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要打120
第16章 不要打120
李旭的情緒像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啓動的定時炸彈,時間未定倒數未定,每次都威力也不定。
施明明吃過很多虧才找到一點規律,不過如果可以,他寧願永遠不要有揣測李旭的必要性。
沒人願意和一個情緒不穩定的瘋子同處屋檐下,并且這個瘋子只敢對其一個人發瘋。
“李旭,你先放手,聽我說。”
“現在願和我說了?施明明,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非要和你動手才能長記性。”說完便又是一拳砸在施明明腰上,“活該施龍把你往死裏打。”
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流,施明明痛到慘叫,他嘶喊着求饒,意識卻十分清醒。
直到此刻他都不畏懼李旭,他只是覺得示弱更有可能讓李旭盡快停手。
他無力反抗,但從未放棄掙紮,他只有自己,他也只能依靠自己。
沒有人會來保護他,但他可以盡量讓自己少受到一些傷害。
半張臉被按在冰冷的牆上,下肢已經失去了知覺,他跪倒在地上,任憑李旭如何拉扯都站不起來。
“你他媽給我起來!”李旭一腳踢在爛泥般癱軟在牆邊的施明明,一只手還拽着他的胳膊,試圖将他拽起。
但施明明就像個壞了的提線木偶,任憑旁人怎麽擺弄,再也動不起來。
李旭以為施明明在裝。
他知道施明明腰不好,但都是一些不痛不癢的舊疾,就算他今天下了重手,最多不過疼幾天而已,怎麽也不至于把他打癱了。
“裝得越來越像了啊。”李旭蹲下身,掐起施明明的下巴,盯着他有些渙散的眼道:“你也是用這套對付那個男人嗎?可惜了,這套對我沒用,你越慘,我越愛看。”
李旭以為施明明會和從前一樣怼回來,但施明明只是低喃了一句:“放過我。”
伴随而來的,是他眼眶裏滾出的一滴灼淚,燙的李旭皺了眉。
他一把掀過施明明,扯開紮進褲子的衣擺,揚起的瞬間,李旭看見一片烏紫。
他的動作頓時急促了起來,直接将施明明的上衣掀到了蝴蝶骨上,映入眼簾的畫面,甚至讓他都有些發怔。
那是從腰間蔓延到半個背部的烏紫,李旭從沒想過人的身上會出現這種顏色。
施明明扯着自己衣服,試圖把自己的後背掩蓋起來。趁李旭還沒有下一步動作,他靠着牆,艱難的往角落爬去。下肢拖在地上,仿佛癱瘓的人摔下輪椅。
他一定要到角落那去,角落能給他一些安全感。
李旭卻沒給他這個機會,拽着他的腳腕把他拖了回去。
施明明下意識做出防禦姿勢,抱住自己的頭,但李旭強硬地掰過他的臉路線,拽着他的頭發道:“這次我給你叫120,記着了,下次被我看到你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我一定讓你比今天更慘。”
施明明頭皮被扯得生疼,他根本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李旭,也不在意他說了什麽。
他知道李旭根本威脅不到肖鳴許,而李旭的手段也就這麽多,打他、侮辱他,再進一步的事李旭也不敢做。
因為李旭知道,如果他做了,自己真的會和他同歸于盡。
“不要打120,我付不起救護車的錢。”施明明笑了笑,“你要可憐我把我放這就好,待會我能自己爬回去。你知道的,我爸馬上回來。”
李旭眼神複雜地看了施明明一眼,放開了拽着他頭發的手,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施明明趴在地上,腦袋埋進兩只手臂間,身體小幅度地抖着,像剛出生不久的小狗。
他強迫自己什麽都不要去想,放空自己,仿佛自己只是一具沒有靈魂、感受不到痛楚的皮囊。
不堪回首便不去回首,盡是肮髒泥濘的來路,看多了,都期待不起所謂的前路了。
他不知道要忍耐到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裏,到一個沒有李旭、他爸也夠不着的地方。
有時候他也想撂挑子逃走,不管他媽治病欠下的債務,也不管債主會怎麽找他爸麻煩。
可悲他原本也曾擁有一個幹幹淨淨、平平淡淡的人生,也許在這樣的人生裏,高中畢業後他和肖鳴許再無交集,也許他能同預想的那樣,和肖鳴許在同一個城市上大學,他可能會告訴肖鳴許一些小時候的事,之後他們或許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開始。
但一切都碎在了高二升高三的那個暑假,原本應該放假的時段,整個年級都在為了考上一個好大學全天補課。
他成績不穩定,年級排名忽高忽低,為了節省時間學習,高二下學期申請了住校,一個月回家一次,周日在家呆半天又要匆匆趕回學校,呆在家的時間極少。
接到電話的時候他正在教室上晚自習,班主任把他叫出教室,說他爸打電話過來,讓他立刻去趟醫院。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預感到大事不妙,不是天大的事,他媽是不會允許他爸把他叫回家的。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媽那邊出了大事,大到她已經無力阻攔他爸的行為了。
一到醫院就直奔三樓,手術室外,他看見他爸雙手合十、俯身跪拜。
那一刻,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因為他爸從來不信神佛。
施明明醒來的時候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明晃晃的天花板,白熾燈照得眼睛睜不開。
适應了一會兒才勉強看清周圍的景象,目光所及是暈開了黃色污漬床單,隐隐還能聞到一股發酵的氣味。
左邊病床上的人嘶聲力竭地咳嗽着,震得他耳膜生疼。
他遲鈍地移動眼珠,挂在牆上的電視放着爛俗的家庭倫理劇,窗外一片漆黑,顯然還在夜裏。
“幾點了?”他試着發出聲音,然而無人應答。 想擡下手卻使不上力氣,身體渾然不受控制。
施明明有些驚慌,意識漸漸回籠,昏迷前的記憶潮水般湧來,腰間卻是沒有任何感覺,整個人仿佛被魇住。
掙紮着擡起一只手指,手背上連着的導管已經開始回血。
“別動別動。”
護士快步走過來将施明明使出渾身解數支棱起來的上半身按回床上道:“腰上剛做完手術,不能亂動。”
說話間已經按着施明明手背上的創口貼将針管拔了出來,飙出一連串的血滴。
“我、我腰上沒有感覺...使不上勁...我是不是癱瘓了...”施明明顫抖着說出最後幾個字。
護士熟練地翻看了下吊瓶旁挂着的病歷本,拿出夾在上衣口袋裏的圓珠筆流暢地勾畫了幾下,“使不上勁是因為麻藥還沒過,你腰椎骨折了,昨天動的手術,再等...”護士小姐算了算道:“三個小時,就有感覺了。”到時候可就有你嗷嗷叫的時候了,不過這後半句她沒說出口。
施明明舒了口氣,沒癱瘓就好,要是癱瘓了他現在就爬到窗子口跳下去。
“藥趕緊讓人去拿一下,今天還要吊兩瓶,還有手術費、住院費趕緊繳一下。”護士小姐的語氣裏透露出定些許不耐煩。
“是...誰送我過來的?”施明明覺得無論是李旭還是他爸都不會這麽好心,但還是隐隐懷着期盼問出了口。
“你哥送你來的,個子高高的那個。”那男孩子抱着人沖進來,一進醫院就大喊大叫怕,差點當醫鬧給處理了。
施明明希望落空,送他來的人是李旭,這就意味着他一丁點都指望不上了。
李旭送他到醫院純粹是怕出人命,高考那件事他爸差點把他打死,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報了警,連帶着當事人李旭一起叫到了警察局,李旭心理有鬼,怕死了真相敗露自己要攤上事,這次也不例外。
“他不會來了,待會我自己去拿藥吧,醫藥費多少?可以在手機上繳嗎?”
護士小姐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施明明,“你沒聽見我剛才說嗎?你腰椎骨折了,沒個十天半個月還想走路?肯定要人陪床照顧的。”
施明明苦笑,陪床照顧,他身邊那幾個人不把他從床上揪下來暴揍就不錯了。
“家人不在京市,沒人照顧,實在不行就不吊了。”
護士小姐見施明明這态度,有些氣道:“你要不吊這病就好不了,後邊人排着隊等床位呢,因為你急診都給插了隊。”遇上不聽勸的病人醫護也煩,尤其又欠着醫藥費,這錢都是他們主治醫生在墊的。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施明明趕忙解釋道:“家人真的來不了,我媽不在了,我爸人在外地,一把年紀了也不好勞煩老人家。”
施明明蒼白着一張臉賠笑,護士小姐看着也辛酸,但醫院裏的可憐人多了去了,這憐憫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那你問問你哥還能不能來,總是他把你送來的。”
“也是他打的。”
這下護士小姐徹底不做聲了,眼神複雜地看了施明明一會道:“算了算了,這次我給你拿,但手術費你盡快交一下,前邊都是我們吳醫生墊的。”
“好、好,我一定會補交的,請您替我謝謝…吳醫生。”
門外一陣躁動,施明明聽見隔壁床的病人道:“吳醫生、吳醫生,您快來給我看看,咳了兩天了,會不會是并發症啊。”
護士小姐露出了個無語的表情,施明明循聲看去,穿着白大褂的青年走到病人床邊,修長的手掀開被子的一角,低頭看了看打了石膏的腿,金絲眼鏡框背後的目光專注溫和。
詢問了隔壁床幾個問題,言語間沒有絲毫不耐:“腿部骨折不會影響咽喉功能,咳嗽可是由于飲食辛辣。”
醫生看了看桌邊的飯菜道:“傷口還在恢複,忌辛辣,以後不要吃了。”
病人聽罷也有些不好意思,趕忙賠笑臉,施明明聽見護士小姐嘟囔了句:“也就碰着吳醫生脾氣好。”
說話間吳醫生已經來到了施明明床邊,沒等施明明開口先問了護士道:“情況怎麽樣?”
“人剛醒,麻藥還沒過,今天還有兩瓶液要輸。”
吳醫生點點頭,看向施明明道:“待會看下創口。”
施明明愣愣地看着吳醫生,一時忘了開口。眼前這人身上有股子溫和的氣質,怪吸引人的。
吳勉繞道施明明背後,一手握着他的腰,一手搭在他肩上,輕聲道:“你不用動。”
施明明臉上有些發燒,他隐隐能感覺到吳醫生的手冰冰涼涼地深進他的衣服裏,雖然知道人不過例行檢查,但對于他這麽個愛好同性又母胎solo的人來說,着實有些那什麽了。
“手術是微創的,留下後遺症的概率比較小,這幾天都要卧床,盡量不要腰部發力。”
吳勉拉下施明明衣服,遮住他綁着繃帶的腰身,目光在那滿背的青紫上停留了幾秒,掖好被角,“家人在哪?”
“他家裏人來不了。”
施明明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吳醫生,醫藥費我會盡快還上的。”
“不急。”吳勉沒有多言,只對護士道:“這幾天的藥幫他拿一下。”
“已經拿來了。”趁着剛才拿東西吳勉給施明明檢查的功夫,護士小姐已經将兩大瓶藥水拿了過來,從口袋裏抽出黃皮筋,掰過施明明的手腕,撸起他的袖子,正要将皮筋綁上去,動作卻是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