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謝惓和四皇子屬于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
這次兩人一同前來謝惓住處, 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事。
“不到一個月你就要科考了,雖然最近謝致遠和冶王那邊沒什麽動靜,但保不齊其他人從中作梗。”
謝惓初來上京城, 是以謝家遠親身份住進秀春巷謝家的宅子, 雖然後來并無走動,但謝惓和謝翊确實有走得近,而謝翊和四皇子自小一起玩到大, 情感深厚。謝惓早已經被劃分為四皇子這邊的人了。
而今謝惓和程慈同在臨淵書院讀書,不少學子都知道他們兩人是好友。在有些人眼裏, 四皇子開始發展自己勢力, 想将從不摻和。
所以保不齊有人想借這次機會整事,既陷害四皇子,又間接讓程家、宋家對四皇子心生不滿。
“我會留心注意。”
謝惓垂眸,自然下垂的手驟然握緊, 他還有最重要的事要做,不會再讓自己陷于被動之地。
程慈原本還在吃東西, 聽到科考二字, 愣了一下, 随後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什麽。
四人在書房坐了一下午, 聊了許多。傍晚在謝惓這裏用完飯, 程慈三人就離開謝惓住處。
謝惓送三人離開, 回到書房繼續看書,
夜深人靜, 謝惓放下書, 捏了捏眉心,長長吐了口氣, 書房安靜,燭火搖曳。安靜片刻,謝惓才起身離開書房。
程慈回家就直奔程老爺子和老夫人的仙林院。
“娘,以前我哥科考的時候你給他準備了什麽禦寒的東西啊?”
程慈的聲音穿透院子,正在亭苑裏煮茶下棋的程老爺子和宋邵一起朝他那扭頭望去。
“怎麽了?阿卿過幾日也要參加科考?”
宋邵一身青綠長袍,長發半束,氣質溫潤,面容俊美,一舉一動,宛如谪仙,程慈卻在聽到他聲音那一瞬,身體驀然僵住。
“三表哥,你回來了。”程慈拱手作揖,整個人望着乖得不得了,哪裏有平日在家作威作福程小少爺風範。
程老爺子捋着那寥寥無幾的胡須,看到這一幕,欣慰點頭,果然只有垣庚才治得了這個孽子。
二月初九,春寒料峭,寒風凜冽。
辰時,淺灰色的霧氣游走彌漫,鉛灰色天穹壓在頭頂,恍惚間有種搖搖欲墜之感,山雨欲來風滿樓。
謝惓一手提着書箱,另一只手提着黑布包着的棍狀物,走出租住的院子。
雖然天色還早,但上京城卻已經熱鬧起來,尤其是謝惓租住的長盛街,有不少從其他地方來上京城參加會試的學子,各種聚集在長盛街的街巷上,焦灼又喧嚣。
謝惓掃視一圈,他左右幾戶門口都停着青灰色馬車,書童或者小厮在馬車旁安靜候着。
謝惓蹬上顏色低調的馬車,馬夫一揮鞭,馬車噠噠噠晃動起來,車輪碾過青石板,咯咯咯,
“等等等——”
青年聲音劃破寂靜,謝惓掀開簾子一看,是程慈之前身邊的小厮。
“謝少爺,這是我家少爺給您準備的禦寒之物,他今日有事來不了,希望郎君勿怪。他還說願您此前鲲鵬展翅、扶搖直上九萬裏。”
小厮說完,将一個中等布袋子遞給謝惓。
“勞煩了,”
謝惓接過袋子,袋子裏不知道放了什麽,望着不大,但分量很重。
小厮笑着走到路邊,給馬車讓路。
會試時間為午時之後,住在上京城本不必這麽早出發,但在大魏朝,會試前走一趟龍門街已經成了習俗,而龍門街和會試所在的南明街屬一東一北,為了防止發生意外,許多人早早就出發了。
馬車噠噠噠踩在青石街上,缭繞的霧氣緩慢消散,烏雲卻還是遮天蔽日,窺不見一點太陽。冬日又冷,輕輕一點風拂來,凍得人瑟瑟發抖。
謝惓端坐馬車裏,翻看程慈讓人送來的袋子。
筆墨紙硯,還有一件薄薄羊絨褙子,謝惓摸了摸,柔軟、暖和,還有個精致小巧的鎏金暖手爐,其中還有一個油紙袋,謝惓拿起打開,是肉幹。
程慈是除了棉被,都給他準備好了。
謝惓笑了笑,将東西都整理好,躬身拉開馬車夾層,将這些東西都放進去。然後将自己的書箱放在另一邊坐凳上,光明正大。
馬車噠噠噠,車夫戴着一頂舊毛氈帽,脖子處圍着一圈灰色軟毛,看不清臉,馬車出了長盛街,到上京城主街道上,灰青色馬車彙入主道的車流裏,絲毫不顯眼。
“郎君,今日出行馬車太多,我們堵在半道,是等着,還是從巷子裏穿過。”
三十幾歲的車夫口音質樸,帶着厚重的鄉音,卻不會讓人聽不懂,謝惓閉着的眼睛輕輕睜開,搭在兩膝上的手攥緊。
“走巷子吧。”
去龍門街的路不只一條,許多學子都知道今日主幹道必定擁擠,前幾日就先打探從哪些街道能快速到龍門街。
彩頭彩頭,許多學子都想成為第一個走過龍門街的人。
馬車調轉方向,從側面進入一條僅供一輛馬車駛過的巷子,前後幾輛馬車見謝惓的馬車調轉方向,也跟着進入巷子,只不過剛進入巷口,就被人攔住了。
四周陡然安靜,謝惓呼吸輕緩,靜靜聽外面的聲音。
“站住!”
呵斥聲從馬車外傳來,咚一聲,謝惓乘坐的馬車驟然停下。
“郎君,有幾位穿着甲胄的軍爺攔住馬車。”
馬車忐忑的語氣傳來,謝惓挑眉,馬夫也換了,這些人還真是好本事。
要知道他原本的馬夫可是謝翊送來的,雖然有口音,但本事不小,可不是什麽一見到穿甲胄的人語氣就如此瑟縮之人。
這人學會前車夫的口音,卻不知道他是什麽人,所以馬夫不是謝家和冶王的人。
謝惓掀開簾子,擡眸望向前面騎在黑棕色馬上的護城衛。
“不知幾位大人為何攔住我的馬車。”謝惓平靜發問,
護城衛打頭的男人先是朝謝惓抱手,随後舉起腰牌給謝惓看,“有人舉報這兩日有他國探子借着春闱,渾水摸魚進入上京城,我等奉命搜查,還望小郎君配合。”
幾人态度友好,腰牌都舉出來了,謝惓只能配合下車,
車夫退到一邊,小心翼翼,謝惓站在馬車外,五人将馬車裏裏外外都搜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麽異常,齊齊搖頭,剛才說話的男人朝謝惓點頭,“不好意思,叨擾了,願小郎君科考順利,早日登科及第。”
謝惓淺淺一笑,拱手答謝。
幾人離開後,謝惓上馬車,車夫繼續趕車,往前走了不到一公裏。
馬車又停下了。
“郎…郎…郎君……君,又有人攔住我們了,穿着黑衣服,蒙着面——”
車夫嗓子都聲音雖然壓低,但不難聽出他的害怕,謝惓沒說話,車夫也不等他回答,丢下馬車就跑了,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烏雲欲墜,壓在頭頂,巷子四周都有建築遮蔽,光線不足,灰蒙蒙的。
巷子安靜,馬車被堵在中間,前後都有黑衣人堵住。
謝惓拿起放在膝蓋側的黑色棍狀物,揭開黑布,閃着黑銀光亮的玄鐵棍裸露出來,謝惓從寬袖裏摸出兩根綢帶,先綁右手再綁左手。
馬車簾子突然掀開,七八個黑衣人一起沖上來,他們都沒拿刀,而是棍子。
“手!”
一名黑人見謝惓手裏握着什麽,馬車遮遮掩掩,看不清楚,但不耽誤他提醒同伴。
謝惓跳下馬車,手裏棍子很重,但用起來很得勁,一棍一人,望着比黑衣人還要兇殘。
黑衣人煞氣十足,但又像是害怕什麽,并不敢太用全力,棍子都朝謝惓右胳膊去。
謝惓眉眼淩厲,不管黑衣人怎麽來,他都是人擋打人,沒一會,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人。
“咿呀,我來晚了。”
慵懶輕佻的聲音傳來,謝惓警惕回頭,不知何時身後多了一隊人馬,六個人,打頭的男人穿着一襲紅似火的長袍,領口松散,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墨色長發用一根紅色綢帶松松束着,随意飄散。
謝惓盯着男人雌雄莫辨的臉,詢問,
“謝翊的人?”
“不不不……”男人伸出食指晃了晃,
男人臉頰線條流暢柔和,細眉紅唇,眼尾狹長上挑,說話時,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有種魅惑人心的妖冶。
謝惓擰眉,
桑非攏了攏衣袍,打量謝惓,“想不到你這麽能打,那阿卿怎麽把你說得那麽柔弱可欺。”
阿卿?程慈的乳名。
“你是他表哥?”謝惓詢問,這青年雖然穿着輕浮了些,舉止放蕩了些,但他是程慈的親人,謝惓神色一下溫和起來,友好地朝男人颔首。
桑非在心裏啧啧稱奇,眼珠子一轉,像是想到什麽好玩的,語氣親昵道:“阿卿那麽可愛,我怎麽可能是他表哥呢。”
謝惓擦拭棍子的手一頓,神色驀地冷下來,擡眼看向馬背上衣着放蕩、神色糜麗的男人。
喊着程慈乳名,卻不是程慈程慈親人,
謝惓握緊棍子,目光深沉,“那你是?”
“咳,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時辰不早了,快去南明街吧。”
桑非見謝惓握緊棍子,像是随時要攻擊自己的模樣,目光不着痕跡掃過地上那些昏迷不醒、不知死活的身體,拉緊缰繩,催促謝惓。
“對了,我雖然不是阿卿表哥,但也算他長輩,你別想多了,影響你科考。”
跟着桑非來的那些護從快速将地上橫七豎八的身體搬走,
桑非想起什麽,連忙扭和謝惓解釋。
謝惓颔首,面色看不出什麽,也不知道信了不信。
“郎君,走吧。”
陌生的車夫朝謝惓伸出一只手,請他上車。
謝惓禮貌颔首,提着棍子上馬車,馬車咕嚕咕嚕前行,這次非常順利到了南明街。
南明街人擠人,車擠車,謝惓坐在馬車上,馬車一走一停的,不知何時才能到終點。
謝惓想了想,将書箱裏的東西全都拿出來放在一側,把書箱仔仔細細檢查一遍,确保沒有遺漏之處,這才将程慈讓小厮送來的那些東西一一放入書箱。
會試又稱春闱,三場考試,九天六夜,考驗極大。
謝惓提着書箱,下馬車,獨自朝會試場地的檢查關卡走去。
隊伍很長,各色年齡和身份都有。
穿着輕甲胄的禁軍一邊核驗學子身份,一邊搜查他們帶入考場的物品。
謝惓剛把自己的腰牌和憑證遞給核查身份的侍衛,就看見他擡頭快速瞥了眼自己,另一邊檢查物品的人像是得到什麽指示,檢查得格外仔細,将他所帶的東西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随後朝核驗身份的人緩緩搖頭。
謝惓站在一側,等他們檢查,面色坦然,和其他學子并無不同。
等檢查完成,謝惓進考場,找到自己位置,等考試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