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if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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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巨響平地而起, 山神廟大門被陡然拍開。
強勁的掌力裹挾着勁風,倒灌進門內,驚得山神石像下的老山匪驚叫而醒,“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他一骨碌爬起來, 戒備地盯着擅闖而入的男人。本想呵斥, 但一瞧來人貴氣的黑狐裘穿着, 還有那周身陰寒森森的強大氣場,當即将話都咽回去,還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經此一遭, 山神廟內的其他人也接連起身, 紛紛看向來人。
“晉王殿下金尊玉貴之軀,竟也能委身山神廟這等簡陋之地,傳聞您仁德良善可見不假。”
拓跋沉昭款步走到晉王面前,微微點頭, 就算是見了禮。
“拓跋可汗為了一個侍衛, 不惜連夜冒險上雪山,可見愛民如子更甚。”晉王也含笑颔首。
“尋常侍衛當然不值得如此, 清寧乃本汗的救命恩人,意義非常。”
這話是答複晉王的,但拓跋沉昭的目光則是越過晉王, 落在後面的清瘦少年身上。
其餘人的目光, 也先後投過去。
客套的這會功夫, 王小花憑着侍衛的自覺, 已不動聲色站在晉王身後, 嚴陣以待。
若是往常, 清寧也會毫不猶豫。然而今晚,她站在原地沒動。
或許是因為潛意識裏已相信, 以晉王的君子德行不會作出偷襲的小人行徑。也或許是因為訂婚一事,讓她不知該怎麽面對。
“時候差不多了,随本王回吧。”拓跋沉昭見她仍然沒動,耐着性子解釋:“晉王殿下乃貴賓,不可接二連三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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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沒有怪她當衆落他臉面,反而冰冷語氣流露出一抹柔和。
清寧受之有愧,擡腳走到他身旁,橫起手臂行禮:“多謝大汗冒險來救,是屬下不懂事了。只是師父屍骨未寒,屬下實在無心回去坐以待斃。”
“過完年,本汗親自陪你調查可好?”他揚手握住她單薄的右肩,帶着安撫的力道。
語氣又柔軟幾分,滿身陰寒也為她融化。顯然,他已從高高在上的君主,轉化成未婚夫在哄妻。
氣氛突然變得朦胧暧昧,一時拒絕的話讓清寧說不出口,總覺得再堅持下去就顯得她不知好歹了。
清寧放下手臂,“是。”
拓跋沉昭展顏一笑,滿意地拍了拍她肩膀,而後朝晉王道別:“山道積雪已鏟清,趁着新雪未至,本汗帶人就先行下山了,晉王殿下也早作打算吧。”
“有勞。”
晉王朝他拱手致謝,望着一行主仆三人離去的背影,含笑的桃眸裏閃過一抹異色。
王小花也是面露狐疑,壓低聲音:“王爺,那個叫‘清寧’的侍衛,竟能讓蒙古可汗不惜以身犯險,似乎身份不簡單吶。”
“下山後,你讓十九暗中去查查。”晉王淡淡吩咐道。
清寧……
這名字倒是與少年的氣質很相宜。想到那似是眼熟的消瘦背影,想到那半截紅唇雪膚的長相,想到剛剛萦繞在那兩人之間暧昧而古怪的氣氛……
不能再想了!
分明是個男人,如何值得他這般深究?
晉王揚手攏了攏酸脹的眉心,定是近日休息不當的緣故,“收拾收拾,咱們也下山。”
王小花:“是。”
“是是是。”老山匪更是無有不應。
誰能想到他打劫竟然撞到當朝親王面前了。好在這位晉王殿下比那個蒙古可汗的名聲可好太多,否則不死也得被扒層皮!
***
回蒙古的路上,暖車軟卧,環境舒适而惬意。
拓跋沉昭慢條斯理地煮水烹茶,煮好的熱氣騰騰鐵觀音,第一杯遞給了清寧。
這期間,他沒有再推及訂婚的事,沒有再提及她留信出走,也沒有過問她與晉王的近日糾葛……一如既往地對她呵護備至。
可清寧的心境,再難回到從前。
她垂眸瞧着手中的白玉茶盅,清澈茶水映照出一張清秀臉龐,眉宇間夾着濃郁的愧色。
默了默,清寧放回茶盅,主動跪地:“屬下違抗了命令,還請大汗責罰。”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男人臉上笑意僵了一瞬,不過很快又恢複如初。
他攙扶她手臂坐回去,“是本汗不好,如何能懲罰你?本想當禮物給你個驚喜,不成想只有驚沒有喜。”
溫柔口吻裏,摻雜着一股若隐若現的落寞。
清寧聽着,心裏慚愧更甚:“大汗貴為一國之主,受萬民敬仰,如何能是您不好?都是屬下……”
“在本汗心裏,清寧也是極好的。”
他出聲打斷了她,可字裏行間都透着善意,讓人如沐春風:“既然我們都覺得對方不錯,那就先試着相處一段時日,可否?”
清寧凝着男人眼中笑意,動了動唇角,仍是猶豫。
“不必有壓力。”他重新倒了杯新茶遞給她,語氣随意:“你若不喜可随時說出來。”
話說到這份上,清寧不好再推辭:“……好。”
聞聲,一雙鷹眼裏的笑意漸濃,角色轉變地也自然而迅速,伸手輕揉了揉她頭頂,“真乖。”
清寧低頭喝茶,沒再回應。
“真乖”意味着言聽計從,她不喜歡這個贊賞。可偏偏他對她恩澤深厚……心緒一時五味雜陳。
“除夕,莫前大街有一場廟會。旁邊的夜市上還有舞龍、花燈,屆時你随本汗去湊湊熱鬧,與民同樂。”
回程的路上,似是見她一直不主動開口,他時不時會主動挑起話題。
“那晚皇城中必定遍地燃放煙花,屬下還要替師父作好安防。這也是大汗之前交代的差事,屬下定當守護好每一個城中百姓。”
清寧下意識推拒。師父不在了,他老人家的差事,她身為徒弟自當辦得漂亮,不能給他丢臉。
拓跋沉昭啞然失笑,這原是先前想尋個由頭接濟她,如今反倒被她拿來堵他的嘴了。
“白日你可提前挑揀出隐患處,責其整改。晚間,派底下的人盯着便是。”
他一錘定音。
她沒有再置喙的餘地,握着茶盅的手指攥緊幾分。
一想到要與主子同游,以未婚夫妻的暧昧身份,在那樣衆目睽睽的熱鬧氣氛中,不免壓力倍增。
不知怎的,清寧忽然想起那個月白裝束的晉王。許是他并非本國王爺的緣故,與其共事時,反倒輕松自在。
***
晉王下山的路上,就迎面遇到魏擎帶兵來尋,萬分感激地将人迎回呼和城軍營。
得知他為還魏擎的清白,差點葬身在雪崩中,就是冷靜如魏夫人,也無不動容。
一改此前對他的觀望态度,衣食住行方面都交代底下的人精細伺候,甚至有些細節都是親力親為。
見母親轉變态度,魏清漪做起事來,也愈發無所顧忌。
是夜,月明星稀。
“王爺,父親,清漪為你們做了個艾草藥包,沐浴時泡在熱水裏,可驅除雪山上的濕寒。”
魏清漪裹着毛皮鮮亮的紫色狐裘,雀躍地跑進大帳。
她從婢女手中拿過白色的艾草藥包,親自遞到晉王的面前,笑容恬美可人。
“魏姑娘有心了。”
晉王正在魏擎的大帳中暢飲,兩人相談甚歡。
從此次使臣之死的案子,逐漸聊到邊疆局勢,聊到魏擎排兵布陣的心得。正中晉王下懷,始終洗耳恭聽,謙遜的态度讓魏擎很是受用。
正講到關鍵之處,忽然被魏清漪跑進來打斷了。
看着畫着精致妝容的熟悉眉眼,晉王耐着性子婉拒:“魏夫人先前已命人送來此物。”
“啊,我送晚了麽……”魏清漪拿着藥包站在原處,遺憾而無措。
“拿與為父來用,為父這老寒腿最是需要艾草驅風寒。”魏擎不忍女兒難過,笑哈哈打起圓場。
見他們父慈女孝,晉王瞧着今晚大抵也不方便再探讨兵法,遂将大帳留與他們,适時起身告辭。
只是沒走多遠,魏清漪從後面追上來,“王爺初到北疆,這幾日可還習慣?若是有照顧不周之處,還請您随時提點。”
“一切都好,多謝。”
雖有随從同行,但此事若擱在京城,深夜孤男寡女的流言蜚語于女子名聲不好。晉王站定在有崗哨的光亮處,反問:“魏姑娘這些年,一直生活在北疆?”
“偶爾會随母親回京城探親,不過次數屈指可數。所以此前,都不曾有機會當面拜見王爺。”
晉王眸光微黯。原是真沒見過面,可為何會頻頻入夢來相見……
“明日除夕,王爺可有安排?”
見晉王主動打聽她過往,魏清漪自認他對自己也上了心,大膽相邀:“蒙古皇城每年除夕都有廟會,甚是熱鬧。屆時,咱們一起去看可好?”
“蒙古皇城,以魏姑娘的身份恐是不便涉險。”
“無妨,帶足侍衛即可。”魏清漪降低音量,悄聲道:“父親也曾陪母親去過,他說可以借此打探蒙古皇城的巡防實力,知己知彼。”
“魏将軍這點所言在理,只是……”
只是晉王若想去摸清敵情,可以獨行,沒必要帶着一個女兒家去冒險。
但他未說完,暗衛十九這時來報:“啓禀王爺,有線索了。”
主仆倆附耳淺談兩句,晉王則以公務繁忙為由告辭,折返回魏擎的大帳。
徒留魏清漪在原地,求而不得地無奈跺腳。但她轉睛想了想,又悄咪咪跟上去,偷偷聽起兩人對話。
兩日前,青原驿站小吏的驗屍結果已出,死于暗器割喉。暗器自然是刺客的暗器,線索聊勝于無。
如此,破案方向只能寄希望于那塊絹帕。
刺繡不對,晉王就從絹帕的材質入手。
蜀錦在北疆稀缺珍貴,暗衛十九從布莊商人那裏,很快打聽到這批布料都有誰買過。其中一個買主,正是蒙古皇城的青樓老鸨,買給今歲新花魁 “春紅”。
而絹帕上恰好繡着一句詩詞:林花謝了春紅。
一番推論,讓魏擎佩服得五體投地:“王爺英明,末将即刻去安排人手,明日就便裝潛入蒙古皇城,去向那花魁審問刺客的下落。”
晉王卻是一時沒回應,似有出神。
“王爺?”魏擎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挑些辦事利落的,此次行動,不可打草驚蛇。”
晉王回神,見天色不早,随後往自己營帳而去。
只是心頭總覺得別扭,這兩日每逢提及蒙古,他眼前總會浮起一道黑帽青衣個清瘦背影,想起兩人被埋在雪地裏時的緊密觸碰……
“小花,今晚沐浴時你往裏多加兩袋艾草藥包。”
晉王輕嘆,但願只是雪山濕邪之氣在作祟。
“是。”王小花應道。
主仆兩人走遠後,魏清漪從暗處走出來,勾唇一笑。
他們不帶她,她就自己悄悄過去。等到時候碰上面,照樣能一起同游。
只是令她萬萬沒料到的是,在蒙古街頭,竟會瞧見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