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雙雙墜崖後
雙雙墜崖後
如何是好?
魏清寧大腦“轟”得一聲, 她哪裏知道如何是好?
以前涉險查案之時,她都沒如此為難過。那時君子心中坦蕩蕩,認準目标一往無前。如今胸口像揣個小人似的, 上蹿下跳地心有戚戚。
“那……王爺在此稍等片刻,微臣回去,命人換馬車過來。”
她一開口, 嗓音微不可聞顫了顫。
這具身子對他的氣息、他的體溫都太過敏感。
随着呼吸,兩人身體浮動。他炙熱胸膛,有一下沒一下地貼合着她的背脊。
蜻蜓點水的觸感, 好似一連串輕吻,又癢又燙,身子情不自禁酥麻入骨,直擊心房……
“世子不舒服麽?怎麽聲音在抖,思維也不如平日清晰。”
晉王似感疑惑地, 伸手去探魏清寧額頭溫度, “圍場野獸頻出,你将本王一人留在山林, 若有閃失,該如何與太後交代?”
男人溫熱大手覆過來剎那,魏清寧額頭一熱, 心頭也跟着火。
她陡然驚想, 難道晉王已覺察真相?
可下一瞬,他便知禮守節收回手, “世子體溫如常, 并未發熱, 這就奇怪了。”
“……王爺恕罪,是微臣一時糊塗。”
魏清寧悄然呼出一口氣, 勉強壓下煩躁心緒,語氣平靜道:“若您不嫌棄,微臣、微臣馭馬帶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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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就有勞世子了。”
晉王利落應允,雙臂越過纖細腰肢兩側,動作自然地牽住缰繩。
成半包圍狀,将人環在懷中。
濃郁玉檀香,随之籠罩住魏清寧周身。原本怡神靜氣的安神香,這會卻如黑雲壓城城欲摧般,令她渾身緊繃。
晉王握缰繩的手,也跟着繃緊。
目的達成,胸口反倒沉沉的。
也不知是否因合歡香那晚,動作過激,吓她太甚,到現在仍抵觸與他親近。
晉王壓下眼角,主動退讓一步,松開由手,“別緊張。形勢所迫,你自在些便是。”嗓音悶悶的。
“嗯。”
他改為單手牽住缰繩,兩人接觸少了,魏清寧的心裏壓力減輕不少。
她不再多言,雙腿輕夾馬腹,調轉馬頭,朝着來時的方向往回走。
盡可能讓馬兒走得快些,盡快結束與他近距離的相處。
然而,“走慢些,本王這腿如今禁不起颠簸。”
“……微臣領命。”
馬兒的步調徐徐慢下來。
兩人公乘一騎,開啓在山林間悠然漫步的美好春光。
魏清寧在看前方的路,晉王在看懷裏的人。
她平日裏大多時都甚有主見,滿身風骨,想讓她撒個嬌服個軟,難于登天。
也就這會,敢怒不敢言,無措羞赧,面皮染粉,會露出幾分同齡女子該有的嬌柔,少了些生疏距離之感。
馬兒路過轉角時,晉王胸膛不着痕跡貼緊幾分,“回去後,準備如何同你祖父交代?”
“嗯?”
魏清寧整個人仍處于高度緊張狀态,一時沒跟上晉王的思路。
“昨日禦馬受驚後,為何要站出來?”
晉王歪過頭,側看懷中佳人。秀美幹淨的側顏,盡數落在他眼底。
魏清寧長睫微眨,反應過來他在談政事。注意力被轉移,陷入沉思,身子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片刻後,她不答反問:“王爺又為何要給我傳匿名信?”
抽絲剝繭,這點是她最不能理解的,也是最不能找借口不去償還的。
若祖父問起,這點便也是理由。
“呵呵。”
被她拆穿,身後傳來一聲慵懶輕笑。從他胸腔而出,鼓震在她背脊上,觸覺明顯。
“猜猜看。猜出來,就告訴你。”
魏清寧:“……”
她若都能猜出來了,又何須他告訴?
邊往回走,兩人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樹林裏景色都差不多,經過一條小岔路口,馬頭意外微偏。等發覺時,已朝着山裏深處越走越遠。
“好像不是這條路?”
魏清寧勒住缰繩,馬兒停在原地。
她環顧四周,景色越看越陌生。甚至已隐隐能看到樹林盡頭,山脈的影子。
晉王望着那處,也是眼神一沉。
玉岚圍場的地形圖,在腦海迅速重現。他指向右後方,“往那處走。”
“好。”
晉王作為皇子,不止一次來過此地。魏清寧不疑有他,拽起缰繩,馭馬而行。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路中央,突然出現兩個黑衣蒙面人,騎着高頭大馬,手持彎刀利刃,猝不及防沖出來—t—
“沒錯,就是他!”
他們似乎認得晉王,瞅準他後,揮刀就砍過來。
“何人放肆?”
魏清寧目光一凜,抽出玉笛軟劍,左右璇飛,不過數招,就将兩人逼退而開。
那二人見敵不過她,也不硬拼,直接拉響信號預警。
漫天紅色濃煙,瞬時在樹林上空綻放開來,像帶刺玫瑰,異常醒目而妖冶。
魏清寧心頭一沉:“不好,他們還有援兵。”
“他們沖本王而來,本王留下,你速回營地調遣兵力。”晉王深知這包圍圈裏刺客衆多,不欲魏清寧涉身犯險。
“您腿傷在身,微臣如何讓您獨自留下?”魏清寧将缰繩如數塞進他手裏,“眼下只有兩人,微臣還能攔住,您快走。”
說罷徑直掙脫他的懷抱,縱身一躍下馬,猛地抽中馬屁股,馬兒就飛快地往反方向飛馳。
“清寧,保護好自己,本王這就調侍衛過來。”晉王假意被白馬帶走,待走出一段距離,随即調轉馬頭,繞道往魏清寧前面而去。
不過兩個匪賊,魏清寧完全可以對付。
至于其他支援,半路攔截下來,讓他們有來無回便是。
***
約莫半柱香後,魏清寧手起劍落,将兩個黑衣蒙面刺客盡數斬于馬下。
打鬥期間,并不曾有新刺客過來支援。
于是她不作停歇,騎上其中一名刺客的棗紅馬,一路順着晉王離開方向疾馳。
按理說晉王有腿傷在身,應該能很快追上。然而行進三四裏路,不見他人影。
“王爺——”
“您在附近嗎——”
她環顧灑滿陽光的樹林,對着四面,揚聲高呼。
但回應她的,只有空空蕩蕩的回音,
魏清寧蹙眉,心中隐隐不安。
這是已經回了營地,還是路遇刺客被劫走了?
“救救我……”
這時草叢裏,一個渾身躺血的男人忽然爬出來,朝她艱難伸手求助。
“你是何人?”
這男人身着大銘侍衛盔甲,應是自己人。但如今刺客橫行,魏清寧還是留個心眼:“你上官是誰,為何獨自落單在此?”
“回大人的話,屬下是祁安王殿下的護衛。”他四肢并用,艱難往她馬下爬來,“殿下前方遭遇埋伏,命屬下三人回營地報信。怎料路上又遭埋伏……”
說到一半,他腦袋突然一耷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你還活着嗎?”
魏清寧将信将疑下馬,走上前,停在他三步開外處,“我這就帶你回營地療……”
“桀桀!”
原本氣息奄奄的男人,驀地擡頭,露出一個詭異奸笑。
緊接着,他手腕輕擡,一枚袖箭便飛快地朝她面門射來——
“噗刺!”
距離太近,魏清寧來不及閃躲,堪堪避過要害,卻被射中右肩。
她捂住傷口,急急後退,欲騎馬離開此處。
不曾想,七八個黑衣蒙面刺客緊随其後圍繞上來,堵住剩餘三面出路。
“哈哈哈……”
地上男人站起身,得意大笑間,金光閃閃門牙畢現:“沒想到,還能在這見到你啊。”
大金牙。
魏清寧靈感乍現間,記憶猛然回籠——是龍華山那個關押走失女子地牢的看守。
所以今日這些刺客,是龍華山餘孽!
“那日倒小瞧了你,今日就讓你瞧瞧金爺的厲害!”大金牙大手一揮,“兄弟們,上!”
“別叫他破了相,這細皮嫩肉的,回頭還能賣個好價錢。”
“沒問題,大哥你就瞧好吧!”
話音未落,那七八個黑衣蒙面刺客,已齊齊朝魏清寧合攏過來。
右臂受傷,寡不敵衆,不宜戀戰。
于是她匆匆上馬,一邊抵禦幾人,一邊尋機會盡快脫離包圍。
然而過招不過數個回合,她開始兩眼發昏:“箭上有毒……”
“砰!”
頭重腳輕之下,魏清寧被迫栽下馬。
因着頭朝地,烏紗冠不慎掉落,玉簪摔落,一頭長發披散開來。
“哎喲,這麽一瞧,怎麽像個小娘們?”
大金牙提出質疑後,其餘人也連連附和:“摸兩把呗,一探便知。”
“那就來吧!”
大金牙搓搓沾着血污的髒污,□□着逼近。
“別碰我。”
魏清寧竭力避開,奈何這會四肢癱軟,拼盡全身力氣,仍阻止不了那雙髒手靠近。
五寸。
三寸。
一寸——
“噗刺!”
突然,一聲利刃插入皮肉的悶聲,再度響起。
等衆人反應過來時,大金牙已倒地而亡。
其餘見狀,紛紛舉刀,朝暗器飛來的方向砍去。
那處盡頭,一個身着玄衣鬥篷、頭戴銀白鷹臉面具男人,赫然挺立于林間。
其上空,白色海東青陰鸷盤旋,毫不猶豫一個俯沖,就啄下最前面黑衣人的眼睛。
場面很快混亂不堪。
是夢裏的新帝。
魏清寧徹底陷入昏迷前,腦海裏只餘這一道聲音。
***
神秘面具男人武功極高,對付七八個蒙面壯漢,于原地未挪動一步,就将人盡數斬殺。
而後,緩步朝躺在馬邊的魏清寧走去。右腳步伐,隐有虛浮。
他居高臨下瞧了片刻,才欲提着她衣領,将人扔到馬背上。
怎料,手指骨節不經意觸碰到喉結。
柔軟的觸感,令手指驀地一頓。
他不确定地又用指腹碾過去……
還是軟的!
銀白面具後,鷹眼的瞳色瞬變幽黑,諱莫如深。
他又定定凝她一會,懸于喉頭的手掌,徐徐往下移去幾寸。
轉而覺得不妥,将手掌改換為手肘,緩緩靠近,靠近那一處……柔軟。
他迅速撤回手臂,繼而又拉開一步距離,開始從頭到家打量起眼前這個,女子。
長發潑墨,眉如遠山黛,唇似胭脂紅。身姿纖巧,腰肢盈盈如柳。
可不皆是女子特征麽?
“好一個魏世子,好一個魏青天。”
神秘面具男人嗤笑一聲,繼而俯身握着她手臂,将人扶靠到旁邊樹幹上。
一想到是個女人,動作放輕了些。
這是個值得驚嘆的女人,年紀輕輕文韬武略,冒險破案無數,民心所向,令無數同齡男子都自愧不如。
也正因此,沒人會懷疑男生女相的魏世子,竟真是女子。
“如此,”他極具侵略性的視線描摹着她清秀五官,“是你,還是魏清漪?”
從三年前起,午夜夢回,總會看見同一名女子。女子一雙柳眸,淡漠而警惕看着他,神情充斥抗拒。
他命老海等人尋上許久,都不見其蹤影。
直到瞧見魏清寧,後得知她有一孿生妹妹,應與夢裏女子無異。
不成想,其本人也是女兒身……
“主上,行刺太後失敗,老海被抓了。”
一道馬蹄聲,由遠及近。
“怎麽回事?”神秘面具男側身看去,“老海武功不弱,太後身邊隐有高手?”
“不是高手,是名女子,您前幾年在找的那名女子。”來人指着昏迷的魏清寧道,“應是這魏世子的孿生妹妹。”
“如此,無妨。”
神秘面具男人沒再多問,“此次圍場看守都是我們的人,晚些時候将老海換出來便是。”
“主上英明。”
“龍華山餘孽如何了?”
“回主上的話,已盡數收剿。這些渣滓到處燒殺搶掠,丢我前朝族人臉面,真是死不足惜!”
“做的不錯,讓咱們的人撤退吧。”
臨走前,神秘面具男人又瞥了眼地上女子,“啧啧,有趣。”
偶然有風吹來,烏雲遮蔽住太陽,寂靜幽深的樹林變得陰影重重。
***
“咳!咳!”
魏清寧于睡夢中輕咳幾聲,幽幽睜眼。
不遠處,蒙面刺客的屍首橫七豎八躺在那,并不見神秘面具男人。白羽赤喙的海東青,也一同消失。
走了麽?
魏清寧用完好左手,扶着樹幹站起。身後披肩長發,散落至胸前,随風搖曳。
她不禁憶起昏迷前那幕,心裏隐隐不安。
蒙面刺客悉數被滅口,那人呢……
有發現她的身世嗎?
會去禦前檢舉她欺君嗎?
魏清寧一邊整理發髻,一邊深思。
應當不至于,否則他何必獨自離去,甚至還留下逃生馬匹,直接将她帶至禦前問罪豈不更直接?
那是沒發現,還是另有目的?
這人到底是誰……
眼下山林內兇吉不定,魏清寧并沒心思過多考慮,旋即縱馬折返營地。
可惜頭一次來玉岚圍場,對地形不熟,在茂密遮天的樹林打轉多時。後來索性踏出樹林,從外面繞行。
印象中,營地在最高一座山的反方向。
于是魏清寧沿着山路,不顧右肩箭傷,一路飛馳疾行。
“籲——”
臨近半山腰,她遠遠望見晉王騎走那匹白馬,緊急勒住缰繩。
白馬附近全是蒙面刺客屍身,足足有幾十號人,看得人心驚膽寒。
“王爺——”
“王爺,您在附近嗎——”
她環顧連綿不絕的山脈t,揚聲高呼。
嗓音,漸顯絕望。
就在以為這次回應她的,還會是回音時,隐隐聽見一道熟悉的溫潤嗓音:“本王在這。”
聲音,是從山腳下傳來的。
“王爺,您摔下山了?”
魏清寧預感不妙,垂眸去看,山道下是一片斜坡。
斜坡陡峭,人站在上面,多半會滾下去。另有大樹和灌木叢交錯,掩住人視線。
一眼望過去,根本瞧不見晉王,她只能遙相喊話:“您有摔傷嗎,可還能動彈?”
過了會,山下傳來輕微回應:“本王腿上有傷,雙手能動。”
分不清是離得太遠,還是受傷虛弱的緣故。
魏清寧蹙眉,“腿上有傷……”
是先前的扭傷,還是摔下去後再添新傷?
若是後者,恐是折返營地再來救人,會耽擱傷勢救治。
她逡巡在山道附近,尋找到幾根結實藤蔓,顧不得細嫩手心被磨得通紅,打結連成一根,足有三丈長。并在藤蔓前端,綁上一塊大小合适的重石。
“王爺——”魏清寧再度朝山下喊話,“微臣用藤蔓拉您上來。”
說完,将重石順着單波滾下去,藤蔓也一路随行。
約莫一盞茶後,她感覺到握在手心的藤蔓忽然繃緊,應是晉王在那頭牽扯着。
收到信號後,魏清寧懸着的心放下一半,而後将藤蔓捆在左臂上,竭力往上拖拽。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力道,尤其右臂有傷在身,想拉一個成年男子上來談何容易?
“刺啦——”
藤蔓突然脫手,驟然下滑一大截!
危急時刻,魏清寧奮不顧命,向山坡下縱身一躍,去拽住那藤蔓。
兩邊灌木叢林急速後退,其本人則被藤蔓拽着,不受控頻頻下滑……
***
魏清寧再度醒來,已是黃昏。人躺在一張簡易木床上,屋內家徒四壁。
只有她一人,不見晉王。
“王爺!”
魏清寧眉心一跳,當即坐起身,意外吃痛一聲“嘶……”
應是摔下山時被石子硌到的緣故,渾身這會又酸又痛,如碾壓一般。
但她也僅是皺了皺眉,便下床推門而出,與走到門口的晉王打個照面。
“醒了,怎麽不多躺會?”
晉王俊臉笑意溫潤,手上端着一只粗瓷大碗,裏面盛有冒着熱氣的白粥。他從上到下細細打量她幾眼,“如今瞧着,除了右肩那處傷口,其餘應是無大礙。”
“王爺呢,您的腿無事吧?”
魏清寧也在觀察他雙腿,順勢伸手想接過那碗,讓開門口,請他進屋。
“本王無礙,你先。”
晉王哪裏舍得讓她幹這粗活,碗沒給,命她回屋好生躺着。
兩人前後腳跨過門檻,魏清寧注意到晉王右腿走路明顯不利索,被他趕上床後又問道:“微臣記得您先前左腿扭到了,眼下瞧着倒是右腿……”
“路上遇到刺客,右腿挨了一刀。不過也因禍得福,摔下山後他們沒再追趕。血已經止住,等會包紮下便是。”
晉王拿着粗瓷湯匙,輕攪着白粥裏的熱氣,不甚在意解釋道。
實則他才解決完刺客,就遠遠瞧見魏清寧騎馬趕來,一時解釋不清,才假意受傷滾下山。
哪裏知曉她右肩也受了傷,還堅持帶傷用藤蔓救他。
思及此,晉王心裏沉甸甸的,“你身手不弱,怎得也傷着了?”
“一時大意。”
魏清寧簡單提及被大金牙蒙騙,抹去了中迷藥及再見神秘面具男人之事,“倒是那袖箭設計巧思,微臣後來想着,王爺日後可以用此物來防身。”
“難得你還知道惦記本王。”晉王一語雙關地打趣道,“如此,世子不若送本王一副?”
“王爺想要一副袖箭,自有數不盡的貴人相送,何苦為難我這個一貧如洗的世子?”
魏清寧不解瞧着他,也不知這人今日是怎麽回事,先要金瘡藥,又要袖箭,像是非訛她一遭才能歡愉似的。
“別人送那是私相授受,但是清寧送的話,”晉王停下手中動作,擡眸深深笑看她,“你我一家人,從你屋裏挪到本王屋裏,就是換處地方的事。”
“一家人”三個字,聽得魏清寧心口悸動陣陣。
“那……微臣回頭找人問問。”
一把袖箭而矣,她想了想,送便送吧。
“好啊,本王靜候佳音。”晉王達到目的,低低一笑,繼續攪動着白粥。
湯匙時不時碰到碗沿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有一下沒一下敲擊在魏清寧心頭,讓她隐隐不安。也不知心虛的緣故,總感覺晉王那句“你我一家人”,暗含深意。
難道是剛才她昏倒後,被他發現什麽了?
“那我們現下是在哪,如何來得此地?”魏清寧擡眸重新看向他,試探道。
“在獵戶家裏。适才山腳下,是他救了我們。”
晉王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不忍讓她擔驚受怕,話說得含蓄也直白:“那會本王還醒着,被獵戶攙扶回來。至于你,由他那匹老馬駝着。”
“嗯,如此倒也方便。”
魏清寧點點頭,心緒輕松不少。
“暖暖胃,等會還要喝草藥。獵戶先前出門去采草藥,估摸着快回了。”
晉王瞧着白粥裏的熱氣散得差不多,舀起一勺,遞到她嘴邊。
魏清寧意外怔住。
沒想到這粥竟是給她的,不僅被他親手晾涼,還要親手喂她。
“王爺身份最貴,怎可屈尊照顧微臣?”
面對男人溫熱目光,她不禁垂下眼簾,只盯着粥碗道:“微臣自己來便是。”
說着,便擡手去接。不經意牽動右肩的傷口,抿唇沒吭聲,卻也蛾眉緊擰。
“逞強不是?”
晉王看在眼裏,嗓音嚴肅些許,臉色卻也軟上些許。
“……左手還是好的呢。”右手無力垂落,讓魏清寧有些沒底氣,辯駁時聲音小小的:“不若您将粥碗放到床邊,微臣……”
“就這麽喝。”
晉王将湯匙遞到她左手邊,粥碗仍被他端着,語氣不容置疑:“這是命令。”
“多謝王爺。”
魏清寧受寵若驚接過湯匙,小口小口抿着。
折騰大半日,這會肚子确空蕩蕩的。軟糯溫熱白粥入腹,雖非山珍海味,但勝在飽腹暖胃,簡單安逸間也滋生幾絲幸福之感。
一雙清冷眉眼漸漸舒展,又不自覺彎了彎。
晉王看在眼裏,含笑的桃花眼尾,也跟着彎了彎。
她總是跟別的女人不同,別人要名分地位,她要的是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別人喜歡绫羅綢緞,而她,一萬粗茶淡飯就能換得笑顏。
“當、當、當。”
門外傳來獵戶粗犷聲音:“魏清寧,草藥給你們采回來了。”
“這就來。”
魏清寧準備放下碗起身,身旁晉王先一步起身迎上前,拉開門道謝,“有勞。”
魏清寧坐在床上,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對了,魏清寧,”獵戶走開幾步,又轉身道:“我剛在山下幫你看過了,并沒有人來尋你們。”
“無妨,我們再等等。”
晉王面不改色笑道。
魏清寧本人:“……”
“您是為了怕刺客找來,故意隐藏身份?”
待獵戶去廚房煎藥,魏清寧從靈魂深處發出疑問:“您叫魏清寧,那微……我叫什麽?”
“你呀,”晉王笑吟吟瞧着她,賣個關子:“等會就知道了。”
魏清寧凝着他的笑,心裏一陣嘀咕,這男人絕對沒安好心。
果不其然,一炷香後,獵戶送來熬好的草藥。
“這碗是魏清寧的,這碗是王……王小花的。”
放下藥碗後,他嘟嘟嬢嬢出門,“一個大老爺們,長得像娘們,起的名字也娘裏娘氣的,真是丢人。”
王.魏清寧.小花:“……”
真是天道好輪回,先前福興笑話王小花的那些說辭,全報應到他主子身上了。
冷眼瞧着一旁想笑又強行忍着的晉王,魏清寧無語抽了抽嘴角:“您是否要給我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