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共同對敵
共同對敵
“……嗯。”
魏清寧認命地收回手。
之前讀書時被夫子管教, 同窗都說等為官後,便能熬出頭。
如今來看,更是一眼望不到頭啊。
被晉王教育完的當日傍晚, 魏清寧就碰到上次小乞丐,送來新匿名信。
信上清晰寫有——孫稚任陝西道監察禦史時,曾收受賄賂。
她擡頭環顧四周, 街頭熙熙攘攘,并無可疑之人。
幕後之人,會是誰?
要知道, 都察院監察百官,若是自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單憑一封書信,魏清寧本會餘有懷疑。
但信上提及,孫稚為父親的頑疾收下貴重藥材, 就有了可信度。此人雖固守陳規、喜歡對新人論資排輩, 但一向勤勉清廉,很重孝道。
此前用公務打壓她, 其本人也是通宵達旦。在他高強度壓榨下也算嚴師出高徒,魏清寧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案牍文筆和查案思路, 皆有進步。
拿到匿名信, 她着手調查後,決定跟孫稚開誠布公談談。
“有本事, 你就去舉報啊!”
孫稚看到匿名信, 當即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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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忠孝難兩全, 換作是我,也不一定比孫大人做得好。”
魏清寧示意他不必驚慌, “下官查過了,孫大人就是這件事後愈加勤勉。時至今日,都察院鮮有人能比。想來您當初抉擇時,定也備是艱難。”
“你……怎麽知道?”
孫稚臉色一變,并非驚懼,而是被人理解後的感慨:“自這事後,每每想起,本官總是夜不能寐。”索性夜裏辦公。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魏清寧帶他去了家城郊面館,店面雖簡陋,地道的陝西味道,老主顧争相回顧。
攤主,便是受害人。
“我有派人去找過他們,”孫稚望而生怯,不敢靠近,“一直未尋到人。”
“他們失去祖傳鋪面後,并未一蹶不振。起初本錢不多,就去了鄉下老家。後來攢夠本錢,越做越大,一路來到京城。”
人海茫茫,的确難尋。但得益于吳弛的好爹,幫楚為晉升為正六品大理寺司正,想調取卷宗查個普通百姓,不費吹灰之力。
孫稚欣慰點頭,“能否借我些銀兩,回頭雙倍還你。”
魏清寧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五百兩銀票,利落幹脆遞給他。
孫稚頓時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多謝。”
雖是上官,仍丁是丁卯是卯地鞠躬道謝。而後命小厮,将銀票悄悄壓在面館的算盤下。
“你就不怕本官選擇第二條路?”
回城路上,孫稚意味深長問道。
“您會嗎?”魏清寧不答反問。
“哈哈哈……”
兩人一老一少,一高一矮,站在青天之下,相繼笑出聲。
“魏清寧,我孫稚今日欠你一個人情,來日必定奉還。”
臨分別時,孫稚鄭重承諾。
“孫大人的人情可是難得,下官務必得用在刀刃上。”魏清寧表示。
但事實上春獵期間,這份人情很快就用上了。
***
正月二十九,一年一度皇家春獵,正式拉開帷幕。
車隊綿延上數十裏,随扈上千餘人,沿途百姓争相叩拜,場面聲勢浩大。
魏清寧沾晉王的光,有幸一同前往。
她第一反應是去尋龍虎将軍蕭山身影。後得知,蕭山要晚兩日才能抵達。
倒見到了多日未露面的吳弛。
“我不是故意躲起來不幫你。那日在都察院幫你搬完屋子,回家我爹就不讓我出門了。”
吳弛見到魏清寧比見親爹還親,一上來就叫苦不疊:“你快跟我爹說說,我跟永安伯府的庶女,真沒半點關系!”
魏清寧:“永安伯府?”
刑部尚書吳大人不知從何處聽說,吳弛與被拐至龍華山的永安伯府庶女,一見鐘情。
按身份,庶女完全配不上吳弛。
但按名聲,倆人如今五十步笑百步。
吳大人氣急,勒令吳弛在家反省,否則就真讓他娶了那庶女。
“這……”魏清寧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當初是晉王殿下派你去探望那些走失女子的,”t面對眼巴巴求助的吳弛,她禍水東引,“不如,你請他澄清一二?”
吳弛眼前一亮,“好主意。”
“護駕!”
“快護駕!”
突然這時,現場混亂起來,馬蹄聲嘶鳴聲,尖叫聲搶救聲,此起彼伏。
驚聞宣武帝所乘的禦馬受驚,衆人皆急匆匆趕去慰問。
魏清寧随着人流跟去,因着落後一步,正好瞧見錦衣衛指揮使陳昭,在制服受驚馬匹後,逆着人群走出來。
“陳指揮使受傷了?”
魏清寧看向他走路吃力的右腳。
陳昭意外停住腳,一雙鷹眼瞧她幾瞬,“被那畜生撞了下,沒事。倒是晉王,魏世子去瞧瞧吧。”
“晉王殿下也受傷了?”
“你去瞧了,便是知曉。”陳昭邪魅一笑,拖着右腳與她擦肩而過。
魏清寧不明所以,随即走進人群。
正中央,宣武帝正襟危坐在龍椅上,龍體安然無恙,但龍顏不悅。
晉王跪在他身前,正色表示:“出行之前,兒臣千挑萬選,所擇禦馬皆是最為溫馴。如今禦馬受驚,兒臣難辭其咎,必會查明真相,給父皇一個交代。”
魏清寧了然,禦馬受驚原是有人蓄意為之。
此次春獵的車馬,皆由晉王負責。禦馬受驚,晉王必會被第一個懷疑,甚至被冠以謀逆大罪。
至于背後真兇,聽陳昭剛才的意有所指,魏清寧覺得,多半跟祁安王脫不了幹系。
“許是一場意外。”
作為最可能被懷疑的第二人選,祁安王率先站出來,吩咐錦衣衛:“你們且去四處找找,可否有驚擾馬兒之物?一應異常物件,不論大小,都不可放過。”
“是!”
錦衣衛急忙四散查勘,很快回禀:“禀告皇上,王爺,未發現任何可疑物件。”
“如此,晉王還有何話要說?”
宣武帝微微眯眼,周身氣壓驟然一沉,文武百官頓時噤若寒蟬。
人群中,魏清寧不由為晉王捏把汗。
“本官此前查案時,曾碰到過類似情形。”
孫稚忽然站到她身後,壓低聲音:“有些人在馴馬時,會輔之以特殊習慣。平時溫順至極,但一旦觸發習慣,便會比其餘馬匹更易受驚。”
說完,他又丁是丁卯是卯補充道:“我呈你的人情,就此兩清啊。”
“……”
魏清寧心想,就這,還不如不告訴她呢。
此事關系重大,但祁安王檢查草率,宣武帝卻沒再追問,顯然在有意為難晉王。如果她站出去,就是公然背上站隊結黨之嫌。
可知曉真相而不報,又良心不安。
晉王先是救她性命、幫她請官,後來合歡香一事,也給侯府留足顏面。
當然,那些可歸咎為晉王想讓侯府為他所用。
但假借小乞丐之手,暗中幫她一事,卻說不過去。
那日事後,魏清寧以糖塊誘之,通過其他乞丐順藤摸瓜引得小乞丐現身,哄他說出實情。
聽其描述,給他匿名紙條之人應是晉王親衛,王小花。
魏清寧擡眸,望向于衆目睽睽之下獨自跪在那,孤寂卻筆挺的月白背影,眉心蹙緊,再蹙緊。
***
“世子,這該如何是好?”
王小花憂心忡忡找來,俨然将魏清寧當成第二主心骨,“王爺若不能盡快脫身,待夜長夢多,只怕會被栽贓為謀逆!”
他兩道粗眉擰成疙瘩,“小的知道您身份為難,您只消指條明路,不論刀山火海,小的都願意去闖!”
“你無官無職,眼下情形說不上話。”魏清寧遙望在場大小官員,“你可知,王爺還同哪位大人交好?”
“這……”
作為親衛,王小花自然知曉一二。
但他家王爺不得聖心,在朝中勢弱,是而所部署的皆是暗棋。沒王爺本人應允,他也不敢輕易暴露。
“永安伯,如何?”
魏清寧最先想到順天府的高大人,但高大人這會默默退至角落,便大抵能推測出晉王與高大人事先的約定。
高大人這枚暗棋不能舍棄,跟在晉王身邊時日不久,魏清寧知曉的便只剩永安伯。
那日為查案親自上門拜訪,親眼看見晉王被永安伯恭敬送出門。且永安伯家蕭老太君乃當今太後表妹,永安伯也算宣武帝表兄,在禦前多少應有幾分臉面。
“那……小的去問問。”
“換個臉生的暗衛,私下行事。”
“小的明白了,給世子您也添麻煩了。”王小花常跟晉王身邊,文武百官很多都見過他,這時候他很容易被人盯上。說完話,趕忙離魏清寧也遠遠的。
麻煩麽?
魏清寧暗嘆,是挺麻煩的。
但官場本就這樣,越接近權力中心,接觸的陰司就越多。正所謂,身在其位必承其重。
先前晉王多次出手相助,如今正是她投桃報李之時。且晉王被冠以謀逆,株連九族,定北侯府很難獨善其身。唇亡齒寒,不外乎如此。
“孫大人,下官鬥膽向您借次人情。”
王小花走後,魏清寧沒有坐以待斃。
高大人不能暴露,和吳弛的人情債已一筆勾銷,永安伯即便願意出頭也勢單力薄,她只得将希望寄托于孫稚。
***
“回父皇的話,兒臣與皇兄想法一致。既然禦馬受驚,那便有令其受驚的因由。”
面對親生父親的質疑,晉王寵辱不驚:“無論此事是否乃兒臣所為,找出根本因由,避免禦馬二次驚擾聖駕,兒臣雖死無憾。”
語氣不卑不亢,坦然對待祁安王斬他後路的行徑,置之死地而後生。
不以自己脫身為目的來查真相,一切皆為龍體聖康,讓在場衆人無可反駁。
将死之局,一時鬥轉。
魏清寧暗中贊嘆不已。
她遠遠望着那道月白身影,堪堪能看見他低首時的半邊側顏。依然閑适優雅,與逼她多吃飯時一般風輕雲淡……
這一瞬,她忽然在想,或許根本不用費心去撈他?
豈料,“父皇,兒臣也甚是贊同皇弟所想。”
祁安王反将一軍,“按理說監察百官,此事應交由都察院。只是皇弟乃都察院之首,恐要避嫌,不若此事暫由刑部代勞。”
不可!
魏清寧呼吸一緊。
吳大人乃祁安王的人,若晉王落入刑部,豈能全身而退?
“啓禀皇上,老臣有事上奏。”
幸好,永安伯及時站出來。
他逆着衆人打量目光,跪至禦前,“老臣也以為,晉王此言有幾分道理。不論背後之人是誰,但皇上龍體安康,才是我大銘朝長盛不衰的福氣。”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胖乎乎的永安伯樂呵呵說完後,宣武帝看在表兄弟情分上,終于冷哼一聲,賞臉給了反應。
原本寒毛卓立的緊張氣氛,稍有緩和。
“皇上,老臣适才想起一樁陳年舊事。”
永安伯趁熱打鐵,“早年行走江湖,曾見江湖騙子訓馬時留下特殊習慣,賣馬後再給個暗號,那馬就會自己跑回去,然後二次買賣,往複不休。”
“就你,行走江湖?”
宣武帝指着永安伯笑罵:“你分明是為逃避讀書,離家出走。最後還是朕,受先永安伯所托,将你抓回來的。”
“嘿嘿,承蒙皇上記得。”永安伯插科打诨:“這麽多小輩看着,您給老臣留幾分薄面。”
“哼!”
宣武帝斜他一眼,哪裏瞧不出他在變相求情?
但原也只想打壓晉王一番,還不至于讓祁安王一家獨大,索性順水推舟:“依你之見,此事是有人聯合訓馬師,利用暗號故意驚怒禦馬?”
“老臣無實據,不好妄下定論。”老滑頭永安伯,将自己擇個幹淨,“還請皇上命人查證一番,自會水落石出。”
“啓禀皇上,永安伯所言不虛。”孫稚受魏清寧所托,上前進一步佐證:“微臣任陝西道監察禦史時,也遇見過類似案件。”
“都察院,孫稚。”
正四品京官有資格列席早朝,宣武帝對他有印象。深知此人迂腐頑固,做不了牆頭草,反倒放心交代給他:“既是監察禦史出身,此案便交由你來審。”
“皇上,孫大人作為晉王下屬,恐要避嫌為好。”
祁安王一黨,刑部未能承接,又換成吏部侍郎出來阻攔。
見狀,孫稚忙道:“微臣定當不負皇恩,秉公查案,絕不會夾帶私心。”
“如此,就由你們二人共查此案,限期半個時辰。”宣武帝随口敲定下來。
瞧着這番漫不經心态度,魏清寧下意識去瞧晉王反應。那人恍若未聞,依舊面帶淺笑。
那笑容,莫名讓她覺得刺眼。
***
孫稚二人當衆,将禦馬受驚時在旁伺候的太監、侍衛、馬夫等人t,一一審問。
約莫一刻鐘,二十餘人被盤問完畢,未見異常。
百官漸漸神色各異,有人歡喜有人憂。
吏部侍郎本就來阻撓的,不慌不忙。
孫稚則壓力倍增,低頭反複推敲着口供,面色越來越凝重。
魏清寧站在人群中,也跟着心緒沉沉。
她閉上眼,靜心沉思,将整件事在腦海重現一遍……随即招呼孫稚小厮去傳話。
孫稚聽完點點頭,而後按她想法,将二十幾人分散開,重新盤問。
“孫大人這是何意?”
衆人面露不解,吏部侍郎更是出聲相問。
“保不準真兇在兩人以上,互相包庇。”孫稚忽略他,朝宣武帝拱手道:“微臣遂将他們分開獨審,并以賞罰相脅。回憶最詳細者有賞,最敷衍者則被定義為最有嫌疑之人。”
“此法子妙啊!”
人群中接連贊嘆。
“如此,這些人不能袒護,也不能以記不清為由敷衍了事。”
“不錯。分而治之,逐個擊破……”
聞言,宣武帝神色依舊。
祁安王面露不虞。
吏部侍郎心有戚戚,忙追過去巡查。孫稚憂他會作手腳,便時時跟緊他。
至于晉王,目光越過衆人,落在那一抹纖巧的深藍色身影上。
不似旁人都好事地等着他的審判結果,她低垂着眼眸,狀似事不關己模樣。
桃眸裏,複雜的暖色隐隐閃落。
他知道,永安伯孫稚相繼出面,不顯山不露水的巧思幫襯,都是她背後布局。
但也知道,她會幫忙是為報恩,是忌憚唇亡齒寒。
而非對他有情。
然而深陷衆口铄金的困局,面對親生父親的責問,她的相信,還是顯得那麽特別。
晉王自嘲勾了勾唇,半瞋半喜。
先前被她接連積攢起來的一堆怒氣,這會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
“不對,這處不對。”
孫稚仔細比對完兩份口供,“這內侍官,當時分明能将膳盒遞給車轅對面之人,何故舍近求遠繞到對面?”他命人那小太監帶上前,“你經過馬首附近時,都做過什麽?”
“回大人的話,奴才什麽都沒做!”小太監連連喊冤。
“那為何有人看到,你當時對旁人豎起大拇指?”
“奴才并不曾做過,是有人故意栽贓,還望大人明鑒!”
“是與不是,一試便知。”
聽到此處已沒必要再浪費功夫,宣武帝揮手示意,一名禦前侍衛随後跑至遠處禦馬面前,照辦。
“嘶——”
禦馬驟然便暴跳如雷,馬蹄飛揚,嘶鳴陣陣。
場面甚是駭人:“果然是狼子野心吶!”
“将這奴才拉下去,仔細盤問。”相比于百官心驚膽戰,宣武帝不以為意站起身,“朕乏了,另換禦馬,繼續趕路。”
“皇上,那晉王殿下他……”
吏部侍郎上前請示。
宣武帝深深瞧了眼跪在那,背脊始終不彎一下的晉王,“此事雖另有其人,但晉王失職之罪不可免。扣其一年俸祿,賜予孫稚。”
“微臣叩謝皇上恩典。”
“兒臣叩謝父親恩典。”
被誤解後再被罰俸祿,晉王沒半分遲疑叩首謝恩。他雙腿已僵掉,起身動作極慢,但仍不失優雅,背脊依舊筆挺如竹。
衆人對此見怪不怪,并無人替他辯駁。
魏清寧看在眼裏,五味雜陳在心頭。
這是受過多少不公,才讓他如此坦然,甚至含笑謝恩?
早年喪母,父親偏心,兄弟互陷……難怪他年紀輕輕,就能練出寵辱不驚的心智。
“啓禀皇上,微臣另有事奏禀。”
吏部侍郎沒有起身,拱手又道:“适才孫大人二次破案所用之法,并非其本人所想,乃是定北侯府世子暗中相告。”
說到“暗中相告”二字,他有意加重力道。
此話一出,群臣再度變色。
這話看似彈奏孫稚冒領功績,實則暗指魏清寧與晉王結黨營私,還是宣武帝眼皮子底下行事。
不論歷朝歷代,都是帝王大忌!
***
“魏清寧何在?”
宣武帝沒去盤問孫稚真僞,銳利目光掃過人群,一衆大臣再度不寒而栗,紛紛退避。
“微臣魏清寧,拜見皇上。”魏清寧不敢耽擱,旋即上前跪拜。
“吏部侍郎所言,可屬實?”
“回皇上的話,确有此事。”欺君乃是大罪,既定事實,魏清寧無法否認,“微臣不經意想到此法,一時拿不定主意,不敢冒然到禦前禀明。想着孫大人查案資歷深厚,遂像往前在都察院一般,先行向他禀告定奪。”
宣武帝了然,“孫稚是你上官。”
“皇上聖明。”
“魏大人何須自謙?你在民間素有青天稱號,年紀輕輕就能協助晉王破獲大案。年前越過上官晉升,日後定也能越過新上官孫大人,成為晉王殿下的左膀右臂。”
吏部侍郎眼見魏清寧要開罪,旋即補充道,勢要将污水破她身上。
他想,今日雖不能拉晉王下馬,但令其折損一員大将,事後多少也能向祁安王交代了。
“微臣擔不得您這聲謬贊。微臣在都察院,多受孫大人教會,謹記查案要講究真憑實據,不能妄加揣測過去,亦不能信口預判未來。”
魏清寧嗓音淡淡,但字字都在打臉吏部侍郎,令其顏面大失。
可惜,說服宣武帝才是最終目的。
此時此刻,宣武帝居高臨下睨着她,不置一詞。
顯然,并未解除猜忌。
空氣安靜下來,隐隐有股寒流,悄然侵襲着在場每人的神經。
尤以晉王為最。
宣武帝沒問他話,他這會不好上前主動送把柄。站在原地,凝着那吏部侍郎,薄唇唇角挂着一抹淺笑,漆黑眼底布滿殺意。
直到,斜對面有個小太監,悄無聲息朝他點點頭。
晉王才面色稍霁,後朝高大人遞去眼色。
高大人驚訝,還真被這吏部侍郎說中了。
适才晉王自己深陷旋渦,都沒派人給他遞信。如今魏清寧一有難,竟不惜擔上暴露他的風險。
不敢耽擱,高大人轉而盯上吳弛。
“啓禀皇上,魏大人句句都是大實話!”
吳弛本就想幫魏清寧,抓耳撓腮之際,有個陌生小厮湊近耳語一句就跑掉了。
吳弛如有神助,立馬并肩跪到魏清寧身邊,“其在都察院,一向只知悶頭苦幹,從無越矩行徑。故而才能立下功績,蒙您親自下旨提拔。”
“倒是吏部侍郎,”吳弛掉轉矛頭,“您當年給吏部尚書送絕品孤本,後越級晉升一事,又該如何解釋?”
“你信口雌黃!”吏部侍郎大驚。
“适才皇上聖言:是與不是,一查便知。”
吳弛投機取巧搬出宣武帝的話,令吏部侍郎不敢反駁,一張老臉憋得通紅。
然而其父吳大人,亦是老臉通紅。
他不敢去瞧祁安王的臉色,戰戰兢兢上前請罪:“皇上贖罪!小兒口無遮攔,此話當不得真。”
“父親,此事分明……”
“逆子,還不閉嘴!”
吳大人氣急敗壞打斷他。
孝道大過天,吳弛只能悻悻閉嘴。他憂心看向一旁,這下魏清寧可怎麽辦吶?
晉王也真是的!魏清寧是為幫他才受牽連,結果這會他反而獨善其身起來了!
***
魏清寧淡淡垂眸跪着,想起晉王曾說,“你是本王的人,與旁人不同,旁人也欺負不得。”
細品這話,再結合他剛剛從容不迫的态度,她莫名覺得此劫會柳暗花明。
唔!
是從何時起,自己竟開始如此信賴那男人了?
“哀家倒覺得,這吳弛話糙理不糙。”
恰逢這時,太後意外駕臨,百官相繼叩拜:“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母後怎麽到前邊來了?”宣武帝亦是上前問安。
“在後頭坐久了,下來松松筋骨。”
太後身着一襲雍容華貴的百鳥朝鳳宮裝,扶着女官手臂,站定在魏清寧跟前,“沒想到竟聽得這樁陰司,又是你這愣頭青,魏清寧。”
“微臣見過太後娘娘。”
魏清寧畢恭畢敬叩拜,垂眸斂去眼底的一絲深意。太後出現的時候,未免太過及時?
宣武帝不解:“母親認得此人?”
“皇帝日理萬機,不記得也正常。”太後虛點了點魏清寧的頭,板臉道:“兩年前就是他,為求得女子行醫的恩典,冒着掉烏紗帽的風險将哀家堵在寺廟門口。”
“這都過去兩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
太後看似字字嫌棄,實則句句欣賞。
後宮不得幹政,她遂側面提及:“不愧是定北侯教出來的孫子,祖孫倆都是直腸子。”
朝中老臣皆知,定北侯一心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無論你是什麽王侯将相,他都不放眼裏,也從不結黨站隊t。
“母後說得在理,朕細瞧這魏清寧,眉眼間确有定北侯年輕時的骁勇風采。”
宣武帝略作沉吟後,擺手命人将吏部侍郎拖下去,令魏清寧起身,還平易近人拍拍她肩。
然話鋒一轉:“說起來,定北侯當年獨占大蟲的輝煌之舉,已許久未見。這兩日待獵到猛虎,也讓朕瞧瞧你的能耐!”
半空中,宣武帝笑聲餘有回音,氣氛活絡非凡。
但聽在衆人耳朵裏,都不禁為魏清寧捏把冷汗。
定北侯年輕時何等魁梧,魏清寧身形如此清瘦,估計都抵擋不了老虎一爪,生死難料啊!
“微臣領旨。”
聖心難測,恩威并施,魏清寧只能硬着頭皮謝恩。
“父皇,兒臣私以為,擇日不如撞日。”
始終未發一言的晉王,出乎意料走上前,“錦衣衛指揮使陳昭,也曾獨戰大蟲。恰逢他們曾相約春獵切磋,不如就令他二人現場比試,正好為您和皇祖母助興解乏。”
說着,側頭看祁安王,“皇兄是陳指揮使上官,對其獲勝有幾分把握?”
當着文武百官,祁安王不能露怯,“陳指揮使原是父皇親兵,武藝自然無人可及。”
“如此,這場較量真是叫人備受期待。”
談笑間,晉王不等宣武帝否決,迅速引導祁安王定下比試。
大臣們不解,魏清寧才幫襯過晉王,怎麽轉頭就被出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