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當衆秀恩愛
當衆秀恩愛
“哇哇哇……”
然而下一瞬, 小徒弟被陳昭攥得右臂痙攣,整個人栽跪在地,疼得啞聲嗚咽。
他疼得張大嘴巴, 露出空蕩蕩的口腔。
陳昭一臉邪魅陰狠的神情,驀地頓了頓。
身後的柳傾妩察覺到有異,視線越過他肩膀一看, 面露惋惜:“……當真是個苦命的。”
床邊,魏清寧只着白色亵襪的雙腳已然踩在腳踏上,聽得這話, 動作也是一頓。
當真是個啞巴。
所以,不是他來接她了麽?
魏清寧重新坐定,無聲望着外間門口的小徒弟,望着這個身形與晉王相似的少年,一雙細長柳葉眼從驚慌到慶幸, 從黯淡到平寂。
也是, 他才受得那麽重的傷,能平安蘇醒已是萬幸。這會別說來尋她, 估計傷口都還未完全結痂。
——不來也好,否則真對上陳昭這個瘋子,傷勢唯恐更重。
一道理智的心聲, 如此告訴她。
可多日分別的思念與憂切, 還是如兩道荊棘交織着,緊緊纏繞在她心頭。
共情蠱蠢蠢欲動, 整顆心都像跌入荊棘從滾落了一圈, 密密麻麻的刺痛。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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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這時, 挨着她最近的老大夫,微不可聞地吃痛一聲。
魏清寧不經意尋聲瞥過一眼, 頓時,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只見那兩鬓變白的老大夫,正右手捂住心口,意味深深地對上她目光。
他緊蹙眉心,但眸中含笑,目光清明而溫潤。
但也只是匆匆掃視一眼,他就右手拄拐杖,佝偻着腰,慢慢走到外間說和:“這位大人息怒,小徒沒見過世面,若是哪裏做得不對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走路姿勢,沙啞的嗓音,由內而外散發着垂垂老矣的氣息。
可那雙透亮有神的黑眸,卻與他布滿溝壑的老臉,完全不相宜!
魏清寧堅信自己沒看錯。
是他!
晉王真的來接她了。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注意力,全被那個老态龍鐘的男人吸引。
他似乎不再俊逸年少,但她抑制不住地想一直追随着他背影而去。
不過魏清寧餘有理智,深知周遭危機四伏,強忍着重新躺回床上。
“你該慶幸自己真沒舌頭。”陳昭松開手,“啪啪”拍了兩下小徒弟的臉,緩步往內室走來。
人未至,陰鸷目光的寒意還侵襲而來。
唯恐被他察覺什麽,魏清寧開始阖眼假寐,藏好眼底的所有思念與歡喜。
“這副藥三日為一個療程。”
老大夫站在門口,沒能再靠近床邊。臨走前,他同柳傾妩交代:“三日後……”
在魏清寧身側的床榻下陷時,老大夫話語聲有一瞬的停頓,“老夫可能外出看診,會交代小徒過來重新開方子。”
“有勞。”柳傾妩送老大夫師徒出門,“您這邊請。”
三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不是晉王,你很失望吧。”
陳昭坐在床邊,看着魏清寧死寂沉沉模樣,已對她的視而不見習以為常。
但一想到她剛剛不顧穿鞋就要沖過去的激動與鮮活,他陰鸷神色就止不住殺氣騰騰,“我也很失望呢。”
“本來還以為,今日能補上那千刀萬剮之刑,廚房連熱油鍋和辣椒油都準備好了。”
瘋子。
魏清寧不理會他,心中默默盤算着,三日後乃十五月圓夜。
晉王說他那日可能外出,變相在提醒她,當日會有安排。只是不知該怎麽做準備配合他……
“啧啧,瞧瞧你喜歡得是個什麽貨色?這麽久了都沒膽量來救人,這種男人根本不頂用。”陳昭仍在自得其樂地訴說:“說不準早就另有佳人在懷,将你忘得一幹二淨。”
“魏清寧,你也将他忘了吧,我們重新開始。”
鋪墊良久後,陳昭上身前傾,湊至魏清寧身前。
一雙尖銳鷹眼裏,凝望着她日漸紅潤起來的鵝蛋小臉,目光是罕見的柔和。
向來放蕩不羁的語氣,也少有的小心翼翼:“好不好?”
見她沒有立刻拒絕,他漆黑眼底悄然生出一絲光亮,而後慢慢擡手,試探地一寸一寸靠近她清冷的臉龐……
“我們相處不過數次,你如何能喜歡于我?”
魏清寧倏地睜眼,一把拍開他的手,費解地問。
“喜歡你兇我啊。”
陳昭摩挲着被拍紅的手背,不怒反笑:“別的人見到我就怕,唯獨你是個不怕死的。”
他又湊近t她幾分,饒有興致欣賞着在她眼中的自己,“你這雙眼,看過最肆意的我,也看過最狼狽的我。如今,也看過最溫柔的我,就沒有一點心動?”
“沒有。”
魏清寧面無表情地答道,不假思索。
“唉——”陳昭坐回去,“你這話就太傷人心了。”
他轉而長眉微挑,“那你喜歡晉王什麽,就因為他和你先認識的?”
喜歡晉王什麽?
魏清寧還從未仔細想過,印象中,那男人正經時護得住浩浩家國、不正經時又總叫她面紅耳赤。白日君子如玉,夜裏羞于啓齒……
不過,這麽私密的話題她絕不會跟外人聊,只默然不語。
陳昭卻誤以為她默認,反而長眉邪魅一挑,重拾信心:“其實我比他認識你更早,在夢裏。”
“你在夢中見過我?”
魏清寧的心咯噔一聲。
所以,不止她一個人知道夢裏的事!
“不錯。可惜夢境是分次補全,若能早一點知道你身份,又何至于讓晉王搶了先?但言而總之,你我的緣分,乃是命中注定。”
男人的唇角蕩漾起笑意,不緊不慢,一字一頓:
“魏清寧,你是屬于我的。”
“你眼裏,心裏,生生世世的男人,都只能是我。”
“你乖一點,老實待在我身邊,否則我真會殺了你,再拿整個定北侯府陪葬。”
他看過來的眼神好似野獸看見獵物,具有極強的侵略感。
聽着和夢裏一字不差的警告,魏清寧瞳孔微縮,後脊寒意陣陣。
他知道了。
他全知道了!知道該如何奪去大銘江山,登基稱帝,然後再将她囚禁在宮裏……
“主上,有急報!”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奏禀,陳昭又叮囑兩句要她好生休養,繼而大步離去。
他一走,屋內氣壓驟然輕快許多。
但一想到剛剛說的話,魏清寧的心仍墜墜下沉,疲憊閉上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有“沙沙沙”的風聲傳來,像極那老大夫的沙啞嗓音,讓人倍感舒适。
魏清寧有些擔心晉王因傷致此,但即便真治不好了,他在她心中依舊是最美好的溫潤公子模樣。
“還有三日。”
她撫上心口,望向窗外沙沙作響的紛飛落葉,微微一笑。
——希望三日後,你我寒秋散盡,星河長明。
***
接下來三日,魏清寧竭力振作起來。多進用滋補菜肴,多到院中散步,既為強身健體,也為探查地形。
她不放過每一個可見之處,默默将別院的地形、侍衛的換崗都爛熟于心。
也不放過每一個可疑之處,盡可能多獲得一些有利敵情。
十四這日天色漸黑,魏清寧像往常一般與柳傾妩晚膳後消食。
走到假山附近,她偶然瞥見,一個男人與一個拎着木匣子的老妪,并肩走入假山的山洞內。
那男人背影,肖似蕭山。
“傾妩,我的玉笛好像不見了。”
待走遠幾步,魏清寧蛾眉緊擰,假意翻找着空蕩蕩的袖袋。
柳傾妩看過來,“是不是忘在房裏了?”
“玉笛重要,我一向随身佩戴。”魏清寧語氣篤定。
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調虎離山借口,出門前換外裳時特意沒帶出來。
“你別急,我這就喚人過來找。”知道白玉短笛乃是魏父遺物,柳傾妩很是上心:“主上看重你,別院沒人敢私吞你的物件,肯定能找到。”說罷,就匆匆去喚人。
目送她離開,魏清寧随即輕手輕腳跟進假山的山洞。
恰逢趕上,那老妪掀開一片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交替按動兩處凸起石塊,反複三次。
“轟隆隆——”一塊巨大而厚重的石門應聲而開。
待兩人走近,趁石門沒關嚴實前,魏清寧一躍閃身而入。
石門內還有道鐵門,老妪用黃銅鑰匙連開三把鎖。
一個被兩條鎖鏈刺穿肩胛骨的人,靠坐在牆角,隐約可見。那人身着白色破舊單衣,蓬頭垢面,叫人看不清臉,不辨男女。
鐵門內,間斷性傳來說話聲,但魏清寧不敢靠太近,聽得不真切。
但有那麽一瞬,那肖似蕭山的男人,似乎說了“晉王”二字!
魏清寧呼吸一緊,看來這人是蕭山無疑。
可他當真要對自己親外甥暗下毒手?
又為何要與這鎖在假山裏的人相談?
為了聽得更真切,魏清寧屏住呼吸,貼着蜿蜒的山洞牆壁,往前靠近兩步。
因着變換角度,這一次,她瞧見那男人正臉。
奇怪了,這人竟不是蕭山。
那如何會提及晉王……
魏清寧略略轉睛,忽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推測——莫非是這個鎖在假山裏的人,與晉王有關?
“轟隆隆——”石頭突然再度開啓。
魏清寧旋即回過頭,是陳昭!陰森凜然的氣場,頓時讓整個山洞化作冰窟。
她眉心猛地一跳。
幸好這會站在漆黑牆角,忙往裏貼緊山壁幾分。陳昭路過剎那,更是死死屏住呼吸,最終躲過一劫。
不過眼下一對三,局勢鬥轉直下。
為了不打草驚蛇,待陳昭一走入鐵門內,魏清寧趁着石門關上前,迅速閃身而出。
***
十五日傍晚,漫天橙紅色的萬丈霞光,在滿懷期待中而至。
駝背的老大夫右手拄着拐杖,帶着他的啞巴徒弟,如約而來。
魏清寧正靠在窗邊軟塌上翻看一本詩集,實則全程不知自己看了幾首詩詞。
柳傾妩陪在一旁,敲算盤核對青幫賬簿。
看見來人,她連忙起身,妩媚嫣然一笑:“您坐這吧。”
“多謝。”老大夫慢吞吞坐到魏清寧對面,神色如常拿出手枕,手指扣搭在她手腕脈搏處。
他啞着嗓子問道:“你這幾日,可有按時用膳?”
在柳傾妩看來,這是大夫再普通不過的望聞問切。
可魏清寧凝望着他一雙溫潤而深沉眸光,仿佛能切身感受得到,他跨過山海攜帶而來的思念與關切。
她輕點下巴,一語雙關:“謹遵您的叮囑。”
“睡得可好?”他又問。
“偶然夢魇,好在您如今來了,想必能藥到病除。”她認真作答。
“如此甚好。”他眉宇間,不禁蕩漾開一抹淺笑,“換另一只手。”
“好。”
魏清寧悄然抿唇一笑,心道這位臨陣磨槍的大夫,看起來還真像那麽回事。
不曾想,一道陰冷的嗓音不請自來:“她這身子還需要休養多久,才能徹底痊愈?”
陳昭似乎剛從外面回來,手握佩刀,玄衣鬥篷上還沾着道道水汽。
他将鬥篷解下來扔給柳傾妩,随後徑直站到魏清寧身側,近到衣袂相親。
她眼皮一跳,下意識看向對面。這位爺對陳昭的敵意可不是一般得重,若被誤會什麽,她百口難辯。
老大夫視若無睹,慢吞吞依禮起身,“若能保持心情舒暢,按時用藥,再有半月便可痊愈。”
陳昭聽着有些道理,“如何利于她心情舒暢?聽曲看戲,養只貍貓,又或……”
“不見讨嫌的人,不做讨厭的事。”老大夫一本正經:“俗話說得好,眼不見心不煩。”
陳昭:“……”
怎麽感覺,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罷了,你且開完藥方,即刻離去。”他煩躁不耐地擺擺手,坐到對面的圓桌旁。
“恐怕是,您要先行離去。”老大夫站在原地未動。
此話一出,屋內的氣氛陡然降溫。
魏清寧等人不由都替他捏把汗。
陳昭鷹眼冷凜,語氣森然:“你,再說一遍。”
“實不相瞞,剛剛您一進來,這位姑娘的脈搏就開始虛浮不定,”老大夫縷着他花白胡須,不急不緩道:“有礙診斷的準确性。”
“……”
陳昭狐疑地看向魏清寧,目光帶着探尋。
魏清寧別開目光,默然看向窗外,只留給他一道清瘦的竹葉青背影。
實則是怕一時沒忍住,笑場穿幫。
“行,我走!”陳昭氣急敗壞地站起身,指着她後背咬牙切齒:“沒良心的小白眼狼!”
斥責中包裹着寵溺,何等暧昧。
魏清寧反應遲鈍沒有感知,但那啞巴徒弟偷瞄了老大夫的神色反應。
果不其然,臉黑如墨。
“府上可有艾草?”
待陳昭走遠,老大夫早已恢複神色如常,“艾灸可助眠安神,消除這位姑娘的夢魇。”
柳傾妩:“這個我說不好,您稍等,我去同管家問問。”說着,她就轉身朝外走去。
“砰!”
老大夫一記手刀劈下,柳傾妩就悠悠昏倒在地。
與此同時,門口的啞巴徒弟眼疾手快關t緊房門。
“寧兒,這些時日讓你受苦了。”
眨眼間,老大夫人不駝背了,動作也利落了。他将佳人緊緊抱入懷中,“是本王來晚了,你可怨我?”
“我不苦,倒是王爺的傷可有痊愈?”
魏清寧掙紮着想從晉王懷裏出來,瞧瞧他腹部的傷口。
這一路跋山涉水幾千裏,身子康健的人尚且吃不消,何況是才受過重傷昏迷之人?
偏偏晉王不放人,将頭埋進她肩窩,蹭了又蹭:“別動,再讓本王抱會,确定這回真的不是夢。”
這幾日,無數次午夜夢回,都看見她回到自己身邊,依偎在他懷裏。
可每每等他一收緊手臂,她總是會消失不見。他拼了命地到處找,都找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