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友悖論

第23章 接壤者？

接壤者？

夜晚，溫竹沛坐在病床上，靜靜地滑動着屏幕，翻閱着手機裏和這個時空的祝行舟，這些年來的合照。

一滴冰涼的淚從臉頰上緩緩滑過。

看完所有的照片，她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日期，點開那個聊天框，試探性的回複道：“夏至已至，也祝你平安健康。”

手機那端的人像是早就守候在屏幕前一般，瞬間回複：“你還知道回來啊，看看這條消息都過了多久了。”

熟悉的味道。

溫竹沛看着她簡短的一句抱怨，自動腦補出祝行舟氣急敗壞又對自己無可奈何的模樣，她眼尾含笑的按着語音鍵，說道：“抱歉啊舟舟，這段時間去山裏支教了，手機信號一直不好，現在才看到。”

祝行舟立刻察覺出了不對勁：“你聲音怎麽這麽啞？”

“教小朋友們喊啞的。”

“好吧，我給你買的喉片是不是早就吃完啦？要不要我再買一盒？”

“不用，一直沒舍得吃呢。”

“這話倒是中聽，不過為了懲罰你這麽久不理我，即刻回複我所有發給你的消息，不得有遺漏！”

溫竹沛看着自己身上寬大的病號服，壓抑着自己想要和祝行舟視頻通話的想法，回道：“好。”

可她還是覺得光是打字對話，心裏還是沒底，于是她想了想，起身撐着病床旁的拐杖，慢慢的走到窗邊，拍了張月亮的照片發給了祝行舟：“今天的月亮好圓。”

手機對面立刻發來了一張照片，是祝行舟仰着臉，鼻孔對着攝像頭的搞怪照。

“月亮圓還是我的鼻孔圓？”

她被逗笑了一下，習慣了上個時空一板一眼的祝行舟，反倒覺得這樣的祝行舟有些不真實。

可這樣的祝行舟才是她本應該熟悉的祝行舟。

二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到深夜，還是祝行舟先招架不住結束了話題，說了晚安便去睡覺了。

溫竹沛再萬般不舍，還是退出了聊天界面，放下手機，沉沉的睡去了。

“溫竹沛......我好疼......”

“你為什麽不來救我......”

“阿沛......救我......救我！！”

溫竹沛被夢中渾身血淋淋的祝行舟驚得滿頭冷汗，她驀然睜開眼，看到了漆黑的天花板。她大口的喘着氣，四周除了檢測儀的聲音，安靜的可怕。

她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的心跳，回想起夏初長對自己說的話。

“如果沒記錯的話，祝行舟倒是有一次在山頂那兒墜崖死了。”

“早着呢，好像二十六七歲吧，這會兒死不了，別慌。”

“這麽急着殉情幹什麽，得在一天當中同樣的時間，以同樣的方式死亡，才能替換死亡的主角。你還真以為這麽簡單就能改她命運嗎，有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讓你死？”

祝行舟願不願意，她不知道，也沒辦法知道了。

可她更清楚明白的是，祝行舟已經為她而死。

那麽她，也應該如此。

幾年後的一天，溫竹沛靜靜地坐在旅館的書桌前，看着日歷上面被紅筆圈好的日期，以及旁邊放置着的相框中，穿着校服對着鏡頭比耶的祝行舟。

她缱绻的用指腹撫摸着相框中的人，片刻後，她拿起手機，點開祝行舟的聊天框，按照準備好的話說道：“我到你在的城市了，來迎接一下我吧？”

“啥？馬上來！”

祝行舟應約站在了她約好的噴泉前，緊張的時不時拿起手機又放下，四處張望着。

完全沒有上個時空的祝行舟泰然自若的樣子。

即便模樣還和上個時空的祝行舟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溫竹沛朝噴泉前的祝行舟招了招手，見她擡起頭見到自己時，看呆了的模樣。

她笑着自然的牽起祝行舟的手，就像上個時空的祝行舟，自然的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安慰着自己一樣。

她和祝行舟游遍了整個游樂場。

和上個時空的祝行舟相似的是，她們都一樣的愛別扭。

差點忘了，她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祝行舟不知為何的掙脫開她的手，別過臉不去看她。

溫竹沛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她，笑道：“為什麽不讓牽？”

祝行舟打着磕絆：“因為你有前科。”

溫竹沛輕聲說道：“不牽的話，以後可就沒機會了哦。”

她看着祝行舟被戳穿了心思，卻故作鎮定牽回了自己的手，無奈的搖了搖頭。

終于，溫竹沛看着手表上的時間，對着祝行舟說道：“我想去看夕陽。”

“行啊，旁邊正好有座看夕陽角度特別好的山，走吧我帶你去。”

其實這座山的路線，溫竹沛早就摸清楚了。

她放棄高薪的職業，辭職了一年，做了萬全的準備，就是為了今天。

她也清楚的記得，在她伸手去夠祝行舟時，車前挂着的時鐘上面的數字。

15:07。

走上山頂，祝行舟早已累得氣喘籲籲，她癱倒在一處樹下，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你怎麽連氣兒都不喘兩下的？”

“哦，我爬過很多次山，體力自然比你好點。”溫竹沛低頭看着手表上走着的分針，心不在焉的回複道，她自知時間不多，坦誠道：“舟舟，今天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

“是嗎？以後的我們肯定會有更開心的一天！”祝行舟傻傻的笑着。

又見溫竹沛盤腿坐在山頂的邊緣處，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于是祝行舟不顧打着顫的雙腿，擔憂的站在溫竹沛的身後，伸出一只手說道：“你別坐在這裏，風大很危險，而且過段時間會很冷。”

溫竹沛并沒有回應祝行舟說的話，只是雙眼無神的跟随着快要落下的夕陽，嘴裏念叨着：“三，二，一，時間到。”

她學着以前在直升機上跳傘時的樣子，身體前傾，半個身子已經懸空。

祝行舟下意識的去抓住她的手臂，卻看到她的眼底居然沒有絲毫的恐懼。

溫竹沛微笑着看着祝行舟驚恐的眼睛說道：“放手吧，我該走的。”

就這樣，聽着她漸行漸遠的嘶聲力竭的崩潰吶喊聲下，她在空中緩緩閉上了眼。

滴答。

滴答。

滴答。

祝行舟只覺得渾身無法動彈，忽然，一個空靈冰冷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

“你已完成命運接壤，接下來你将看到一段生命回放，你可根據此片段，決定是否成為我們在這個世界中誕生的第1507個接壤者。”

“......什麽意思？”

祂沒有回答，下一秒，一個龐大的晶體屏幕赫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她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周圍的人将空曠的VIP病房圍的水洩不通。

包括祝升，包括向荷，包括遲言，包括夏初長，包括拿着各式各樣的攝像機和長話筒的記者們。

好多好多人。

他們痛哭着，叫嚣着，聒噪個沒完。

而在人群外圍，穿着和自己一樣病號服的不起眼的人，正抱着雙腿，坐在另一張病床上，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些浮誇的人們。

祝行舟面對屏幕的強光，皺着眉眯着眼睛，努力看清楚她的模樣，卻怎樣都看不清。

好像，少了些什麽。

畫面一轉，祝行舟的身體突然左右搖擺着，強烈的沖擊力下，她感覺到整個身子都在天旋地轉着。

什麽東西，還玩4D？

她揉了揉腦袋，從地上慢慢的爬了起來。她擡頭向屏幕上看去，卻被內容的血腥吓得趕緊轉過了頭。

“祝行舟！”

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

誰，誰在叫我？

她放下擋在眼前的手臂，試探性的往屏幕看去，卻只看到了一條斷掉近乎翻轉的手臂懸挂在旁邊一個座椅的扶手上。

祝行舟看着都覺得肉疼，趕忙大喊道：“切！切畫面！”

屏幕便立刻貼心的關閉上。

“诶，怎麽全關了？我說你們是不是什麽恐怖屋啊？”祝行舟緊緊的閉着眼睛，縮成一團，對着黑暗說道：“我警告你們別搞我啊，我有點怕黑。”

空靈冷冽的聲音再度響起。

“請你選擇是否成為1507號接壤者。”

祝行舟頭疼的嘆了一口氣，說道：“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接壤者是什麽東西？”

祂說道：“在同一個時空中，兩個擁有強烈情感鏈接的人穿越至另一個相同的時空，我們對這樣的特殊人群稱之為‘接壤共同體’。”

“而‘接壤者’是由于規則的改變，而新誕生的詞彙。”

“文明是否應當擁有‘情感’，是我與另一位觀察者為這個世界賦予的自變量，而‘接壤共同體’是因變量。”

“原先，我們自始至終都不會幹涉接壤共同體的任何活動，只是為了不浪費這類特殊的資源，我們會在他們走到生命的結尾時，賦予他們穿梭任意時空的能力。”

“在我們對本世界調整的參數下，每個時空設置好的結局無法改變。只可惜每一對接壤共同體，在發現一些錯誤的規律後，都将成為破壞平衡的因素。”

“因此我們為了控制變量，針對接壤共同體們新添加了一條設定。”

“若接壤共同體試圖篡改對方的結局，那麽必然因對方死亡。”

“當然，不是沒有生存下去的可能。我們将随機選擇一位到生命盡頭的接壤共同體，讓其選擇是否成為接壤者。”

“在選擇成為新一批的接壤者後，他與另一位接壤共同體的個體意識将在兩個不同的時空中獨自生存。”

祝行舟聽得雲裏霧裏，只有這句話聽懂了些，她舉起手提問道：“在兩個時空獨自生存？那就不見面呗。傻子才選死亡呢，獨自生存什麽的總比死了好吧？”

祂說道：“是的，我們原以為這樣效果會很顯著。但根據接壤者數據庫觀測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接壤共同體在擁有記憶的情況下，都無法接受，選擇徹底結束生命。連鎖反應下，這給我們的工作帶來了更大的困難。”

“因此，我們決定，在将接壤共同體之間的記憶短暫清除後，再把決定的選擇權交由他們自己。”

“保證未來接壤者做出的選擇，是經過理性的思考下誕生的。”

祝行舟冷笑了兩聲：“呵呵，又是要情感又是要理性的，你們對照組還挺多，聽起來不就是拿我們當實驗對象嗎？”

“是的。”

“哇，你還真有點臭不要臉。”祝行舟被祂這冷淡又驚世駭俗的回答無語到了，回想起剛剛的畫面說道：“可是我也沒看到我的那位接壤共同體啊。”

“你看到了。只是像我剛剛所說的那樣，為了數據的準确性，我們抛卻了你與她之間的記憶，站在第三方的視角，去回顧。”

“我們認為，這對你們來說，才是真正的公平，公正，公開。”

祝行舟用手摸了摸自己冰涼的手臂，感覺到周圍的陰森，不耐煩的說道：“行吧，那說了這麽多，當你的什麽......1507號接壤者？有什麽實實在在的好處嗎？”

祂說道：“若你選擇成為1507號接壤者，按規定，我們可以賦予你穿越任意時空的權利。”

“反之，若你不同意作為1507號接壤者，那麽對照數據庫裏的編碼，我們将在你選擇後的十秒內，将你的編碼徹底清除在這個世界中。”

“所有的人對你的記憶，包括你在世界上留下的所有痕跡，都将不複存在。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這樣可以有效的減少因為你而對這個世界造成的變動。”

祂繼續說道：“當然，選擇獨自生存的接壤者，我們允許你可以回到自己原本的時空，也可以在我們建立好的任意一個時空無條件的穿梭，直至下一個符合條件的接壤者出現。”

祝行舟砸吧了嘴，想了想：“聽着倒還不錯，那如果下一個接壤者不出現，我豈不是能夠‘永生’？”

“理論上是的。”

“那如果下一個接壤者出現了，我怎麽辦？”

“留在最後一個時空，等待自然死亡。”

“所以，我可以把這理解為，我的到來意味着上一位接壤者的死亡？”

“可以這麽理解。”

“那人家能樂意嗎？”

“至少她是樂意的。”

“誰？”

“上一位接壤者，叫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