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要從那裏走出來
第0023章 他要從那裏走出來
謝祈枝很心虛,抱着枕頭不敢吭聲,往前挪動幾步,盯着哥哥睡衣上光澤流轉的貝殼扣,腦袋往前傾,想賴在他身上賣個乖,卻被謝執藍擡手推了回去。
“少來這套。”他的目光落在謝祈枝佯裝鎮定的臉上,皮笑肉不笑地說,“撒嬌撒得很熟練嘛,你就是這樣求他帶你出去的?”
怎麽可能,謝祈枝當即澄清立場:“我沒有。是應淮哥哥勾引我去的。”
不打自招。謝執藍壓平上翹的唇角,往謝祈枝腦袋上拍一下:“勾引你,你也說得出來。”
“本來就是嘛。”拿小狗勾引怎麽不算勾引了。
謝祈枝帶上門,一頭撲進謝執藍懷裏,仰起腦袋叫他:“哥哥。”
謝執藍垂眼問:“幹什麽?”
“你找我了嗎?”
“你也知道我會找你。”謝執藍捏他的臉,“我一會兒不在連人帶書包都不見了,你膽子很大嘛。”
他不松手,謝祈枝含含糊糊地說:“我以為應淮蝈蝈會跟你說。”
說倒是說了,但是謝執藍要他盡快送謝祈枝回家的消息被應淮無視得很徹底。謝執藍揉了揉他泛紅的臉頰肉,近乎溫柔地看着他:“祺祺,我打的電話都被他挂了,你知道嗎?”
這家夥居然挂哥哥電話……謝祈枝眨了眨眼睛,聽到哥哥又說:“如果是你的主意,做好挨揍的準備吧。”
謝祈枝激靈一下,對上哥哥微微笑着的眼睛,不是戲谑的那種,他來真的!
如果自己被揍了,那應淮也不許跑掉!他挂的電話,至少得承擔一半的責任!
謝祈枝搖頭,他連哥哥什麽時候來的電話都不知道,怎麽能怪到自己頭上?他望着哥哥,眼神無辜,充滿真誠地說:“我不敢,我沒看到他有電話。”
“也是,他手機靜音。”謝執藍放開了他,嘀咕着轉身,“你還沒他胳膊肘高,看不到他手機。”
謝祈枝追上去,不滿地喊:“哥哥!”
時間接近淩晨,已經很晚了。謝祈枝上了床,把自己的枕頭挨着哥哥的放好,鑽進被子裏躺平。
謝執藍站在床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你翻個身。”
謝祈枝聽話地翻了個面,俯趴在床上,腦袋墊着枕頭問:“幹嘛呀?”
謝執藍半跪在床邊沒有回答,隔着被子拍他一下。
“啪”的一聲悶響,謝祈枝震驚扭頭,爬起來問:“為什麽打我?我都說了不是我的主意。”
謝執藍說:“我相信啊。”
“那你還打我!”
“越想越生氣。”謝執藍理所當然地說,“不揍你我今晚睡不着。”
謝祈枝坐在床邊,哀怨地看了他一會兒,重新鑽進被子裏,委屈巴巴地把自己縮成一團。
迷迷糊糊間,他聽到哥哥接了一通電話,好像是爸爸打過來的。
謝祈枝睡眼惺忪,看到哥哥坐在床頭,床頭燈照亮了他的臉,睫毛落下一層薄薄的陰影。
哥哥拿着手機問:“3億嗎?”
謝祈枝揉揉眼睛,依稀聽到爸爸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3億的成交價,賣給了一個新加坡人。”
他年紀太小,聽不懂他們聊的話題,也不懂船市低迷、船東棄船産生巨額虧損和融資困難等多重因素引發的資産剝離又是什麽意思。
也是過了很久,他才明白這通電話的起因是那件事——應淮的父親接手集團不到五年,就把爺爺發家的造船廠定性成不良資産,轉手賣給了其他公司。
爸爸簡短評價應淮父親這個人,說他短視、自大、得失心重,後面又說到應淮身上,謝祈枝沒聽清他們都說了什麽。
他太困了,蜷進哥哥懷裏,哥哥習慣性地托住他,在他背後輕輕拍了拍,他合起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謝祈枝坐在床邊,膝蓋和大腿都酸酸的,有點痛,可能是前一天走得太累了,也可能是玩滑板玩的。
哥哥敲他的額頭,問他是不是還沒睡醒。
謝祈枝沒敢跟哥哥提,靠過去在他T恤上蹭了通臉,抱着自己的枕頭回房間去了。
剛跑到房間門口,地板突然晃了一下,他抓住門把手才站穩。胸腔的阻塞感很重,感覺被某種無形的東西堵住了氣口,他睜開眼,看到掉到地上的枕頭,伸手去夠卻沒夠着。
指尖發抖,額頭沁出了汗,謝祈枝按着胸口,抑制不住急喘和咳嗽。
這一刻,他久違地感受到窒息的壓迫,像死神重臨,擁抱住了他。
他在哥哥和阿姨發現之前用了藥,收拾好自己,換上校服前擡頭瞥了眼飄在天花板上的小兔子氣球。
它發着微弱的光,沒有昨晚那麽明亮了。
謝祈枝精神狀況很不好,沒精打采地托着腦袋,早餐剩下一半多就吃不下了,坐車裏也全程閉着眼睛。
謝執藍有些擔心,問他是不是不舒服,謝祈枝睜開眼,搖了搖頭。
謝執藍又問:“很困嗎?”
他停頓了幾秒,點點頭。
謝執藍擡手捂住他的眼睛,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和睫毛掃過手心時泛起的一陣癢。他對謝祈枝說:“你睡一會兒,我不吵你。”
據武小龍觀察,藍哥今早的心情差得莫名其妙。應淮剛到教室,就因為左腳先邁進來惹到了他,被他堵出走廊捶了一頓。好巧不巧年級主任經過,兩個人一起被劈頭蓋臉訓斥了,年級主任還罰他們在教室外面站一早讀,引無數熟人以接水和上廁所為由紛紛圍觀,順便嘲笑一番。
可是,共患難并不能消弭謝執藍和應淮之間的矛盾。
下午下了課,應淮罕見地沒提前走人,留在教室裏等到白毛小孩謝祈枝出現,轉頭問他:“明天的運動會,你想跑嗎?”
謝祈枝眨眨眼睛還沒回答,謝執藍先扔了本大部頭書在應淮桌上,“砰”的一聲,他對應淮說:“你閉嘴。”
應淮擡眼,認真問:“你吃錯藥了?”
謝執藍冷眼看着他:“你再說一句試試。”
武小龍頓時頭大,生怕這兩位大爺當着自己的面動起手來,他連該幫誰都不知道。
這場一觸即發的矛盾消弭于謝祈枝走過去,抓着哥哥的手心搖了搖,輕聲說:“哥哥,不要吵架。”
謝執藍抿了抿唇,垂眼看着謝祈枝柔軟的發頂,沒再說話了。
謝祈枝轉過頭,注視應淮,神情有些猶豫:“跑又怎麽樣?不跑又怎麽樣?”
應淮側身看着他,手肘搭在椅背上,随口說:“如果你想跑,那就練一下,做好準備,不要受傷。”
他有一雙純黑色的眼睛,像深林裏平靜無波的潭水,有種不會因為任何人或事而動搖的利落和決然。
是因為不了解自己的病情嗎?謝祈枝心想,所以在應淮眼裏,他不是一個活不過18歲的病人,人的意志可以大于客觀條件的總和,只有願不願意,沒有他是否能做到。
他想了很久,最後回答:“我想。”
謝執藍立即打斷:“我不同意。”
他們再度僵持,謝祈枝其實很清楚,清晨短暫的狀況後就更清楚,應淮和哥哥之間,到底誰才代表了更理智的、也更正确的那個選擇,代表最接近活下去的那條路。
哥哥可以說出幾十條上百條不要這麽做的理由,而應淮一條都沒有。
應淮根本沒打算說服任何人,他只是問了一個問題,然後提出建議,想與不想都随謝祈枝自己。
可是謝祈枝很輕易地被說服了,他要偏離安全的那條路,遵循自己最開始的選擇,他不想被困在這副弱小無力的病體裏,做一個蜷在哥哥羽翼下的弱者。
他要從那裏走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忤逆哥哥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