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畫地為牢
畫地為牢
四周很靜,連風都睡着了。
疊嘉伏在院邊觀察,聽見屋內心跳平穩,心知人已經睡得很熟了,不禁露出一個笑容。
她看了看手上的這支銀針,針頭的堅冰已經被熱血燙化了。
它已經完成了使命,一個晚上助她殺了二十多個掌門,現在只剩十餘。
疊嘉感到些許的疲憊,但更多的是興奮與警惕。
她随手将冰針化成水,丢棄在草叢中。
左手從空中掣出水汽,又凝結出一支嶄新的寒針,今晚還差一個,差一個不是掌門的掌門。
至于其餘的......哪怕是聯手圍攻她,也不會有一成的勝算。
此刻天快亮了,日月并不分明。
四處昏暗,只有針尖寒光森森。
如果是用雙星門的劍法,她會更快。
但她不想用,也許是掩耳盜鈴想撇開這二十餘條性命的責任,也許是因為那是佚嘉教給她的第一個東西,她不想跟別人“分享”。
疊嘉有一個不稱職的師父,簡直稱不上尊長,但她也有一位極好的師姐。
師姐給了她很多東西,武功、信任、關心、愛護......甚至是......
疊嘉擡起手,左邊的手掌冰冷,捏着一支銀針,水屬性森寒;而右手中則是原本就屬于自己的溫暖的木屬性,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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疊嘉故意避人而行,不想傷及無辜。
想從院角翻過,誰料突然踩到個什麽東西,那東西“诶呦”叫了一聲,悠悠轉醒。
疊嘉低頭一看,竟是個小道童。
可恨這道童素來膽小,專修隐匿之法,又被師尊點兵,專門把守,卻挨不住年輕愛睡,但又沒經驗、不沉穩,踩了一腳便叫出聲來。
疊嘉咬牙低聲道:“卻是饒你不得了。”
手臂連帶銀針化為一柄長槍,一□□去,那道童還未曾明白發生何事,眼前銀光一閃,就一命嗚呼了。
疊嘉一腳将屍首踢過,只聽見骨碌碌滾入樹林草叢之中。
這地方她待了快四百年,自然熟門熟路。
此刻正值夏季,氣候炎熱,各院窗牖上都糊着一層薄紗。
疊嘉直接破開紗窗,跳入屋內。
一根長針直直刺入床上之人的丹田處,一擊不夠,疊嘉又補了十幾下。
見床上之人已不動彈了,疊嘉微笑着,在心裏默默品嘗勝利的果實。
她将銀針上的血跡甩了甩,轉眼一根銀針就化為一柄長槍。
她将長槍倚在牆邊,走到桌前,翻看寫了一半的紙稿——《文殊師利菩薩及諸仙所說吉兇時日善惡宿曜經》。
微笑着想:楊景風這輩子是寫不完了,下輩子再寫吧。
翻着翻着,笑容卻是冷卻了。
她僵硬地從紙稿之中抽出夾雜的一章。
上面密密麻麻書寫着:雪滿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來。
她并未轉過身來。
在感受到異常的那一刻,就将手中紙稿向後扔出。
霎時間厚厚一沓白紙,轉眼化作撲天雪花,紛紛亂飛,直蓋向身後那人面門。那人的視線被遮擋住了,于是攻勢稍緩。
疊嘉飛身奪槍,一個拐腳将槍頭踢出。眼見槍被送出,她又足尖在牆上一踏,借勢蹬出,手心穩穩握住槍尾。
臂肘一伸,一點寒芒,槍出如龍,直直攻向那人。
紙片還在空中飛舞,并未落到地面。
墨跡掩映之中,那人只見疊嘉朝自己刺來,想也沒想,見勢就要硬頂下這一槍,卻忘了自己手中握着的僅是一柄鐵劍,而非慣用武器。也沒想到疊嘉這一紮槍及其兇猛。只得化劍為刀,一個抹身,仗着自己力大無窮,雙臂有四象不過之力,利用劈砍的勢道生生碰下了紮槍的力道,将這一擊生生格住。
甫一交手,疊嘉就認出了眼前并不是楊景風本人,而是一個極難對付的麻煩角色,也許三十餘名掌門加起來,都不及他一人功力。
思及此處,她手心催動靈力,轉眼之間,寒冰槍杆咔咔崩裂。
而從這熱血寒槍之中,正新生出一柄椆木紅杆。
“楊景風”此刻也不再小觑疊嘉,他骨瘦如柴,卻力能扛鼎,方才生生接了一招,自己雖然沒事,但手中長劍已經卷了刃了。
這神兵是百年前兄長賞賜給他,多年未曾得用,今日剛一開刃,就已化作廢鐵。
劍招一般是刺、挑、抹、提、攬,刀法一般是砍、架、劈、抄、壓,任招式再多,都萬變不離其宗。
疊嘉皺眉,刀如猛虎,劍如飛鳳,而眼前此人,似乎不慣使劍,也不常使刀,更擅使用蠻力。
化劍為刀,也只是從兩者之內抉擇,還是刀更貼合此人習慣。
木杆比起冰杆韌性更好,疊嘉将重心放得極低,步伐緊湊,擰槍杆、搖槍頭,見“楊景風”一刀掄來,她以攻為守,仗着寸長寸強,雲撥轉身,馬步紮槍,青龍探爪,威震八方。
“楊景風”一刀再不能劈下,眼見其胸膛就要撞上槍尖,身形卻又突然變得無比靈活,迅速改換招式,猴似的躲過了這一擊。
疊嘉見他身形未穩,于是金槍點地之後迅速接了個掃腿,滿地的白紙被這力道破成紙屑,絮一般地又紛紛揚揚飛起。
卻沒想到又被他躲過,疊嘉暗道:此人力大無窮,又身形靈活,實在煩人。
疊嘉又是一□□去,鳳點頭之後是挑槍摘盔,一點一挑,先點再挑。“楊景風”橫劍擋下兩招,拉開距離一看,長劍上又出現了兩個深凹。然而疊嘉并不喘息,見“楊景風”跳開,于是做了個雲掃,真如風卷殘雲一般。
“楊景風”趕忙後仰,絲絲寒意堪堪從他面前掠過。雲掃之後又接了個飛虹橫江。
雙環掃去,盡管室內并不狹窄,但槍法威力過甚,屋內陳設直接被破壞了大半,各種書籍、字畫、古董碎倒一地,乒乒乓乓,滿屋狼藉。
“楊景風”抓着空隙,腳踩茶幾,一蹬幾丈,躍身下劈,前沖只有一瞬,卻也被疊嘉抓住。
她槍尖微微一撥,便如游龍一般撥開了對手,“楊景風”失重翻身,而疊嘉也借勢背過身去,槍尖指地,“楊景風”剛要松懈,心底卻是隐隐不安。
果真她迅疾如風,動如雷震,身未轉而槍先轉,直直殺了個回馬槍,這一式又快又有力道,只聽得嗚嗚的風聲,槍頭就釘入了“楊景風”丹田之處,而等她轉過身來,早已拔出了槍,朝那傷處又刺了一擊。
“楊景風”腹部插槍,躺在地上,血漿汩汩,染紅一地紙張。
疊嘉卻看着這一幕驚詫地說不出話。
地上的“楊景風”雖然“已死”,但他的肚腹之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慢慢地,那丹田之處的傷口越擴越大,居然從裏面破出來兩坨肉團,又蹦又跳,紅彤彤的,像紅皮活猴,又惡心又詭異。
仔細一看,才知道是兩個長相詭異的小人,渾身沒有肉色是因為沾滿了血漿。
兩人樣貌相似,均是面若病鬼,骨瘦如柴,板肋虬筋,只穿了條紅豔豔的褲子。
而地上躺着一張人蛻。
那兩個小人哈哈大笑,拍着手,一人說上半句,一人說下半句:“楊先生算錯了,你來得晚了!”
“錯了錯了!”
“寫書寫糊塗了!”
疊嘉在兩人說話之時內心已隐隐有了猜想,她臉色不變,甚至嘴角猶帶笑意,“你們是西府趙王?”
兩小人道:“沒想到你卻聽過我的名字。”
兩人邊說,邊從肚臍眼裏掣出一根銀絲,嘻嘻笑道:“這世外之物,還沒開過刃,今日便用你......”
疊嘉不等兩人說完,背後手中靈力卻不聲不響地催動,冷凝成參差雙劍,霎時突刺而出!
......
師尊失蹤了。
但像是心照不宣一般,各門各派都沒有詢問疊嘉真人去了何處,同時他們也主動地掩蓋了自家掌門的消息。
瓦而知道,在這節骨眼上,此刻師尊必然不會出門雲游。
又推敲了一番別家掌門的行蹤,覺得此事必有關聯。
分別去尋了曹、伏、慎三人說話。
曹君欽一如往常地過,絲毫看不出什麽異常。但他也不知道師尊去哪兒了。
伏宓則表現得很奇怪,天天提心吊膽、小心謹慎的樣子,仿佛聲音大點就要受到驚吓,根本受不得刺激,就好像五官極其敏銳一樣。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吓破膽。
這和瓦而認識的伏宓一點都不相同。伏宓甚至連曹君欽與弟子都不願多見了。
瓦而想不通,伏宓這是在山下受到的驚吓過度?還是大病未愈?
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她在隐瞞什麽東西?
慎不道則吞吞吐吐的,只說自己有猜測,但是又不肯說出。
“師尊她的失蹤,可能與其他掌門失蹤有關。”
“但我覺得,也許是并不一樣的。”
“你還記得那個村的人想把小梅小竹祭河神嗎?不過......也不一定,可能是去布置捕獵神人的陷阱罷了,怕打草驚蛇就沒通知我們。”
瓦而見他實在不爽利,也不再多說。
想到氐月門擅長占蔔,楊景風為人又和善,瓦而動起了讓他們幫忙尋人的心思。
算到疊嘉真人此時在何處,憑着氐月門的本事,應該是沒問題的。
走到楊景風居處,正想敲門,聽見院內動靜頗大,瓦而一個縱跳就上了樹,上樹一看,滿院狼藉。
院內道童正收拾屋子,垃圾一簸箕一簸箕地分類清理,随後裝進了紮緊的大口袋。
瓦而一看,竟是各色書本、古董殘片,甚至還有爛掉的桌椅板凳。
奇了,此處竟像是經歷了一場惡戰一般。
突然她看到一團比發絲還要細的細線。
蹲守許久,趁着道童換班的間隙,她飛身而下,拿走了那卷線。
絲線卷曲,非常堅韌,輕易難以扯斷。
而它的粗度卻大概比不上頭發絲的十分之一,平常是絕對看不見的。
瓦而能一眼看見的原因是因為其上沾染了血跡,色彩一比對,才分外明顯。
她仔細端詳了許久,頭腦越發如同漿糊一般。
剪下一段,手運靈力,指尖竄出一股火苗。
這一燒,更是一股熟悉的刺鼻氣味。
瓦而聞了聞,揪住自己的頭發,用力拉扯:這不是......這不是現代化工合成才有的、尼龍材料嗎?
系統,你在搞什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