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牽手出游
牽手出游
晉王眼疾手快, 将人攬入懷裏。他淡淡瞥向陳昭,“陳指揮使可是找魏世子有要事?”
“是啊,上次世子送我的金瘡藥果甚好, 還想再要兩瓶。”陳昭舔了舔腮幫子,“哦對了,說好等我傷勢痊愈後重新比試的, 這話也請王爺一并帶到。”
“清寧她近日身子不适,陳指揮使怕是要失望了。”
晉王臉上笑意依舊雲淡風輕。
唯有魏清寧知曉,他攬在腰間的力道, 在一點點收緊。
“本王怎的不知,寧兒和陳昭這般相熟?”
打發走陳昭,兩人登上二樓雅間。魏清寧進門後往窗邊而去,晉王拉着她手,将人拽住不放。
“龍華山之後見過幾面, 涉及案情和比武, 王爺派人一查便知。”
魏清寧只當他懷疑自己靠攏祁安王,遂站在官場角度, 将事情全部攤開說來。
她神情清冷依舊,沒意識到晉王的深層用意,更沒意識到她其實可以耍些小脾氣。
“你真不知本王想問什麽?”
眼瞧着嬌妻一板一眼地彙報公事, 晉王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稍作用力,将人拽進懷裏。
魏清寧跌在他胸膛上, 清冷柳眸這才稍有慌措:“您問便是, 我知無不言。倒也不用, 這般……”
“罷了,先用膳吧。”
晉王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 悵然蹭了蹭她臉蛋,自己主動結束這一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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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寧坐到靠窗位置,眼睫眨動厲害,并非心裏有鬼,而是被他光天化日突然親昵,給撩撥的。
她單手撐頭,遮住他目光的同時,側臉看向窗外。
從這裏望向看,整條街上的行人都能一覽無遺,正好也是通往縣衙的必經之路。
然而,在她被晉王陸續投喂了半碗雞湯煨的豆腐腦,兩只水晶蒸餃,豆面卷子、油炸糕、熏肉大餅各一份,另加一盞紅棗奶茶後,卻始終不見楚為身影。
魏清寧放下筷子,看向對面。
整頓早膳,晉王言笑晏晏給她夾菜,不曾向窗外看過一眼,也不曾質疑一句她為何頻頻看向窗外。
魏清寧瞳仁微轉,恍然明白他為何如此從容不迫。
合着一早就确定,楚為根本不會出現,因為已被他控制住了。
“怎的不吃了?”晉王若無其事放下筷子,溫聲詢問:“吃飽了還是不合胃口?”
“吃不下了。”
魏清寧自認技不如人,将這事擺到明面争執也不會有結果,索性提議:“王爺,咱出去走走吧。”
她想,錫城這麽大,晉王也不可能只手遮天到每個地方都沒漏洞吧?
剛才陳昭的事,就是很好的例子。
***
離開酒樓,兩人順着車水馬龍街道,閑逛街道兩旁攤位。
晉王牽着魏清寧,并肩在前面走。
王小花在後面遠遠跟着,莫名生出一股蒼涼……
今日十五,街上要比平時熱鬧數倍。
兩邊攤位,賣胭脂水粉的半老徐娘,賣金銀首飾的精明小夥,賣糖人甜食的胖大叔,胸口碎大石的雜耍技人……生意紅火,問價砍價聲不絕于耳。
晉王自認尋常貨色配不得他的妻,大手牽着小手,專往金貴氣派的大型商鋪而去。
琳琅滿目的玉器古玩,珠光璀璨的頭面,五彩斑斓的蘇錦羅裙。
晉王相看的每一件,都是鎮店之寶,價值不菲。
然而魏清寧走南闖北多年,見過的新鮮事物不計其數。能吸引普通女子之物,在她眼中不過爾爾。
晉王并不氣餒,轉而将目光投向古籍字畫。唐宋八大家的墨寶,春秋戰國的兵法,他皆能引經據典,娓娓道來。
魏清寧逐漸生出興致,帶瞧得一本《以兵解棋》,眼前一亮:“這書倒是有點意思。”
晉王即刻看着她,“你喜歡?”
其實魏清寧是随口一說,但瞧他欲欲躍試神色,配合地嗯了聲。
晉王表示了解地深深颔首,也沒多說什麽。但她有預感,這本書今晚就會出現在書案上。
也可能是床頭,睡前他會體貼地為她讀上幾頁,然後以此索要報酬,做些不可言說之事……
“這位夫人好生幸福啊!”
“要是我夫君也如此,該多好。”
“不消完全相像,只要有這位郎君的一二分皮毛,将來定也日子和順……”
出手闊綽,風華絕代,溫柔有才,惹得店內其他女人無不側目心羨。
“都是我家夫人教的好。”晉王忽然湊近魏清寧,桃眸溢滿璀璨碎笑:“夫人,你說是也不是?”
魏清寧哪裏招架得住他這般當衆調情?
瑩白小巧的耳垂倏地彤紅,眼睫也開始頻頻眨動:“咱們還是去對面成衣鋪子看看吧。”
“行,都聽夫人的。”
晉王只當她害羞了,也難得見她主動想逛一家店,自然無有不應。
實則,魏清寧适才終于尋覓到楚為的蹤跡!
楚為遠遠瞧着以為是魏清漪,揮了揮手,有意近前來。
魏清寧趁晉王打量古董成色之際,悄悄從袖袋裏,露出白玉短笛一角。
楚為大驚失色,不敢再貿然靠近。
***
成衣鋪子裏,魏清寧一連挑中五六件衣衫,假裝拿到裏間試穿,以此來拖延功夫。
裏間只有一扇狹小後窗,不足以讓成人穿過,這也是晉王放心讓她單獨進來的原因。
魏清寧關緊房門,t踩着火炕上的窗臺,伸手夠到房梁,悄聲揭開幾塊瓦片,從屋頂徑直飛躍至後院。
楚為早已等在此處,“清寧,你怎麽會……”
“時間有限,撿重點說。”魏清寧打斷他,“這幾日可有收獲?”
“有。”楚為忙道:“我昨日從一個當地老兵口中得知,當年他曾見過蕭山。”
“按理說,蕭山那會在東南沿海。卻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北疆,這确實可疑。”魏清寧點點頭,又問:“那刺青可有線索?”
“那老兵說,刺青原是前朝之物,但當時雙方交戰,為了卧底迷惑敵人,我方将士也有可能自刻。”
“如此,這刺青便不能作為指證了。”魏清寧皺眉道。
“前面的話,怕是也不能了。”楚為面色凝重地嘆口氣:“今早我再去找那老兵,人已半夜身亡。我懷疑有人盯梢。”
“怎麽死的?”魏清寧嗓音一沉:“若用毒,是隸屬哪裏的毒藥?若用兵器,傷口是何形狀?”
楚為眼前一亮:“這個我還真沒細看。你等着,我現在就回去調查。”
“一并留意下錦衣衛。陳昭等人業已抵達北疆,不知意欲何為。”魏清寧叫住他,“後面幾日,你設法将線索夾在縣衙的早膳裏,每三日傳一次。你猜得不錯,應該已有人盯上你,後面行事切記謹慎。”
“好,我記下了。”
楚為不假思索應聲,卻也擔心地瞧着她的女子妝容,“但是清寧,你這……到底怎麽回事?”
“原本由你負責的使團事宜,如今全都被周将軍取代了。我擔心等你養好病後,恐再無立足之地。”
“此事說來話長,日後再談。”
魏清寧深吸一口氣,憂心耽擱太久會被晉王察覺,最後交代一句:“只要你能查到這二者其一,我就能官複原職。”
說罷就急匆匆撤離。
幾乎同一時刻,晉王已推門而入。
屋內空空如也。
他旋而斜看守在門口的女夥計,“人呢?”
“不應該啊?”女夥計也是詫異不矣:“我一直都守在這。”
“立刻去找!”
原本翩翩有度的君子,陡然冷下來臉,周身寒氣滲人,吓得女夥計頓時驚慌無措:“好好好,您別急,小的這就去找。”
她有種不好預感,如果找不到那位夫人,這位爺恐得将成衣鋪子給拆了!
“我在這。”
魏清寧從斜對面一間屋子推門而出。
“唉,您不應該在這間嗎?”女夥計又喜又驚。
“适才遇見一位熟人。”
魏清寧神色平靜,對上晉王目光。
緊接着,一襲白紗蒙面的柳傾妩,從她背後袅袅而出,對晉王拱手道:“在下青幫柳傾妩,幸會貴人。”
魏清漪在縣衙內院接見柳傾妩,晉王和魏清寧都有耳聞。只當女人間迎來送往,兩人誰都太上心。如今碰上了,明面上倒能說通。
“我這次出門沒帶丫鬟,羅裙不好穿戴,便去請教柳幫主一二。”
剛剛魏清寧一招聲東擊西,成功與柳傾妩實現“偶遇”。
這會只實話實說後半段,有柳傾妩佐證,晉王一時難辨真假:“如此,有勞柳幫主了。”
“貴人客氣。”
柳傾妩習慣性卷着鬓邊長發,妩媚一笑:“今日您夫妻攜手同游,在下便不攪擾,改日登門拜會貴人。”
說完,便知趣離開。
卻在兩人瞧不見的角落,駐足回眸,若有所思。
——今日這魏清漪給她的感覺,怎得與那日不同?好像更清冷些,又好像更熟悉些。
***
與柳傾妩道別後,晉王帶着魏清寧離開東邊鬧市,前往郊區湖上泛舟。
北疆嚴寒,這會瀕臨六月,湖面也才開化。也正好春景怡人,湖水碧波蕩漾,湖面白鳥成群。
他開始對她寸步不離,即便在船上。可見并未相信先前那副說辭,只是不想說開掃興罷了。
魏清寧目的已達到,倒也無所謂他怎麽安排,一切盡可能配合。
只是偶然思及楚為帶來的新線索,難免走神。
會是誰将那老兵滅口了?
相較之下,晉王可能性更大,因為不希望親生舅父的陰司被暴露。但今日陳昭的出現,似乎又将局勢攪渾了……
“走,咱們也去畫一幅。”
魏清寧走神這一瞬,目光落在湖邊花田間。那裏圍着好些妙齡少女,有專門畫師在此取景作畫。
晉王順着她目光看去,随即命擺渡的樵夫将船靠過去。
“您二位要作畫?”
“丹青還是山水畫,晚生都畫得。”
“老夫也畫得,十來年經驗,技巧造詣略比旁人強些……”
佳偶壁人一經出現,就惹得畫師争相邀請。
人長得美,怎麽畫都好看。
“我來。”晉王決定親自執筆,挑中一處黃白相見的花田,将魏清寧安頓在座椅上,“你随意些便好。”
“我說這位郎君,你這瞧着也是體面人,怎的連這兩個銅板都舍不得出?”旁邊一位畫師質疑道。
自己作畫是五個銅板,請畫師要十五個銅板。
晉王不予理會,滿心滿眼都只有一人,徑直鋪開潔白宣紙,提筆蘸墨。
魏清寧就更不在意了。
不同于其他女子或扭捏,或局促,她神色恹恹坐在那,絲毫不管別人怎麽看她,或是畫出來的效果如何。
晉王觀摩着她的身姿神韻,揮毫潑墨。
然而畫到一半,他意外罷手,吩咐王小花:“換張宣紙。”
“是。”王小花照做。
如此往複三四次,晉王皆不甚滿意。
旁邊那畫師開始幸災樂禍:“這下好了吧?你這加起來已有二十多個銅板了喲!還不如一開始多花些銀兩,請位畫師一氣呵成呢。”
圍觀的人也不乏點頭認同者。
晉王目光越過衆人,落在一位畫師的書案上,“去将那本詩集拿與夫人。”
王小花毫不遲疑照做。
衆人不明所以。
魏清寧起初也不知其意,但能有本詩集打發時間,總是好的。
不知不覺間,沉浸其中。
原本微蹙的蛾眉,漸漸舒展開來,柳眸愁思悄散。
白色相間的爛漫花海中,微風浮動,卷起佳人幾根青絲發稍,牽起月白銀紋馬面裙的衣角,搖曳生姿。
晉王凝望她許久,情之所動,下筆如神,一氣呵成。
“呵!好生逼真!”
“這畫工絕了!芳華絕代,栩栩如生。将绮麗面容和卓絕氣質,同時凸顯。”
“不僅如此,您再細觀。既有女子嬌俏,又隐有男子英姿,雌雄難辨,美得扣人心弦啊……”
不消自辯,旁人你一言我一語,已讓那畫師等人自慚形穢,灰溜溜離開。
然而別人的評價,晉王并不關心,他牽起魏清寧走到書案前,“喜歡嗎?”
神情與語氣裏,皆是期待難掩。
“挺好的。”魏清寧依着禮數,淡聲道:“多謝。”
疏離的客套,讓空氣裏溫度有一瞬的冷凝。
晉王默了默,拿起畫遞給她,仍舊笑道:“再仔細瞧瞧,這才是你本來模樣。”
侯府嫡出千金,花容月貌,詩情畫意。成為聲名遠播的京城第一才女,嫁得如意郎君。
“身為女兒家,本不該由你一人肩挑全族,在外冒險奔波,風雨無阻。”他握緊她的手,口吻憐惜也愛重:“堂堂金枝玉葉,被府醫診出來的脈象,竟是抵不過一個粗使丫鬟的康健。”
魏清寧微有怔然,轉而明白晉王剛剛為何拿詩集給她。
他在作畫,也在識人。
也在讓她內觀自身。
“寧兒,做回自己吧。”見她聽進去,晉王扶住那單薄雙肩,深深看見一雙柳葉眼裏,“以後一切有我,定不會再讓你勞累分毫。”
魏清寧眸光微動,一瞬想通晉王這幾日态度,“我感謝您的一番好意。但在我看來,生來女兒身,也并非做深閨女子才算回歸本真。”
她逆着他目光,正色回應道:“誠然,我這一生要比其他女子辛苦些,但也收獲她們所不能經歷的經歷。”
“陰差陽錯也好,命中注定也罷,在我身上至少已論證,女子亦可建功立業。”
她目光越過他,看向遠方大千世界,看向廣闊湛藍穹頂,“我致力在有生之年,讓天下再無性別歧視,女子享有同等科舉為官之資格。”
這番驚世之語,這剛正不阿的姿态,多少有些以下犯上。
但t晉王笑了:“我最欣賞你的,便是這份堅韌不拔的赤誠。”他語重心長:“世間少有,女子身上更少有。”
“我理解您的用意,并非每個女子都願意這般受累,但也并非所有女子都不願。有些事,總要試過才知。”
聞言,晉王笑容更濃,也愈加深沉。
那日,魏清寧看向天空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清秀女子。
而滌蕩在他心間的,則是那一腔孤膽的赤誠少年。
殊不知,湖中央一條船艙內,身着玄衣鬥篷、頭戴銀白鷹臉面具的男人,也在久久遠眺這邊。
難怪為了魏清寧,晉王願意割舍那麽重要的密信。原來,她已被他收入房中。
“我的女人,你也配?”
面具後,一雙鷹眼殺氣陣陣。看來,起兵計劃要提前了。
***
一番徹心深談後,兩人都沒再多言,并肩繞着湖邊散步。也都嘗試站在對方角度,去理解這幾日的矛盾。
抛開朝堂權謀暫且不談,原來他是想讓她活得輕松些。
原來她看中信仰,重于安逸。
天幕漸漸暗下來,但兩人心情都輕快了些。
即便孤身跟在後面的王小花,亦有感覺。他瞅準機會,“王爺,您瞧晚上那煙花,于何處點燃?”
晉王看向身旁,“聽夫人的。”
“……去前面放河燈處吧,也算是王爺與民同樂。”
适才慷慨激昂的魏世子,獨獨禁不起這般撩撥,臉皮一熱,清秀眉眼間染上一抹羞赧淺笑。
但話一出口,又是将百姓放在首位。
晉王抿了抿唇,也只能命王小花照做。
于是計劃好的二人世界,轉而變作一群人的快樂。
幸好采買煙花的那暗探,正是此前被派到魏清寧身邊那位,人還算機靈。
于是,當五顏六色的煙花綻放在天幕上時,清晰且絢爛地映出四個大字——清寧永樂。
在外人眼裏,這類似于清明盛世之意。
唯獨魏清寧本人瞧見,意外片刻後,會心一笑:“謝謝,很用心了。”
“夫人喜歡便好。”
晉王心道,以後此類事務就全交與那暗探負責了。
“夫人,您家郎君對您可真好。”
放過煙花,見四處都在放河燈,晉王也應景親自去挑選。魏清寧等在原地,有知情的胖大嬸忍不住贊嘆道。
“您不過與我們初見,如何得知?”
這兩日,魏清寧正好在嘗試理解晉王對她的感情。
聽聞胖大嬸的話,不由好奇反問。
“嗨喲,一看您就完婚沒多久,還不懂夫妻相處之道。”
作為過來人,熱心的胖大嬸對婚姻如數家珍:“瞧您家郎君,肯花銀錢花時間,還肯花費心思,一看就是将您看得極重。”
胖大嬸越說越興奮,還自來熟地拿胳膊肘推了下魏清寧。她一時不察,倒退兩三步。
身後,一只溫熱大手及時扶住。
卻是趁機控訴:“可惜呀,夫人心裏根本沒我。”他将精心挑選的兩盞河燈拿給她,“成婚這麽久,都沒送過我一件禮物。”
魏清寧接過河燈,眸光清亮地請教道:“我離京時給您留下的袖箭,也不算嗎?”
晉王詫異:“你何時給過我袖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