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床頭打架床尾和
床頭打架床尾和
“可我……”
魏清寧思及除夕之後, 為避免懷孕曾喝下大量紅花,“我身子寒氣重,恐是難以懷孕。”
妹妹小腹受傷, 也難以懷孕。偏偏皇室對子嗣看重,她為難地搓搓指尖,“不若讓清漪出面, 給王爺納兩房側妃。以您的才貌,不愁沒貴女願為您孕育……”
“魏清寧!”
晉王臉色驟然一沉,他驀地收回手, “母後如何逝世,你不會不知。如此,你讓本王納妾?”
他冷冷谛視着她,黑眸裏再無往日柔情,更像在重新打量一個陌生人。
魏清寧被他看得, 心頭一亂。
皇室對待宣稱, 先皇後因病去世。但她隐有耳聞,是宣武帝寵妾滅妻, 縱容祁貴妃在後宮肆意橫行,導致先皇後郁郁而亡。
如今看來這傳聞不假,晉王憎惡妾室。
“王爺恕罪, 是我口不擇言了。”
聯系到晉王只在先皇後在世時吃過長壽面, 可見他多麽愛重母親。魏清寧自知戳到他痛處,不免心生愧意。
“本王不想聽你的道歉, 只問你一句, 也只問這一次, ”晉王一字一頓:“你,可曾将本王視為夫君?”
夫君……
魏清寧怔住, 這詞彙她從未考慮過。
晉王說的不錯,她一直将他視作妹妹的夫君,總覺得兩人這不清不楚的關系早晚要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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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細致思量,恍然發覺,他一直待她為妻。
生辰這日,點名要她做長壽面,位置等同先皇後。
那日逛街,胖大嬸作為過來人,不過片刻便說他對她極其愛重。
再往前,在官場他一次次為她請封晉升。在生活中屈尊降貴,照佛她的時候多過妹妹。
奶娘衛氏于他有恩,能允許粟華對他無禮,卻為她而處死粟華。
最重要的,誅九族的大罪,他都在為她瞞着……
“罷了,本王已知曉,你無需再多言。”
她的迷惘,晉王瞧得清楚,答案不言而喻。他自嘲一笑,漠然轉身下床。
主動招惹他的是她,想跟他劃清界限的也是她。
她可以為了楚為一個庶姐夫犧牲官身,卻不願為他孕育屬于兩個人的孩子。
他,從未走進過她心裏。
思及此,原想冷漠而待的心,還是不可抑制地鼓脹,抽痛。
嘶……
對面,魏清寧心口随即也抽痛不止。
望着他落寞離去的背影,她莫名覺得自己對他有些殘忍,手比大腦更快一步牽住他衣角,“王爺,您看這樣行不行?”
“眼下我身子還需調理,你我也皆是壯年,不如咱定下一年之約?”
這是一招緩兵之計。
她想,蕭山當年來過北疆的事已板上釘釘,一年之內足矣查清。屆時真有世仇,不用她拒絕,晉王大抵也不會讓她生子了。
“你若擔心身世一事,本王會守口如瓶。”
晉王如何聽不出緩兵之計?他停住腳步,沒回頭。
“王爺誤會了。”
他的大度心境,更讓她心生愧意。魏清寧強忍心口不适,蹙眉思量道:“我蒙混替寝在先,王爺仍以德報怨,之前是我多有不對。”
若蕭山的事萬一是場誤會,若确定他不是夢裏新帝,以他對她及定北侯府的照拂,她應該投桃報李,也該為替寝一事負責。
“這次是北疆,下次指不定跑到哪去。本王如何信你?”
晉王嗓音仍淡淡的。
餘光卻不自覺瞥向身後。牽住他衣擺的小手,順着皓腕向上,吻痕在天青袖口若隐若現。
他眉眼和緩些許,細品着她攔下他的深意,說不意外是假的。
魏清寧也在細品着他的話,若有所思。
他嘴上說着不相信,但她的心痛已停止。
他與其說想要孩子,更像是要她的一份承諾:“那,我們約法三章?”
“當真想好了?本王的要求可不低。”
晉王詫異挑了挑眉梢,轉身捏住她下巴,有意威脅:“這次再敢食言,你和定北侯府都甭想善終。”
“王爺請講。”
魏清寧柳眸清冷如常,無畏地迎上他目光。
“本王要你,不許再行蹤不定,不許和其他男子親近,更不許有事獨抗。”
嗯?
這古怪思路,叫人始料未及。
“行蹤不定”好理解;她的身世複雜,躲着其他男子還來不及;不讓有事獨抗,那就是說他會幫她分擔……怎麽想,這約法三章都對她利大于弊。
魏清寧面露不解,核實道:“您确定是這三件事?”
“不錯。”
晉王輕點下巴,“清寧,本王要你時刻記得:我不僅是你上官,更是你夫君,t不可以欺,但可以靠。”
“然後,您就同意我繼續為官,永久的?”
魏清寧還是難以置信,進一步擺明底線,也作好據理力争的準備。
怎料這男人使壞,溫熱小拇指,徐徐蹭上她敏感耳垂,“不然呢?看着你一日日消沉下去,身上摸起來都沒肉了。”
“王爺,我在同您認真談話。”
魏清寧極力掙脫他的手,仍不免面紅耳赤。
“本王也在認真思量呢。”
晉王坐回床邊,将香香軟軟的嬌妻重新抱進懷裏,“若想你順利懷上子嗣,單憑府醫調理不夠,身為夫君也得再努力些才是。”
說完,床幔悄然垂落,被褥間氣溫旋而升高。
“這位置如何?”
“別了吧……”
“說不準利于遇喜,試試吧。”
“……”
狹窄床笫間,迎來新一波激烈熱浪。
這晚,如果說前半夜是和風細雨,那後半夜便是傾盆大雨,雨露均沾着每一寸田地。
事後,魏清寧側臉看向身邊,被滋潤過後的香腮餘有紅暈。
而某個男人餍足後,這會呼吸平穩。睡姿貴氣娴雅,眉宇俊朗不凡。
說起來,也不是第一次打量他睡顏。但今日心境,略有不同。
剛剛,他清楚明白地告訴她,也要求她——他們不止是上官下臣,他是夫,她是妻。
她不可以再欺瞞他,但可以倚仗他,遇事不可獨抗。
這話,早在離京前夕也曾聽他說過,那時她不敢信。
剛剛初聽時,其實也将信将疑。
直到,原以為會唇槍舌戰的一場争論,以他懲罰她擺出各種新姿勢而結束。魏清寧這才隐隐體味到,他們之間除了據理力争,還比旁人多出一種“床頭吵架床尾和”不用講道理的解決方式。
唔。
她搖搖頭,将後半夜的那些荒唐畫面,強行甩出腦海,閉眼入眠。
積壓在心頭多日憂思,終于煙消雲散,魏清寧這一晚沒再夢魇。
次日清早,她是被癢醒的。
“作案兇手”,不必多言。
“作案工具”,是她多日不見的,深藍色官袍玉帶上的青珠絡子。
魏清寧眼前一亮,忙不疊坐起身,将官袍接過去,朝晉王會心一笑:“多謝王爺。”
“哼,瞧見本王時怎得不見你這般歡喜?”
晉王笑罵一嘴,使壞地又去撩撥她耳垂。
魏清寧偏頭逃開他的手,但一想到懷裏抱着官袍,嘴角壓不住地上揚。
“清寧,你心思赤誠,本王甚是欣賞,但更希望你記得,”晉王話鋒一轉,正色叮囑:“報效家國可以作為信仰,但不該成為你的責任。”
魏清寧不由擡眸,只聽得一知半解。
“孟子有言: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故而,人應先為自己而活,不該為別人一味犧牲自己。”
男人一雙桃眸深深望過來,不似昨夜灼灼般侵略,而是如春雨般,潤物無聲地滌蕩進人的心田。
魏清寧一慣清冷的眸光,不自覺盈盈晃動。
晉王這話說得隐晦,但她聽得明白,所謂“別人”,主要指“家人”。
這話,他不是第一次告誡她。卻是過往十七載,為數不多同她提及之人。
因為離經叛道,與世俗格格不入。
在侯門世家之中,家族觀念重于一切。為家族犧牲自己,所有人都覺得乃是常識。
唯獨他,要她愛惜自己。
也貌似只有他,将她看得比她背後的定北侯府,更重要。
這一點,母親和姐們們不必多言,就連祖父有時也不能全然顧及……
心口一悸,忽地酸脹起來。
像是他昨晚喂她的梅子糖,外面裹滿糖衣甜甜的,內裏又酸澀蟄心。
“呃。”
身旁,晉王忽地吃痛一聲,捂住心口。
魏清寧回神,不免詢問:“王爺怎麽了?”
“無礙。”
只一瞬,晉王便放下手,不以為意地揶揄道:“許是被你氣的。”
魏清寧滿心都是重返官場之事,也沒太放在心上,“以後不會了。”
之後,略作寒暄,當值時辰近在眼前。
晉王由人伺候着,先行穿戴好緋色官袍。顧念魏清寧昨夜辛勞,叮囑她睡個回籠覺,再去當值不晚。
“就當你同本王告過假了。”他骨節蹭了蹭她臉頰,才戀戀不舍起身出門。
對于他這有權謀私的行為,魏清寧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她還是将他送到屋門口,學着二姐對楚為的态度。
晉王擡頭看了眼太陽,調侃道:“嗯,今日也是打東邊出來的,但比往日溫暖許多。”
魏清寧佯作平靜地眨了眨眼,而後試着商量:“王爺,你我之間的事已有眉目。但清漪那邊,您打算如何安置?”
“你有何打算?”晉王不答反問。
“若是被您休棄,她後半生難再安穩。如果您沒有另娶他人的打算,可否将這晉王妃之位,還……”
王妃人選,原是宣武帝才能裁定。魏清寧自知這要求不合理,說到最後,聲量越來越小。
“她若日後安生,看在你面子上,晉王府也不多她這一雙筷子。”
晉王的話,一語雙關。
早前便瞧着魏氏不是安分之人,近日接連兩次瞞下辭呈,他覺得,這事長久不了。
***
“那吸引青蛇的藥物,可找來了?”
魏清寧官複原職,意味着兩人徹底和好,魏清漪危機感更甚。
喬兒一回府,就被喚來,“找來了。”
她關上房門,從袖裏掏出一小油紙包,“賣藥之人說,這藥勁極大,一點粉末就能讓蛇趨之若鹜。”
“做得不錯。”
魏清漪接過油紙包,随手放入裝貼己的矮櫃裏。
她也不知為何,絕情蠱沒對魏清寧和晉王起作用。差池多半出在粟華身上,可惜死無對證。
不過沒關系,這青蛇也算就地取材。
“姑娘,柳幫主前來拜會。”門外,張婆子通禀道:“說是将甄別蛇類有無毒液的冊子,翻找出來了,順路拿與您。”
“傳。”
魏清漪得意揚眉,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怎料,柳傾妩剛一進門,她袖子裏乖順的青蛇,忽地就朝喬兒身上撲過去——
“啊!”
喬兒吓得跌坐在地,連連尖叫:“走開,快走開!主子,救我啊……”
“你們身上,有馭蛇粉?”
柳傾妩強行按住青蛇的頭,但細長青色尾巴仍興奮扭動不停,不斷朝兩人吐出血紅蛇信子。
被人一語道破機密,魏清漪瞳孔微縮。
她第一反應是想徹底讓柳傾妩閉嘴,但目光落在那腰間長劍上,掂量着敵強我弱,只得作罷。
轉而故作驚訝:“柳幫主剛剛說什麽,馭蛇粉?不應該是驅蛇粉嗎?”
她質問喬兒:“你是怎麽辦事的?”
“主子息怒,都是奴才愚笨,一不小心給弄錯了。”喬兒邊躲着青蛇遠遠的,邊默契配合道。
“既是如此,王妃還是将那藥粉早些扔了吧,免得誤傷自己。”
青蛇始終不安生,柳傾妩不便多待,人還沒坐下就出門去。
“柳幫主留步。”
魏清漪追上去幾步,避開那青蛇,心有戚戚地懇求道:“都怪我不好,原想為縣衙多一分保障,不曾想反倒鬧出岔子。此事,可否請您為我保密?”
面對柳傾妩的不解,魏清漪以帕掩面,語氣越發悲戚:“實不相瞞,王爺寬以待人,但我們定北侯府一慣家教森嚴。如今兄長也在此處,若是被他知曉我如此愚鈍,免不了又要動家法的……”
說着,眼眶一紅。
“如此小事,便要動家法?”柳傾妩不由皺眉。
回憶起先前與魏清寧相處時,平易近人的氣質,心生懷疑。但世人常常最是苛待身邊親近之人,這種屢見不鮮。
“此乃侯府家事,傾妩不便多言。今日也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傾妩亦不會多言。”
心疼她的遭遇,又是那般重要之人,柳傾妩當即滿口應下。
“那真的是,多謝柳幫主了。”魏清漪勾唇一笑。
***
魏清寧重新當值後第一件事,搜救被藏匿在青樓的走失女子。
同為女子,她不忍同胞身陷旋渦。
再則,也想多幫襯晉王些許。
此次祁安王願意放過楚為,晉王雖沒言明,但那代價小不了。
是夜,皓月當空。
魏清寧身着夜行衣,按着陳昭給的地形圖,悄悄翻進醉仙樓。
青樓都是前門迎客,後院鮮有人至。她停在有燭光的後罩房屋頂,挪開幾塊瓦片。
下方,兩個壯漢正在喝酒劃拳,并不見女子身影。
但經驗使然,魏清寧很快注意到,靠牆的多寶閣有端倪——別t的器物都落有塵土,唯獨一個細口瓷瓶锃亮,一看就常被觸碰。
這屋子有密室。
走失女子,很可能就被藏匿其中。
魏清寧只身來踩點,怕打草驚蛇,随即複位瓦片,飛身回去尋幫手。
一對巨大鷹爪,忽然從頭頂上空盤旋而過。
“唳——”
白羽紅喙的海東青,看得甚是眼熟。
魏清寧訝然,新帝也在北疆?
她順着海東青飛走的方向,一路尋去。
神秘面具男人立在一座最高的酒樓屋頂,俯瞰整座錫城。玄色鬥篷,被強硬夜風吹得飒飒作響。
“你到底是誰?”
魏清寧踩着屋脊靠近,背手抽出玉笛軟劍。
“我是誰,關你什麽事?”
他不答反問。銀白鷹臉面具後,隐約露出一雙眸色,幽黑而深邃。
魏清寧喉頭一緊,難道他也知曉夢境的事?
不,不對。
若是知曉,以他的性子,應早就擄走她了。
“每逢前朝逆賊出現,你都在。”魏清寧以劍想指,試探道:“我有理由懷疑,你也是前朝餘孽,自當捉拿歸案。”
“每次那些渣滓出現時,魏世子不是也在?”
男人倒打一耙。
魏清寧沒急着自證,而是細細品味“渣滓”這個用詞。
聽起來,這神秘面具男人似乎十分憎惡那幫前朝人。
是因為他們拐賣無辜女子,還是因為他們前朝身份?
“用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了。”
在她走神一瞬,男人一躍飛下屋頂,消失在幽暗街巷盡頭。
魏清寧不放棄地在附近搜尋,但大半時辰都不見新帝蹤跡,仿佛眨眼間蒸發了。
醉仙樓附近幾條街,夜裏最是熱鬧。車馬不斷,張燈結彩,紙醉金迷。
魏清寧推測,他應是換下鬥篷,隐于人海中。
心憂走失女子一案夜長夢多,她決計先回府衙向晉王請兵支援。
“魏世子,一個人來的?”
醉仙樓門前的街上,陳昭一襲玄衣常裝而來,邊走還邊啃着一串烤羊肉。
他将手裏另一串遞給她,“嘗嘗?新研制出來的毒藥,灑在上面,味道絕佳。”
魏清寧沒接,“陳指揮使也來醉仙樓?”
“地形圖都給你了,我來也沒用啊。”
陳昭慢悠悠啃完烤羊肉,打個哈欠,才懶洋洋回複她:“奉皇命當差,你少打聽。”
“如此,下官先行告辭。”
原本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唉,不急。”陳昭上前一步,攔住她,“難得遇見個敢跟我同桌吃飯的,一起坐坐。”
“不……”
“不必,她沒空。”
不等魏清寧婉拒,身後先傳來晉王涼涼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