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決定休妻
決定休妻
春雨貴如油, 是夜富有如律地滌蕩着山林天地間,沖刷掉方圓數百裏的歲月痕跡,還有一些人的記憶。
次日清早, 魏清寧醒來後站在簡易的銅鏡前,打量着自己紅腫的唇,匪夷所思。
那草藥治愈效果極佳, 右肩傷口已然結痂消腫,但似乎餘有些副作用……
“醒了?”
晉王敲了敲半掩的門扉,而後推門走進來, “早膳想吃粥還是吃面,山下條件簡陋,裹腹即是。”
“我都行,聽您的。”
堂堂親王都不挑揀,魏清寧自然也沒意見。而後目光落在他唇上, 兩瓣薄唇要比以往略厚些, 再起遐思:“王爺的唇也有腫脹,看來昨日那草藥确實會生出副作用。”
“昨晚的事, 你都不記得了?”
晉王走近幾步,站定在她面前。
“昨晚……我喝過藥,便躺下來。”
魏清寧試着回想, 太陽穴有些絞痛, 她按了按額頭實在想不起來,看向晉王, “之後, 還有發生何事?”
晉王也看着她, 看着她恢複一慣清冷又餘有困惑的神情,笑而未語。
暗暗感慨, 發生何事,這該如何說是好?
說他趁着她意識混亂,一時情不能自已,偷香半晌,還被她控訴有辱斯文?
晉王昨晚原是想着,趁此機會,開誠布公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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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下,面對搖身一變後君子禮節周到的魏世子,他實在難以開口。
“昨晚,獵戶在草藥中不小心混入白茅根,引得你思維混亂。”
獵戶就在屋外,這事瞞也瞞不住,晉王只半真半假說道:“本王來瞧你,不慎被你磕到嘴唇。”
魏清寧眸光微怔,轉而覺察漏洞:“那為何我的也……”
“你自己也磕到了。”
晉王語氣篤定。
“……如此,還望您恕罪。”
回想起上次在龍華山密道,兩人碰撞在一處,按着近一頭的身高差,她也是磕到他的唇。
魏清寧回想片刻,一時沒想到其他可能,沒想到堂堂晉王也會恥于做那等半夜偷香的小賊,遂舉止恭敬地朝他拱手認錯。
“無妨。”
晉王虛虛擡手,舉止風雅謙遜。免掉她賠罪的同時,又含笑補了一句:“你昨晚業已這般賠罪過,還說……”
魏清寧直起身,不确定地瞧着他的笑容,預感不妙。
“你還說,”面對她的審視,晉王面不改色笑道:“心裏實在過意不去,決定今早幫我縫補下衣物。”
魏清寧順着他視線,注意到月白錦袍下擺處撕開的一條口子,應是昨日掉下山時被樹枝剮蹭的。
可那處并不明顯,若非他提醒,她都不一定注意到。
而且即便注意到,以她自小拿劍從不捏針的成長經歷還說,也不會主動包攬這等差事。
“當真?”
這回,魏清寧不禁窦疑叢生,開始懷疑起晉王話語的真實性。
“是啊,當時我也甚是懷疑,也曾這般問你。但你說,劍都能舞得,一根針自然也拿得。”
晉王精準地,一句句攻克她的疑點。
而後從旁邊櫥櫃上的簸箕籃子裏,挑揀出針線,遞到她面前,“還說,本王這右手不便,在此處也只能你代為縫補。”
說到右手不便時,他低垂下眼眸,失落難掩。
眼下這情形,魏清寧瞧着面前比暗器都精細的繡花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對于晉王的話亦是将信将疑,有幾分迫于形勢的可信度,又總覺不符合自己一慣作風。
“沒事,先吃早飯。”
晉王體貼地将繡花針放下,主動給她臺階下。
只是那繡花針并未放回原處,而是随手放在她床頭的木幾上。
等會回房,她想忽視都難……
***
早飯是熱湯面,另配一道春筍炖山雞,鮮香味美。
獵戶收下魏清寧那滿荷包的銀錢,對“魏清寧”有求必應,特意冒雨到山腳尋些新鮮的雨後春筍回來,外加一只山雞。
而且他殷勤地,将兩只雞腿都藏到晉王那碗面條的下面。
出錢不讨好的魏清寧,觑着晉王碗裏的兩只雞腿,化被動為主動:“如此,就當我向您賠罪昨晚之事。”
“那點小事,倒也無須太過在意。”
晉王笑吟吟地,将兩只雞腿都夾給魏清寧,“多吃些,你還要長……身體。”
原是想說她身子單薄,但話到嘴邊,似有不妥。
“……多謝您賜膳。”
親王賜膳,哪怕只是兩只平平無奇的雞腿,王公大臣也得千恩萬謝t。
魏清寧抿了抿唇,心有不甘道謝。
聯想起上次被他強喂午膳的情形,心道,這男人約莫是故意的,故意抓住她沒有拒絕賜膳資格的痛處。
“嘀嗒,嘀嗒。”
堂屋外面的屋檐下,春雨還在徐徐落着,落在門前的舊磚上,稀稀落落的青黃色苔藓已隐隐冒頭,蓄滿瑩瑩水珠。
魏清寧被晉王親眼盯着吃完兩只雞腿,起身站到門前,透過朦胧雨幕,望向遠處連綿不絕的山。
輕嘆道:“這雨不知何時能停,營地的人想搜救到此,恐是要費心功夫。”
“順其自然,時候到了人便到了。”
晉王立在她身側,擋住偏硬的山間早風,一同雨下賞景。
外面波谲雲詭,朝廷暗箭無數。難得有這般閑情逸致,與她共度時光。
所以,晉王暗中交代王小花,營地那邊能拖得一時是一時。
“不過瞧着這雨勢,今年農民春耕應是歡喜的。”
魏清寧伸出纖手,手心朝上接住幾滴雨露,由衷欣慰。
鴉青色清瘦身影,站在春日風雨裏,遙對群山而立。小小個頭顯得單薄,但寬大胸襟海納百川。
一旁,晉王瞧着他的妻,不知該歡喜還是氣悶。
此情此景,仍是不忘惦記遠在千裏之外的百姓。至于近在咫尺的他,竟是分不到她一星半點的挂心。
“這裏風大,吹得我這腿上的傷口疼,還是回房吧。”
晉王吃痛一聲,而後順便提議。
“風大嗎?”
魏清寧下意識去關注他的腿,很自然就注意到月白錦袍下擺的缺口。
夾雜着水汽的山風,悉數在朝缺口裏倒灌進去,吹得衣擺随風飄搖。
“……”
很好,這事是繞不過去了。
***
回房後,不等晉王二次開啓尊口,魏清寧自覺拿起繡花針,試着幫這位爺縫補衣袍。
東間屋門口,晉王坐在半舊的躺椅上,欣賞着門外雨景下的草長莺飛,思及營地當下局勢,漸漸陷入沉思。
魏清寧盤坐在他腿邊的草席上,試圖攻克人生又一大課題——女紅。
只是隔行如隔山,單是穿針引線,就足足廢去她一刻鐘的功夫。
魏清寧盯着那個芝麻大小的針孔,真的是“大眼瞪小眼”。
匪夷所思之餘又甚是欽佩:“如今看來,也不怪江南蘇繡有市無價。繡娘這份差事,比查案當真清閑不到哪去。”
“呵呵。”
聞言,晉王輕笑出聲,不自覺看向腿邊的赤誠少年。
他原是滿腹繁雜的朝堂籌謀,但瞧着不懼刀山火海卻被小小繡花針難倒、還不忘體察民情的魏世子,他很難不笑出聲,心緒也是烏雲消散,頓覺敞亮不少。
魏清寧無言看向他,将針線遞過去。
言下之意,既是笑話我,那你行你來幹。
晉王擺擺手,軟聲哄道:“你繼續,我不笑了。”
甩手掌櫃當不成,魏清寧只能認命繼續拿回針線。
而後,運用她查案時十八般巧思,外加練劍時身正手穩的要領,終于含着一口氣,一鼓作氣将白線傳進針孔。
為防止有變故,她足足将白線留有兩尺來長。
打結時,也做不到精準落在線尾,多出的部分,執起剪刀減掉。
如此,穿針引線的第一步驟,得以完成。
真正頭疼的難題,才剛剛開始。
捏起晉王那繡着暗金四爪蟒紋的月白錦袍,對比精致繡工,和她手上粗陋白線,魏清寧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将拿針的姿勢換作無數次,都總覺不甚妥帖。
“王爺,微臣當真要下針了?”
下手前,魏清寧再一次跟晉王确認,清透的柳葉眼底隐去一絲深意。
晉王不假思索颔首,準允。
然後又過去一刻鐘,眼瞧着自己月白錦袍處一條比蜈蚣還難看的白色縫合,他才後知後覺琢磨過味來——
剛才那句詢問,是她用來免責的。
晉王溫潤俊臉上的笑意,隐隐生出一條裂痕。
瞧着針腳粗大、凹凸有致的補丁,魏清寧也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垂眸不語。
她真的盡力了,真的。
“無妨,清寧生來就是要做大事的人。”
眼見少年垂頭沉默,晉王暗嘆一聲,反過來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而後從她手裏拿過針線,相對熟練地,飛針走線。
魏清寧目露驚奇,定定盯着晉王好一會,确認眼前這位是貨真價實的王爺,生來便金尊玉貴。
轉而眸光裏的驚嘆,更甚。
月白錦袍上,那重新縫合的針腳,雖然比不得原有繡娘的精巧,但比她之先別,可謂天差地別。
“尚書房的課業裏,還有此項技藝?”
魏清寧接過用完的針線和剪刀,轉身放回櫥櫃上的簸箕籃子裏。
身後并無人搭話。
她下意識回看過去,晉王正背對她望着門外,輕搖在躺椅上的側影,在雨水濕氣氤氲下,貴氣之中萦繞着幾絲凄美。
聯想到那日宣武帝對他的态度,魏清寧隐隐察覺,此事或許牽扯到他舊日的一些不堪回首。
一位天生貴胄的皇子,會是在何情何景,要自己親自動手縫制衣衫……
“嘟——”
不久後,簡陋屋舍內響起陣陣笛聲。
笛聲音質清透,音調和緩而婉轉,輕柔似雲朵,足以包容萬物,安撫萬物。
這等曲高和寡的笛聲,尋常難覓,更別提是曲徑通幽的山裏間。饒是嫌棄“王小花”的獵戶,忍不住探頭望過來,而後靜靜聆聽欣賞。
躺椅上,伴着悠揚的笛聲,晉王緩緩閉上幽黑的眸,亦是靜聲細品。
每一個曲調,好似山間精靈,頑皮而溫暖鑽入他心底,治愈那一道道舊日醜陋傷疤。
再擡眼前,桃眸已恢複一片清明。
他傾聽心聲,望向他的妻。
少年立于門口,背影纖瘦而筆挺,鴉青衣袍随風而動,自然而随性。
沒有一句關心,也沒有一句窺探。沒有看他,卻又是看懂了他。
晉王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拉開視野,将她定格在郁郁蔥蔥的山林間。
有那麽一瞬,他忽然在想,若是一直這般與她長久歸園田居,貌似也讓人滿懷憧憬。
直到笛聲終止,遐思回神。
晉王壓下眼角,就像笛聲一樣,有些事一旦開始,終究要有個了斷。
朝堂如此,內宅也是如此。
那一日,望着雨幕前寧靜致遠少年,素來對背叛之人百倍奉還的晉王,決計不再追究她欺瞞一事。
并打定主意,回朝便設法終止與魏清漪的婚姻。
或許一時半刻,還可能不能給魏清寧名分,但至少不該是如今這種關系。
***
當日午後,風停雨驟,太後命侍衛一路尋着蹤跡找過來,“魏清寧”和“王小花”二人正式跟獵戶道別。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路人馬回到營地。
最先出來迎接二人的,是太後身邊的掌事嬷嬷和魏清漪。
“王爺,您沒事吧?”魏清漪親昵上前,滿臉關切:“沒事就好,我們這一日一夜真真是坐立不安。”
“本王沒事,你兄長受傷了。”
晉王退開一步,随掌事嬷嬷進帳篷拜見太後。
“兄長,你沒事吧?”魏清漪悻悻将目光轉投在魏清寧身上,“我是想着你武功深厚,比王爺自護能力強,這才一時忽略了,我真該打。”
“無礙,人之常情。”魏清寧一向不計較這等細枝末節,“你們這邊,一切可好?”
“……都挺好的。”
魏清漪不着痕跡頓了頓,而後笑盈盈說道。
魏清寧點點頭,轉身準備回自己帳篷,這時掌事嬷嬷複而走出來,“世子留步,太後有請。”
“是。”
魏清寧兄妹皆是面露不解,但還是依着規矩,先後入賬行禮:“見過太後。”
“賜座。”太後慈愛看着她們,“都說龍鳳胎是祥瑞,如今瞧着,果真如此。”
“是啊,王妃娘娘昨日冒險救太後,世子亦是冒險救下王爺,真真是吉祥如意,更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掌事嬷嬷很有眼力見地,笑着進一步為兄妹二人解惑。
聞言,兄妹倆都看向對方。
魏清漪臉上笑意有些僵硬,她沒想到原本已經阻止魏清寧救太後了,轉頭魏清寧又救下晉王。
魏清寧神情向來淡淡的,淡淡瞥魏清漪一眼,而後便依禮數朝太後拱手:“太後謬贊,救駕本就是我等分內之事,亦是微臣兄妹之榮幸。”
魏清漪這才反應過來,忙不疊跟在後面稱:“兄長說的是。”
兩兄妹的心懷,晉王看在眼裏,太後和掌事嬷嬷亦是看在眼裏,孰高孰低,瞧得分明。
但站在太後角度,兄妹倆一外一內輔佐晉王,倒也不必二選一。
“都是自家人,無須多禮。”
太後擺手讓兩人落座,而t後宣布:“前朝官職之事,哀家不便插手。清漪的诰命品階,倒是能同皇帝提一提。”
“多謝太後。”
魏清漪聞言,喜不自持,當即再度跪地謝恩。
“诰命不可世襲罔替,孫兒鬥膽替清漪向祖母讨個縣主封號。”
這時,晉王意外開口,四兩撥千斤道:“縣主多封給有功之臣的姊妹,等同對魏世子一柄嘉獎。祖母,您看這般如何?”
打定主意要休妻,無論是否乃侯府過失,晉王看在魏清寧面上,還是決計給魏清漪留一份體面。
诰命會随着休妻而失去,但縣主封號不會。
而且,他也希望這個诰命,有朝一日能實實在在加封給魏清寧。
“世子和清漪如何看?”
太後平易近人詢問。
魏清漪這次倒是學乖了,懂得看魏清寧反應,“微臣一切但憑太後和王爺做主。”
“承蒙太後和王爺厚愛,清漪怎樣都好。”
魏清漪有樣學樣。
而且她心裏也掂量着,縣主一應待遇不必依附晉王而存在,對長遠打算有利。
***
封賞之事敲定,不多時宣武帝召見晉王,魏清寧借着機會也一并離開太後大帳,魏清漪則抓住機會繼續哄得太後笑逐顏開。
回自己帳篷路上,魏清寧中途偶遇高大人,兩人閑聊幾句。
因着晉王對魏清寧的态度,高大人也沒将她當外人。從他口中,魏清寧聽到兩條重要情報:
一是,刺客乃前朝逆賊。
二是,晉王舅父蕭山已抵達營地。
“前朝之人……”
魏清寧略略轉睛,将前後每個環節慢慢串連起來。
此次刺客之中,有龍華山上的山匪大金牙,也就是說龍華山那波山匪也是前朝之人,“如此,龍華山精巧的密道倒是說得通了。”
“可不是,如今想想,的确像是敵國暗探的手筆。”高大人餘有遺憾:“早知道當時就該順着這線索查下去,也是大功一件。”
魏清寧一時未言語。
她微垂着眼睫,聯系起另一件事。
當時在龍華山遇到的幾個粗犷男人,應與山匪這波前朝逆賊有怨,那他們會不會也是前朝之人。
還有兩次都出現在現場的新帝,是巧合,還是也具有相關性?
“世子?世子!”高大人擡手在魏清寧眼前晃了晃,感興趣詢問道:“您是不是想到什麽重要線索?”
“哦,我是在想,咱大銘是否要往北疆派兵,以揚我國威。”魏清寧擡眸,淡淡表示:“正好蕭将軍回京,他常年駐守北疆,應是很擅長處理此事。”
“巧了,大夥都是這麽想的。”高大人透露:“不過這次,讓陳昭搶了先。剛剛,蕭将軍和陳昭在皇上面前争論不休。皇上聽得頭疼,叫他倆私下吵去了。”
“各有所長,一時争論不休倒也正常。”
蕭将軍手握十萬兵權,但是乃晉王一黨,一向受宣武帝壓制。
陳昭雖是軍權不足,但乃祁安王一黨,一向備受宣武帝器重。
可就是各有所長麽?
魏清寧與高大人心照不宣一笑,而後随意笑談幾句,拱手告別。
***
得知蕭山已至,魏清寧随即将追查父親當年占亡一事提上日程。
楚為沒獲得随扈機會,此事只能她親自上陣。
回到營帳後,命福興在營地各處看似随意地閑逛一圈,打探到蕭山這會人在陳昭那處。
确定蕭山大帳無人,于是趁着守衛不備,命福興放風,魏清寧悄悄潛入大帳之中。
蕭山大帳擺設倒也簡單,典型的行軍打仗做派,除去睡榻和桌椅,便是兵器和兵書。
魏清寧撿着書皮磨損嚴重、一看便是常翻看的兵書,抽出來翻開是否有夾帶密信,然後再仔細放歸原位。
“咕咕,咕咕……”
不遠處,傳來福興學布谷鳥叫的暗號,意味着蕭山回帳。
而且鳥叫節奏,越來越急促!
聞聲,魏清寧旋即悄挑開帳篷門簾,眼見蕭山近在咫尺——
就要撞見!
她緊急環顧帳篷內四處,最後急中生智躲到睡榻底下。
相比于行伍出身、身姿魁梧的蕭山,她身材清瘦,藏在他寬大的睡榻下,倒也隐蔽得正正好。
蕭山回來後不覺有異,正常進用晚膳。
再之後,一雙黑靴突然出現在睡塌下面!
緊接着,褲腿掉下來,他要沐浴……
魏清寧趕緊閉上眼睛。
但等上許久,水聲停了,蕭山仍泡在浴桶裏,呼吸平穩,似是睡着。
瞅準機會,魏清寧蹑手蹑腳從睡榻下面爬出來,一邊注視着蕭山的反應,一邊小心翼翼繞過屏風。
輕挑開帳篷門簾一側,将事先備好的石子高空抛出,一招聲東擊西,引開帳篷門口守衛,成功脫身。
“呼……”
走開幾步,魏清寧提在嗓子眼裏的一口氣,這才緩緩吐出。
她邊往回走又深深回看一眼帳篷,刻意記憶着蕭山右臂上一個刺青——黑色火焰形狀。
這刺青只是一時興起,還是另有含義……
“魏世子如何在此,來找蕭将軍?”
躲過蕭山,卻是迎面撞見祁安王和陳昭,魏清寧立即背後擺手,示意福興別跟上來。
嘴上則不急不緩答複道:“原是想尋陳指揮使聊聊案情。聽聞陳指揮使和蕭将軍在一處洽談,就近過來瞧瞧。”
“此事确與龍華山一案相關,魏世子若有意參與,本王也可替你向父皇舉薦。”
一向眼高于頂的祁安王,對魏清寧表現出極大的拉攏之意:“雖然你和皇弟關系匪淺,但本王始終欣賞你的忠心與能力,随時歡迎你上門做客。”
“魏世子,可不是誰人都能成為王爺的門客。”陳昭一雙鷹眼陰鸷鉗着她,嘴角又面帶笑意:“此事,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
魏清寧被他瞧得毛骨悚然,本能婉言謝絕:“王爺、陳指揮使謬贊,微臣不勝惶恐。”
說罷,不着痕跡再度打量着兩人。
剛愎自用的祁安王,喜怒無常的陳昭……身材相近,新帝會是他們二者之一麽?
“見過祁安王殿下、陳指揮使、魏世子。”
就在祁安王正想進一步開出高價碼游說時,王小花由遠及近,“世子移步,王爺有要事與您相商。”
“何事?”
借機從祁安王那脫身,魏清寧帶着王小花走開幾步,才問道:“王爺人在何處?”
“王爺就在前面。”
王小花恭敬請她往前走,賣關子不肯說緣由。
不遠處,于營地穹穹篝火中,月白欣長背影闌珊負手而立。
魏清寧狐疑打量王小花幾眼,間接審視他家主子。
以她近些日對晉王的了解,這男人若是有意賣關子,大抵不是什麽正當要事。
果不其然,待見到晉王:“陪本王去山頂瞧瞧。”
“深夜去山頂,何事?”
“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