, 學校那邊就開學了,賀宵把楚唯送到縣城自己又回了村裏。
瓜子花生都還不到生長期,炒貨的生意得等下半年再說。
公社幹部到崗後, 賀宵去那邊詢問了一下牛棚裏邊那些人的情況。
公社那邊的領導正在了解情況,既然要把人放出來, 自然不會讓他們自生自滅。
房子的事情他們會聯合馬家溝那邊的幹部盡快解決。
王半仙年紀大了, 喪失了勞動力,後續生産恐怕不能自給自足,公社這邊也會想辦法妥善安排,讓大隊給他幫扶。
他們公社這個書記能力強,也願意替社員辦實事, 有了他的保證, 賀宵也就放心了。
去年把黑市搗毀後,韓書記給地方上撥了很多款, 聽說現在各地都在修路。
資金有限,這次修路的名額都安排給了那些有副業,條件好的村子。
孫紅兵羨慕得不行,也不知道這種好事啥時候能輪到他們楊柳村。
可惜他能力有限,在外面沒人脈, 擱領導面前也說不上什麽話, 賀宵天天在外面跑,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什麽辦法。
自己幹的那些事風險太大,賀宵也不敢跟孫紅兵直說, 現在越來越多的村子壯起膽子搞副業, 證明上面的管制已經沒那麽嚴格了。
與其冒着風險去其他地方收購, 把錢給別人賺,不如就跟孫紅兵商量商量, 讓他叫人先騰出幾畝地來,種點向日葵和花生試試。
他做的是小本買賣,需求量不像國營店那麽大,2畝花生10畝向日葵就差不多了。
孫紅兵有點怕:“上頭不會找我們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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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宵道:“該種的糧食,我們繼續種,年底只要把上面規定的量交滿,不會有什麽的。”
孫紅兵有點遲疑,賀宵又給他算了個賬:“一斤瓜子大概能賣五毛,按照産量來看,十畝地至少能賺一千多塊,每年村裏多出一千塊的收入,你說咱的日子能不好起來嗎?”
孫紅兵吸了吸氣,一千塊可真是不少了,堅持幾年,他們都可以買一些種田需要的機器了。
聽賀宵這樣說,哪能不心動。
孫紅兵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好一會兒才道:“要是種了賣不出去,你可得負責。”
不是孫紅兵不要臉推卸責任,主要他之前從來沒有弄過這種事,放着好好的糧食不種,去種這些填不飽肚子的東西。
萬一出了什麽差錯,他可真是沒臉面對村裏的人。
賀宵做過一回,知道這些東西不愁銷路:“東西本來就是我要的,我肯定負責。只要你能讓大家種出來,有多少,我買多少。”
孫紅兵知道賀宵從不說大話,聽他這麽一說,把心一橫道:“那就按你說的辦。”
3-4月是向日葵的種植期,動作麻利點,他們今年正好能趕上。
孫紅兵也是個有魄力的人,下定決心要幹了之後,他也不含糊,當即就給賀宵批了十來畝地出來。
村裏開始種植的時候,他又去公社跟書記抱怨吐了吐苦水。
別人都開始修路掙錢,就他們村還苦哈哈的,明明他們村的人幹活賣力,每年種的糧食産量也高,上頭有好處竟然一點也沒想着他們。
領導也太偏心了。
別的村都能搞副業掙錢,就他們村沒人疼沒人管,上面也不派個幹事下來指點指點,再這樣下去,人家大隊越來越富,就他們越來越窮。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書記被他鬧得頭疼,安撫道:“副業的事情我會跟縣裏的領導反應,你先回去等消息,縣裏有什麽好事一定不會忘了你們村的。”
大隊副業也不是說幹就能幹的,就算縣裏支持,也得從長計議。
從種植到買賣都需要各部門評估,尺度也不好把握,萬一因為搞副業而閑置了糧食生産,誰能付得了那個責任?
別說孫紅兵一個小小的大隊長,他這個當書記的,都不敢把事擔下來。
孫紅兵氣道:“等上頭領導批下來,黃花菜都涼了。拉倒吧,我自己回去找人琢磨琢磨,這次我一定要辦件漂亮事出來。”
書記被他吵煩了:“随便你,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弄出什麽名堂來,到時候誤了生産,看我怎麽收拾你。”
談話過程硝煙彌漫,好在結果跟孫紅兵預想的一樣。
反正他已經跟書記通氣了,到時候也不怕公社這邊追責,有人問起他就說是書記答應的。
這兩年一天一個政策,公社幹部忙得焦頭爛額,誰還有空去管楊柳村要幹什麽。
等楊柳村栽的向日葵開花後,領導們才意識到不對勁。
有人說他們這麽做不符合流程,可種都種了,花也開了,馬上就要結果,總不能讓楊柳村的人把向日葵毀了,那也太糟踐他們的心血了。
開了幾次大會,又上報到縣裏,幾個領導最後一致表态,只要今年楊柳村生産的糧食沒有減少,副業的事可以讓他們繼續做。
至于銷路問題,如果楊柳村這邊沒有門路,縣裏也會想辦法解決。
葵花籽算是緊俏貨,各地都需要,質量過關不愁沒人收。
孫紅兵早就跟賀宵商量好了,一點也不愁葵花籽賣不出去。
第一年楊柳村還屬于試驗,種的向日葵不多,等收獲期一到,賀宵他們就要開始販賣,十多畝的産量完全不夠。
有了去年的經驗,蔣中明今年早早就去了其他村子預定。。
他們這種做法相當于是在跟國營店搶生意,為了不引起上邊的注意,每個村他都只收購了一小部分。
去年那兩個被抓去勞改的兄弟上半年也放出來了。
跟賀宵說了後,蔣中明把他們兩人也招了進來。
今年收的貨多,多找幾個人幫忙,賣也賣得快一些。
他跟林大柱和王水生認識很多年了,都是知根知底的,這倆兄弟昨年被抓了之後,警察怎麽問都沒把他供出來,人也挺仗義的。
他倆家庭情況一般,文化水平也不高,出來後,根本找不到什麽正經事做。
炒貨這邊正好缺人,不如就讓他們來試試。
兩個有案底的人要求也不高,賀宵一個月給他們拿點辛苦費就行。
就兩個人的時候,掙的錢還能平分,這回貨是賀宵自己拿錢鋪的,炒也是他親手炒的,再平分那可就說不過去了。
賀宵是頭一次當老板,不知道該給多少錢合适,只能私下跟楚唯商量。
楚唯沒創過業,不過一些簡單的經營模式他還是知道的。
反正他那個時代的銷售每個月工資都是底薪加提成,這樣手下員工幹起來也有動力。
目前一起幹的都是幾個熟人,在保證自己賺到錢的同時,也不能讓別人覺得吃虧。
賀宵跟楚唯商量了幾天,了解了外面工廠的薪資标準後,把林大柱他們的底薪定在了三十元,其他的再根據他們賣貨的重量提成。
兩人要是賣得好,月入一百都不成問題。
至于蔣中明,運輸和采購包括人員的管理都需要他來安排,賀宵還是決定給他分紅。
楚唯看過不少新聞,創業初期,大家都好說話,等真賺到錢了,恐怕心裏就不平衡了。
親兄弟之間為了錢互相算計的都有,別說這些人。
為了以防萬一,他還自己手寫了合同,複印出來讓這些人簽字。
雖說沒什麽法律效應,忽悠忽悠這幾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一切準備完畢,只等十月份葵花籽豐收了。
……
學校的老師不知道從哪聽到了風聲,說要恢複高考了,弄得大家心裏都七上八下的。
目前外頭有不少傳言,卻沒有任何文件證實這事。
教導主任每天都在辦公室聽廣播,就怕錯過重要信息。
上頭沒發布确切的消息之前,大家都不敢相信。
高考已經停了十年了,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恢複。
暑假回村的時候,冷科平和陳凱楓都在跟楚唯聊這事。
他們村好多知青都沒返城,聽到這樣的消息,心裏難免會有波動。
楚唯不知道高考恢複的具體日期,只知道高考時間在冬天,見冷科平和陳凱楓心裏沒底,他确定道:“八九不離十了,應該就是這下半年的事。”
冷科平激動道:“真的?你能肯定嗎?”
楚唯胡說道:“我們學校有個老師,他二姨夫舅舅的侄子的表妹的老公的堂弟,在北京那邊任職,說是這段時間那邊的領導天天都在開會,就是為了讨論這事。方案已經初步拟定了,等細節再落實一下,就會公布這個消息。”
冷科平心裏砰砰跳個不行,楚唯在縣城人脈比他們廣,他能這麽說,這事肯定有譜。
高興道:“太好了,這回終于能回城了。”
陳凱楓要冷靜一些:“也別高興得太早,我們下鄉後沒看過一回書,做過一道題,競争那麽大,還真不一定能考上。”
冷科平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是啊,我都下鄉這麽多年了,數理化那些題型早就忘了,上了考場,恐怕也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
楚唯安慰道:“我們插隊別人也在插隊,這幾年書籍被毀壞了大半,複習資料稀缺得很,大家的起跑線都是一樣的,恢複時間還不确定,還有複習的機會。”
冷科平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與其擔心那些有的沒的,不如去找點資料回來,抓緊時間看看,免得到時候時間緊張,打我們個措手不及。”
陳凱楓目光移到楚唯身上,問他:“你在學校上課,能弄到複習資料嗎?”
怎麽會弄不到,楚唯還想靠着這個大賺一筆呢。
之前他是想跟蔣中明他們合夥的,只是下半年炒貨那邊也忙,賀宵跟蔣中明都騰不出手來。
楚唯看着眼前的兩人,思考一番後決定把這個掙錢的機會給他們。
“這十年,國家選拔人才的方式都是通過地方推薦,主要考察政治身份,這使得很多有真才實學的人都沒有學上,人才斷檔也很厲害,去年大革命結束之後,我心裏就有猜測,高考肯定會慢慢恢複,所以私下裏收集了不少資料,就是怕事情發生太突然,沒有準備。你們要是需要,等會兒我就拿一份給你們。”
冷科平和陳凱楓高興得差點跳起來,異口同聲道:“你也太有遠見了。”
楚唯謙虛地笑了笑:“沒有啦,我也不知道高考這麽快就會恢複,還以為得再等幾年呢。”
說完,他沉默片刻,有些嚴肅道:“我有件事想請你們幫忙,你們做不做?”
冷科平臉上露出一抹疑惑:“什麽事?”
見他半天沒說出口,陳凱楓道:“咱們幾個關系這麽好,有話你就直說,能幫我們肯定幫。”
這裏也沒外人,楚唯便直說道:“我這兩年囤了很多資料,高考恢複後,複習資料緊缺,咱們把這些東西帶到臨市售賣,肯定會有人花錢來買的。”
也不管兩人是什麽表情,楚唯繼續道:“我大概複印了一千多份,每份資料我都整理好了,不僅有試題,還有一些優秀學生的作文選集,每份咱們賣兩塊錢,我買紙和墨水花了不少錢,賺的錢,我拿六成,剩下的你們平分。”
冷科平和陳凱楓腦子裏飄過很多念頭,楚唯膽子也太大了,弄到其他地方去賣,又麻煩,風險又高,被抓住還不知道是什麽後果。
只是聽到楚唯說了平分兩個字後,兩人又忍不住算起了賬,如果能成功把資料賣出去,他倆至少能分四五百塊。
這誰能不心動啊?
冷科平很理智,拼命給自己洗腦,他謹小慎微的活了這麽多年,就是害怕惹上麻煩,現在日子都要好起來了,好好複習,安心等着高考,如果能考上大學,以後一定能掙到很多錢錢。
沒必要為了五百塊去幹這種風險大的事。
可那不是五塊十塊,而是五百塊啊。
這誘惑也太大了。
陳凱楓和他想法差不多,尤其是他現在結婚有家庭,老婆還懷着孩子,要是出了事可咋整。
楚唯看出了兩人的糾結,大方道:“你們也不用立馬給我答複,好好考慮,實在不行,我再找別人就是。”
聽到他要找別人,冷科平咬咬牙答應:“這事我幹。”
他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不然家裏早就安排他回城了,要是能在回城之前賺到五百塊,日子就不用過得那麽拮據了。
下定決心後,他又道:“我家在西川市,那邊我熟,等通知下來,我就找借口帶着資料回那邊去。”
終究還是金錢的誘惑力太大,連冷科平這樣理智的人都受不了,別說陳凱楓了。
仿佛現在不答應就失去了這次機會一樣,他也急急忙忙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的态度差點沒把楚唯逗笑,他真不是故意在激他們,他倆都是比較正派的人,跟蔣中明那種灰色邊緣的人不太一樣。
不能接受這種事情也很正常,如果森*晚*整*理他倆不幹,楚唯只能再去跟蔣中明談談了。
索性大家都不是優柔寡斷的人,确定下來後就一點不帶後悔的。
楚唯先把複習資料給了他們幾份,要是村裏有其他知青需要的話,也可以給他們看看。
時間來到了十月十二日,停了十年的高考在這一天宣布恢複。
一時間,全國沸騰,各地青年奔走相告,大家激動得互相擁抱歡呼,沉寂了十年的知識分子,終于迎來了希望的曙光。
在所有人都還沉浸在高考恢複的喜悅裏時,楊柳村兩個知青同志挎着包,坐上了通往西川市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