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來自于她死後的時空
我來自于她死後的時空
下午三點整,三人終于抵達了山頂。
葉賀楠氣喘籲籲的一屁股紮在正在休憩的大部隊裏,和同樣累的半死不活的朋友們唠着這山路有多麽的蜿蜒崎岖。
只剩下祝行舟一個人不懼畏色的站在山頂的邊緣前,眼底是旁人看不懂的悲涼,她擡起手臂看着手表裏顯示着的海拔高度。
這個高度,和那座山很相似。不止如此,時間也是,人也是。
她心想。
考生如果提前知道了考卷的答案,又怎麽會費盡心思去推導其他的解法呢?
一天中同樣的時間,以同樣的方式死亡,才能替換死亡的主角嗎?
只需要和夏初長所說的那樣,在七分鐘後,也就是十五點零七分準時的跳下去。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對她來說也很簡單。
只需要這樣,溫竹沛就不會死。
她完全接受這樣的結束方式。
畢竟她從未覺得這個世界是屬于她的,一切的一切或許都只是為了今天的縱深一躍。
祝行舟看着手表中的分針慢慢的移動着,靜靜地等待着那個時刻的到來。突然間,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得抖了下身子,回頭卻看到溫竹沛用清澈透亮的雙眸看着自己:“祝行舟,你想幹嘛?”
祝行舟的心跳漏了一拍,莫名覺得有些心虛,她小聲問道:“什麽意思?”
“你是真的一點也不怕啊,再往前走一步,明天你就上社會新聞了。”
說完,溫竹沛拽着她的手臂往後扯了扯,把她往懸崖處後退到安全的距離後,才說道:“萬一風突然變大把你刮走下去了,我都替你死得冤枉,這麽大人了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
“看,我救了你一命,感謝我吧......你這什麽眼神?”
祝行舟聽到最後一句話後,眼底閃過一絲痛苦,又瞬間恢複如初,淡淡的說道:“你怎麽沒和葉賀楠一起去和朋友們玩?”
“和他們随時都可以一起,但眼前這風景卻一輩子也見不到幾次。”
說完,溫竹沛閉上眼,呼吸了一口來自高處難得的清新草木的氣息,又睜開了眼看着眼前的雲霧缭繞和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山峰說道:“這個地方視線好,正好看到你跟不要命似的站這兒,就過來咯。”
祝行舟望着空中飛過的小鳥,自嘲的笑道:“是挺不要命的。”
可你當初怎麽就敢跳下去呢?
二人一起坐在地上,欣賞了一會兒面前的景色,身後的人群傳來一聲驚呼:“呀,都三點十分了,我們趕緊下山吧,別到時候天黑了可就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祝行舟聽完,驚得立馬擡起手臂看了看表盤上的分針,确認時間後,有些懊惱的垂下了手。
溫竹沛見她失落的樣子,不解的問道:“怎麽了?”
祝行舟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從溫竹沛的身邊走過:“走吧,該下山了。”
算了,下次再求證吧。
反正在這個時空自殺失敗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熟能生巧,早晚的事。
只是......如果這樣真的能成功,那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刻意的遠離呢?
畢竟她最終想要的,也只是讓那夢魇,不要再度重現。
二人就這樣跟着人群一路下山,等抵達駐紮的地方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诶?你們倆怎麽才來啊,我們燒烤都烤了一半兒了。”
夏初長咬了一口剛剛烤好還冒着熱氣的雞翅,對着姍姍來遲的祝行舟和溫竹沛說道:“快來一起吃,遲老師烤太多了我一個人消滅不完。”
遲言一邊給烤串翻着面,一邊說道:“是啊,某個人來的時候說這點不夠吃,現在烤了那麽多現成的,倒是飽了。來,你們倆也別愣着,坐下一起吃吧。”
祝行舟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對自己意味深長的眼神,上個時空多年的默契,讓她意識到夏初長有話要對自己說,于是祝行舟應聲坐在夏初長旁邊的白色塑料椅子上,而溫竹沛則是走到烤架前幫着遲言一起撒着調料。
“怎麽樣?你們倆順利嗎?”
夏初長看了兩眼身後聊得熱火朝天的遲言和溫竹沛,小聲對着祝行舟八卦道。
祝行舟似笑非笑的說道:“對你來說,應該算不順利吧?”
夏初長不解的皺了下眉:“嗯?”
祝行舟深吸了一口氣,半眯着眼睛用危險的眼神看着她說道:“不是你說......要她在山上墜崖死的嗎?”
夏初長面對她嗆人的語氣,立刻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輕笑了一聲說道:“喲,還以為是什麽呢,昨晚都聽見啦?”
“可是我敢說,她也得敢聽啊。其實我也很好奇,為什麽她一下就接受了我說的話。”
“那可是以命換命的方法,這種說法連我自己都不信,傻子才會去實踐吧。”
“還有......”夏初長又左顧右盼,确認身旁沒有人靠近,才探頭到祝行舟的耳邊,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也是穿越過來的吧?”
祝行舟瞳孔猛然一縮,震驚中帶着些難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臉,顫抖着說道:“你怎麽知道......等等,也?”
夏初長看到她意料之中的反應,她倚靠回自己的椅背,心情大好的說道:“看來我猜對了。”
“等會兒吃完飯,我們去河邊聊聊?”
“正有此意。”祝行舟回道。
此刻遲言端着烤盤放到劍拔弩張的二人面前的圓桌上,說道:“聊什麽悄悄話呢,臉靠這麽近?”
“小秘密。”
祝行舟看她這嬉笑的模樣,眼神又冷冽了幾分。
一條人命,這麽不重視?
溫竹沛從烤盤上拿了個烤串遞到祝行舟面前,說道:“別繃着臉了,這串我烤的有點焦,給你吃正好。”
意外的,祝行舟沒有回嗆回去,而是沉默的接過了她手裏的烤串,如同機械般咬下了一口又一口。
“诶,你怎麽還真......那黑的不能吃!”
夏初長擺擺手,笑着看着祝行舟這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對溫竹沛意味深長的說道:“沒事,她這會兒可顧不上這些。”
飯後,二人默契的支開了遲言和溫竹沛,只身前往約好的地點。
微風輕輕掠過平靜的湖面,卻撫不平祝行舟此刻緊皺的眉頭。
“祝行舟,好久不見。”
身旁的人緩緩坐在湖邊的草地上,對着祝行舟說道。
祝行舟沒有看她,開口道:“直白一點吧,你到底是誰?”
夏初長摘下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手裏随風搖晃着:“你們兩口子怎麽都這麽喜歡開門見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回答我。”聲音出奇的冷冽。
夏初長覺得再開玩笑下去可真要把她逼急了,于是調整了下狀态,鄭重其事的說道:“我就是夏初長,但不是你記憶裏的夏初長。”
“甚至,你見過的每一個我,都不是真正的我。”
“而真正的我,由你見過的每一個我組成。”
“這聽起來有點像繞口令,但我絕沒有騙你。”
祝行舟顯然被這一連串的話繞暈了,但還是沉着臉總結道:“所以,我認識的那個你,是你嗎?”
夏初長努了下嘴說道:“那取決于你來自于哪個時空,我才能判斷你認識的我,到底是什麽樣的我。”
“我來自于,溫竹沛死于墜崖的時空。”
“什麽?”夏初長有些詫異。
祝行舟冷笑了一聲:“你很意外?這難道不是你跟她說的嗎?”
夏初長原本從容的表情瞬間驟變,她睜大了眼睛猛然擡頭,卻看到祝行舟蒼白的臉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悲傷。
她喃喃道:“這怎麽可能?”
她一直認為,這些時空是絕對平行的,就和游戲一樣。
這個時空的關卡沒通過,那就幹脆換到下個時空,重新通關。
可,每個時空都從未死亡過的溫竹沛,卻根據自己而間接死亡。
這脫離了她對原本猜想的把控,而且無法挽回。
所以是她讓自以為是平行的時空,硬生生撕扯出了一個交點?
祝行舟看着自己那只在懸崖邊親手松開的右手,只覺得喉嚨裏卡着魚刺,哽咽着說道:“可它就是發生了,她從山崖墜落,那只手,就這樣生生的從我的手心中慢慢滑落。”
頓時,夏初長猶如掉進了冰窖裏般寒冷,她顫抖着聲音說道:“所以,溫竹沛是因為我說的話,選擇代替你的命運?是我......害的她?我告訴過她這是還沒有證實的!我真的告訴過她!”
祝行舟不留情面的說道:“那又如何,已經改變不了了。如果不是你跟她說了這些,她怎麽會知道這個途徑,又怎麽會選擇墜崖?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個時空的她為什麽會這樣做。”
“但也不全是因為你,如果不是我體力不支脫了力,她就算想死我也能把她拽回來。”
“可即便現在的我已經具備了這樣的能力,倒可笑的起了些輕生的念頭。”
夏初長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是小聲的重複着一句話:“這沒有被證實......”
祝行舟笑了下:“可她就是按照你說的那個方式,死在了我的面前,這樣看來也算是印證了這個推測吧。”
周圍的樹木草地被吹得沙沙作響,平靜的湖面下暗藏洶湧。
沉默了半晌,祝行舟首先開口道:“不過我也不會怪你,畢竟這是她的選擇,而她的死,也證明了這件事情的可行性,所以我已經想好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我只是好奇,為什麽這麽巧,我們會出現在同一個時空。”
夏初長欲言又止,決定不把溫竹沛也是穿越者的事情說出來。
她怕自己的一言一行又改變了另一個時空的她們。
這樣的結果,即便是穿越過幾十次的她,也承受不了。
夏初長還沉浸在滿心的愧疚之中,她默默的低下頭,說道:“其實,我也覺得很巧。這是我穿越的第五十五次,而遇到其他穿越者的經歷,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
祝行舟聽着她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說出了這麽驚人的話,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五十五?!”
意料之中的反應。夏初長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有時候我也在想,會不會每個時空裏的人,都是穿越者,只是他們不願意說。”
“大家都有自己的私心,有的人想出人頭地,有的人想富甲一方,有的人為了那一份執念,輾轉千回。所以願意和別人承認的,少之又少。”
“當然這只是我的其中一個猜想。”
“這麽多個時空中,容納了千千萬萬個我們,就像這天上的星星一樣。”
“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們是所有穿越中最普通的個例呢?”
祝行舟雙臂撐着草地,仰着頭看着天空上閃爍的星星,問道:“什麽意思?”
“或許我們只是正巧,每次穿越都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而在另一個維度的宇宙裏,‘我’這個人,就是由某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組成。”
“又或許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某個帶有未來記憶的偉人,正創造着本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思想與科技,甚至......神跡。”
祝行舟被夏初長的想法所吸引,她随手摸了摸身旁的小草說道:“也有可能變成花花草草,飛禽走獸。難怪有的人比畜生還畜生,沒準他們畜生了好幾個時空呢。”
夏初長輕笑道:“也有道理。”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只可惜,這是個悖論,也是個怪圈,無法查證。”
祝行舟寬慰道:“我們就連自己的私心都要跨越幾個時空去完成,這樣宏大的悖論,我們可沒能力查證。”
她想到夏初長這兩個時空對遲言毫不掩飾的愛戀模樣,問道:“所以你的私心,是遲老師嗎?”
“是啊。”夏初長毫不掩蓋的說道。
“只是為了她,就......兜兜轉轉百轉千回?”
“嗯。”
祝行舟的眉頭終于舒展了些,開玩笑道:“這麽說起來,你倒是比我還有病。”
“只不過以前我不确定她對我是什麽樣的感情。”
“哦?”祝行舟的音調上揚了下,調侃道:“所以現在知道了?”
夏初長回想起那個夜晚,唇邊溢出笑:“當然了。所以這是最後一次,我要翻身農奴把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