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想要個名分
想要個名分
“這大半夜的, 晉王殿下不在王妃溫柔鄉裏,出來找王妃兄長作甚?”
陳昭下巴微擡,目光越過魏清寧, 涼涼地看向其身後的晉王,“不會真像上次在龍華山所言,魏世子才是您的心頭好吧?”
這話說得, 屬實露骨,也另有深意。
倘若魏氏兄妹倆真的共事一夫,這話不乏挑撥離間的意圖, 同時又像在試探什麽。
晉王并不接招:“本王的家事,不勞陳指揮使費心。”
說話間,雲淡風輕走上前,與魏清寧并肩而立。不經意間,扭轉為二對一的局勢。
陳昭被噎了下, 轉而嗤笑:“那沒辦法, 我這人就見不得別人好。誰家過得越和睦,我越是要拆散誰。”
他将手裏竹簽随意丢開, 走到魏清寧身旁拍了拍她肩,“魏世子,你可得小心了。”
說罷, 邪魅大笑而去。
魏清寧瞥一眼肩頭留下的油漬, “……”
“這衣裳扔了,本王帶你去換件新的。”晉王也嫌棄瞥了眼那外裳。
“成衣鋪子早關門了, 我回縣衙換吧。”
“來不及了, 那批女子已被轉移, 咱們現在就得跟過去。”
“轉移?”
魏清寧臉色一變,她看向人來人往的醉仙樓, 似與先前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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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先行一步,沿路會留下标記。”
晉王擡腳往前走。
魏清寧随即追上他,“王爺可要增派人手?單憑我們三人,恐會寡不敵衆。”
“周将軍稍後到。”
晉王帶着魏清寧來到附近小巷,在馬車先後換上蒙古服飾。
她詫異看向他。
知道女子會被轉移到哪,知道今晚會被轉移。顯然,醉仙樓動向已被他了如指掌。
而且計劃周密。知而不剿,這是要放長線釣大魚,将販賣人口之徒一網打盡。
難怪她上報青樓地形圖時,他不大上心。
“這邊。”
晉王并未趁機誇誇其談。借着月色,辨認出牆角十字标記,一路沿街北行。
身着蒙古人寬大厚重的袍服,他依舊氣質如玉。俊臉籠罩一層月色清輝,平添幾許神秘。
“王爺對這處青樓很熟?”
魏清寧目含探尋。
在人生地不熟之處,還能手眼通天。她聯系到此前現身的新帝,會是同一人嗎?
每次前朝人出現,新帝就出現。蕭山作為晉王舅父,跟北疆有關聯。如今,晉王初到北疆卻如此熟悉……
“這話,你是以何身份相問?”
晉王放慢腳步,偏頭看過來。
魏清寧面露不解。
“若論下臣,你沒資格過問。若是妻子吃味,”晉王擡手,懲罰似的輕敲她額頭,“你且先跟本王交代交代,怎得不過一日,将那約法三章全都違背個遍?”
額……
魏清寧手捂額頭,“我何曾違背?”
“自己想。”晉王板臉觑着她。
魏清寧只得回憶。
第一條,不許行蹤不定。
好吧,她抿了抿唇:“我出門時您還在忙公務,所以沒有告之。”
第二條,不許與其他男子親近。
第三條,不許有事獨抗。
“我單獨出門,連福興都沒帶。若說違背第三條也算沾邊。但這二條從何說起?”
晉王被氣笑,單手捏鼓她兩腮,“合着在你眼裏,陳昭算太監。”
“陳昭?”魏清寧後知後覺,今晚還曾撞見這位閻王爺,“我同他不熟,談不上親近。”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晉王放開她,垂眸摸索着手腕碧玺佛珠,語氣悶悶的:“你讓本王如何想?”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這證詞,魏清寧耳熟。之前評斷婦女偷情案時,沒少聽其夫君控訴。
“所以您約定第二條的本意,是防我紅杏出牆,而非結黨營私?”
這話問得過于直白且坦率,可謂亂拳打死老師傅,讓晉王竟無言以對。
“罷了,咱先辦正事。”
兩人順着記號,穿過城門,抵達人跡罕至的郊外茶鋪,“茶”字白色招牌迎風飄揚。
這間茶鋪,可以說是整個大銘最靠北的茶鋪。
往北再走幾十步,就是邊界線。故而這裏開門做生意,往來皆是客。漢族、滿族混着蒙古族,形形色色。
“主子,那幾輛馬車直接進後院了。”
王小花亦着蒙古袍服,靠近晉王兩人,壓低聲音:“等屬下躍上屋頂,馬車和人都不見了。”
“有暗道。”
魏清寧望着邊界線方向,“走上面會被守門士兵查驗,此地距對面近便,走地道反而更合适。”
“不錯。”晉王贊許點頭,“那依你看,咱該如何跟上去?”
“此處暗道裏的機關,應與龍華山那邊不相上下,不好硬闖。”魏清寧略作思忖,“咱們手上既無女子,正常越過邊界線就好。”她朝王小花伸手,“想必臨時通關文牒,在小花侍衛身上吧。”
“世子英明。”
難怪世子能得王爺恩寵,不是沒道理的。
王小花随即拿出三張化名的通關文牒。
***
三人通過兩道邊界線守衛查崗,順利踩在蒙古土地上。
他們繼續一路向北,邊界線附近不再是茶肆,而是一座護防軍營。
避開軍營正門,迂回繞到後方,發現看守罕見的松懈。
“他娘的!都去前頭看新妓,就欺負咱在這守夜!”
“聽說這回這波可水靈了,還有大家閨秀!”
“等會換崗我就去快活快活,嘿嘿嘿……呃!”
突然那守衛身後伸過來兩只手,捂着他嘴,“咔嚓”擰斷他脖子。
魏清寧和王小花一左一右,解決掉兩名守衛。而後他們三人套上守衛的盔甲,混入其中。
雖是後半夜,但軍營前頭人聲鼎沸,越往裏越熱鬧。
“求求你!放過我吧,嗚嗚嗚……”
“他娘的!老子花銀子買人回來是圖快活,這都什麽下賤玩意?”
“啪——”
“再看你哭?!現在就拔了你舌頭……”
男人們的□□聲,混亂的鞭笞聲,伴着女子們的哀嚎聲,不絕于耳。
“這幫畜生!”
竟一刻也等不及?
慘絕人寰的情形,遠超魏清寧預期。她聽得揪心,t手下意識按住後腰的白玉短笛。
晉王按住她手,低聲勸誡:“敵衆我寡,不可妄動。”
“可若等她們被毀了清白,再去救人,意義何在?”魏清寧無比後悔剛在青樓沒動手,蹙眉悄聲問:“周将軍還有多久到?”
“小半個時辰。”
“來不及。”
魏清寧看了眼身上盔甲,又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西北角:“那處應是倉庫,存放糧草之處。不若我們聲東擊西?”
“你這法子,倒是屢試不爽。”
晉王意有所指瞪她一眼,轉而揮手命王小花去火燒糧倉。
“當時情況特殊……”年前火燒王府那事,魏清寧自認理虧:“以後不會了。”
“以前的事,本王不再計較。以後,王府是你家。”他佯怒板起臉:“再敢不珍視,家法伺候。”
“……嗯。”
魏清寧赧然別過臉,一股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
“走水了!”
“快救火!”
“快快快!”
很快,西北角火光沖天,軍營頓時慌亂起來。士兵們顧不得女人,急吼吼趕去救火。
魏清寧三人退到角落,避開衆人,往關押女子方向逆行。
走近才知,有個副将色欲薰心,絲毫不關心糧草,仍揪着倆貌美女子的頭發,肆意□□着往營帳而去。
兩名女子被折騰多日,已然氣息奄奄。
她們竭力哀求着,但聲音比貓兒還小,根本不被那副将放在眼裏。
被拖進營帳剎那,兩人絕望垂下頭顱,可想而知接下來何等生不如死。
魏清寧清冷眸色,再添焦灼。她望向南邊邊界線方向,周将軍仍沒趕到。
這可如何是好?
她又看向剩下來的大部分女子,告誡自己不該因小失大。但帳中兩名女子也是人吶,也是人生父母養大的嬌娘,就這麽被糟蹋……
“做你想做的,本王給你善後。”
這時,溫熱大手忽然撫上她後背。
魏清寧訝異看去,男人俊逸的眉眼微彎,笑容并不濃深,但蓄滿融融的暖意。
柔軟,堅實。
兩種矛盾的感覺,在他臉上卻相得益彰。
一雙細長的柳眸閃了閃,眼底的清冷如霜,隐有融化:“多謝王爺成全。”
魏清寧不再耽擱,抽出玉笛軟劍,潛入營帳。
不曾想,那副将已被人抹了脖子。
來人翠衫白紗蒙面,柳傾妩。
“情況緊急,咱就不講規矩了。”
魏清寧攔住要行禮的柳傾妩,毫不保留告知:“眼下我們只有三人,主力在後面,還需兩刻鐘。你們來人多少?”
“我一人進來探路,其餘幾十人埋伏在外。”柳傾妩提着淌血的劍,也知無不言:“我現在就發信號,想來能撐到你們援兵而來”
說罷,她掏出袖中青蛇。細長蛇身一落地,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魏清寧瞧着這青蛇,神情微頓。
她想到楚為曾說的,那個指證蕭山當年來過北疆的老兵,是被蛇咬死的。
但她也記得,前幾年在河南遇見柳傾妩時,她也曾用這蛇傳信息號,說這蛇沒毒。
“世子看上我這蛇了?”
柳傾妩見她一直盯着青蛇看,調侃道。
“沒有,我在思考等會的安排。”
魏清寧不想暴露女兒身,岔開話題:“救下人後,你們也随我回縣衙。此次向京城請功,合該有青幫……”
“抓住她們!”
一陣高喝突然傳來,青幫女子被守衛發現,外面很快陷入厮殺。
帳內兩人不作攀談,急急提劍沖出,入眼已是腥風血雨。
魏清寧:“我去組織那些女子撤離。”
柳傾妩:“我去組織青幫墊後。”
兩人不約而同開口,異常的默契配合,讓柳傾妩有一瞬的恍惚。
然而危機當頭,她顧不得多想,匆忙前去與青幫彙合。
魏清寧也趕去與晉王彙合。
令她又驚又喜的是,不知何時,幾名玄衣暗衛現身晉王身後,已先一步組織走失女子們坐回馬車。
誠如他剛剛所言,他在設法為她善後。
魏清寧當下會意,轉而将帳中兩個女子扶上馬車,一行人登即朝大營後門駛去。
柳傾妩率人也緊随其後。
幾十名白紗蒙面女子,巾帼不讓須眉,化作一層固若金湯的保護帶,隔絕掉後面的大批追兵!
營地大門近在眼前,勝利在望。
不曾想,主将突然率兵歸營,雙方狹路相逢。
“來者何人?!”
那主将虎背熊腰,面相猙獰:“給我全部拿下!”
“是!”
其背後鐵甲騎兵齊刷刷圍上前。與原本的追兵,形成前後夾擊之勢。
境況鬥轉急下!
“啊!”
馬車內的女子,尖叫連連。
馬車外,黑衣暗衛揮劍而起,以一敵百。
魏清寧連同王小花,下意識護在晉王身前。
與此同時,她舉目遠眺,看清局勢後,指着那主将道:“王爺,我去取了那人首級。”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
不料,她後衣領忽地被人揪住。
晉王僅用一只左手,就将人拎到身後,“有本王在,還輪不到你沖鋒陷陣。”他沉聲吩咐:“小花,你去。”
在魏清寧看不見的角度,一雙桃花眼底,殺意陰冷刺骨。
王小花心頭一凜:“屬下遵命!”
他旋身而起,腳踩着一顆顆人頭,沖向那主将。身影快得見首不見尾,在黑夜中如鬼魅一般。
這是魏清寧第一次得見他真實武力。
再聯想那個戰戰兢兢,陪她做長壽面的黢黑親衛……額,就很難評。
她轉頭又看向從容娴雅的晉王,方知他此前每一句話,都不是說說而已。
“将軍!!!”
不過交手數招,王小花成功砍下那主将首級。士兵門驚呼過後,群龍無首,很快變作一盤散沙。
恰是這時,周将軍帶着大批援兵趕到。
不過須臾,對方就潰不成兵,跪地投降。
“将這主将首級,為我大銘祭旗。凡欺我大銘百姓者,殺無赦!”
随着晉王一聲令下,大銘軍旗冉冉升起。旁邊,血淋淋的主将頭顱,爆空高挂。
一時間,我軍士氣大振:“大銘!大銘!大銘……”
那一夜,大銘軍旗在蒙古軍營上空,久久飄揚。
那一夜,魏清寧望着被衆将士簇擁在中央、信手指點江山的男人,只覺他生來就該是大銘的王!
***
衆人馬不停蹄回到錫城縣衙,連夜審訊。
經得知,護防軍營只是第一站,随後要将人分散至蒙古各處軍營和青樓,為妓。
慘無人道的營生,他們整整做了六年!
一知情副将交代:“起初只是零星幾人,後來看大銘官府沒怎麽重視,且這裏頭暴利極高,故而就……”
“故而就變本加厲,不做人不要臉了是嗎?!”
旁聽的柳傾妩,怒不可遏一鞭鞭揮過去。
沒人比她更清楚,那一個個女子曾飽受何等的雙重身心淩虐,獲救後噩夢,肺痨,髒病……生不如死。
“她們本是良家女,本該安穩幸福度日,偏偏被你們一群豬狗不如的畜生糟蹋!”
她越罵鞭子越急,毫無往日妩媚可人的形象。
吓得那副将求饒不斷,當場大小便失禁。
“傾妩,王爺定會還她們公道。”
魏清寧握住柳傾妩揮鞭的手,為避免犯下大錯,及時拉開她。
“傳本王之令,三日後約談蒙古可汗拓拔野,限其三日內送還我大銘全數女子。”
沒證據表明此事乃拓拔野指使,明面上,尚不能與其撕破臉。
但晉王作為親王,對一國可汗使用命令語氣,已然亮明态度。
使臣随即帶着晉王手書,以及一應人證的供詞,前去與拓拔野進行談判。
***
“有勞諸位一夜奔波,都回去歇着吧。”晉王率衆人走出地牢。
“多謝王爺。”
謝恩後,周将軍等人陸續返還自己居所。
柳傾妩也回到武縣令臨時安排的小院。
魏清寧和晉王順路,多走上一段。
歷經整夜奔波,誰都沒心情說話。但在清風與破曉交織的清晨,無形生出一種無聲勝有聲的陪伴。
她走在靠牆裏側,他不自覺貼近而行。
肩頭衣料相吻,輕而癢。
她不自然地往裏挪上半步,他緊随而至。
福興跟在後面,狐疑盯着這古怪氣氛,“這怎麽……哎哎,你別拽我啊!”
此前骁勇善戰的小花侍衛,這會改行紅娘,很有眼力見且粗暴地,将人拖走。
“走,陪我去松松筋骨。”
“我不會武功啊!世子救命——”
福興的哀嚎聲,漸漸遠去。
長長的青磚小路上,只剩下兩人。
晉王牽住盡在身畔的小手,輕柔摩挲着,“昨晚累壞了吧?”
猝不及防的親昵,還是在外面,惹得魏清寧的心跳驚慌又刺激。
她忙不疊掙脫他手,确定t四周無人後,才輕聲回應:“還好。”
身側,傳來男人一聲嘆息,在寂靜清晨格外明顯。
“本王還是頭一次得知,自己這麽見不得人。想親近自己的妻子,還要避着別人。”
魏清寧本就心虛,聽得他的無奈,心底再添赧然。
但對上他桃眸裏的溫柔笑意後,又生出些許底氣:“您答應過我的,在外面會與從前無異。”
“本王院子離這近,咱現在回屋去。”
香軟嬌妻在懷,即便什麽都不做,也能令人疲憊消減大半。
“左右不過多走幾步路。”魏清寧紅着臉,思慮道:“如今青幫也在,謹慎些為好。”
“行吧,都聽夫人的。”
晉王寵溺蹭了蹭她小臉,溫聲叮囑:“回去別再惦記昨夜的事,踏實睡覺,好生用膳。”
“……嗯,王爺也是。”魏清寧臉頰又一熱,垂眸點頭。
畫面溫馨,恰被迎面走來的魏清漪,瞧得清楚。
陰毒暗芒,從她柳葉眼底悄然劃過。待走近,已然言笑晏晏:“王爺,兄長,原來你們在這。”
晉王淡淡看向她,“何事?”
明顯的差別對待,讓魏清漪唇邊笑意僵了一瞬:“門房來報,祁安王殿下已在縣衙前廳。門房一時未尋到王爺,故而通禀給妾身了。”
“就他一人?”
祁安王多日行蹤神秘,忽然這時來訪,晉王微有意外。
“還有陳昭陳大人。”
“嗯,本王去瞧瞧。”
晉王攏了攏酸脹眉心,臨走前不忘再次叮囑魏清寧好好休息。
魏清寧習以為常,不作多想。
但魏清漪瞧着,眼底暗芒越發幽暗。
面上不忘笑道:“兄長辛勞整夜,想必又累又餓。等會要去何處歇息?我好命人将早膳送去。”
四句話中,只有第三句關鍵。
得知衆人走出大牢,她就命喬兒将馭蛇粉摻在魏清寧房內的香爐裏。
熏香燃盡,馭蛇粉彌漫空中,不留痕跡。
但也怕熏香散盡,藥粉失效,所以得讓魏清寧盡快回房。
“有心了,送去我房中便是。”
魏清寧這會疲乏得很,不消勸說,徑直回到自己房中。
推開門剎那,聞得房中氣味略有異樣,但一時也無暇顧及。
吃過早膳,體力稍有恢複。
她沒急着小憩,回想柳傾妩在地牢中的崩潰,決計先去探望一番。
如此善舉,令她意外避開,在睡夢中被藏于床尾青蛇咬傷毀容之險。
但卻迎來,青幫女子所豢養蛇類,群起而攻。
而其中個別黑蛇,是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