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意外好聽的情話
意外好聽的情話
次日一早, 魏清寧從一片暖洋洋的晨曦中睜眼。
而後,就隐約聽見院中有說話聲。
推開門一看,晉王正坐在樹蔭下, 以男主人身份,義正言辭對嬌嬌說:“清寧已恢複女兒身,你這通房身份便作罷了。以後不可再恃寵而驕, 主仆通床。”
起初,嬌嬌還蔫頭耷腦小心聽訓,待聽得最後一句, 恰是自家主子出來,于是大着膽子憋笑問:“主子,姑爺這是吃味了嗎?還吃味到奴婢頭上了。”
魏清寧才一推門就撞見這等大場面,真是又羞又憤,這話讓她怎麽接?
只能故作平靜地打發嬌嬌先下去, 實則心口怦然直跳。避開男人灼灼目光, 背身過去給自己倒杯清茶潤喉。
“好啦,不鬧你了便是。”
晉王走進來坐到主位, 朝她伸手,“過來,讓本王瞧瞧你傷口愈合得如何。唯恐祖父氣惱, 本王昨日也沒敢提, 晚間也沒敢與你同屋。”
某人主動道出自己的小心思,有種上門女婿做低伏小、怕極長輩的既視感。
魏清寧哭笑不得:“承蒙王爺打點, 在獄中沒停藥, 好得差不多了。”
劍傷就在胸口, 青天白日,孤男寡女, 她哪敢解開衣襟真給他瞧?
端過去兩杯清茶,魏清寧坐到晉王身側,轉而正色道:“王爺,我想跟您說件事。那日去蒙古皇宮,我中途迷路,曾碰到一熟人。”
“何人?”
晉王也思及那日在內廷碰到的神秘面具男,不由重視道。
“蕭将軍的侍衛。”魏清寧徐徐開口,然後細細探究着他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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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聲,晉王臉色一沉,笑意盡數褪去,“你确認看清了?”
魏清寧點頭:“不會錯的。”
晉王蹙眉沉思起來,良久未語。
屋內原本暧昧活躍的氣氛,也随之降溫到極點。
魏清寧早有預料,也沒逼他作決定,只安靜垂眸喝茶。
碧綠茶葉子在水中起起伏伏,就像晉王早些年的處境。
先皇後去世後,晉王在深宮受祁貴妃打壓多年,淪落到中宮嫡子要自己親手縫補衣物的地步,後因蕭山接管十萬大軍,才得以借勢封王建府。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尤其還是血脈至親,更是命中貴人。
“此事,本王必定全力調查。”
約莫一炷香後,晉王徐徐開口,打破滿屋低落的沉寂,“或許是那侍衛自己叛變了而矣。本王相信舅父不會如此,但若證據确鑿他坑害大銘百姓,也絕不姑息。”
“王爺英明。”魏清寧暗暗松口氣,慶幸自己沒看錯人。
“少在那打官腔,”晉王曲起食指,不慎溫柔地彈中她額頭,“那日也是在這屋子,你忽然要本王在你和母後之中二選一,其實是侯府和舅父二選一。”
魏清寧按了按作痛的額角,“真是什麽都瞞不過王爺。”
“現在不擔心了?”晉王板起臉。
祖孫倆剛聊完,就來提及此事,可見是慎重思考過的。雖然魏清寧沒主動提及父親的事,但蕭山接管魏父軍權,又涉嫌通敵叛國,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一處。
故而,至少從錫城到現在,她都一直在提防他。
“蕭将軍的事有待查明,但我相信王爺。”
魏清寧放下手端坐好,眸光清亮且坦然看向他。
殊不知,當這話被心愛女子說給男子聽,就變了味。
意外好聽的情話,配上純淨的眼神,讓晉王不攻自破。他盡力壓住唇角:“再說一遍,本王剛剛沒聽清。”
魏清寧:“……”分明就聽到了。
“你當初在何處瞧見那侍衛,他與何人在一處,做何事?”
看得出,晉王是真心決定認真調查。
“與一個身穿鬥篷、頭戴銀白面具的神秘男人在一起。”
晉王了然,他們遇到了同一人。但他忽然想到什麽,“你懷疑是本王。”
用的肯定語氣。
因為離開蒙古皇宮後,她就一直不準他親近,可謂是證據鑿鑿。
“嗯,懷疑過。”魏清寧赧然抿了抿唇,“但目前推測下來,那人更像陳昭。”
“陳昭已被皇上下令處決。”
“以他的性子,會輕易就範?”
“本王也覺得奇怪。”
晉王記起,那神秘面具男似認識他,有意試探他右手。之後在陳記賭坊,陳昭對他會武功毫無意外。且祁安王也指控他會武功……
“有沒有可能,他會以另外身份活下來。”魏清寧晦暗引導陳昭可能是前朝人之事,“一般黑衣蒙面即刻隐藏身份,他為何是那副打扮?”
“不論是何種身份,只要是前朝人就留他不得。陳昭掌握大銘朝堂諸多機密,決不能放他回到北疆。”
晉王當即起身,匆匆入宮,“本王現在就去申請逮捕令,封鎖各城,全力緝拿!”
***
晉王走後沒多久,宮裏就來人了。
內室監宣布一道新的旨意:“皇上口谕,命民女魏清寧随祁貴妃前往寒山寺,帶發修行,清心養性。”
魏清寧聽得一知半解:“何時啓程,何時返程?”
“三日後啓程,暫無歸期。”
內室監說罷,揚長而去。
魏清寧留在原地,一時忘了謝恩起身。
沒有期限,那就是……無期刑罰!
“無期!”
魏祖父在聽得這旨意時,兩眼一暗,差點暈倒在地。
魏清寧眼疾手快扶住他,攙到床榻上,“祖父安心,您不是曾教導過我,只要不是死棋,總有方法破局。”
“帝王之心,難測。”
魏祖父靠在床頭,由孫女給他搭塊溫涼帕子,緩了緩,嘆息一聲:“在這個節骨眼,派你随祁貴妃永久出家誦經,可謂一箭三雕啊。”
“一箭三雕?”
魏清寧細品了品,“一來,祁貴妃受祁安王牽連但皇上念及舊情,小懲大誡。二來,我這些年知道些官場機密,不至于被滅口但也得适時閉口。三是?”
“三是,用你牽制晉王。”
魏祖父拍了拍孫女的手,“原本,祖父還顧及晉王殿下對你的真心。如今倒是放心了,是福也是禍。”
“牽制晉王。”
魏清寧再此細品這個詞,“您的意思是,皇上既忌憚王爺也得倚重王爺。眼下祁安王倒臺,其他皇子年幼,加之……”
陳昭這個外患,讓宣武帝感到不安。
“加之晉王乃中宮嫡子,在民間威望頗高,此次又從北疆生擒拓拔野。”姜還是老的辣,魏祖父一針見血:“眼看晉王一家獨大,皇上不得不防。你是他的軟肋,殺你不如囚禁,經年累月,溫水煮蛙。”
“那我現在就去找王爺,看看他準備如何應對。”
“去吧,”魏祖父擺擺手,讓她趕緊出門,“祖父只怕,皇上還有後手。”
“好。”
魏清寧叮囑管家叫來大夫,自己則騎馬飛馳至晉王府。
晉王沒見到,卻撞見前來送宮中賞賜的內侍監。
只是那些賞賜不同尋常,個個箱子上都綁着紅綢布。她數了數,一共八擡。
魏清寧看向當值的門房,“這是賞賜可有何說法?”
“小的見過世……見過魏姑娘。”
雖然沒了爵位,但晉王一早就讓王小花叮囑過王府上下,是而門房态度依舊恭敬如常。
只是在答話時,遲疑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是、是王爺大婚要用的聘禮。”
“大婚。”
魏清寧恍然,八擡賞賜,正對應八擡大轎的諧音。
只是兩道聖旨前後腳下達,這聘禮一看就不是給她的,祖父全猜中了。
正如祁貴妃可以變相監視她,這新王妃也可以變相監視晉王,監視親生之子。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無t情帝王家。
“王爺不在府中,我進去等他可方便?”魏清寧又問那門房。
“方便方便!王爺早就有令,您在府中的一切與從前無二。”
門房忙将人迎進去,小聲驚嘆道:“這當過官的女子就是不一樣,遇到這種事居然還能不哭不鬧,難怪被王爺如此看重。”
誠如門房所言,魏清寧走進晉王府,一路暢通無阻。
沿路下人瞧見她,皆是恭敬行禮問好。因着她依舊着男裝,很多人一時忘記改口,“世子爺”叫得脆響。
她彎了彎唇,輕車熟路來到晉王書房,端坐在窗前軟塌上等他。
軟塌對面就是床,不禁記起他在獄中的糾纏:“書房那半張床還留給本王行不行?”
轉眼間,時過境遷。
不過,她說過會相信他。只要他願意,這一個人的死棋也是解,兩個人的也能破。
然而等到日落黃昏,也不見晉王身影。
魏清寧又堅持等到月上柳梢,終于聽見門口有腳步聲傳來。
“王爺……”
她下意識推開門,發現是王小花,他身後只有無盡漆黑,“小花侍衛,王爺呢?”
“王爺暫時離不開宮了。”
王小花委婉表達禁足之意,“趁着天黑,王爺命屬下摸出宮來尋您。王爺說,他會有法子脫身,讓您先照顧好自己。”
“這話,我原數奉還。”
魏清寧故作輕松一笑:“我有功夫在身,祁貴妃那守衛比皇宮松懈許多,必要時也能脫身,請王爺勿念。”
“還有,我相信他。”
***
魏清寧回到侯府已是深夜,沒敢去驚擾祖父,次日一早才去的歸寧齋。
趁着陽光好,她扶着老爺子到園中涼亭坐坐,順便去去獄中黴氣。
“萬一晉王這婚事真成了,你當如何?”魏祖父聽完另一道聖旨,沉默半晌,面露憂色道。
“我相信他,成不了的。”
魏清寧有理有據:“排除我這條影響因素,單從皇上監視、禁足王爺的角度,王爺也不可能屈就。皇上忌憚,恰是證明王爺已羽翼豐滿,只待一個時機。”
以及晉王幼年時曾受的種種心殇,那種從一次次失望到絕望的感覺,她太懂了,不可能原諒。
其實她有觀察過,若非在禦前,他鮮少喊宣武帝為父皇,都是淡漠稱呼皇上。
“很好,沒意氣用事,分析得很客觀。”魏祖父驕傲颔首,“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孩子,祖父放心了。”
魏清寧抿唇一笑:“今日天氣好,我去拿棋盤。臨走前再殺兩盤,順便聊聊應對祁貴妃之事,您看如何?”
“去吧。”
見她真的看得開,魏祖父也是展顏笑道。
隔日,由嬌嬌母女精心打點行裝,魏清寧前朝宮門口與祁貴妃的車架彙合。
聽聞她已到,祁貴妃怒意從心起,推開車窗狠瞪過來,露出一張厚重脂粉也難掩憔悴的臉。
“見過貴妃娘娘。”
魏清寧無意識拱手行了男子之禮。
被祁貴妃當即抓住把柄,“來人吶,給本宮好好教訓這個不知禮數的奴婢!”
“是。”當即有婆子上前,揚手就要一耳光。
魏清寧穩穩攥住那手,稍用巧勁,就将婆子推倒在地,“在宮門口大鬧,若傳到禦前,毀的是娘娘清譽。”
祁貴妃能沒被褫奪封號,也就是靠皇上還有一點愛憐,斷不可再生出不好印象。
魏清寧這話,可謂打蛇打七寸。
祁貴妃氣得銀牙碎咬,卻也只能碎牙咽進肚子,“來日方長,咱走着瞧。”
“清寧啊,好久不見,進來可好。”
忽然這時,順天府尹高大人騎馬而至,特意下馬相談。
如今錦衣衛遭受祁安王牽連,高大人隐藏得好,仍得宣武帝信任,故而京城安防全交由順天府統轄。
也包括,此次去往寺廟的護衛。
“一切都好,多謝高大人挂念。”
魏清寧會心一笑,想要見禮,被高大人先行攔住,“咱倆也算生死之交,不管別人怎麽說,我高某始終敬佩你為人行事。”
開玩笑,晉王殿下心尖上的人,日後保不定就是皇後,他怎受得起未來皇後大禮?
“承蒙大人不棄,清寧日後定會更加嚴于律己。”
“行,寺廟清寒,你日後一人在外照顧好自己。”高大人招呼來侍衛,“此行安防由他負責,不論何時,你都可以随意差遣。”
侍衛忙躬身見禮,“屬下高途,見過魏世……魏姑娘。”
魏清寧微微颔首:“日後就勞煩高侍衛了。”
“不敢不敢,姑娘折煞小的了……”
馬車裏,祁貴妃眼瞧着這一見如故的親和畫面,氣得真是肺都要炸了。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落草的鳳凰不如雞!
往後的日子,這到底會是誰磋磨誰啊?!
***
車架從宮門一路駛過城門,魏清寧将行禮扔進馬車,與高途并肩騎馬而行。
行至郊外河邊時,偶然聽見一群孩童在争執:
“我這是蛇,不是老鼠,你不可以吃掉我!”
“我這可是老鷹,老鷹可以吃蛇。”
“對,我證明。田間的蛇,一看見老鷹就會躲得遠遠的……”
“籲——”
聞言,魏清寧驀地勒住缰繩。
“魏姑娘,怎麽了?”高途也忙停馬。
“高侍衛,可否容我離開片刻,天黑前我一定趕去與你們彙合。”
見她一臉嚴肅,高途點了點頭:“那行吧,您務必要注意安全,可要派人護送您?”
“多謝,不必。”
魏清寧随即揮打馬鞭,馬不停蹄往城郊一處依山傍水的小院趕去。此前回京,青幫暫居之處。
剛剛聽孩童議論,她忽然想起那日在錫城縣衙,陳昭現身救她時,所有青蛇黑蛇都吓得四散後退。
如此看來,陳昭是那神秘面男無疑,其愛寵海東青,正是蛇類克星。
加之蕭山侍衛與陳昭接口,曾識出蕭山的老兵為青幫所害……幾件事聯系起來,柳傾妩大抵就是陳昭手下。
或許從她身上,可以順藤摸瓜找出陳昭下落。
“駕!”
思及此,魏清寧不由加快速度,直奔郊外小院。
但她還是晚了一步,人去樓空。
“吱呀——”
魏清寧推門而入,意外的是,屋內桌上擺着吃過一半的綠豆湯,似乎人才走不久。
她蛾眉微蹙,随即轉身向外。
“咚咚咚……”
院中蓋的地窖裏,隐約傳來響動。
她面露狐疑,抽出玉笛軟劍,緩緩靠近:“何人在此?”
“唔唔唔……”地窖裏的人應是被堵住了嘴。
魏清寧先環顧四周确定無人,才又靠近,驟然停在地窖一步之外。
只見地窖邊緣,有一條微不可見的白色細線——
不好,是埋伏!
她頓生警覺,急急往外撤退。連前門也沒敢再走,謹慎飛出院牆。
結果沒走遠幾步,眼前一黑,整個人朝後栽去……
當日傍晚,高途左等右等都不見人,暗道不妙,火急火燎回城禀告給高大人。
高大人聽得滿身冷汗,又匆匆将消息遞進宮裏。
王小花也是倒吸一口涼氣,不顧通禀,直奔進晉王臨時起居的建章宮,“王爺,夫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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