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if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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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和城, 北疆營地
臨近年關,又大雪封地,十萬将士都漸漸懈怠起來。練武場上,揮汗如雨的氣勢遠不如平時。
“一個個跟軟腳蟹似的, 成何體統!”
定北侯世子, 主帥魏擎肅然站在高臺上, 厲聲訓斥:“敵人随時都可能來襲,會因為要過節就放你們一馬?越是這種時候,越得居安思危, 都記住了嗎?”
“是。”衆将士應道。
“都沒吃飯啊?”魏擎雙手叉腰, 重新問道:“記住了嗎?!”
“是!”
十萬大軍齊聲高呼,呼聲震耳欲聾。
“哎呀,父親別生氣啊。娘可說了,生氣容易變老哦。”
忽然這時, 一道古靈精怪的恬美嗓音, 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刀光劍影的練武場上。
緊接着,一個身着紫色貂皮狐裘的少女, 笑盈盈地走上高臺,搖着魏擎衣袖撒嬌道:“一年就一個新春佳節,大夥也是高興嘛, 您就高擡貴手吧。”
“你呀, 淨會給為父拆臺。”
魏擎嘴上責備着, 但臉上慈愛的笑意難掩。他擡手捏了捏少女的鼻尖, “怎麽這會過來了?”
“女兒想父親了呀。”魏清漪調皮地眨了眨眼。
“她就是想偷懶, 半天一招劍式都沒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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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夫人亦是穿着一襲紫色貂皮狐裘, 手裏拿着一柄白玉短笛,肅臉走近, “白瞎了你父親的心意,學了三四年武功,始終在原地踏步。”
“父親,你看娘她。”魏清漪躲在魏擎身後,嘟囔:“當着這麽多将士的面,一點臉面不給女兒留。”
“等你真山窮水盡了,看看敵人給不給你留臉面。”魏夫人一雙柳眸,越發清冷。
“不至于,不至于。”魏擎娴熟地攔在中間,樂呵呵地打圓場:“我魏擎的女兒,有她爹相護,如何能山窮水盡?只要有我在一日,她就會平安順遂,衣食無憂。”
“父親最好啦。”
魏清漪甜甜一笑,看得自家老父親的心都快化了,笑得合不攏嘴。
“哼,你就慣着她吧。”魏夫人剜了魏擎一眼,冷臉轉身往回走。
“夫人,夫人!”魏擎一見真把嬌妻氣着,趕忙追上去軟聲相哄:“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将士們都看着呢,你給我多少留點臉面……”
練武場原處,衆将士眼瞧着大魔王走遠,皆是深深松了口氣,朝魏清漪感激道:“今日,又多虧了大小姐呀。”
“無妨無妨,人之常情。”魏清漪不以為意擺擺手。
“大小姐,屬下這幾日反複琢磨劍招,發覺有兩個招式學起來甚是簡單。”虎背熊腰的副将,紅着臉上前詢問道:“您可要試試?”
“算了吧,多謝陳副将好意。”
魏清漪一聽要學武就頭大。誠如母親所言,她是一點沒遺傳到父親的習武天賦。
不過沒關系,她可是魏大将軍唯一的掌上明珠。日後父親承爵侯位,她更是會順理成章地封為縣主,誰又敢對她無禮呢?
***
當日黃昏時分,呼和城城門口,風雪凜虐,路人行色匆匆。
一輛寬大但裝飾低調的馬車,由遠及近駛來。趕車之人身材魁梧,身着玄衣勁裝,瞧着不像尋常馬夫。
“來者何人?”城門守衛立即上前,亮出長槍,攔在兩匹棗紅高馬之前。
“馭——”
趕車的人随即勒住缰繩,配合地從貼身衣襟裏套出路引和通關文書,但也并未下車。
城門守衛面色不悅,但瞧着這男人動作大方得體,不像尋常市井莽夫,于是壓着火氣接過那身份證明,翻開一看……
“原來是晉王殿下的車架,快請,快請。”城門守衛的臉色順勢陰轉多晴,畢恭畢敬地讓出路,滿臉堆笑。
“駕——”
馬車繼續前行,駛進呼和城。
途經一處二層熱鬧的酒樓,眼見天黑路難走,黑衣男人得到馬車內貴人的吩咐,停下來登記住店。
待雅間和膳食都與店小二商議好,才回門口請貴人下車。
只見那貴人俊臉如玉,貌比潘安。身姿欣長,着一襲月白狐裘走在雪地裏,舉手投足間矜貴非凡。
北疆常年北風凜冽如刀,将人的皮膚吹得粗糙。這般俊美如谪仙般的男子,還是頭一回見。酒樓裏,不論男女老少皆是看待了眼。
貴人目不斜視走進雅間,就再也沒出來過。
身後兩名随從則是忙進忙出,直到一應侍候好,才回到自己房中。
“這北疆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難怪皇上将這等好事,舍不得交給祁安王。”暗衛十九一邊在炭火盆前搓手取暖,一邊忍不住唾罵。
“新春慰問戍邊将士,明着是獎賞實則是懲罰,皇上怎麽可能會折騰他那個寶貝兒子?”
趕車的玄衣男人,王小花坐在桌前一碗烈酒下肚,仍是不解氣:“都是親生兒子,怎得就那般偏心?!”
“誰說不是?”暗衛十九氣得豎起眉毛,“就欺負咱家王爺好脾氣,大過年的,要客居他鄉。”
“咱們王爺可不是那等任人宰割之輩。”王小花朝他勾勾手,壓低聲音:“王爺這是因勢利導。你想啊,這裏可是十萬大軍。若是此次能一舉贏得軍心,日後……”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還是王爺思慮深遠!”
暗衛十九拍案叫絕:“如此一來,不僅能贏得軍心,還能觀察魏将軍的帶兵之道。若是日後起兵,哼哼……”
兩人相視一笑,頓時士氣大振。
***
晉王的車架,于次日晌午前,抵達呼和城軍營。
魏擎夫婦一早就接到消息,提前率幾位副将出來相迎,跪地行禮:“末将見過王爺。”
“諸位将軍不必多禮,請起。”
馬車車轅上,晉王虛擡了擡手,而後踩着矮凳走下去,含笑道:“是本王不請自來,叨擾諸位才是。遠道而來,帶着京城家鄉的衣食,押運的車馬随後就到。”
“末将替三軍将士,謝過皇上,謝過王爺。”魏擎朝主帥大帳的門口伸出手,“王爺,請。”
“魏将軍請。”晉王微微颔首,款步走在衆人之前。
就在他離大帳門口三步遠時,忽然裏面傳來一陣嘈雜的異動。
“保護王爺!”王小花下意識擋到晉王身前。
卻見一個身着紫色貂皮狐裘的少女,慢吞吞走出來,紅着臉頰朝晉王行禮,“臣女魏清漪,見過王爺。”
晉王嘴角的笑,僵了一瞬。
這女子……
她那雙柳眸,怎會如此肖似?
晉王從年少時就有個鮮為人知的秘密,他時常會夢見同一個女子。
夢中,他嘗嘗挑燈夜讀,翻看卷宗。那女子就會陪在他身側,但并非奉茶侍候筆墨,亦是會翻閱卷宗,發表她自己的治世策論,說得頭頭是道。兩人是夫妻,更是知音,每每都相談甚歡。
故而待他成年出宮建府後,第一時間命暗衛們四處搜尋那女子,然而遲遲沒有音訊。沒想到,她在北疆……
“清漪,不可無禮!”
魏夫人先行反應過來,将魏清漪拽到一旁,而後朝晉王欠身請罪:“小女頑劣,有驚擾王爺之處,還請王爺恕罪。”
“不礙事,令千金年少活潑,是真性情也。”晉王很快回神,俊臉一如往常溫潤淺笑,率先走進大帳。
魏清漪目送他離去的欣長背影,臉頰越發含羞帶俏。
早就聽聞中宮所出的晉王殿下俊美無邊,可惜她常年在北疆。今日有幸一見,竟是比傳聞中更加俊逸谪雅!
而且,他剛剛在盯着她看唉。這是不是說明,他也對她有意?
魏清漪光是想想,就激動不矣。
于是晚間,魏擎命人點燃篝火、炙烤羊肉美酒,盛情給晉王接風洗塵時,她好生打扮了一番。
首飾和衣着,俱是她壓箱底的寶貝之物。平日舍不得見風,都是逢年過節才舍得穿一次。
但今夜,她要他一眼就能看見她,像是這北疆上空的星辰一般,她在為他而發光。
“王爺,臣女敬您一杯。”
宴席進入尾聲,終于等到母親送醉酒的父親回營帳歇息,魏清漪抓住機會,端着一杯熱酒,袅袅婷婷地走到上首晉王面前,甜甜一笑。小臉紅撲撲的,半醉半羞。
晉王擡起眼皮,桃眸意味深深地端詳着她,沒出聲拒絕也沒接受。
“魏小姐,我家王爺不勝酒力,可否由屬下代之?”
王小花深知晉王一想不喜女子搭讪,但眼前這位身份尊貴不比常人,于是主動站出來擋酒。
“啊,我不知您……我不是有意為難王爺。”
魏清漪聞言,忙是愧疚道。她瞧了瞧四周看過來的副将們,小臉漲得通紅。
“無妨,只一杯是可以的。”晉王忽然出聲。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顧及她一介女兒家,與她象征性地虛空相碰,而後一飲而盡。
魏清漪頓時心花怒放,“多謝王爺。”
旁邊,王小花詫異地看向晉王,但後者神色如常,叫人難以窺探他心緒。
王小花百思不得其解:王爺莫非是看在魏将軍夫婦面子上,才對魏小姐不同些?
待回自己帳中後,隐在暗處的十九一語點醒夢中人,“你明日再仔細瞧瞧那魏家小姐,是否與王爺苦尋多年的畫中女子,極為相似?”
“原來如此!”王小花恍然大悟:“她她她……”
***
次日一早,魏夫人得知此事後,嚴詞勒令魏清漪禁足反省。
“母親昨日是如何教導于你的?皇室中人與人關系複雜,晉王殿下身為中宮嫡子卻又不得聖心,身份極為尴尬。你成日又是個沒心沒肺的,以後定要離他越遠越好!”
“晉王殿下才沒母親說得那般不堪。”魏清漪忍不住反駁,“女兒就瞧着他哪哪都好,他對女兒也……”
“你給我閉嘴!”魏夫人真是恨鐵不成鋼,拿起桌上的白玉短笛就要打她手心。
“夫人消消氣,消消氣。”魏擎酒醒後,連忙趕來勸架,“清漪她正值懵懂的年紀,一時春心萌動也情有可原。”
他伸手扶起魏清漪,笑呵呵道:“況且我魏擎的女兒,哪哪都好,那挑夫婿自然也值得最好的。”
“就是!”魏清漪附和。
魏夫人怒意更甚,指着他們爺倆,“你們……”
“報!”
突然這時,帳外傳來信使高呼:“魏将軍,有急報!”
“快拿于我。”魏擎斂起笑意,翻開急報一看,臉色越發凝重:“蒙古歲貢使臣呼韓耶,昨夜竟被暗殺在呼和城驿館!”
魏夫人亦是驚駭:“呼和城一向駐紮你的兵力,只怕這使臣之死,你一時半會難逃幹系。”
她沉眼望向不遠處新搭的那頂大帳,“若是晉王殿下沒有來此,倒可将消息壓一壓,查清真相再奏禀朝廷。如今……”
“本王相信魏将軍。”
魏擎夫婦與副将們反複商讨出多種話術,以期可以說服晉王多寬限查案天數後,才前往彙禀。
不成想,晉王一句話就叫他們安了心,“魏家世代鎮守北疆,一心為民,滿門忠良。魏家的兒郎,本王信得過。”
不僅如此,他不顧奔波千裏的辛勞,表示要助魏擎一同調查此案:“收拾收拾,咱們即刻前往案發地,青原驿站。”
與此同時,人煙稀少的官道上,一人一馬冒着風雪呼嘯疾馳。
鴉青色的清瘦身影,在漫天雪地裏,顯得藐小不值一提。
留下兩串馬蹄印,很快被落下的新雪覆蓋,但新的馬蹄印會出現在更前方。
正如少年朝着青原驿站進發的決心,堅不可摧。一雙清冷的柳葉眼,目光炯然而決絕。
老頭子,若是你在天有靈,就給清寧一些指引。這殺師之仇,我定要那賊兇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