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準了
準了
村裏輕松的活都有人幹着, 出了這檔子事,孫紅兵還真不知道該跟于歲華安排什麽活。
賀宵想了想道:“上回抄李有德家的時候,不是在他們家發現了一臺縫紉機嗎?于歲華要是會用, 就讓她替村裏人縫縫衣服啥的,多少也能有點收入。”
孫紅兵道:“還是有你有辦法, 不過她會用嗎?”
賀宵道:“那你得去問她。”
他只提供解決問題的方法, 至于其他的,那就不是他考慮的事了。
楚唯道:“等她把孫勇軍的後事先處理了再說吧,到時候我去問問她。”
也只能先這樣了。
孫紅兵跟村裏人放了假,大家幫忙着把孫勇軍他們的後事操辦了。
孫家那老兩口上了年紀,棺材是早早就準備好的, 孫勇軍還不到四十, 根本就沒考慮過這事。
現在他倒是眼一閉,腿一蹬就走了, 偏生活着的人為難。
孫強軍想讓于歲華出錢,可她們家裏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哪還有錢買棺材。
最後只能是他這個當大哥的捏着鼻子把這事給辦了。
葬禮辦的十分簡陋,楚唯和賀宵去看了一眼,于歲華跪在靈堂前, 哭得肝腸寸斷, 看起來難過得很。
兩人說了句讓她節哀順變的話, 沒待多久就離開了。
此時臨近黃昏,兩人并排着走在路上, 楚唯小聲跟賀宵說道:“要是一個整天打罵我的人暴斃了, 我肯定拍手稱快, 做夢都要笑醒,就算是兩口子, 也實在做不到像她這樣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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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宵凝視着遠方,神情一直有些嚴肅,聽到楚唯這樣說,他蹙着的眉頭微微松開,道:“總是要做做樣子的。”
楚唯心知他跟自己有一樣的疑慮,往周圍瞧瞧,聲音壓得更低道:“你覺得這事是人為還是意外?”
賀宵直言道:“老實說,我不知道。”
楚唯安靜聆聽着他後面的話。
“你是城裏來的知青,她也是城裏來的知青,你們看的書,學習的知識肯定比我們鄉下人多,你都能分辨出洋水仙和韭菜的不同,她未必不知道。”
楚唯摸着自己的下巴,将他這個疑問推翻:“可是我問了知青點其他人,他們都不知道洋水仙是什麽,于歲華不知道也并不稀奇。”
他們能想到的問題警察不會想不到,但這事于歲華把自己摘得太幹淨了,幹淨到根本找不出一絲破綻,在這件事裏,她就是完全清白無辜的。
警察都确定了的事兒,他們也用不着糾結了。
賀宵卻道:“所以我心裏一直有個問題。”
“嗯?還有什麽問題?”
楚唯将事情從頭梳理一遍,發現他完全找不到什麽漏洞了。
“你是怎麽認識洋水仙,還知道它有毒的?”
賀宵跟楚唯一起幹過活,知道他對地裏的東西一無所知,一個連稻子和稗子都分不清的人,竟然能分辨出韭菜和野生的洋水仙,是挺讓人奇怪的。
楚唯沒想到好端端的自己竟然還引起了賀宵的懷疑,下意識有些心虛。
轉而又虛張聲勢道:“當然是在書裏看到的,你不知道吧,我們那以前有一個可大的圖書館,裏面什麽書都有,上面專門介紹過洋水仙這種植物。”
這樣倒是能說得通。
楚唯見他信了自己的話,又将矛頭轉到他身上:“你好意思說我奇怪,我還覺得你奇怪呢。你一個沒上過學的人,怎麽不僅能給省城寫舉報信,說話還頭頭是道的。”
看問題也總是那麽一針見血,出了人命還能斷案。
這些事可不像是沒文化的泥腿子能做的。
賀宵明明是個沒人管的孤兒,他怎麽就能懂這麽多呢?
楚唯老早就想問了,就是一直沒找到機會,今天正好把心中的疑惑挑明。
賀宵挑了挑眉:“想知道?”
這不是廢話嗎?
楚唯白了他一眼:“要是不想知道,我還問什麽。”
賀宵卻換了個話題道:“明天我要去公社交報告,你跟我一起去吧。”
村裏因為食物中毒死了三個人,他這個治保主任是需要寫報告把事情說清楚的。
楚唯不太高興,賀宵這樣硬生生轉變了話題,像是有什麽故意瞞着他似的。
“我才不去。”
賀宵瞧他噘起了嘴,笑着攬住他的肩膀:“去了你就知道我為什麽會認字會寫舉報信了。”
楚唯被他帶進懷裏,本來還有點不高興呢,臉卻忍不住紅了。
小心地往其他地方看了看,道:“咱倆這樣,被人瞧見了怎麽辦?”
“瞧見什麽?”賀宵一時沒懂他的意思。
楚唯餘光瞥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寬大手掌,含含糊糊道:“你說呢?兩個正常男人,哪會這樣黏黏糊糊的摟在一起。”
這要是剛認識那會兒,楚唯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他也不覺得兩個男人之間摟摟抱抱有什麽問題。
只是現在面對賀宵時,心裏沒了以前的純粹,只要他靠近自己,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倒不是排斥。
那種忐忑的心理就跟他在和賀宵偷情,怕被人發現一樣。
這個念頭一出來,楚唯臉更紅了。
呸呸呸,他倆光明正大的,偷什麽情。
賀宵看着他紅透的耳朵,心裏不禁覺得好笑,摟着他力道漸漸松懈:“那你就當我不正常吧。”
在他的手快要離開楚唯的肩膀時,楚唯又反手将他牢牢抓住。
“我沒有覺得你不正常,我只是怕人說咱倆閑話。”
畢竟有前車之鑒在,萬一他倆之間的貓膩被人發現了,被人舉報抓起來了怎麽辦?
時代對這種感情不寬容,楚唯心裏還是有點怕的。
賀宵似乎并不覺得這是什麽問題,打趣道:“你那麽兇,又要去人家屋裏撒潑,又要把人往報紙上寫,誰敢說你閑話?”
楚唯還不知現在的自己威名在外,村裏人對他的評價都是“看起來單純無害,其實最不好惹”,連他的壞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更別說傳他跟賀宵的閑話了。
兩人一文一武各來一套,誰還吃得消。
這些事從賀宵嘴裏說出來,楚唯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老實道:“我那都是說出來吓唬人的。”
外人面前張牙舞爪伶牙俐齒的小知青,在他面前,總是又乖又聽話。
賀宵笑了笑,才道:“你不是怕人說閑話,你是心亂了。”
楚唯不承認,下意識反駁道:“我哪心亂了?”
賀宵跟他解釋:“這村裏勾肩搭背的年輕小夥很多,天氣熱了,還有一群人下河游泳,互相搓背的,幹活時一群人打赤膊那更是常見的事。咱倆這點小動作,都不夠入別人眼,又不是未婚男女,有什麽閑話可說。”
好像也是這麽回事。
賀宵慢悠悠繼續道:“你以前對我又摟又抱,在我身上跳來跳去的,從來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只要咱倆稍微離得近了,你就面紅耳赤,想入非非,這還不是心亂了嗎?”
“你亂說,我又不是跳蚤,這麽大一個人怎麽可能在你身上跳來跳去的。”
小心思被人點破,楚唯十分羞惱。
他為什麽心亂,不都是因為賀宵這個斷袖故意勾搭他。
他一個沒有談過戀愛的純情小男生,遇到賀宵這種心機深沉的男人,不只能被他牽着鼻子走嗎?
“我才沒有面紅耳赤,想入非非呢,我思想很純潔的好不好?”
如果他的臉沒有那麽紅的話,這話倒有幾分可信度。
賀宵低頭道:“可是我有怎麽辦?”
他的語氣随意得就像再說今天的天氣很好一樣。
不過仔細聽,還是能聽出一絲緊張的。
楚唯的臉在晚霞的映照下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在這樣一個平常的黃昏,這樣一個随意的地方,聽到了賀宵這樣一句話,他心裏的小人胡亂尖叫着,拉扯着,像森*晚*整*理是要跳出來替他回答一樣。
等了許久都沒能等到他的回答,賀宵心裏有些失落,但這也是人之常情,正想岔開這個話題時,就聽楚唯小聲說了句很簡短的話。
“什麽?”他沒聽清,又開口問了一遍。
楚唯一只手扇風,替自己趕走臉上的燥熱,腳下的石子被他踢來踢去。
“我說……”他聲音不大,吐字卻很清晰。
“準了。”
靜了兩秒後,耳邊傳來賀宵低沉暧昧的笑聲。
楚唯耳朵發燙,有點不敢看他,又道:“你也不要得意,我只是不介意你對我有什麽想法,其他的還什麽都沒答應你呢。”
賀宵摸了摸他的頭:“已經足夠了。”
至少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也不用怕自己的想法冒犯到他。
楚唯很想嚴肅一些,嘴角卻怎麽也壓不下去。
故作高冷道:“我很難追的。”
賀宵俯下身,湊近他耳邊,輕聲道:“我會努力的。”
楚唯忘了自己有沒有說什麽話,只覺得自己當時特別開心。
回到知青點躺在床上後,都還一直在回味賀宵的話。
原來不是他自作多情,賀宵還真是喜歡他,不僅喜歡他,還要努力追他呢。
哼,他可不是這麽好追的,以前那會兒,追他的男生女生多得數不清,卻沒有一個能入他的眼。
好朋友都說他是水泥封心,一輩子注定孤寡了。
其實是他們不懂,當物質條件和情緒價值都有人提供時,心裏又怎麽能夠裝得下別人呢。
賀宵對他太好了,那時候他們年歲相差太大,楚唯對他沒有任何逾越的想法。
可是有人追他時,他卻總是忍不住把別人拿來和賀宵對比。
論投其所好,沒有比賀宵更懂他喜歡什麽,論花心思,他們也跟賀宵沒法比。
其實那時候楚唯也不是沒思考過賀宵是不是老牛想吃嫩草。
從父母那旁敲側擊過好多次,父母卻總說,他對自己好,是因為父母跟他是好朋友。
楚唯又不是沒有好朋友,說句不好聽的,他的朋友生了孩子,貴重的禮物他肯定會送,但像賀宵這樣投其所好,從不間斷,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而且,若只是單純的好朋友,賀宵一個長輩怎麽從來不跟他見面呢?
甚至逢年過節,他想去探望,也會被無情拒絕。
每當這種時候,楚唯心裏還是有點難過的。
這叫什麽?這就叫風水輪流轉啊。
這回他也得讓賀宵嘗嘗被人釣着又被人拒絕的滋味。
不過也不能拒絕得太狠,萬一賀宵受了打擊又不追他了呢?
現在的賀宵一窮二白,也不知道要拿怎麽追人。
楚唯是個對物質條件要求很高的人,但追求者是賀宵,他覺得自己還是可以稍微降低一點标準的。
還有他倆要是在一起了,豈不是真得偷偷摸摸的藏着掖着?
好像一輩子都要見不得光了。
楚唯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太多了,一晚上都沒睡好。
第二天他頂着兩個黑眼圈和賀宵見面時,看着精神面貌十分不錯的某人,心裏忍不住抱怨。
明明追人的是賀宵,焦慮的人卻是他。
他倆到底誰追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