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你要吓死我啊!”
闫昊身體癱軟,差點像流體一樣從樓梯上淌下來。
周行歪頭,“我沒吓你,我在值班。”
“好,你值班。”闫昊抹了把冷汗,恐怖氛圍一掃而空,他長籲一口氣,在苦水裏泡了一天的心,終于得到一點安慰。
“我以為你們都不幹了,沒想到還有你願意留下來。”闫昊喃喃道,打起精神問:“你上二樓去看什麽了,有沒有看到什麽……怪事?”
周行搖頭:“沒有。”
除了鬼影在徘徊,樓上跟白天一樣,沒有怪事發生。
“唔……我就說嘛,哪就能鬧鬼了……坐一會兒吧。”闫昊轉身,走在周行前面下了樓,坐在沙發上歇息。他從害怕中回過神來,忽然來了食欲,“你那個蛋撻……”
周行跟着坐下,把最後一個蛋撻塞進嘴裏。
“……給我一個——算了,”闫昊看到周行把紙袋疊起來,“你吃面包嗎?”
周行點頭。
闫昊一陣無語,他就是客氣一下。
掏出面包,掰下一半給周行,剩下的一半塞進自己嘴裏,闫昊又掏出礦泉水扭開,拿下面包喝了一口。
嘴裏嚼幾下,闫昊起了聊天的心情,“你一定也覺得我堅持要拍電影很奇怪吧?”
周行遲疑,該說奇怪還是不奇怪?要不發個信息問問大哥該怎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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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昊把周行的遲疑當作默認,“就知道你們都覺得我傻,其實,我是為了……追求夢想啦。”闫昊面露羞赧,似乎是有些羞恥。
“追求理想是錯的嗎?”周行迷惑,大哥不是這麽說的。
欻的一下,闫昊的雙眼亮了,他覺得遇到知己了,大喜道:“當然沒錯,是那些俗人不理解。”
“我這是為了夢想而抗争,”他自顧自地開始為自己的行為解釋起來,“你們都不知道這部電影對我的意義有多重大,它幾乎決定了我的後半生怎樣度過,你明白嗎?”
闫昊希望周行能明白他話語的含金量,用盛滿期待的雙眼看向周行。
周行想了想,點頭。
大哥說過,很多時候別人的問題過于迫切,就選肯定答案,反正她們想要的也不是真相。
見他點頭,闫昊開始大吐苦水。
“我老爹說,電影全都是虛的,是金融泡沫。他根本就不懂,電影曾經拯救了我。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就去世了,我爸還一心撲在創業上,根本不照顧我……”
闫昊每每想起小時候孤單的生活就心有餘悸。
至今他還記得暴風雨的日子裏,幼小的自己驚恐地躲在被子裏,等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歸家的父親的煎熬。
那時候,他才上小學,同學們上學放學都有人接送,只有他一個,無論刮風下雨都得等公交。
就算回到家,也是自己一個人。
飯是鐘點工阿姨做好的,他孤零零一個人吃,吃完了獨自洗澡睡覺。
他和玩具聊天聊到想吐,玩游戲玩到反胃,只有打開電視節目播放,影視作品裏人或歡欣或低沉或歇斯底裏的對話聲,讓他感覺不那麽孤單。
偶然間他看了一部懸疑電影,主角被家裏各種奇怪的動靜折磨,便請來一位偵探幫助調查,經過偵探有條不紊地查看,抽絲剝繭的推理,最後證實是有人刻意制造出聲響,想要令主角産生精神疾病,好竊取他的財産。
就是這部電影,給闫昊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于是他學着電影的樣子,推開他懷疑藏着人的衣櫃,擰上發出怪聲的窗戶鎖扣,給電冰箱斷電,然後,困擾他很久的問題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解決了,他在家裏再也不害怕了。
推理電影是神!
闫昊想要向全世界吶喊,從那時候起,他就決定未來要成為最厲害的推理電影導演。
結果,他被老爹嚴重打擊。
“你知道有一個專制的老爹是多麽痛苦嗎?”闫昊像是喝酒似的灌了一口涼水。
“不知道。”周行答道。
“我的學習他不管,我的健康他不管,我想要追求夢想他卻插手要管。”闫昊嘲諷地訴說着,“他說影視圈的人放到以前就是讨飯的,還說電視節目就是金融游戲,對社會發展沒有什麽用途。他的世界觀停留在清朝吧……”
“我想要拍電影當導演,怎麽就不務正業了?說我比不上別家的孩子聽話,那他自己有別人家的爹稱職嗎?”
“我早就忍夠了……”
闫昊喋喋不休道,“我跟他大吵了一架,他叫我滾吶,你敢信嗎?他叫我滾!還說有本事別花他的錢,我不花總行了吧,我就要用存款拍一部電影,當上知名導演給他看!”
慷慨激昂地握拳,闫昊等待着周行捧場的反應,等了半天,室內一片安靜,他轉頭,周行正盯着他看,眼神茫然。
闫昊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讪讪道:“激動了……但事情就是這樣,後來我被騙了嘛,這房子有不好的傳聞,他們都吓得不敢給我的劇組幹活,電影拍不了,我會被老爹嘲笑到死的!”
周行想了想,點頭嗯了一聲。
“那,你不會像他們一樣辭職不幹的吧?”闫昊急了,他說這麽多,就是想感動周行,好讓周行陪着他渡過難關。
這個問題周行聽懂了,立刻表明自己的職業操守:“我是一個好保安。”
闫昊滿意了,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環顧四周,嘗試跟周行套近乎。
“我的故事說完了,你呢?你父母是做什麽的?肯定不像我爸一樣水泥腦袋吧?”
周行如實回答:“我沒有父母。”
“……”闫昊的微笑僵在臉上。
我真該死啊!
闫昊幾乎羞愧得擡不起頭,張不開嘴,“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周行歪頭,臉上是大寫的問號。
“啊,那你的家人……”闫昊小心翼翼地提起。
“我有爺爺和大哥二哥,剛開始只有爺爺,後來爺爺帶回了大哥二哥,他們找不到家了。”
闫昊大受震撼,各種悲情故事在腦海中上演,“那你爺爺?”
“死掉了。”
闫昊:“……”
現在就讓我去死!
“爺爺生了很重的病,醫院說治不好,後來他就死了。我們把他埋在後山,那裏有三棵大樹,不會被太陽曬到。”周行語氣平淡。
闫昊欣慰于他已經走出悲傷,感嘆道:“爺爺生病期間,你們兄弟三個一定很辛苦吧。”
周行似乎想到了什麽,“大哥比較辛苦,醫院要收很多錢,我們沒有,所以他就沒去上學了,偷偷去賺錢。”
真是麻繩偏挑細處斷。
闫昊百感交集,這麽說起來,周行唯一的血親也沒了,只剩下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
“幸虧你爺爺收養了他們,現在還有哥哥能陪着你。”
周行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沒錯,因為……
“大哥很脆弱,容易死,我得用心照顧。”
闫昊滿心同情都要溢出來了,爺爺病逝,又攤上個病弱的大哥,周行的命也太苦了,“別太擔心,以後你就跟着我幹,工資保準比別的地方高,有難處就跟我說,哥給你解決。”
闫昊拍着胸脯,昂首承諾,這一擡頭,他瞥見二樓有個黑影一閃而過。
“誰?”闫昊下意識喝道,又問周行:“二樓還有別的人在?”
“沒有了,房子裏就你我兩個人。”周行想了想,擡手比出一根手指,補充道:“還有一只鬼。”
闫昊放下一半的心陡然提的更高,“求你了,說話別大喘氣……”
兩個人,還有一只鬼……
說的是他想的那種意思嗎?
……
影視基地管理處的人匆匆趕到新昌洋房,他接到舉報,說有人鬼鬼祟祟藏在新昌洋房外,不知道想要做什麽。
一來果然就看到,有個畏畏縮縮的身影貓在大門口的牆角處,正對着裏面探頭探腦。
“你是幹什麽的?”管理處的人上前詢問。
那人回過頭來,面熟,拿出工作證,一看身份,正是闫昊劇組的場務。
管理處的人确定了他的身份,“你別蹲在這了,影響不好。”
場務低聲嘶吼:“我有什麽辦法!我們導演在裏面!”
“嘶——”管理處的人臉頰抽動,“你們怎麽又作妖!趕緊把他叫出來!”
“電話沒信號!”場務捂着腦袋呻吟,“我可不敢進去,要不然你們去?”
管理處的人趕緊退開兩步,撇清關系,“跟我有什麽關系,你們的導演你們自己管。”
“這都什麽事啊,早知道就不該貪這筆錢……”場務懊惱地拿出手機,撥出個電話,向對面彙報情況,“闫總,不好啦,您公子一個人留在新昌洋房過夜,現在已經失聯了!”
“您別沖我發火,我可管不住他,再說,我拿的錢就是給你通風報信的錢,可不是夠我給你賣命,你趕緊來吧,我可不管了。”
場務回答了對方的一些疑問,挂掉電話,嘟嘟囔囔抱怨:“真是吃飽了撐的,不願意繼承家産,不如把機會讓給我……”
管理處的人啧啧稱奇:“是大少爺的爹?你還跟他有聯系啊?”
“不然呢,不是兩份工資撐着,誰願意跟大少爺瞎搞。”場務沒好氣道,“反正消息我是通知到了,仁至義盡,走了。”
管理處的人看他揚長而去,搖着頭回了辦公室,把情況向上級彙報,也沒刻意保密,以至于闫昊身陷新昌洋房的爆炸新聞火速傳開。
抖音動态、微信群,消息轉發量指數級增長,很快成為每個劇組的談資。
就連忙于拍攝替身任務的周珵在聽到了《天南》劇組燈光師、布景師的讨論。
“……能活着出來嗎?”
“應該能,新昌洋房這麽多年也沒出過人命,他頂多進趟醫院……”
“得個教訓,以後就不會頭鐵了……”
周珵心頭一跳,忙上前打聽,得知是新昌洋房出事,想起白天分別時周行說過要值夜班,恐怕此時正和那富二代導演待在一起。他便立即打電話給周行,聽筒裏傳來對方不在服務區的提示音。
一刻不能等,周珵找到章導說明情況,順利請到假後,顧不上換回便服,穿着戲服就跑着過去。
而另一邊,接到場務通風報信的闫父也即将來到影視基地。
闫昊自以為離家出走了,其實他的行蹤始終被闫父所掌握,闫父為此搬到了臨江市暫住,就是怕兒子闖禍,來不及救援。
考慮很周到,卻沒料到兒子惹出來的禍事是拿錢擺不平的。
闫父坐在助理開的車上,心急如焚,他已經動用了人脈關系,托人情求來了救兵,對方承諾很快就到,但闫父不能安心,他就這麽一個兒子,可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
他乘坐的豪車很快來到影視基地,再往裏就不讓車進,闫父只好下車,在助理的陪同下小跑過去,這些年養尊處優,身體沉重,跑沒多久就上氣不接下氣,好在助理有把力氣,能撐着他些。
擔憂兒子的心撐着他跑到目的地,氣還沒喘勻,就見路的另外一個方向上,有位衣袂飄飄的青年飛奔而來。
對方跑到洋房大門口,推門就要進去。
闫父忙攔住,“小夥子,不能進。”
周珵腳步一頓,疑惑道:“你是?不好意思,我弟弟在裏面,我得進去看看。”
闫父愕然,他光聽眼線說兒子在裏面,沒聽說還有別人在。
“你先等等,裏面危險,你就不要進去了,我兒子也在裏面,我進去就行,順便把你弟帶出來。”
是富二代導演的父親,周珵了然,但仍拒絕:“謝謝,我還是自己進去找。”
“你別固執……”
兩人僵持間,闫父請的救兵及時到場。
“這裏就是傳聞中的新昌洋房吧。”低沉的男聲道,來者穿着灰色夾克,裏面是黑色緊身衣,勒出肌肉飽滿的輪廓。
灰夾克男人接着問:“哪位是闫先生?”
周珵和闫父同時循聲望去,可真不湊巧,竟然是熟人。
周珵眉頭一跳,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有過一面之緣的耿隊長。
對方也頗有些訝異,“好巧啊,我記得你姓周,沒錯吧。”
“沒想到耿隊長記性這麽好,還記得我一個路人姓什麽。”周珵微笑。
耿隊長舔舔犬齒,“雖說你長得就讓人印象深刻,但我是特地查過你們兄弟倆,才會記得這麽清楚。”
周珵笑容消失,目光幽幽地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