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晉王內心的掙紮
晉王內心的掙紮
細嫩肌膚擦過唇畔的剎那,晉王呼吸一緊。
雖僅是蜻蜓點水的觸碰,但也恰是這股稍縱即逝的輕氧,想抓抓不住,而下意識去回味。
那一瞬,身體自動被分作兩部分。
唇瓣,和其他。
唇瓣處的輕氧,一瞬轉為酥麻,由點成線,一路下蹿……
晉王喉頭微滑,上次吻妻時的那股熟悉臆動,不受控制地纏上心頭。
不同于在床笫間的單純身體反應,這股臆動好似一股暖流,輕巧卻周密一圈圈纏繞住心房,而後整顆心都徜徉在暖流中,難以自拔……
“哐當”蠟燭落地,驚醒遐思。
晉王理智回籠,後退的同時,背過身去。
魏清寧亦然。
暗幸所站之處,是狹長山洞一個拐角,隔絕開落後兩人的視野,以及他們手上的火光。
拐角這邊,火折子落地後,陷入朦胧黑暗,給予兩人片刻的喘息。
然而,誰的呼吸仍在兵荒馬亂,自己的五髒六腑全知道。
“……我這就找下火折子,應該在您腳邊。”
“……嗯,本王來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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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似是平靜如常地對話着,結果雙腳都不再受大腦控制。
本該蹲下的那位爺,往裏邁進一步。
本該原地不動之人,鬼使神差地往外走了一步……
“哐!”
下唇與前額,以更強的撞擊力度,再度親密接觸。
鑽心悶痛,令兩人都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然而,出于某些不可言說的緣由,兩人都穩如都察院後門口老狗,沒吭一聲。
“王爺,世子,你們沒事吧。”
後面兩人舉着火折子,追了上來。
“無事。”
恢複光亮後,晉王又變回光風霁月模樣,“小花,你走前面。”
語調平穩如常,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
魏清寧也若無其事望向山洞前方,她常年神情淺淡,更叫人看不出異樣。
只是手心已滲出薄汗,為了白玉短笛不滑脫,右手五指又悄然攥緊幾分。
他,應該沒察覺到什麽吧?
剛剛僅碰到額頭,并無肢體接觸。
但倒底距離太近,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的淺淡玉檀香。就像前兩次侍寝時那般……
魏清寧心有不安,想去探究他神色反應,又唯恐被發現,只拿餘光去瞥。
恰被身高馬大的小花侍衛,擋的嚴嚴實實。
只好暫時作罷。
之後,四人繼續向裏,看似相安無事。
小花侍衛走在最前面,按理魏清寧就該換到晉王身後。
然而這會,她只想離這個男人遠遠的。
趁他不注意,魏清寧默不作聲與魏朔親衛調換了位置,不遠不近跟在最後。
又緩了緩,緊攥白玉短笛的手,才悄然放松下來。
殊不知,前面之人也在時刻關注她的動靜,耳廓微動,聽得一清二楚。
兩人間的距離,從三五步之隔,拉長至少十步以外。
晉王抿緊仍悶痛的唇瓣,“他”是介意了麽?
他想解釋,這真的只是意外。
然而,兩個大男人勾肩搭背,亦或坦胸相對,都再正常不過的事。為何要特意解釋?
或許“他”不過是想盡職盡責地墊後,始終耿耿于懷的,只有一人。
右手腕上的那串碧玺佛珠像長腳似的,在大拇指虎口處,開始反複滑動着。
晉王不得不t開始正視,這起子荒唐事。
難道自己真的喜歡……
不!他的妻還在家中費心操持內宅,他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空氣中暗流湧動,前後兩人都在人神交戰。
唯獨中間的魏朔親衛,樂不可支。
沒想到他有朝一日,竟能與晉王殿下這等皇親國戚,挨得如此之近。
他興奮搓搓手,爹,娘,咱家祖墳冒青煙啦!
……
半盞茶後,四人來到山洞岔路口。
經暗衛打探,晉王主仆已提前知曉,自此處開始有陷阱。最前面的小花侍衛,也象征性探察一番,得出同樣結論。
四人沒有冒進,折返山洞外,與衆人從長計議。
山洞外,忠心耿耿的福興,第一時間就察覺自家世子受傷了。
“世子,您額頭怎麽腫了?”
“您在裏頭是撞到什麽了嗎,世子?”
“世子,具體撞哪了?福興這就進去,把那破東西給敲掉!”
沒注意到晉王一瞬微凝的笑意,福興言之鑿鑿表着忠心,甚至還用手比劃出一個狠狠的敲擊動作。
魏清寧來不及攔住他,同情地看他一眼,默默走開幾步。
畢竟,她自己這會也心亂如麻。
察覺到魏清寧走遠,晉王低聲吩咐了幾句。
而後福興就被拎走了,在小花侍衛“友好”勸道後,瞬間變作乖巧模樣。
就連後來小花侍衛去給魏清寧送金瘡藥,福興都強忍住好奇心,嘴巴抿得嚴絲合縫。
“多謝。”
魏清寧接過金瘡藥,目光則悄悄落在晉王身上。
男人正向其他人介紹山洞內情況,神色如常。
魏清寧指腹無意識地摸索着光滑的瓷藥瓶,猶疑思略着:他應該沒将這事放心上吧?
“山洞內有兩個岔道,每條岔道內皆有機關,基本能斷定此為山匪老巢。”
“機關布置周密,”晉王特別提醒:“這山匪實力,或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強悍。”
“能在此處潛伏這麽久,實力自然不可小觑。”
祁安王也搭話,并兀自給衆人分工:“既然有岔道,那就兵分三路。兩路進裏邊山洞,一路在外留守,守住下山路口。”
“以及,最好能守住其他的山洞出口。”
魏清寧正色分析:“我們在路上遇到了冬眠的蝙蝠,說明這洞口并不常有人走動。”
“狡兔三窟,世子所言在理。”
高大人點頭贊同:“老臣不會武功,進山洞也只能幫倒忙。就自請留在外面部署兵力,并繼續派人尋找其他出口,力争不讓任何一個山匪鑽了空子。還望兩位王爺允準。”
“這是自然。”祁安王率先發話。
晉王則補充道:“高大人,你将上山的路口,一并封鎖。”
一旁,魏朔恍然,“對,萬一耽擱到明早,也可能防止殃及無辜的香客。”
“是,老臣這就去辦。”
高大人兩位王爺拱了拱手,而後帶上侍從,匆匆下山去調兵。
一并傳信,讓潛伏在下面的魏朔精兵,以及錦衣衛,速速上山來。
“如此,等會就由我與陳指揮使,各自帶兵進入山洞。”
魏朔看了一眼清瘦白淨的魏清寧,“你,就負責留在外面,護衛兩位王爺的安全。”
魏清寧淡淡瞟他一眼,沒搭話。
因為不用她開口,自然會有人,教他如何做人。
“本王自幼習武,何須他人保護?”本就為立功而來,祁安王第一個不答應。他轉而看向晉王,“倒是皇弟,如今無功夫傍身,留在外面為好。”
“本王全程跟進此案,對案情了然于心,自然也要進去。”晉王笑看對面,那個微垂眼眸的少年,“世子武藝精湛,可願助本王一臂之力?”
生死關頭,相比于魏朔,他更相信,魏清寧會真心實意幫他。
也想借此試探,剛剛之事,少年是否還心有芥蒂。
“微臣聽憑王爺差遣。”魏清寧垂頭拱手道,沒與之對視,但也一拍即合。
徹底淪為留守兒童的魏朔:“……”
特麽地,又被比下去了!
不僅如此,陳昭站在一旁,還不客氣地輕嗤出聲:“啧。”
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不過玩笑歸玩笑,魏朔作戰經驗豐富,留在外面坐鎮全局也好。裏面任何一方有難,調魏朔去支援,無論從能力還是相對信任度上,都最高。畢竟兩王敵對,讓對方的人來支援自己……難以想象。
衆人商議期間,天色又亮幾分,由青黑色變為深青色。
也隐隐約約照露出幾個人影,悄悄摸進山洞口,轉瞬間消失不見。
随後不久,埋伏在山下的主力兵,步伐整齊跑上山頂,氣勢恢弘。
尤其常年在刀尖舔血的錦衣衛,一排排玄衣勁裝,将每人臉上戾氣,襯托到極致。
“屬下見過指揮使!見過祁安王殿下!”
“等會進去,誰要沒拎着人頭出來,就拿自己腦袋補上,聽清楚了麽?”
陳昭将繡春刀雙手拄在身前,因為即将厮殺,微眯的鷹眼裏,開始綻放出嗜血的興奮光亮。
“是!屬下定不辱命!”
說罷,前三排錦衣衛化作一路,率先沖進山洞。
後三排錦衣衛則跟在陳昭與祁安王的身後,也魚貫而入。
晉王這般也沒耽擱,稍稍排兵點将,緊随其後。
留守兒童魏朔,雖然嘴上嫌棄着“別給定北侯府丢人,不行就趕緊派人回來喊我”,但還是将最上乘的精兵交由魏清寧。
“多謝,兄長。”
魏清寧臨進山洞前,給足某人排面。
一句“兄長”像定身咒似的,将魏朔釘在原地,呆愣半晌。
嘿,他居然喊我兄長?
“切!別以為套近乎就能和好。”
還是妹妹招人喜歡,清漪每次喊起兄長來,都甜甜軟軟的……
……
晉王府內院,一應下人皆被遣散。
魏清漪坐在窗前軟塌上,揪着帕子,臉色陰沉:“你說他們,進山去了?”
“……是、是的。”
大半夜終于回來的喬兒,跪地硬着頭皮解釋。
“奴婢先前給完銀子,分明親眼盯着他們出了京城。沒想到,”面對盛怒的魏清漪,她緊張咽口吐沫:“沒想到,他們又悄悄潛回京城,繼續在龍華山上打獵。”
“你一直在他們家中,等不到半夜都不見人回來?”
喬兒平日不是憊懶之人,魏清漪大抵猜出緣由。
“主子英明。”
喬兒感恩磕頭道:“奴婢原是想,等人回來就立即打發他們離開。怎知左等右等都不見人。”
魏清漪擺手叫她起來,煩躁叩着手邊的小方幾,“他們之前也夜宿過山上嗎?”
“據說偶爾也有過,但這回不同。”
喬兒起身後,依舊臉色凝重:“怕被王爺和世子撞見,奴婢一早就派咱的人去山腳下各處等着,是而才沒騰出人手來回府向您禀告。結果一刻鐘前,有個人回來報信,吳大人帶兵封山了。”
“封山了?”
聞言,魏清漪神色大變。
這就意味着,要等晉王等人下山後,那些獵戶才能歸家。
期間變故重重,萬一他們真被撞見,再瞧見魏清寧那張相似的臉,會不會錯認成她,然後口誤道出真相?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魏清漪站起身,眼見窗外天色漸亮,她摘下腰牌,緊急交代:“你現在就拿上我腰牌,多帶點人手去龍華寺。一部分人守住下山路口,一部分帶上山去尋人。你就說,是我讓你上山找王爺和兄長的。”
“主子放心。”
喬兒接過腰牌,“一找到人,奴婢就設法引開官兵,撕開封鎖的口子,讓他們悄無聲息下山。”
……
魏清寧一路人,走的是右邊岔路口。
山洞變得開闊,能讓兩至三人并肩而行。
但也十分利于埋伏陷阱,故而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觀察着四周。
不似祁安王和陳昭那邊,拿屬下的命去開道。魏清寧則手持玉笛軟劍,身先士卒走在最前面。
這讓原本還不服她的魏朔精兵們,都心頭一熱。
世子一介文官都不怕,他們這些久戰沙場之人,豈可退縮?
有人主動提議:“世子,屬下有作戰經驗,還是由我等來開道吧。”
“我自是相信你們的實力,”魏清寧欣慰而坦誠地回應道:“我此前有過深入機關密道的查案經驗,這段我先來。待後面與山匪們正面對戰時,就由你們沖在前面了。”
“屬下領命!”
清瘦少年被衆人心悅誠服圍在中央,這一切都落入晉王眼中。
纏亂在晉王心頭多日的荒唐遐思,似乎一瞬理清了。
魏清寧為人真誠,招人稀罕,并非只他一人喜歡親近“他”。
可轉而意識到,“他”的好,也并非只對他一人。
映在晉王桃眸裏的火把光亮,開始閃爍不定。
“咻咻咻——”
突然這時,不知是誰踩中陷阱,觸發機關。無數只利箭,如四面八方射過來——
“保護王爺。”
魏清寧一聲令下,其餘人迅速圍上來。一邊持劍阻擋利箭,一邊護衛晉王。
豈料山匪狡猾,設的機關還有後招!
就在所有人都集中精力,應對兩側山壁t上的利箭時,一塊巨石從天而降——
恰在魏清寧頭頂上空!
衆人皆倒吸氣,“世子!”
“砰!”
眼看就要砸中魏清寧之際,巨石忽然自己碎開了。
而且碎成粉末,還不如冰雹砸人疼。
衆人揮去揚塵,“估計是這石頭浸了水汽,不頂用了。不幸中的萬幸,世子真是福大命大。”
“前面的路,咱們還要更加小心才是。”
魏清寧沒有檢查出端倪,率領衆人繼續向前。
身後,小花侍衛目睹了晉王出手的全過程。
深知自家王爺武功極高的他,暗自嘆氣。
總感覺王爺在占世子便宜,但他又不好胳膊肘往外扭,明明白白告知世子。
唉……
“哎喲,快救救我。”
忽然,前頭拐角傳來一聲聲求救。
只見四五個男人被麻袋捆作一坨,正吊在山洞頂部。
為首之人,乃是魏清寧那不學無術的直系上官。
“吳弛,你如何在此?”
晉王上前一步,攔住魏清寧準備先将人放下來的打算。
吳弛一夥人希望落空,繼續被吊在上面,更是連連哀求:“王爺,恕罪啊。”
原來,吳弛在他爹刑部尚書的書房外,偶然聽到晉王要帶魏清寧來龍華山剿匪立功。
他一想,這不成啊,日後豈不是要被魏清寧爬到頭上了?
只當山匪僅是幾個小賊,吳弛帶上最頂尖護院,偷偷跟上山,尾随晉王等人。
尤其見晉王等人輕裝上陣,所帶随從都沒他的多,吳弛更是信心滿滿!
在确定山洞入口後,趁他們商議,他帶人悄悄潛入。
起初誤打誤撞,倒也沒碰到機關。
結果才一碰到,就全軍覆沒了……
“……”
吳弛支支吾吾解釋完,晉王和魏清寧默然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不如将人繼續吊在這”的意味。
“帶上你的人,立即原路返還。”
最終看在刑部尚書的面上,晉王下令将吳弛幾人放下來,正色命令。
結果這二世祖也不知哪根筋搭錯,“王爺,魏清寧就一個人,微臣這兒有五人,可以留下幫您啊!”
“……”
衆人都沒眼瞧他。
吳弛見狀,轉身走向魏清寧,大言不慚挑釁:“不信咱就打個賭,本大人真要認真起來,肯定就沒有你什麽事了……啊!”
豈料,他腳尖忽然踢中山洞牆壁的機關,地面驟然大開,他瞬間掉了下去!
與此同時,離他僅有一步之隔的魏清寧,也被波及——
“清寧!”
晉王離得最近,下意識伸手去拉人。
結果離得最近的,是受過重傷的右手,一提重物就酸軟無力。
他迅速反應過來,側身改用左手去拽。
可偏偏就差一截距離,就差一瞬的功夫,那個曾多次主動護在他身前的至誠少年,就這麽被黑漆漆的深淵吞了進去。
地面“哐當”一聲緊閉。
晉王的心,也驀地一沉。
這些年來,他頭一次,憎惡自己的殘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