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if線(3)
if線(3)
“王爺, 北疆天寒,您将這暖手爐帶去吧。”
晉王對報信官審問清楚案件的來龍去脈,正預走出帳篷前往青原驿館時,魏清漪迎面笑盈盈走來。
她從婢女手中接過暖手爐, 笑中含羞遞到他面前, “感念王爺肯相信父親清白, 臣女特意準備此物聊表謝意,還望王爺不嫌棄。”
晉王垂眸瞧了眼,镂空麒麟的黃銅暖手爐, “做工精致, 自是不會嫌棄。”不過,他随後卻是淺笑婉拒:“有勞魏姑娘費心,本王馬車上業已備足此物。”
“備足就好,那就好。”
魏清漪羞赧地讓開了路, 目送那晨曦下的月白欣長身影漸行漸遠, 柳眸閃爍着雀躍的光彩。
沒接收卻也肯定了她的心意。恰到好處的君子拒絕,讓她不僅不生氣, 反而心潮澎湃。
這麽好的郎君,世間少有,她趁着春節這幾日一定得好生把握機會。
很快, 兩輛馬車先後駛出呼和城的軍營, 往青原驿站方向疾駛而去。
最終, 停在驿站前街對面的茶樓門口, 魏擎陪同晉王上了二樓, 另有上千名士兵埋伏在附近。
“你說, 咱王爺對魏家小姐到底是什麽心思?”王小花留在樓下看馬車,“昨夜憐香惜玉, 今日又拒了人家好意。”
“非也非也。”暗衛十九搖了搖手指,“王爺即便對她再有好感,也不好貿然私收姑娘家的個人物件,否則與互換定情信物又有何區別?”
“哦,原來王爺是為着她清譽着想。”王小花了然,卻也不認同地搖頭,“那這魏家小姐的家教禮數……能堪王妃大任嗎?”
“王爺說她能,她就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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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樓內,茶香清雅四溢,炭火暖意融融。
大夥三五成群圍坐在一處,嗑瓜子吃茶歇,聽着說書,熙熙攘攘。
誰也沒太注意,坐在二樓角落裏的,那一道頭戴黑色帏帽的鴉青身影。她手裏握着茶盅,但茶水已涼掉大半。
清寧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茶館一樓正中央的說書先生身上。只見他手拿折扇,正講述着昨夜的驿館死人案子,慷慨激昂:
“話說當時,深更半夜,伸手不見五指。打更人王五走到青原驿館附近,突然聽到一聲大喝‘何處賊人!’之後驿館內,就再無半點動靜。”
“王五仗着膽子大,湊近從門縫中查看,卻是驚聞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這還得了?于是他趕緊報官。”
“正巧當晚當值的衙役就在附近巡邏,不過眨眼功夫,就帶人趕至。你們猜怎麽着?驿館前後大門皆是從裏上鎖,卻不見賊人蹤影。”
“肯定有人要說了,那賊人定是跳牆逃的。”
“偏偏當夜正值大雪,雪上卻無半只腳印。然而,當時使臣噴灑的鮮血,尚未被新雪覆蓋……”
“那這,難道并非人為?!”聽衆們駭人失色。
“不錯。”說書先生“啪”得一聲收起折扇,壓低聲音神秘道:“現在都在傳啊,這是咱大銘先祖顯靈了。”
“要知道,前朝時蒙古人自恃貴族,對我等漢人何其殘忍?如今天道輪回,自然得好生懲治那夥前朝逆賊!”
“好!”
“說得對!”
聽衆們多為漢人,當即拍案叫絕。
“一派胡言。”清寧眼見說書先生沒了談資就開始胡編亂造,她也失去耐心再聽下去,拿上桌上的翠玉蕭劍,起身離開。
走到二樓樓梯轉角時,恰是與一白一藍兩道身形打了個照面。
對方也準備下樓,為首的俊雅男子停下腳步,桃花眼尾和薄薄的唇角,皆是微彎噙笑:“請。”
很平常的禮讓,看得出對方或是位端方溫潤的君子,但也僅此而已。隔着黑色帏帽,清寧點頭致謝後,并未多作停留,加快步子下樓。
原處,晉王看了眼她手上的翠玉蕭劍,目光微凝一瞬,随後也按部就班走下木質旋轉樓梯。
“王爺,這說書先生講得神乎其神的,真對咱查案有幫助?”
魏擎跟在他身後,待回到馬車上,忍不住問出聲。他是行伍出身,行軍打仗在行,但在查案的細膩心思方面不免欠缺了些。
“有些線索,但也不能全信。”
晉王習慣性摩挲着右腕碧玺佛珠,吩咐王小花趕馬車,“再去驿館後街的酒樓坐坐。”
獵獵北風,大雪紛飛,兩輛偌大而低調的馬車逐漸消失在視野盡頭,只留下幾條深淺不一的車轍。
如此,在青原驿館附近,又旁聽了三四處街頭熱議。
于黃昏暴雪時分,晉王帶着王小花,與魏擎皆換上報信官的規制舊衣,扣響驿館前門。
“誰啊?”驿館小吏提燈冒雪,打開了條門縫,從裏探出頭來。
在昏黃燈籠燭光的掩映下,他精瘦的臉頰愈發黝黑,瞳仁渾濁的吊三角眼也甚是瘆人。
“我等是來給城北魏将軍送信的報信官,夜裏雪路難行,想在此處暫歇一晚,明早再趕路。”王小花按照晉王交代的說辭,“還請您行個方便。”
“這裏昨夜才死過人,不安生。你們再多走幾步,去前面客棧安置吧。”小吏沒打開門,朝他們擺手勸說道。
“盤纏不夠了,”王小花臨機應變,“您給我們換間別的屋子住就行。”
小吏還是猶豫:“可畢竟剛死了人。”
“我們三個大男人,還怕鬼不成?”魏擎也幫腔。
最後在兩人合力勸說下,小吏終于開門領着三人走進去,蔫頭耷腦地指着正房道:“就是這間死了人,委屈幾位官爺暫住廂房。”
“好說。”魏擎爽快應道。
小吏抿唇不再多言,打開東廂房的屋門,率先走進去點燃燭臺。屋內一張火炕并一套桌椅,布置簡陋如常。
王小花請晉王和魏擎先行進去,做戲作全,他又吩咐小吏:“勞煩您備些熱碳和吃食,我們趕了一天的路,正是饑寒交迫。”
小吏站在圓桌旁,略作思忖,才頂着風雪慢慢往廚房挪去。
晉王始終沒出聲,負手站在廂房門內,落在小吏身上的視線諱莫如深。
魏擎看向他,“王爺是覺得此人刻意?”
王小花:“屬下聽那酒樓店小二說,這青原驿館原是兩個小吏。昨夜當值的那個也被遇害了,這人命大在家,才僥幸逃過一劫。”
“且再看看。”晉王言簡意赅。
三人說完,便打量起這間房。随後又悄無聲息給門窗各打開一條縫,觀察着院中的房屋布局。
一進院的四方屋舍,三間房的主屋坐北朝南,并兩個廂房,廚房和柴房各一間。主屋前粗大參天柳樹,枯枝錯雜,被皚皚冬雪壓彎了頭。
不多時,那小吏慢吞吞踩着積雪,一手提炭桶,一手提裝吃食的竹籃,去而複返。
“實在不巧,昨日那些人吃得多,加上今日小的被叫去縣衙問話,耽擱沒米糧了。”他打開竹籃,“沒米下鍋,給各位烤了點紅薯,還望勿怪。”
晉王凝着他,淺淺一笑:“有勞。”
“應該的。”小吏垂下眼,低頭去侍弄炭火,随後拎上木桶和竹籃,拉開房門往外走。
“砰!”
王小花接到命令,一記手刀猛地劈下,小吏應聲倒底。
“去廚房。”
魏擎和王小花在晉王指引下,三人冒雪直奔廚房。挪開竈臺上的那口大鐵鍋,下面赫然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暗道。
***
與此同時,在青原驿站的後門口,趁四周大雪無人,清寧緩緩轉動門口右側的石獅子,下方赫然也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暗道。
白日在茶樓,那說書先生雖然有意誇大其詞,但她還是從中聽出了重點。
驿館前面門從內緊閉,院中雪地上無腳印。可見殺人兇手,是從地底而入,再從地底離開。
——有地道。
清寧的身份不方便住進驿館 ,但那地道的一端定然在牆外。
于是她打聽到打更人王五的住處,假扮那說書先生的徒弟,為搜集故事而詢問:“你最近幾晚打更時,可曾聽到驿館附近有什麽異常動靜?”
王五樂呵呵接過一錠銀子,回憶道:“你這麽一問,還真有件怪事。大約五日前,老夫曾在驿館後街,聽到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可并不見人影。”
清寧心下了然,果然是有人挖過地道。
順着王五給出的線索,她于天黑後,在驿館後街附近仔細搜尋,耗費約莫一炷香,終于發現後門口石獅子下面的端倪。
地道的盡頭頂部,隐隐有一盞豆油燈,視線昏暗。
清寧虛扶着牆壁慢慢前行,牆壁上的泥土還是濕的。待眼睛适應後,她才加快腳步往前探尋而去。
轉過兩道彎,先前的豆油燈被甩在身後,前面又遠遠亮起一盞新的。不是偶然,這地道的燈有人照看。
她警惕起來,看見那賊人還在此處。
就在這時,幾道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瞳孔微縮,當即退到轉角後側,緊貼牆壁的同時,無聲拔出翠玉蕭劍。耳朵,時刻注意那人的行跡。
而另一邊,晉王內功深厚,那拐角後方細微的拔劍聲,也并沒能逃脫的耳朵。
他繼續穩步向前,同時用眼神示意王小花——
“動手!”
說時遲那是很快,随着晉王一聲令下,王小花拔出重刀就側身朝前劈去。
清寧亦是反應迅疾,橫劍在身前,硬生生當下這致命一擊。兩人皆是各退數步,手握武器,機警地盯着對方。
“是你。”
晉王借着豆油燈的微弱光亮,看清眼前青衣黑帽的少年,記憶白日在茶樓的那幕。
當時只覺這人打扮怪異,但在北疆魚龍混雜之地倒也說得通。沒想到,“你這真兇竟是大搖大擺地逗留在兇案附近,其心可誅。”
“我如何會是真兇?”
清寧這會也在打鬥的空隙中,瞧清了晉王的臉。那張臉俊美出塵,瞧一眼就不難記住。“倒是你,打扮得如此富貴,沒想到人面獸心,還在這颠倒黑白。”
“你別胡說八道!”王小花當即上前一步,沉聲訓斥。
清寧根本不懼他,亦是逼近一步,“我說錯了嗎?你兩人大晚上在此處鬼鬼祟祟,不是兇手還能是誰?”
濕冷空氣,陷入一陣寂靜。
“你是來查案的?”
“你們是來查案的?”
清寧與晉王,不約而同問出聲。
雙方了然,默了默,先後放下兵器,“我……”
不等互通消息,忽然這時,背後突然“咻!咻!咻!”幾道暗器射來。
三人才放下的心轉瞬又提起,紛紛側身躲避。王小花第一時間提刀護在晉王身前,清寧也身姿矯健地提劍防禦。
“乒乒乓乓”,暗器應聲掉落。
原本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兩撥人,默契不發一言地,開始聯手抗敵。
晉王不方便在外人面前展露武功,只“恰到好處”地避開暗器,不着痕跡地觀摩着戰局。
可當他視線落在手持翠玉蕭劍的少年身上時,視線陡然一凜,黑眸微眯。
少年那敏捷而利落的背影,竟是與夢中女子揮舞玉笛軟劍的樣子,有着七分相似神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