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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結局(上)

結局(上)

假蕭山露餡, 戰局鬥轉。

三百多個假扮大銘鐵騎的蒙古奸細,瞬間獨木難支,不得不緊急撤離。

唯獨一人, 逆着人流,反常地沖進人山人海的大銘鐵騎軍隊中,獨特而醒目。

是陳昭。

他翻身上馬, 雙腿夾着馬腹,直立其上。他揮舞着鮮紅的重刀,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兀自劈出一條血路。

陳昭不要命似的直奔魏清寧身側,一雙鷹眼泛着嗜血而妖冶的紅,“魏清寧,跟我回去!”

馬背之上,他向所有人都伸出冷硬的利刃, 唯獨向她伸出了柔軟的掌心。

只是那手, 早已淌滿大銘将士的鮮血。

“陳昭,醒醒吧!”

“你我之間隔着國仇家恨, 我不可能跟你走。”

魏清寧被晉王和魏朔嚴密護在身後,看着他在人群發了瘋似的厮殺,清冷眸光泛起一絲複雜。

這些時日朝夕相處, 她即便再怎麽有意視而不見, 但陳昭對她獨特的用心,也不可能完全沒感知。

只是有些事, 就是命中注定。

還在她未出生時, 他的族親就殺了她生身父親, 那就注定他們之間不共戴天!

“今日我不會以多欺少。但日後戰場再見,我代表父親, 也為了大銘無辜百姓,必定堂堂正正讓你就地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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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殺我……”

人群中央,那個大殺四方、令無數大銘鐵騎聞風喪膽的玄衣男人,忽然怔忪在原地。

“噗哧——”有一道冷箭刺穿他心口。

可那雙鷹眼仍死死盯着她的方向,目光染着難以置信的委屈和控訴:“是我對你不夠好嗎?明明就是我先認識的你啊!”

魏清寧抿了抿唇,默然別開目光。

見狀,晉王将她攬在懷中,轉身走進縣衙大門。

“魏清寧——”

陳昭怒吼出聲,剛想去追,鮮血也從嘴裏驟然噴出。

“主上!”

蒙古人那邊駭然變色,驚呼出聲。

不得以之下,他們不顧規矩,強行将陳昭帶離。團團護着他,不顧一切地殺出重圍。

三百人對戰上萬人,不過螳臂擋車,不足為懼。

突然這時,一直潛伏在附近的柳傾妩,率領青幫女子忽然現身,釋放出上百條黑色毒蛇,殺了大銘鐵騎一個措手不及。

但饒是如此,原本三百多個蒙古壯漢,損兵折将,逃脫時只剩三兩人。

而陳昭直到最後一刻,仍遙遙回望一眼縣衙大門,陰寒森森的臉色充斥着幽怨:“早晚有一日,我會百倍奉還!”

“追!”

重新整頓好亂了陣腳的鐵騎,魏朔一聲令下,緊緊咬在他們後方。

太陽徹底從東方升起,照亮縣衙門口,橫屍遍野。

***

縣衙內堂

“王爺!”

兩人走進去沒幾步,晉王腳下一個趔趄,猝不及防向前栽去。與其說是他扶她進門,不如說變相借力倚在她身上。

魏清寧低呼一聲,匆匆喚人将他擡回主屋。

晉王平躺在床榻上,緊閉雙眼,唇瓣氣血眼瞅着消失殆盡,溫潤俊逸的臉也變得慘白如紙。

偏是魏清寧掀開他衣衫檢查,腹部刀傷并沒開裂。

“這是內傷又犯了!”

幸好此次北行,晉王府的府醫一同随行。聽聞消息,拎着藥箱急匆匆趕來,如臨大敵:“早就叮囑他不可動用內功,就是不聽!”

“王爺何時受過內傷?”魏清寧守在床邊,臉色凝重。

“就是頭一次去別院那晚,與陳昭過招,一時不慎遭他毒手。”

府醫忙中出錯,驀地捂住嘴含糊道:“完啦,說漏嘴了。王爺嚴令禁止讓夫人知曉的。”

“無妨,你先醫治要緊。”魏清寧聽得心頭五味雜陳,但也分清楚輕重緩急,“王爺可有性命之憂?”

“眼下觀脈象,還沒到那地步,但再一不可再二!”府醫急得滿頭大汗,“這次若再不好生休養,這身子可就真的毀了。”

“放心吧,我會看顧好他的。”

魏清寧稍稍松口氣,按照府醫叮囑,安排廚房去炖些滋補藥膳,而後寸步不離。

騎了一夜馬,她眼皮沉重,順勢倚靠在床頭,阖着眼等他醒來。一只手伸進暗紅芍藥錦被下,一寸寸握住他的。

恰似早前她身中蛇毒時,他守着她那般。

中途王小花悄聲進來送膳食,魏清寧也沒心思動筷子。

王小花倒是勸出經驗來了,“夫人,多少吃些吧。您萬一病倒了,誰來照顧王爺?”

魏清寧想想是這麽個理,掙紮起身,勉強吃了小半碗雞絲煨面,之後繼續假寐。

王小花出門時,暗生感慨:唉!王爺和夫人日後若離開他,可如何叫人放心吶……

窗邊陽光漸漸西斜,直到日薄西山。

晉王緩緩睜眼,雖是身子不大舒坦,但一覺醒來就看到他的妻在身側,不禁勾唇淺笑。

也體諒她折騰一整夜,沒急着起床喚人來伺候,只枕起手側過身面對她,瞧了又瞧。

“王爺,您醒了?”

魏清寧心裏裝着他,睡得不沉。聽到被褥窸窣的微小動靜,略反應一瞬,就睜眼瞧去,“可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頭還有些暈。”晉王再度阖上眼,下巴則朝她微微仰高,嘴角噙着碎笑:“要夫人親一下,方能恢複。”

“……”

沒個正經!

心裏笑罵一嘴,但念他是為她才傷成至此,魏清寧還是紅着臉湊過去,在某人嘴角淺淺一啄。

晉王滿意睜眼,露出一副得逞嘴臉:“藥到病除,夫人真乃神醫也。”

惹得魏清寧想打他,偏這位爺如今恃病生嬌,說不得打不得。

她氣悶站起身,板着臉道:“懶得理你,我去傳府醫過來。”

但轉身剎那,眼角壓不住心裏的甜,無聲上揚開來。

晉王瞧得清楚,越發有恃無恐:“無妨。山不過來,本王自去見山。”

而後凝望着她落荒而逃的淺青色纖細背影,一雙桃眸裏的融融笑容裝不下,溢出來璨若星河。

***

終究多事之秋,寧靜美好的時光總顯得短暫。

月上柳梢,魏朔追擊陳昭未果,空手而歸,“他們到處東竄西竄,打通兩國邊界線的地道被他們挖了無數,真真是狡兔三窟。”

“北疆是他們老巢,要不然魏兄當年也不至于駐紮在此多年,都不能徹底鏟除這波餘孽。”

蕭山随後也聞訊趕來,急躁且自責:“可惡我身子未恢複,否則今日定要他們有來無回!”

“若非您慧眼如炬,我們定不能這麽輕松拿下十萬兵權。”魏清寧安慰他,“如今兵權在手,咱們還是盡快想想後續計劃吧。”

“嘿,還得是外甥媳婦貼心!t”蕭山像個老小孩似的,瞬間被哄得笑意洋洋:“你和翊兒如何打算?先立業,還是先生娃?”

這個老不正經的!

魏清寧被他說得臉頰染上紅暈,不再去瞧他,轉頭看向晉王。

晉王靠在床頭,展顏一笑,錦被下的手無聲捏了捏她的,以示安撫。

轉而正色道:“自古以來,攘外必先安內。陳昭此次受傷,一時半會跳脫不起來。趁這些時日,本王決計攻入京城。”

“也好,屆時再攻打蒙古,舉國之力皆可任王爺調動,事半功倍。”魏朔點點頭。

“亦能避免陳昭聯合宣武帝,兩面夾擊,陷入背腹受敵之地。”蕭山想到什麽,“上次你們提及祁貴妃的事,可查得有眉目了?”

“底下的人來報,祁貴妃前幾日已被接過宮裏。”晉王面無表情。

魏清寧聽得明白,回握了握他的手,“這般也好,屆時咱們回京,也能一舉兩得。”

她想,晉王選擇先攻占皇宮,除了軍事要領,也是為着給先皇後報仇。

尤其發覺親生舅父被關押在蒙古十多年,此事很可能也牽扯祁貴妃後,他的恨意和惆悵定是達到了極點。

“知我者,清寧也。”

晉王也看向她,四目相對,兩人會心一笑。

“世侄啊,你也還沒成家吧。”蕭山瞧着兩人如膠似漆,随即扯着魏朔往外走,“走吧走吧,咱倆孤家寡人,結伴喝酒去吧。”

“您有傷在身,可不能喝酒。”

魏清寧不放心追出來,反複叮囑後,又吩咐王小花寸步不離跟着他回房。

至于她自己,則親自送魏朔回院子。

路上,魏朔停下腳步,開門見山:“想問我為何願意投效晉王?”

“唇亡齒寒,這道理每個魏家人都牢記于心,不需要我多問。”魏清寧也停下來,“我想聽聽,祖父可有額外叮囑我的話。”

“且,又被你猜着了。”

魏朔揩了揩眉梢,随口抱怨一嘴。

他本來都想好要好好吊吊她胃口,來報複她這些年瞞着他身份一事。

沒想到這小妮子不論男女,心思都如此敏銳。也罷,他一個大老爺們如何跟個姑娘計較,還是個替他為魏氏一族抗了那麽年的妹妹。

“晉王初時送來密信,我尚且不知京城局勢,暫時選擇按兵不動。後來,收到了祖父的信。”

魏朔簡短闡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晉王被禁足宮裏時就預料到,撕破臉後,皇上會拿蕭氏和魏氏作筏子。大婚前幾日,他就緊急秘密轉移兩族。”

“因着假蕭山與拓拔野密信一事,祖父起初有些許遲疑。為此,晉王被迫假裝受傷,迷惑皇上放松戒備,這才給魏氏一族安全撤離,争取了最後三日時機。祖父留下的眼線密報,他們前腳離開,禦林軍後腳就砸開了魏家大門。”

“抵達山西後,晉王對待先皇後母族,與對待咱家一視同仁。祖父都看在眼裏,後來又親眼瞧着他不顧傷勢執意北上救你,這才下定決心投靠,主動給我寫了信。”

說到最後,魏朔也不免動容,擡眼仰望星空,深深嘆了口氣。

他身為魏氏子孫,論反應及時,保護家人,都比不得晉王一個外人。

“……多謝,我知曉了。”魏清寧沉默半晌,才喃喃應道。

她是真的才知曉。

這些天,晉王自始至終未提及,他受傷迷惑宣武帝,是為着魏家人。她也只當是他多方籌謀的一環,怎想到會……

“祖父沒有額外叮囑什麽,沒有給你的,也沒有給我的。他老人家說,孩子大了,自有明辨忠奸的能力。”

臨走前,魏朔習慣性伸出手,本想拍拍她肩。

轉而想到,又得意洋洋地揉了揉她頭頂。像是終于有處發洩似的,差點将她的頭揉成草雞窩,“以後乖乖聽話,兄長我勉為其難,會罩着你的啊。”

“我真是多謝你了。”魏清寧及時拍掉他的爪子。

“哈哈哈……”魏朔暢快大笑,揚長而去。

往後,他就是多了一個妹妹的人啦!

***

陳昭雖身受重傷,回到蒙古後也沒閑着,将晉王獲得十萬兵權,并收服魏朔五萬兵權的事,第一時間傳到京城。

宣武帝接到密報,如臨深淵。

這段時日,他下旨全國通緝晉王等人,多番去圍剿山西,但去時已人去樓空。

也多番派人北上,以便及時将北疆十萬兵權的控制權握在手裏。奈何,所有北上的将軍都有去無回。

宣武帝同時寄希望于東南魏朔的五萬兵權,加上他自己手中的七萬,倒也能與北疆十萬兵權抗衡。

魏朔獅子大開口,想要一字并肩異姓王。

宣武帝不怒反喜,自認事情十拿九穩。遂調遣魏朔北上,并往軍中安插多名副将作自己的眼線。

可直到收到陳昭密信時,才驚覺魏朔就是挂羊頭賣狗肉,他與晉王兩人早已暗度陳倉!

“反了他們了!”

宣武帝将密信怒拍在禦案上,吩咐內侍監:“傳朕口谕,即刻命所有四品以上官員,入宮觐見。”

當晚,文武百官齊刷刷連夜入宮,商議各種抵禦對策,直到天明。

“陳昭這是狼子野心,想要坐山觀虎鬥,絕不能讓他得逞!”

“眼下我們兵力較少,不若先假意與陳昭聯合,前後夾擊晉王的兵力,暫且解決當前的燃眉之急。”

“長城易守難攻,皇上大可先發制人,早早占領的要塞。進而通過持久戰,生生拖垮晉王的兵力……”

“高愛卿此法甚妙,此事就交由你去辦。”

宣武帝拉不下臉與陳昭這條昔日身邊的走狗相合作,最後采納順天府尹高大人的提議,在長城各處緊急布防,加足數倍兵力。

他本以為此舉過後,就能繼續穩坐皇位。

但事實上,晉王率兵抵達京城城外,城門當日就失守了。

守城門的統領說,他兩年前尚在河南當衙門小吏。多虧魏清寧一言點醒夢中人,才讓他發憤圖強,有了今日成就。

“屬下願意追随魏姑娘,一同誓死效忠晉王殿下!”

“屬下願誓死效忠晉王殿下!”

那時落日黃昏,京城城門前,可謂是一人高呼八方響應。

報效誓言,經久不息……

“愚不可言!”

宣武帝收到加急軍報,氣得差點掀翻桌子。

但畢竟身在皇位數十年,他對運營駕馭籌謀之術,都如探囊取物。

一計不成就再施一計,他假意不想殃及京城的無辜百姓,放言要禪位于晉王,命其入宮觐見。

宣武帝當年登基時,亦是沒有其兄長的兵力充足。但憑着一招擒賊先擒王,讓對方群龍無首,潰不成軍。

他想,如今同樣能利用當年的布局,将手中大半兵馬盡數調來皇宮,占盡人數和地理位置的優勢。

待晉王等人一進宮,就關緊各處宮門,甕中捉鼈。

晉王自然不會輕易上當,不過既然對方願意大開宮門,他何樂而不為?

***

“朕還是低估你了。”

禦膳房門外,宣武帝前有禦林軍開道,後有老臣相随,被衆人簇擁着,款步而出。

面對敵方上萬名鐵騎,宣武帝仍舊臨危不懼,如往常高高在上地評價着,盡顯帝王氣場。

“這還要仰仗皇上,讓本王早早生出居安思危的習慣。”

晉王負手屹立于千軍萬馬之前,一如既往的言笑晏晏。

字字不帶怒意,字字充滿諷刺。

“那是朕一早就瞧出豎子反骨,必生謀逆之心。”宣武帝拂袖斥責道。

“祁安王倒是嘗被你誇孝順,這會他好爹遇難,怎的不見他人?”

蕭山站在晉王身後,環顧一周,專戳宣武帝的痛處。

宣武帝冷冷瞥他一眼,卻也以大局為重:“那逆子已然懲處,爾等若現下醒悟,朕可既往不咎。”

“笑話。你是既往不咎,還是卸磨殺驢?”

魏朔嗤笑,一語戳破他的謊言:“都說金口玉言,你前腳答應我封異姓王,後腳就命禦林軍包圍我魏氏滿門。你如今說的話,連個屁都不算!你這皇帝,不當也罷。”

“放肆!”

宣武帝在位多年,天子之威,何等受過此等忤逆?

“弓箭手何在?”

“在!”

待宣武帝話音落下,頭頂上方,城牆和樓宇屋頂各處,忽然露出密密麻麻的弓箭。

兵力只多,足有晉王的三倍。

眼見計謀将達成,宣武帝略微擡頭挺胸,愈發成竹在胸。

“瞧着這陣仗,倒與皇上登基時,與廢太子對戰的情形有些相像。”其身後,永安伯忽然朗聲開口,緬懷起當年。

宣武帝聽着,莫名覺得有些古怪。唯恐夜長夢多,他徑直看向宮牆上的骠騎大将軍,“馮友來!”

馮友來聽令上前一步,t卻是順着永安伯的話茬道:“只是舊時的廢太子,比之當今晉王殿下,遜色不少。”

永安伯點頭,還未表态,新任的禦林軍統領已搶先道:“晉王是中宮嫡子,民心所向,亦有政績在身,理應繼承大統。伯爺當年也是跟随先皇左右的人,依您看,若先皇在世可會歡喜晉王殿下?”

永安伯:“晉王殿下乃天生帝王之材,百年難遇。”

宣武帝臉色瞬變,沉聲呵斥:“爾等可知自己在說些什麽?”

胖乎乎的永安伯,平日裏一向奉行中庸之道,見誰都笑眯眯的。這會,他亦是雙眼眯成一條線,笑着對宣武帝道:“皇上亦是慧眼識珠之人。此番為了萬民蒼生,願意主動禪位給晉王殿下,若先皇在天有靈,定然甚是欣慰。”

宣武帝的臉色僵硬下來。

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三人,莫非他們早已被晉王收服麾下?可這些都是他精心栽培多年的心腹啊!

其身後不少大臣也僵在原地。這和事先商量的對策不一樣?永安伯三人不是效忠皇上嗎?是故意讓晉王放松警惕?

衆人面面相觑,蒙得一匹。

然而不待宣武帝緩過神,馮将軍又順着永安伯的話茬道:“皇上一向以江山為重,這番大義之舉,着實是我大銘百姓之福。”

“如此,得讓史官多寫幾筆。”永安伯笑眯眯附和。

時至此時,宣武帝終于徹底認清現實。

他們仨提議“假借禪位之名诓騙晉王入宮”,實則诓騙他給晉王一個名正言順登基的理由,這樣遠比謀朝篡位,更能堵住天下悠悠衆口。這樣,晉王百年後依舊可以青史留名。

宣武帝怒發沖冠,他指着晉王,“逆子,就憑你也配?!”

晉王并未立即回應他,正将自己的月白對襟披風披在魏清寧身上,很自然地細致系好。魏清寧沖他莞爾一笑。

兩人郎才女貌,濃情惬意,似乎從始至終都沒覺得“奪皇位”是件什麽大事。

這等藐視,更讓宣武帝氣得渾身顫抖。

但宣武帝不信邪,轉身看向身後大臣,“諸位愛卿,今日誰可助朕破此舉,來日必定封官加爵,世襲罔替。”

不巧,文武百官已經明白過味來,知道宣武帝大勢已去,誰也不願意當這只出頭鳥。

“林國公!”

林國公恭敬拱手:“皇上心懷大愛,真乃千古一帝。”

“李尚書!”

禮部尚書捋着斑白胡須,“晉王殿下登基大典,老臣必當聽從皇上旨意,風格大辦。”

“楊建軍!”

“到!”

楊建軍一介武夫,習慣令行禁止。他是真心投效宣武帝,可眼下局勢已定,又為難地叽咕叽咕眼,縮回去了。

“皇上仁德禪位,吾等謹遵聖喻。”

文武百官識時務地跪地叩首,朗聲高呼。一遍遍又一遍遍,聽得宣武帝可謂錐心刺骨。

這猶如壓在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氣得他霎時摔倒在地,開始四肢抽搐,口眼歪斜。

饒是如此,宣武帝仍是用惡毒的視線,死死瞪着晉王。

但他再怎麽憤恨,也不過垂死掙紮罷了。

***

“臣等恭迎新帝!”

在衆臣的恭敬三叩九拜中,晉王攜手魏清寧,一級一級拾級而上,走到禦書房門前。

她身上是他的披風,兩人皆是一襲月白華服,相襯相依。

頭頂的陽光籠罩灑下來,鍍上一層金黃色的流光溢彩,将兩人襯托地愈發器宇軒昂,龍章鳳姿。

“你還記得這道傷疤嗎?”

經過宣武帝旁邊時,晉王緩緩蹲下身,将右腕傷疤露出來給他看,“就是在此地而得。”

晉王的劍術,自幼師承舅父蕭山,遠勝于祁安王。偏是外國使團前來拜訪,宣武帝想要祁安王拔得頭籌。他裝作慈父模樣:“翊兒,刀劍無眼,與你兄長比試時點到為止即可,切莫傷着自己。”

難得得到父皇關心,年幼的晉王欣喜若狂,暗暗發誓要給父皇臉上争光。

他毫無懸念地當衆勝出,怎知沒等到父皇嘉獎,反倒惹得他龍顏不悅。連初一十五這等祖宗定下的日子,都不會到先皇後宮中歇息,反而日日去哄祁貴妃開心。

後來先皇後病重,正值皇太後去寺院修行祈福,祁貴妃故意将當日所有當值太醫,全叫去了出雲殿。

宣武帝視而不見。

幼年晉王跪在禦書房前,苦苦哀求整日:“母後她真生病了,一整日滴水未進。父皇,求您命太醫給母後瞧瞧吧。兒臣求您了……”

宣武帝依舊視而不見。

眼看母後危在旦夕,受祁安王慫恿,只有七歲的晉王,用舅父為他精心覓得的絕世寶劍,親手斬斷自己右手筋脈,也親手斬斷自己的大好前途。

宣武帝再也不怕心蕭山手握東南重兵,會外戚幹政。欣然讓太醫給先皇後診治,可惜已錯過最佳治療時辰。

“當時,那血就染紅了這處臺階。”

晉王點了點宣武帝脖頸下的灰白地磚,“這些年,我一共從此走過三千八百三十七次。沒想到,你也會有這麽一日,也折在此地。”

說這話時,他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始終桃眸含笑,不緊不慢。

亦是這些年,他面聖時的恭順良善模樣。

宣武帝早前有多蔑視得意,今日就有多駭人驚懼。

尤其晉王的手指擦着他脖頸而過、似乎随時都可能掐斷他脖子時,宣武帝更是吓得叫出聲。

但他已經說出來話了,只剩下“哇哇哇”的嗚咽聲,再無半點往日的帝王風光,瞧得大臣們皆是心中唏噓不矣。

“父皇一向寵愛祁貴妃,就送去讓祁貴妃親自去照看吧。”

晉王站起來身,居高臨下睨着在地上掙紮的宣武帝,“為了不打擾父皇靜養,撤去宮內一應侍從。若無要事,任何人不得踏出出雲殿半步。”

大臣們聽完,冷不丁又是一陣胃部抽搐。

誰人不知,那祁貴妃這些年養尊處優慣了。可這中風偏癱之人,拉屎撒尿都得在床上。別說祁貴妃先前就是看中宣武帝的身份,即便是真有幾分感情,日積月累的消磨,又能堅持幾年?不瘋了就是好事。

到時候,宣武帝沒了尊貴身份,沒了康健身子,再眼瞅着心愛之人對他面具可憎,可以想見的晚景凄涼。

偏偏兩人再也出不了冷宮,相看兩生厭,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啊!

可即便看得再清楚,大臣們嘴上也不得不高呼:“皇上英明。”

很快,一群太監七手八腳擡走了宣武帝。

接下來,禮部尚書牽頭,說起登基大典的事,其他大臣紛紛複議。

“登基大典的事容後再議論,當下先着眼于平叛前朝逆賊一事。諸位……”

晉王肅然表态,但說到一半,留意到身邊魏清寧悄聲打了個哈欠,“夫人可是乏了?”

幾百雙眼睛,也是齊刷刷看過去。

內閣元老、六部尚書、各路将軍……都是當朝肱股之臣,此前她見到都要行禮問安之人。

魏清寧頓覺頭皮發麻,忙擺手道:“不礙事的。皇上,您請繼續。”

偏偏這時,又冒出來個哈欠。

魏清寧:“……”

“朕先帶你去建章宮歇歇。”

晉王寵溺一笑,交代了句“諸位将平叛逆賊的策論奏折,晚點都送到建章宮來”,而後自然地牽起她小手,相攜走下臺階。

“臣等恭送皇上,恭送娘娘。”

衆大臣個個都是人精,一聽晉王當衆稱呼魏清寧為夫人,這十有八九就是欽定了皇後,當即有眼力見地恭敬叩拜。

魏清寧被晉王牽着走在前面,聽得身後的恭送聲,怔了會,才反應過來是在叫她。

就像之前王小花他們喊她夫人時,她也是反應半晌,才習慣。

不過都是一個稱呼罷了。魏清寧困倦地又打個哈欠,繼續往前款步而行

身旁,晉王瞧着她滿不在意的淡漠反應,啞然失笑。

他這皇帝之位,對于贏得自家夫人的芳心,是多一點幫助都沒有。

看來他日後的婚姻幸福,依舊任重道遠吶……

***

建章宮

晉王牽着魏清寧走進東配殿,而後吩咐小太監們去端茶、倒水、傳膳。

“主殿是母後的寝宮,朕自幼随她住在這。後來母後故去,朕也沒再往外搬。”

回到熟悉的兒時住所,晉王如數家珍。

他讓魏清寧靠在窗前羅漢床上歇着,自己時不時拿些稀罕的小玩意,介紹給她看。

有襁褓時的手搖小鼓,有幼年的小木劍,也有少時自己繪制的先皇後遺容。

“這麽看起來,您的眉眼像極了先皇後。”

魏清寧起初有些困倦,但見晉王如此認真地介紹着幼年生活,漸漸就生出新的精氣神,仔細端詳起先皇後的畫t像。

畢竟那段時光,于他而言充滿着沉痛。

三千八百三十七次。

剛剛聽聞這個數字,她的心一寸寸炸裂開來,痛得體無完膚。

難以想象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讓他開始盤算這串數字,盤算了多久,中間經過何種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又如何繼續經年累月地堅持至今。

憤恨,失望,無助,孤獨……

但凡想到的每個形容詞,都總覺得難以概括他這些年的心殇……

“呃!”

額頭忽然被他懲罰性輕敲了下,她捂額看過去,就見他挑眉質問:“先皇後?”

“哦,一時忘改口了。”魏清寧後知後覺:“如今該尊稱太後娘娘了。”

“呃!”

他又加重力度,敲打她另一邊額角,板臉道:“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嗯?”魏清寧面露不解。

但也在晉王期待的目光中,清秀小臉的表情從深思變恍然,再到白淨臉頰泛起一抹欣然的紅暈。

“……母後。”她羞赧地低聲改了口。

其實之前她稱呼蕭山,就已經随着晉王了。只是舅舅叔叔的稱呼常見,父親母親這類的,意義非凡。

“嗯,母後在天上,肯定聽見了。”

晉王那雙像先皇後的桃眸,轉瞬就掬起融融暖意。

他将魏清寧抱在推上,側頭在她兩邊額角都柔柔印下一吻,“寧兒,朕有意修繕這建章宮主殿,給你繼續做中宮,你可介意?”

聞言,魏清寧了然。

感情這男人拉着她介紹舊時趣事,就是為着鋪墊這句話。估計擔心她介意亡人遺物晦氣,所以想方設法先讓她喜歡上此地。

她怎麽會介意呢?

且不說這皇宮建造已久,哪個宮殿沒死過人。單說他這份心意,何其巧思。

身為人子,母親之物都貴重非凡。他願意将這份貴重交由她保管,代表着珍視,也代表了信任。

“如果日後,皇上有話直說,不再亂敲我額頭的話……”魏清寧也故意板起臉,“我就不介意的。”

“行,那改為捏臉。”

晉王心事消去,喜上眉梢,下一瞬就開始對着懷中精致的小人,上下其手。

捏了捏她左臉,又親親她右臉,再後來兩只溫熱大手,也開始不老實地一路向下。

“哎呀,你好煩吶。”

魏清寧被他揉搓着,根本繃不住臉了。腰間癢的她花枝亂顫,雙手忙亂地閃躲着。

打鬧之間,兩人的呼吸都漸漸變得粗重。

他灼熱的鼻息噴灑在她耳畔,“寧兒,母後在夢裏還說,想咱們早些有個孩子。”

她被他撩撥顫栗連連,也被他明目張膽的瞎話惹得哭笑不得,“你莫不是以後都要拿母後說事吧。”

“如果這招管用,也不是不行。”

“……”

打鬧到最後,念及這些時日奔波辛勞,晉王終究沒舍得折騰他的妻。

事後讓人備水,在深秋九月底,自己去默默洗了個半涼不涼的澡。

伺候的一衆太監瞧着,只覺驚為天人。

但更讓他們瞪大雙眼時,晚膳時,魏清寧沒站着侍膳,也沒坐着侍膳,而是穩如泰山地坐等當今皇上為她侍膳。

不僅如此,晉王時不時還會吩咐一句:“這道菜太辣,娘娘不愛吃,你們日後莫再擺上桌。”

“是是是,奴才謹遵聖喻。”

包括掌管內務府的內侍大監,所有奴才磕頭如搗蒜,更覺匪夷所思。

新帝登基,他們今日當值第一件事,居然不是熟悉皇上喜歡,而是将未來皇後娘娘的喜好全整明白了。

最關鍵的是,皇上對這些喜歡,似乎比娘娘自己還清楚。

不到半個時辰,宮內上下對魏清寧的高大印象,再創新高——這哪裏是糟糠之妻?分明是要椒房專寵!

從前先皇後的尊貴和祁貴妃的榮寵,全加起來,都不及這位不施粉黛、身着男子衣袍的魏娘娘喲!

魏清寧從來不在意這些,一時也遲鈍地沒發覺異樣。

晚膳後,她陪晉王在建章宮院中散步消食,聽他繼續講兒時的趣事。

“講講您學針線的事吧。”她主動握住他的手,一雙柳葉眼泛起柔和的眸光。

這座宮殿,并不是一個遍地充滿愉快的地方。讓他在不堪回首的記憶裏,大浪淘沙,只為讓她盡快喜歡這裏,對他而言何其殘忍。

但她相信,日後這裏會遍地歡愉。

遠遠跟在後面的兩個小太監,隐約聽見一耳朵,當即冷汗直冒。這這這損傷天子之威的話,魏娘娘也是敢說的嗎?

但晉王明白她心意,并不覺被冒犯。

“十歲那年,假蕭山還未接管北疆十萬大軍,內務府苛待,建章宮冬日缺棉衣棉被也缺炭火,奶娘就帶頭讓宮裏人自己做針線。”

他攬着魏清寧倚欄而立,望着星空陷入回憶:“朕讀完書閑暇之餘,就想着幫襯一二,順便練練左手的穩感。後來彈射暗器時,皆是百發百中。”

“都說三歲看老,您那時就能因勢利導,清寧佩服。”

魏清寧依靠在他肩頭,也看向星羅棋布的天幕,“那日舅父說,曾為我們指腹為婚。現在想想,您幼時替我學了針線女紅,何嘗不是一種命中注定呢?”

“你這……”晉王啼笑皆非。

心裏也蓄滿融融暖流,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件不堪回首的往事,還能被賦予如此溫馨甜蜜的意義。

“若是有朝一日能回到過去,朕一定要告訴當時的自己,順勢也把煮長壽面這等廚藝,學上一二。”

“……”

魏清寧氣得擡手去錘他,分明想開解他的,最後竟将自己挖個坑埋了半截,“您慣是會取笑我。”

晉王任由她小手胡鬧,只滿眼噙滿寵溺的笑:“手疼不疼,朕給你揉揉?”

“……真真是說不過你。”魏清寧耳根一熱,複而将臉埋進他懷裏。

身後兩個小太監遠遠瞧着,簡直難以置信。

“啪!”有一人忽然給了另外那人一個大嘴巴子。

“你打我作甚?”

“疼嗎?”

“廢話!”

“哦,那我就不是在做夢。皇上對魏娘娘這寵愛,居然是真實存在的!”

“是啊,都說患難見真情。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其真谛……”

前方白玉欄杆處,晉王與魏清寧仍是依偎相擁着,靜看遠方的璀璨星辰。

在卷入家變、兵變、宮變等一系列波谲雲詭的漩渦後,這等靜谧閑散時光,總是顯得愈發可貴。

多年後,魏清寧永遠記得那晚,在那個清風怡人的秋夜,他與她第一次擁有真正意義上的二人小家。

也應驗了她那日許下的心願——他與她寒秋散盡,星河長明。

***

新帝初登基,宮中內外,朝野上下皆是百廢待興。

但晉王并未秉承着“男主外女主內”的舊俗,将後宮那攤子事扔給魏清寧,而是請出皇祖母坐鎮。

一來有意讓老人家暗中厚待宣武帝,全了愛子之心;二來也是為不屈就魏清寧的一身本事。

當然,朝中大臣反對的人不在少數,“皇上,自古後宮不得幹政,這可是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啊!”

但晉王力排衆議,堅持帶魏清寧上朝聽政。

加之有蕭山和魏朔,這十五萬大軍的鼎力支持……

“你們十個腦子加起來,也不見得有我外甥媳婦一個人聰慧。”

“老子的妹妹老子罩着,怎麽着吧!”

可憐見的一衆肱骨老臣,最後是敢怒不敢言,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魏清寧忙裏偷閑,還是回家中探望一趟祖父。

原想騎馬快些,偏是某人以“擔心祖父誤會他苛待她”為由,非要命人置辦十六人擡的鳳駕轎攆。最後在她極力反對下,改為一輛低調馬車,但又被他塞來十數名禦前侍衛相護。

馬車剛抵達家門口,就瞧見門口亂哄哄一片。

“怎麽回事?”魏清寧開口相問。

立即有侍衛上前,撥開人群,給她讓出一條寬敞的路。

“小姐,您回來得正好。”門房像瞧見了及時雨,“這婆子在這哭哭啼啼一下午了,好說歹說都不走,非要見您。”

魏清寧順着他手指方向,就瞧見一穿着白色素衣的婆子,眼睛溜溜唧唧打量着她。

她淡漠觑着婆子,“你是何人?”

“回姑娘的話,老奴是晉王妃的仆人。王妃娘娘近日病重,偏偏手中沒了銀錢請大夫,不得以才來尋求您幫助。”

“晉王妃!”嬌嬌搶先斥責:“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我們家王妃娘娘,可是皇上從前在潛邸時,親自去上官府明媒正娶的嫡妻,如何就胡說八道了?”

原本哭哭啼啼的婆子,突然就變精神了,铿锵有力反駁道。

魏清寧查案多年,一眼掃過去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這哪t裏是來求救,分明是來争名分的。想借助民間輿論,逼皇上承認上官府那位的身份。

而且對方要求十分明确,是嫡妻,是未來的皇後。

“當日連堂都沒拜,根本算不得夫妻。”嬌嬌一語點破。

“那是特殊情況,既然已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擡大轎迎進門,那就是夫妻。”

那婆子寸步不讓:“天底下都是這個理,沒得到你們魏府就被颠倒黑白。”

更是故意高聲嚷嚷着,讓圍觀百姓全聽了去。

“哎呀,還真是這個理。”

“縱使皇上與魏姑娘兩情相悅,患難與共,但老祖宗多年傳承不可改。”

“這事可難辦了……”

百姓們多受過魏清寧的恩情,心裏自然偏向她。但有時就是規矩大過天,不禁替她着急。

那婆子一瞧,更是挺起胸脯,“你瞧瞧,功理自在人心。”

但嬌嬌也臨危不亂:“既然你們上官姑娘已經命不久矣,為何你們剛剛不先借錢請大夫,還一味執着見我家娘娘。我們今日若不回來,你們姑娘的病就不治了?”

“我們姑娘……我家王妃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還勞煩魏姑娘……”

“現下宮裏連皇上在內,都要喚一聲娘娘。”嬌嬌厲聲打斷她,“你若再不改口,定要按規矩掌嘴!”

那婆子吓得一個激靈,努努嘴改了口,但也滿腹心思:“勞煩魏娘娘向皇上通禀,我家王妃一直在等皇上歸家。”

“你們原來在這等着呢!”嬌嬌更氣,“你們自己見不到皇上,就是利用我們家娘娘面聖,好生歹毒的心腸。”

“我們心腸歹毒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魏娘娘素來心善,一定會幫忙的,對吧。”

那婆子得意心想,魏清寧若說不肯幫忙,那正好讓她臭名遠揚,日後無德當皇後。

當時當刻,周圍人群也越聚越多。

甚至不乏一些世家貴女,想看魏清寧如何應對。正好為日後入宮,提前作準備。

然而,魏清寧只遞給身後禦林軍一個眼神。

他徑直命人将那婆子綁起來,堵住嘴。

“奉皇上口谕,魏娘娘所到之處,皆暫行皇後規制。這婆子藐視鳳駕,按照大銘律,輕者杖責五仗,嚴重者當場杖斃!”

言下之意,皇上真就為魏清寧改了老祖宗規矩。

“嗚嗚嗚……”那婆子登即睜大眼,還掙紮着想說什麽,已是被禦林軍粗魯地拖拽下去。

“草民見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圍觀的百姓,一聽聖喻,當場烏泱泱跪地行禮。

也包括那幾個暗中觀察的世家貴女。

但她們想,眼下時局未定,皇上重用魏朔那五萬軍馬,或許才這般說的。

而且聖喻有言,是“暫行”。若是她們父兄日後立頭等功,最後誰是皇後還說不定呢。

恰是這時,宮裏內侍大監親自率人騎馬而至。

掌管整個內務府大權的他,當衆,恭恭敬敬行了叩拜大禮:“老奴見過娘娘。”

“大監免禮。”魏清寧蹙眉看向他,“可是宮裏出了要緊事?”

“是有一件要緊事,皇上的年號定下來了,命老奴來告知娘娘一聲。”

內侍大監笑容滿面:“皇上定了,‘寧清’二字。”

魏清寧聽完,默了一瞬,“哪兩個字?”

“就是娘娘閨名,倒過來。”

“……”

魏清寧徹底沉默了。

那些混在人群的世家貴女們,也都沉默了,一個個宛如霜打的茄子。

這以後別說踩魏清寧一腳,能不能進宮,估計都得看這位的臉色吧???

百姓們倒是喜聞樂見,“恭喜娘娘,賀喜娘娘,祝皇上和娘娘百年好合,幸福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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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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