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闫昊今年25,工商管理研究生剛剛畢業,是在他那專制的老爹強迫下讀完的,十分痛苦。
因為他對繼承家裏的連鎖商場一點興趣都沒有,他的夢想是當一名導演,拍出最原汁原味的本格推理懸疑電影。
作為富二代,只要是跟錢相關的東西闫昊都不缺。
車子,大二就有了,房子,雖然沒過到他名下,但一線城市裏都有住所。
錢買不來的東西,很缺。
比如母愛,從小就沒有。
比如父愛,他和老爹見面就吵架。
比如夢想,從來沒得到過認同。
老爹就是家裏的皇帝,為闫昊規劃好一切,不允許違逆。闫昊捏着鼻子讀完了老爹給他選的大學專業,終于畢業了準備追夢,卻被老爹勒令到家裏的商超做個小小碼貨員,還美其名曰:從基層做起。
可去你的吧!
闫昊跟老爹大吵一架,然後毅然決然離家出走了——帶着銀行卡。
他想要用自己多年存下來的零花錢拍一部像樣的電影,用實際行動證明給自己的父親看,他不是鬧着玩,而是真心想要當導演。
說是零花錢,也有上千萬了。
他本以為只要有錢,就能解決一切導演本職以外的煩惱。
然而事實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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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找人找機器很難,原來指揮人幹活并不簡單,原來招來的人不一定能做到他想要的,原來影視基地也有騙子。
他被騙了,而且騙得他苦不堪言。一個“懂行的人”帶他參觀了新昌洋房,向他指出真正的民國宅和仿古布景之間的天壤之別,他心動了,答應了對方交換場地的提議。
結果,他成了馳名傻瓜。
他的懸疑電影大部分都是夜晚場景,新昌洋房不能拍夜戲,拍攝根本無法進行。
對于新昌洋房鬧鬼的傳言,他不信,可架不住人們都深信不疑,不願意在他的劇組工作,他想了多個辦法,這才看見點曙光,被清早的這一幕打回井底。
闫昊目送救護車離開,轉身就讓人把頭一天值夜班的保安大個子找來,抱着最後一線希望問對方:“你前天晚上究竟是怎麽做的?”
大個子那雙小眼睛裏閃過慌張,支支吾吾道:“我……我就睡着了……”
闫昊耐着性子,“那就把你在哪個位置睡,怎麽睡的,一五一十跟我說清楚。”
大個子眼神游移不定,突然扔下一句轉身就跑。
“我不幹了!”
闫昊傻眼,馬上反應過來,大吼道:“攔住他!”
周圍人一擁而上,把人圍在中間,大個子見這陣仗,非但沒停下來,反倒聳起一邊肩膀,以肩頭為盾,對着人群薄弱處沖撞過去。
身強力壯的優勢在此時顯現出來,人們不敢硬攔,只敢伸胳膊去抓他衣裳,大個子三兩下掙脫開阻攔的人,朝着大門口狂奔而去,就在他的腿即将邁過大門的瞬間,臉上浮現狂喜之情。
傻叉!
他早聽說這裏劇組的導演是個傻肥羊,盤算着用個場務、場工之類的名頭來賺上幾天錢,恰好看到劇組在高價找保安,送上門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果然他被聘上了,日薪他很滿意。
至于工作內容麽,混過去不就行了,新昌洋房出了名的鬧鬼,他傻了才會在房子值夜班。
他找了個網吧逍遙一夜,淩晨五點才回到新昌洋房附近轉悠,沒想到這傻肥羊和其他人都當真了,傻肥羊還非要給他發獎金。
現在出了事來怪他,憑什麽,又不是他主動要的獎金,他是勉強收下的。大個子索性跑路,反正那傻肥羊也沒登記身份證。
出了這房子,影視基地那麽多人,想找到他,做夢去吧。
想想在傻肥羊的劇組混兩天,就能賺上千塊,他就笑開了花,還有心情對着呆站在大門口的白淨青年露出嘲諷的笑容。
他正朝着自由奮力沖刺,突然眼前一黑,如同撞上了鐵柱子,鼻梁劇痛,反作用力之下,邦的一下反彈倒地,後腦勺狠狠摔在地面,腦袋陣陣眩暈,溫熱的液體從鼻孔流淌出來,在臉頰上奔流。
“唔……”他蜷縮在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周行慢慢收回胳膊,對庭院中目瞪口呆的衆人說明:“攔住了。”
“……啊,幹得……不錯。”闫昊豎起顫抖的大拇指,“讓其他人接手,你到旁邊休息吧……你們幾個,把這家夥弄起來。”闫昊讓場務等人去做,生怕周行插手,再給這人折騰出個好歹。
周行很聽老板的指示,站到自己負責的區域,巡視着這一片的安全。
窗臺上的花盆穩穩放着,花枝随着微風晃動,窗簾後面的身影漸漸淡去,不推花盆了,嗯,安全。
“你跑什麽?”闫昊用兩團紙球塞住保安的鼻孔,擺出惡表情質問道。
大個子鼻子劇痛,甕聲甕氣道:“我不幹了,不能走嗎?你憑什麽讓人打我,小心我告你!”
闫昊氣道:“嘿,你哪兒來臉告我?我還要告你呢,你是個騙子,你是不是前天夜裏就沒值班?”
這會兒他也明白過來了,要不是騙人了這人跑什麽呢。
“你當我傻?我要是值班,就跟那個蠢貨一樣躺着進醫院了!”大個子翻了個大白眼。
闫昊氣得臉通紅,“騙子,王八蛋,你敢騙我的錢,你把錢還給我!”
“給我了就是我的錢……”
闫昊親自上手翻大個子的衣服,大個子扭動身體躲避,駕着他的幾個人被動地跟随他的動作而晃動,幾個人攪和成一團。
周行仰頭看看太陽,想吃蛋撻。
……
闫昊只從大個子身上搶回一半的錢,氣憤地将人趕走,本想着去醫院看看暈倒的人,但醫院那邊來電話說,經過檢查發現那人身體沒有受傷,就是驚吓過度昏迷了,等人自然醒來再看看有沒有精神上的創傷就好。
面對一片狼藉的片場,闫昊強打起精神,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好了好了,一個騙子搞出來的事,現在我已經把他趕走了,我們繼續拍攝,不要被他影響。”
片場所有工作人員一片嘩然,就連跟闫昊最親近的場務都用難以理解的目光看他:“導演,都這種時候,你還要接着拍啊?”
闫昊咬牙,擠出個微笑:“肯定要拍啊,我錢都投進去了。”
場務無話可說,他了解些內情,知道闫昊為了電影已經花出去幾百萬,一旦放棄等于這幾百萬就打了水漂。
幾百萬吶,換成是他,他也不甘心。
可是眼下不是該堅持的時候,片場鬧鬼,說不定什麽就要了人命,闫昊是花了錢想要回本,他們這些可都是養家糊口的打工人,不能拿命賭啊。
“那導演,咱們還是定白天拍,晚上休息吧?”場務說出能接受的最底線。
闫昊扯扯唇角,他已經妥協了,“嗯,還照原樣。”
“哎,那就好。”場務松了口氣,向其他工作人員傳話去了。
闫昊站了半天,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慢慢踱步,兩手摸索着身上的口袋,經過周行身邊時順口問道:“有煙嗎?”
周行搖頭,并道:“抽煙不好。”大哥說的。
闫昊掃了他一眼,“年紀輕輕還挺養生。”
電影追究是接着往下拍,片場的工作人員都動起來,可惜拍了兩段之後,便進行不下去了。
闫昊揚聲問怎麽回事。
場務跑到他跟前,低聲解釋道:“導演,女主角感冒請假了。”
“什麽?”闫昊難以置信,“剛才她還好好的,而且,她跟誰請的假,我怎麽不知道?”
場務一臉為難,該怎麽說呢,女主角其實就是不願意拍了,感冒什麽的都只是借口。
見狀,闫昊懂了,表情陰沉下來,“她走了?連說一聲沒有說?”
場務默然不語。
“她這是違約!”闫昊暴喝一聲,驚得衆人亂看。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放棄拍夜戲,打算推翻劇本從頭再來,結果就挨了迎頭痛擊。
“導演哎,小點聲。”場務趕緊拉住闫昊,“她助理留了話,說是病情如果嚴重,拍不了戲的話,她們公司付違約金的。”
“哈!”闫昊氣極反笑,“她一個三線都算不上的演員,要不是我,她在哪個劇組能當上女一號?她就這麽回報我?早知道我就該簽個十倍的違約金,賠死她!”
場務不得不說句公道話:“導演,人家本來掙的也不多,不願意冒險咱也能理解,別說氣話了,她願意賠錢,你能多回點本嘛。”
“行,你們都有理,就我沒理!”闫昊賭氣道。
場務還想安慰,卻有人找了過來,是劇組的化妝師,一個從網紅團隊轉職的新手小姑娘。
“導演,我找你有點事。”小姑娘扭扭捏捏道。
闫昊皺眉:“什麽事?”
小姑娘看了一眼場務,壯着膽子道:“我想辭職,我家裏有急事,得回老家一趟……”
場務嘴唇抿起,心驚膽戰地看着闫昊,生怕他大少爺脾氣犯了,當場爆發,給人小姑娘難堪。
不料,闫昊低頭笑了,“家裏有事?什麽事這麽急?”
“這個……是親戚病了。”
“哦,也病了。”闫昊語氣飄忽,“行,你走吧。”
小姑娘愣住,片刻後猛然道:“我可以走了?”
“走吧,我還能綁着你不成?”闫昊心灰意冷地擺手,示意她離開。
場務忐忑,“導演,你還好吧?”
闫昊轉身走開,背對着他擺擺手:“今天不拍了,提前下班,你讓大家都走吧。”
“哦……”場務不解,導演是想通了嗎?那可太好了!他趕緊通知全劇組今天提前下班的好消息。
很快,片場的工作人員基本離開了,陽光照在新昌洋房的庭院中,只有建築和樹木的影子交織。
闫昊繞着庭院轉了幾圈之後,目光所及之處,再沒有活動的身影,這大宅現在大概就剩下他自己一個人了。
這很好。
因為他決定做一件冒險的事。
他今天夜裏要留在新昌洋房,親眼看看宅子夜晚到底會發生什麽事!
太陽西沉,夜色很快降臨,闫昊特地換了身方便的衣服,身上帶着手電筒、打火機、指南針,甚至是礦泉水和面包等很多他認為的必需品,深吸一口氣,踏進了大宅主建築的正門。
這裏通着電,只不過都是老式的電燈,亮起來發出昏黃的光線,令人産生一種回到民國的穿越感。
客廳很大,挑高能有四米,站在其中,幾乎感受不到上面有頂。
中間三臺紅木沙發呈現“凹”形擺放,斜後方不遠處是通向二樓的木質旋轉樓梯。
闫昊在客廳轉了一圈,為了設置電影場景他仔細查看過這裏很多遍,但都是白天,在昏黃的燈光下再看,倒有種陌生感了。
于是,他沒有深入一樓的其他房間去,而是踏上去往二樓的旋轉樓梯。
闫昊穿着休閑板鞋,鞋底稍微有些硬,踏在樓梯木板上發出噠的一聲。
呃……闫昊心裏有點發毛,他小心地控制腳步落下的速度,一級一級地緩慢向上。
走到一半時,他視野的邊緣出現了二樓的地板。
一雙黑鞋停在那裏,鞋尖朝向下樓的方向。
闫昊的呼吸停了,死死盯着那雙鞋,眼睛睜大了一分,鞋的上方是黑色的長褲。
什麽時候出現的?站在那裏看多久了?是……人嗎?
闫昊後背發涼,膝蓋綿軟,一上一下的兩只腳竟保持不住平衡,下意識撤回上樓的右腳,落下時發出響亮的聲音。
糟!闫昊懊惱又恐懼。
二樓的黑鞋動起來了,無聲無息地拾級而下,在他面前的階梯上站定。
闫昊感到恐怖至極,冷汗快要滲進眼睛裏,他會死在這兒嗎?還是會像值班保安那樣昏迷等待人明天發現?
不,他不想死,他的電影更不能死!他是來查清鬧鬼真相的!
加油闫昊,你一定能行的!
他鼓勵自己,強迫自己擡頭,哪怕會死,他也要看看破壞他夢想的兇手到底長什麽樣。
視線一寸寸上移,劃過對方有些眼熟的上衣,闫昊終于看到對方的臉。
果然十分恐……怖?
與其說恐怖,不如說十分熟悉。
“周行?”闫昊萬分不解,“你怎麽會在這裏?”
周行啃了一口蛋撻,認真回答道:“我今天值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