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懲罰
懲罰
一聽他要報警, 剛才吵吵嚷嚷的人這會兒都安靜下來。
農村人是很怕警察的,不管村裏發生什麽事情,他們的第一想法都是自己私下處理, 不想鬧到公安局去。
這時候法律嚴苛,很容易就會吃槍子, 一個村的人住在一起哪能沒摩擦。
平時吵吵打打的還行, 鬧出人命,他們還是不大願意的。
“自己村裏的事,找警察做什麽。”
“是啊,大家一起商量解決了就是,要是把警察叫來了, 外頭的人還不知道怎麽看我們。”
他們村還有這麽多沒結婚的年輕人, 名聲壞了可就完了。
李老頭本來就在賀宵那受了氣,這會兒看楚唯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 在這裏耀武揚威,怎麽忍得住,呵斥道:“村裏的事情哪輪到你來說三道四,你一個外省來的,縣書記怎麽可能是你親叔叔, 少在那裏白日做夢了。”
楚唯不服道:“咋了, 就因為我沒個當官的叔叔你們就可以随便污蔑我啦?難道警察斷案還要看身份, 你知不知道有句老話叫天子與庶民犯法同罪,你們老李家的要是敢把這事瞞下來, 我連帶你們一起舉報, 到時候判你們個包庇罪, 把你們全都拉去坐大牢。”
剛才不讓報警的那幾個,聽到楚唯說的什麽包庇罪, 瞬間臉都白了。
“我們可沒包庇他,要抓就抓他們倆,這事跟我們沒關系。”
“這兩個禍害,要死自己死,可別連累到我們。”
人就是這樣,事不關己的時候還能說兩句不鹹不淡的中立話,眼看就要受牽連了,當然都想把自己摘個幹淨。
李老頭哆嗦着手指指着楚唯道:“你你你……”
孫紅兵看他氣得都說不出話來,沖着旁邊的人招招手:“來個人把老爺子送回去,這麽大年紀了,還要為小輩操心,你們老李家也太不是東西了。萬一老爺子一口氣上不來怎麽辦?出了問題誰來負這個責?走走走,趕緊弄回去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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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頭知道今天這事再沒回旋的餘地,手裏的拐杖狠狠在地上敲了兩下,滿臉怒容的被人扶回家了。
唯一能替他們說話的人都離開了,李富貴和李二虎感覺天都要塌了。
或許只有把賀宵和知青的事情咬死,他們才能有一線生機。
李二虎捂着裆對着楚唯罵道:“姓楚的你少在這裏裝純,你跟賀宵在水田那邊幹的那些醜事我們可都是看見的,你別想抵賴。”
楚唯一點不虛:“你跟李富貴做了這種醜事,想拉別人一起墊背,你說看見我跟賀宵不清不楚,我還說看見你跟你爹亂來呢。”
這說得實在是太惡心太荒謬了,李二虎氣得目眦欲裂,神情癫狂道:“你他媽胡說八道,老子撕爛你的嘴。”
他躺在地上疼得死去活來,就是有那打人的心都沒那打人的力。
李有德聽到這話,只覺得自己喉嚨有股腥味,随即有猩紅的液體從他嘴角流出。
竟是被楚唯活生生氣吐血了。
他身體顫抖着,眼裏滿是怒火,趔趄着朝楚唯走去。
“你這個小雜種,竟敢這樣編排我,老子殺了你。”
楚唯躲在孫家人身後,有他們攔着,李有德近不了他的身。
孫家人巴不得李家鬧笑話,現在說什麽也會護着楚唯。
人身安全得到保障,楚唯又道:“怎麽,就準你們編排我,不準我編排你們了?你們家李二虎就喜歡這種,真真假假誰知道呢。”
楚唯鼻孔朝天,可謂是蠻橫無理到了極點。
李有德知道這樣跟他吵着占不到便宜,便冷靜下來,試圖把事情說清楚。
“我早就看出你倆不對勁,特意安排二虎他們監視着你們,二虎和富貴不幹淨,你倆肯定也不清白,來人,把他們倆給我捆起來。”
他還逞着大隊長的威風,周圍卻沒一個人聽他的。
這些話,他要是在之前爆出來,大家可還會有疑慮,就算不信,心裏也會嘀咕。
現在李二虎和李富貴被抓了個正着,李有德再來說這些,給人的感覺就是他狗急跳牆,想給李二虎他們拉個墊背的。
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
楚唯聽了這話,盯着他看了兩秒,忽然十分冷靜說:“我明白了。”
有人好奇問:“你明白啥啦?”
楚唯慢慢回憶道:“前陣子大隊長找上我,說以後都要把賀宵跟我安排在一起幹活,當時我還納悶,賀宵獨來獨往慣了,我跟他又沒什麽交情,為什麽要把我們倆安排在一起?我害怕不想答應,大隊長卻十分兇惡的威脅我,要是不按他說的做,他讓我這輩子都回不了城。我就說幹活的地怎麽那麽偏僻,原來你們是想利用我給賀宵潑髒水,那邊這麽偏,又沒其他人,你們當然是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話說完,他那雙靈動的眼裏便蓄滿淚水,晶瑩的淚珠順着他的臉頰滑落,留下了一道深刻的淚痕。
他對着賀宵,無比愧疚道:“賀宵同志,對不起,我要是知道隊長打的是這種主意,我就是一輩子不回城也不會答應他的要求。”
賀宵沉默着,神色陰翳,目光像冰冷的薄刃一般從楚唯臉上滑過。
他右手下意識搭在自己腰間,那裏是他放刀的位置,衆人屏住呼吸,看到那裏空無一物時,才松了口氣。
賀宵眼神淩厲,對着李有德冷笑道:“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目的被人戳破,李有德有一瞬間的心虛,但想到楚唯那番話,他當即反駁道:“你個狗東西,胡編亂造到我身上來了,我什麽時候威脅你不讓你回城了。”
楚唯道:“公道自在人心,到底誰在說謊,我相信老鄉們都有判斷。”
“判斷什麽,你敢造老子的謠,看我不打死你。”李有德明白了,自己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本來是想給這倆人下套的,結果他們将計就計,倒是把他們套進來了。
楚唯看他已經黔驢技窮,決定再添一把火,李有德手還沒挨着他,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道:“幹部欺負知青啦,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天理了。你們這些缺德的,淨挑我們這些外來的知青欺負,我多老實本分的一個人,被你們造謠不說,身為大隊長的你竟然還想對我痛下殺手,怎麽着,以為我會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嗎?我跟你說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不然我就去告你,公社不管,我就去縣城,縣城不管,我就去省城,省城不管,我就去首都,我就不信,這天底下沒人能管得住你。”
賀宵想扶他,想了想,還是站着沒動。
李有德見他這樣,手高高舉起,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孫紅兵被他吵得頭疼,上前把人拉了起來:“楚知青,有話好好說,有我們看着,他不敢打你。”
楚唯一把鼻涕一把淚:“打不打我有什麽區別,我的清白都被他們毀了,以後還讓我怎麽做人。”
一旁的老婆子道:“哎呀,你一個大男人,哪裏有這麽嚴重嘛。”
楚唯不服氣了:“怎麽,男人的清白就不是清白了嗎?他們當着這麽多人造謠我,這讓我以後怎麽做人,我還怎麽娶媳婦?沒有媳婦就沒有娃,那我不是連個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活着的時候是個孤家寡人,死了後連個給我上香的人都沒有,完了,我這輩子全完了,我還活個什麽勁,我還不如現在就去死了算了。”
農村人最看重的就是香火了,仔細一想,他這話其實還是有點道理的。
其他男人竊竊私語道:“确實也是,要是他名聲壞了,誰敢把閨女嫁給他。”
賀宵在這時候站了出來,道:“我們村裏的人大多數都是明事理的,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他們不會拿這事開你的玩笑。”
說着,眼神掃蕩着在場所有的人,沉聲問道:“是不是?”
一群人齊齊點頭:“對對對,這事一看就是假的,我們又不是傻子,誰會相信。”
再說跟他傳謠的人是賀宵,他們是嫌自己活太長了嗎,敢嚼他的舌根。
楚唯吸了吸鼻子,無賴道:“這話可是你們說的,以後我要是從誰嘴裏聽到那種對我不好的謠言,我也不做其他的,就到他屋裏吃屋裏住,反正我也娶不到媳婦了,誰壞我名聲,誰就養我一輩子。”
衆人聽得連連後退,就怕一個眼神對視上楚唯就賴上他們。
李有德眼看着他們二人将局勢扭轉,氣得要發瘋,還想說什麽。
賀宵卻不再給他們任何機會,直言道:“大隊長兒子犯了錯,按道理來講,這事他就該避諱。紅兵叔,你先把兩人捆了,找個屋子關起來,我去縣城報警,免得到時候鬧大了,別人說我們村包庇犯罪分子。”
想攔的人聽到這話都趕緊閃到了一邊。
孫紅兵求之不得:“好好好,你快去,你放心,這裏有我看着,保證出不了錯。”
李有德見他動了真格,整個人如漏氣的氣球癱軟在了地上。
李富貴和李二虎被人綁了起來,眼淚鼻涕流得滿臉都是:“爹,你救我啊,你一定要救我,我不想死啊。”
這要是真把警察找來了,等待他們的絕對是槍斃。
李有德握着李二虎的手道:“兒子,你別怕,我這就去找你大舅,有他在,你一定沒事的。”
說着,就踉踉跄跄的站起來,打算去公社搬救兵。
方巧盈哼了聲:“還去公社,恐怕這會兒他們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陳凱楓聽到這話,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卻也沒問什麽。
孫大強和孫有福把人捆了關到了村裏廢棄的空房子裏,又問孫紅兵:“之後咋整,等警察來嗎?”
縣城離村裏遠,等賀宵把警察找來說不定都要下午了。
孫紅兵道:“警察要怎麽處理那是警察的事,他倆犯了這樣的事,也得按村裏的規矩來。”
李有德已經去公社搬救兵了,還不知道是什麽結果呢。
萬一真讓李家人躲過去,那不就全白費了。
都到這一步,也沒有後退的餘地,心不狠,站不穩,先拉着這倆畜生批/鬥了再說。
楚唯他們剛回知青點,屁股都還沒坐熱呢,就聽到村裏要批/鬥李二虎他們的事。
這種事也不新鮮,管你是城裏還是鄉下,搞破鞋被人抓住了,批鬥游街那都是最基本的。
“真是蒼天有眼,李二虎這狗逼終于要遭報應了。”劉偉臉上的笑容止不住,今天這事看得他實在太爽了。
冷科平也感嘆着:“這就叫報應不爽,害人者人恒害之。”
“可不是,打死他都是便宜他了。”
男知青這邊尚且如此,更別說女知青那邊了。
李二虎平日可沒少欺負她們,背地裏她們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李二虎幹了那麽多上不了臺面的事,還能好好的,不就是因為村裏沒人去告他嗎。
不管是知青還是村裏的姑娘,這些沒結婚的小丫頭,誰敢拿自己的名聲做賭注。
這種悶虧自己吃了就算了,要是鬧得人盡皆知,她們還活不活了。
何況她們人身自由全握在李有德手裏,人家後臺還那麽硬,她們哪裏能鬥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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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心裏憋了口氣,聽到村裏要批/鬥這兩人,吆喝着衆多女知青道:“姐妹們,走,這回咱們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打死那兩個畜生。”
出門的時候剛好和男知青碰見,兩邊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什麽話也沒說,氣勢洶洶的往大隊那邊去了。
李二虎她娘黃素芬被人擡了回去,剛醒來呢,就聽見自家兒子要被批/鬥的消息,一口氣上不來,又暈了過去。
李二虎上頭還有個姐姐,前幾年已經嫁了出去,家裏就他一個獨苗,平日裏被李有德和黃素芬慣得不知天高地厚,這回惹了這麽大的禍,神仙也難救了。
李富貴還有兩個兄弟,父母對他的感情自然沒有那麽深厚。
他爸媽極愛面子,回到家後就關上了門,就連兒子被批鬥也沒去看一眼。
家裏還有兩個兒子沒結婚呢,李富貴鬧了這樣的醜事,以後誰還願意把姑娘嫁給他們家。
村裏就這麽大點地,這樣一件勁爆的事恐怕夠這些人翻來覆去議論好久了,這讓他們在村裏怎麽擡得起頭。
李富貴他娘哭得泣不成聲:“早知道他是這麽不争氣的,當初生下來就該把他放進尿罐裏淹死。”
李富貴他爹一下子也像老了十歲,佝偻着背,土煙一裹接一裹。
“算了,就當沒生過他。”
也不怪他們這麽冷漠,這種事情若是不把自己摘出來,一家人都要被連累,家裏還有這麽多人呢,難道就為了他一個,全家都不活了嗎?
賀宵已經去報警了,到時候別說他們家富貴,恐怕連李二虎都活不了,李有德一個當隊長的都沒辦法,他們這些普通人能幹啥。
知青們到的時候,李富貴和李二虎已經被剃了陰陽頭,胸前還挂着個牌子,上面簡單的寫了兩句他們是因為做了什麽事被批/鬥的。
兩人被捆着,嘴裏也塞着臭襪子,被人壓着從村頭走到村尾,別提有多憋屈了。
村裏恨他們的也不少,尤其是家裏有年輕姑娘的,人群中有人起頭踹了他們,場面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知青們恨毒了他倆,借着這個機會狠狠教訓了他們,這會兒女知青們也不手軟,又是往他們身上吐口水,又是踹他倆下半身的。
最開始這兩人還想躲,後面動手的人太多了,只能被動承受着。
楚唯沒動手,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着,若是換成別人,他可能還會同情。
可李二虎和李富貴這樣的毒瘤,簡直是死不足惜。
本來他是沒打算親手收拾這兩人的,偏偏他們還想先來算計自己。
要不是識破了他的把戲,恐怕自己和賀宵也得落得這個下場。
孫紅兵看他倆臉都被血糊住了,阻止道:“行了行了,別把人打死了。我知道你們恨他,好歹是條命,到底怎麽處置還是等警察來吧。”
李有德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出了事,焦急的趕到公社後,急匆匆的見了大舅子黃國梁,盼望着他能救自己的兒子一命。
哪知道黃國梁聽了前因後果後,當即六親不認道:“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讓二虎收斂點收斂點,這回好了,不搞女人,改搞男人了。村裏那麽多雙眼睛看着,這事要不了多久就會傳到其他地方去,我拿什麽保他?你回去吧,這事我不會插手了。”
李有德跪地求道:“大哥啊,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們家就二虎一個獨苗,要是他出事了,我跟素芬怎麽活啊,你救救他吧。”
黃國梁道:“你也不要把我想得那麽厲害,都鬧到縣公安局了,我還怎麽救他,我的手可伸不了那麽長。”
李有德哪聽得進這種話,發狠道:“我不管,你必須要救他,你可別忘了,這些年你幹的好事我可都知道呢,要是你不救,我就全給你抖落出來。”
黃國梁被他這麽一激,也特別生氣:“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講道理。算了,我實話跟你說吧,前兩天我剛接到消息,省城那邊派了巡察組到各個地方開展巡察工作,要不了多久就會到我們這了,處理不好,別說二虎,你跟我都要玩完。有德,回去吧,先想想怎麽把自己保住。”
“什麽!”李有德聞言,更是覺得自己的天要塌了。
賀宵是早上出的門,回來時已經是下午了。
跟他同路的還有兩個警察,事情經過賀宵去報案的時候都說了,等他們到的時候,李二虎和李富貴已經被打得半死不活了。
兩個警察皺着眉将村裏人批評了一頓:“他們犯了錯自然有法律來懲罰他們,你們怎麽能動私刑呢,這要是把人打死了,你們也是要負責的。”
孫紅兵伸手探了二人的鼻息,道:“沒死,還有氣呢。哎喲,這倆小子犯了衆怒,打他們的人太多了,我們也不知道是誰動的手,警察同志,你們趕緊把人帶走吧。”
警察也只是口頭批評,這種事不新鮮,參與的人太多了,是沒辦法抓人的。
“到底是怎麽回事,聽說你家屬是第一個發現的,把情況跟我們說說。”
縣城離這遠,帶回去審問也不現實,目擊證人都在村裏,他們當然要問清楚。
“對,是我們先發現的,我跟你們說吧,當時情況是這樣的……”
孫紅兵一邊說警察一邊記錄,問完他們又去村裏其他地方走訪,将知青和老鄉的口供都記了一遍。
這事看起來完全沒什麽争議,這倆人平時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昨天又喝了那麽多酒,上頭了幹出什麽事都可能。
錄完口供,警察就把兩人抓到車上,打算弄回縣城了。
賀宵幫忙把人弄到車裏,對着那個三十多歲國字臉的警察問了一句:“周哥,局裏會怎麽處置他倆?”
來的時候賀宵跟他們聊了一路,也算熟了,周警官道:“他倆這是雞/奸罪,多半是要槍斃的。”
村裏人聽到了都怔了一下,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從警察嘴裏說出來,多少還是有些害怕的。
黃素芬和李有德見自己兒子要被警察帶走,跑過來鬼哭狼嚎,吵着要他們把人放了,尤其是黃素芬,神情激動又憔悴,甚至還動手撓了那個周警官一下。
換做平時她肯定是不敢的,可現在自己兒子都要被抓走了,她還有什麽理智。
周警官黑着臉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這麽心疼兒子,你們早幹嘛去了。當父母的只管生不管養,以為什麽都依着他就是愛他,殊不知完全是害了他,我跟你們說,他能有今天的下場,你們要付一半的責任。”
說完這話,就坐上車子揚長而去了。
這番話就像是兩個巴掌響亮地打在了李有德他們臉上,夫妻倆癱在地上痛哭不止,心裏只覺得這下是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