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吃雞
吃雞
盼盼的母親名叫于歲華, 賀宵跟她們一家沒什麽過節,甚至從來都沒有來往過。
這個叫于歲華的女人不是楊柳村本地人,她是家裏犯了事, 才被下放到這的。
算起來,她應該是大運動開始後第一批被下放的知青, 在楊柳村待了差不多快九年了。
那時候革命氣氛正濃烈, 像她這種黑五類子女走到哪都會受到歧視,來了村裏後也沒少被欺負。
後來不知道怎麽地就嫁給了他們村裏一個叫孫勇軍的男人。
孫勇軍家裏窮,兄弟姐妹又多,年近三十都沒娶到媳婦,還一身的臭毛病, 又愛喝酒又愛賭, 還整日神神叨叨疑神疑鬼,總覺得于歲華這個城裏來的知識分子不會安分跟着他。
只要于歲華跟村裏其他男人說一句話, 他就會跑到別人家裏罵,說別人勾引他老婆,鬧着要賠償。
脾氣軟的,碰到他這種不要臉的人,當然是想着花錢消災, 給點東西打發了。
若是遇到那種厲害的, 少不得要被揍得鼻青臉腫, 他吃了虧,回到家就要在于歲華身上撒氣, 周圍的鄰居時不時就能聽到他家裏傳來打罵聲, 和女人的哭泣聲。
聽賀宵說了這麽多, 楚唯氣憤道:“難道就沒人能站出來給她讨個公道嗎?”
他經歷的事還是太少,問出的問題還顯得有些天真。
賀宵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一個很殘酷的現實:“一個女人若是被一個陌生男人打了, 那不管是誰都能站出來替她讨個公道,将打人的送到公安局去。可他倆是正兒八經的夫妻,在別人眼裏,她就是孫勇軍的所有物,于歲華就是被打死,也輪不到外人說三道四。”
命好一點的女人,還能有個娘家人撐腰,像于歲華這種出生不好,沒有依靠的,還能指望誰給她讨個公道。
“各家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是自古以來就有的道理,孫勇軍這種人,你沾上就要白惹一身腥,誰願意去管這些閑事。
楚唯聽得反胃,他認為只要是人,都是有自己人格的,嫁了人就是別人的所有物,哪有這麽惡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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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轉眼一想,別說是這種封閉落後的時代,就算是他生活的那個年代,這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仿佛有了一紙婚書,就能光明正大虐待人,就算鬧大,那些狗東西也不會受到太重的處罰。
賀宵見他情緒低落,便道:“明天我去找大隊長說說,孫勇軍是他們老孫家的人,現在他當了大隊長,該約束的還是要約束一下。”
李有德當大隊長的時候,他是從來不管這些事的,何況還是他們老孫家的事。
現在孫紅兵剛上位,盯着他的人也多,他要想把位置坐穩固,有些事情就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楚唯有些驚訝,畢竟賀宵看起來并不像是那種會插手別人家事的人,轉而一想他以前救過丁小夏的事,道:“你可真是個大好人。”
他贊同了賀宵的做法,不管對于歲華有多同情,他們這些外人也做不了什麽,還不如給孫紅兵施施壓。
賀宵不承認自己的好心,反而說道:“我是為了你,現在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你想做的事情我都願意陪你去做,你想幫的人我都會去幫。”
他眼神直直地看着楚唯,說話的語氣跟告白似的。
楚唯雙眼微微瞪大,聽到這話感覺十分不可思議,和他挨着一起的身體突然往後仰了仰,滿肚子的話在嘴裏繞了一圈,才磕磕巴巴道:“你……你……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正常情況下,這話應該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
可賀宵這麽說,楚唯反倒覺得怪怪的。
何況他的語氣還這麽暧昧,弄得楚唯心裏七上八下的。
賀宵沒有過多解釋,輕笑一聲道:“字面意思。”
他不敢将自己的心思挑明,只能暗戳戳試探着楚唯的底線。
他這樣淡定,卻攪得楚唯心裏更亂了。
要是賀宵真那啥啥,他整天對着賀宵又摟又抱,又撒嬌的,那跟明目張膽勾引他有什麽區別?
賀宵在山上打了兩只山雞,一只兔子,兔子還有氣,可以先養着,那兩只雞卻不行了。
他将兩只雞放了血,詢問着楚唯的意見:“你想怎麽吃?”
“啊?”楚唯還在走神,聽到賀宵開口,下意識和他對視,賀宵眼裏蕩漾着一個小小的人影,瞧着自己時,臉上總挂着一抹淺淺的笑意。
比起兩人初見時,他現在可真是溫柔得有些過頭了。
“我不知道,你看着辦吧。”楚唯耳尖發紅,眉宇間有些微微的苦惱,心裏始終重複着剛才那個問題。
賀宵思考兩秒:“那我就按自己的想法來了。”
他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話對楚唯有了多大的影響,便自顧自的忙了起來。
害得楚唯又忍不住想,萬一是自己會錯了意怎麽辦。
讨厭,真讨厭。
看着賀宵忙碌的背影,楚唯眼神都忍不住哀怨起來。
賀宵先将山雞拔了毛,去頭去尾掏空內髒,然後再去自留地了薅了兩把小蔥,配上各種調料将山雞腌了起來。
一開始,楚唯還以為他只是簡單的煲個湯,等賀宵到附近地裏挖了一簸箕黃土回來,他才反應過來:“你要做叫花雞?”
“對。”
見楚唯興致勃勃,十分感興趣的樣,賀宵問他:“你要不要一起試試?”
“當然。”開心的答完,楚唯又洩氣道:“可是我不會。”
再看看自己的腳,正常的時候都幫不上忙,現在受傷了,還能做什麽。
賀宵看出了他的顧慮,體貼道:“沒關系,我教你,反正今天放假,慢慢做。”
他這麽有耐心,楚唯當然說好。
腌制雞肉需要一定時間,不然入不了味,中午時間來不及,賀宵随意調了點面粉,做了面疙瘩湯,他加了點豬油進去,味道很香。
楚唯一開始就吃了很多野樹莓,現在不是很餓,滿滿一大碗面疙瘩,他只吃了一點,剩下的全都進了賀宵肚子裏。
雞肉腌制快兩個小時,瞧着差不多後,賀宵給黃土裏加了米酒和水,将裝黃土的盆子放在桌子上,方便旁邊坐着的楚唯把土調濕。
村裏沒有荷葉,賀宵就去附近的竹林摘了些竹葉回來替代,用竹葉把腌好的雞捆好,就可以往竹葉身上抹泥了。
楚唯覺得這一步很有意思,抓着泥就往竹葉身上抹,一邊抹一邊向賀宵讨教:“這樣行不行,要不要再抹點?”
“再厚一點。”
楚唯抹的泥始終差了點火候,賀宵站到他身後,抓着他的手,将那些泥少的地方又重新抹了一遍。
兩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賀宵帶着他抹泥的時候,還彎着腰,炙熱的呼吸時不時就撲灑在楚唯的脖頸,癢得他想躲,卻又因為被賀宵圈在懷裏怎麽都躲不掉。
楚唯開始還認認真真的做事,後來就變得心猿意馬起來。
賀宵察覺到了他那些小動作,道:“不要動來動去的,專心點。”
楚唯下意識反駁道:“什麽啊,不動怎麽抹泥,你要求可真多。”
他知道賀宵說的什麽意思,就是不想承認這會兒自己坐立難安。
“抹泥只需要手,屁股是不用動的。”
楚唯小心思被他戳穿,臉不自覺又紅了,轉而又想,這個壞東西還好意思說他,不是他靠這麽近,他會這樣如坐針氈嗎?
讨厭死了,忍不住用手肘拐了拐賀宵的身體,聽到賀宵的抽氣聲後,才抿唇笑了笑,小聲道:“活該。”
不管兩人帶着何種心思,山雞終于是成功被他們抹好了泥。
火盆裏已經燃起了大火,賀宵将封好的雞放進去,繼續往上添了些柴火,算算時間,晚飯前是肯定能吃的。
這只雞最多只有兩斤,賀宵怕不夠吃,又拿了幾個紅薯出來,等叫花雞烤得差不多後,将紅薯也放了進去。
慢慢的,他就沒往盆裏添柴了,等火燃盡,賀宵拿着火鉗把叫花雞夾了出來。
被大火烤過的黃泥堅硬無比,他用砍柴刀的刀背狠狠劈了幾下,外面的泥土碎成一塊一塊,被竹葉包裹着的山雞熱氣騰騰,香味撲鼻。
用剪刀剪開竹葉上纏繞的線,竹葉自動散開後,露出了裏面金黃油亮的雞肉。
賀宵拿着筷子在上面輕輕戳了戳,裏面飽滿的汁水便争先恐後流了出來。
剛出爐的叫花雞滾燙無比,賀宵夾了塊雞肉,吹了吹,小心遞到楚唯面前。
“嘗嘗。”
空氣中的香味讓人垂涎欲滴,楚唯無法抵抗,聽話的張開了嘴,酥脆的外皮和滑膩的雞肉在嘴裏留下了無盡的美味,咀嚼起來時唇齒生香。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自己的功勞,這次的叫花雞吃起來格外香。
楚唯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啬的誇贊道:“你太厲害了,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叫花雞。”
賀宵被他誇得高興,又撕下了一條雞腿給他:“也不是回回運氣都這麽好,好吃就多吃點。”
楚唯淺淺咬了一口,又遞到賀宵嘴邊:“你也吃。”
賀宵聽話的咬了一口,随即撕下另一只雞腿放進了楚唯碗裏。
他受了傷,得好好補補。
這些對楚唯來說美味無比的東西,賀宵都吃過,他現在已經不饞這口了。
只嘗了幾塊肉,其餘的都投喂給了楚唯,自己就吃了兩個紅薯。
楚唯喜歡跟賀宵分享,期間也喂了他幾次,後來賀宵笑着拒絕:“我不吃了,你慢慢吃,剩下的那只雞明天用來煲湯。”
楚唯吃得一臉滿足,聽到這話下意識調侃:“怎麽,你還真打算好吃好喝供着我呢?”
賀宵點頭:“當然,不是說了要對你負責嗎?”
楚唯擺擺手:“我那都是開玩笑的。”
賀宵臉上帶着打趣,語氣卻又無端帶着幾分正式:“可我是認真的。”
認真什麽,認真對他負責嗎?
看着漸漸暗了的天色,楚唯心裏突然有點慌,小聲道:“太晚了,要不你還是送我回知青點吧。”
“什麽?”賀宵正收拾着東西,沒聽清。
楚唯瞧着他忙裏忙外的打掃,自己吃飽喝足了就想走人,忽然感覺自己就跟那種騙吃騙喝的渣男一樣。
離開的話一時間有些說不出口,轉而問道:“今晚我睡哪兒啊?”
賀宵站定身子,和他對視一眼,微微一笑道:“當然是跟我睡。”
楚唯:!!
今晚他就是爬也要爬回知青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