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露餡
露餡
魏清漪今晚假扮魏清寧,一直在東廂房。窗戶微微支開縫隙,就能瞧見主殿的門窗。
此前見晉王遲遲未來,她揪着帕子,無比期待他的出現。
新婚之夜夫君對妻子的态度,直接決定女人日後在府中的地位,所有下人都觀望着呢。
可後來晉王來了,她手裏帕子攥得更緊,坐立難安。
這事雖是她故意為之,可一想到原本屬于她的男人,即将攬着別的女人入眠,所有潛藏在內心深處的獨占欲,全都翻湧而上。
晉王初進屋時,兩道身影站得極盡,倒映在窗戶上,他垂首她低頭,似在綿綿相望。
一個常年混在男人堆的不貞女子,根本不配!
她指甲下意識劃撥着窗戶棱,劃出道道細痕。
好似劃撥在魏清寧的臉上,很是用力,似乎這般才能消解一二分不快。
然而左等右等,也不見她守在主殿門口的張婆子來報信。
按照約定,這便是沒有圓房的意思。
魏清漪頓時松了口氣,得意擦幹淨指甲。
她就說嘛,魏清寧一個自幼就沒當女兒家養的男人t婆,怎麽可能會太招男人喜歡?
又在窗邊略坐了會,眼瞧着張婆子已倚在門邊打瞌睡,魏清漪也略打了個哈欠,起身往寝屋走去。
脫下外裳,準備安置。
Advertisement
恰是這時,房門響了。
被叩了四聲,三長一短,與暗號一致。
這是,成了?
那一瞬,魏清漪熱血沖上頭,不受控制地拉開房門,沖了出去。
初冬寒風,刺骨的冰寒,透過單薄亵衣,直直紮進她心底。
張婆子聞聲轉過身,大驚失色,忙不疊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匆匆将魏清漪推進屋內。
“主子喲,您這會可不能路面。一旦暴露,此乃誅九族的大罪!”
“王爺願意圓房,還不都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是啊,晉王這會不過是在和“魏清漪”圓房罷了。
魏清漪清醒幾分,後背浸滿冷汗,再是心有不甘,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裏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而後面露呆滞走到那窗戶處,盯着燈火昏暗的主殿,忽地,面露譏诮。
同房又如何,閨房情趣就在于夫妻坦誠相見,如今将燈盞熄滅,可見并不得男人歡心。
以晉王的脾性,大抵只是出于對正妻的尊重。
……
主殿寝房,床頭前兩枝臘梅,悄然綻放。清冷之感裏,散發出芬芳香氣。
都說人不可貌相,今夜,魏清寧這句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晉王白日裏,再是如谪仙一般不染凡塵。到了夜裏,他終究也是危險的男人。
她本以為只消挨上一次,便算完成這侍寝圓房的任務。
是而,她咬住唇瓣,竭力忍住痛楚,默默催眠自己。這就是在外查案,被土匪刺上幾劍罷了。
可土匪自有兵收,晉王無人敢攔。
他說顧及她初次不适,需循序漸進地适應。
于是便一直不溫不火的,将她吊得七上八下。
直到她實在挨不住,松開唇瓣,開口求饒。
癡纏過招數個回合,在疾風驟雨之中,她不僅丢盔棄甲,還被敵人拿捏住軟肋。
她甫一咬唇,他指腹摩挲上她耳垂,嗓音溫柔得可怕:“可是又累了,再給你倒杯溫水?”
半昏暗中,觸覺和聽覺都異常敏銳。
男人指腹稍稍一沾上,魏清寧瞬間顫栗不止。
活了十六年,她還是頭一次知曉,自己耳朵如此敏感。
但如果可以,她寧願永遠不知。
“我……我還是……不太習慣。”
一開口,多年平靜穩重的嗓音,已破碎得厲害。
綿軟,如小奶貓喵嗚。
魏清寧的耳垂更燙了。
晉王指腹摩挲在其上,源源不斷地感知到熱度,感知到她因他而起的變化。
白嫩的臉頰上沁滿汗珠,紅暈遍染,似傲雪臘梅化作嬌豔牡丹,于股掌中綻放,任他采撷。
從姑娘蛻變成女人,從最初的無動于衷,到最終心悅臣服。
他胸腔響起一陣低笑:“無妨,一回生兩回熟。”
是夜,一對碗口粗的龍鳳紅燭,燃至近天明,超出所有人預期。
魏清漪暫且不提,王府一衆仆人,也沒料到連通房都沒有的王爺,如此好興致。
挨板子的暗衛,在院中廊下站成一排。雖捂着屁股,但面露欣慰。
“要不了多久,咱就有小主子啦。”
“咱家的小主子,一定又俊美又聰慧。”
“太過優秀,怕是不好娶媳婦啊……”
……
清早,累至虛脫的魏清寧,睡得格外沉。
自幼作息規律的她,罕見睡過五更。
直到張婆子拉開床幔催促,一語雙關:“馬上天亮,您再不起就遲了。”
趁着天未亮,更方便與魏清漪交換回來。
魏清寧即便渾身似碾壓般酸疼,還是強撐着被褥,坐起身來。
身側早已無人,被褥沒殘留一絲溫度。
魏清寧倒輕輕松口氣,否則一時真不知如何面對他。
昨晚,着實荒唐得過頭。
“哎喲,雖說新婚夜,可您也得勸着點啊,怎可與王爺一同胡來?”
張婆子瞧見魏清寧歡好痕跡,紅紫斑駁,散布全身,就替自家姑娘一陣氣急。
魏清寧順着她目光,低頭看去,後知後覺紅了耳垂。
昨晚男人綿裏藏針的哄誘畫面,如潮水般襲來……
張婆子見她面紅耳赤,得意勾唇。
尋常女子,聽到別人指責她不知檢點,與男人胡來,定會羞憤難當。
想來下次,便不敢再肆意了。
但魏清寧非尋常女子,自幼與各世家男兒往來,若是個面皮薄的,豈會有今日成就?
不過一瞬,她調整好心緒,淡淡瞥張婆子一眼:“那便白日裏好生相勸,我也樂得自在些。”
張婆子啞口無言,臉色青綠交加。
是啊,她怎麽忘了,世子爺才不稀罕與姑娘争寵呢。這番秘密行徑,還是姑娘和主母一起苦求多次,才争取到的。
魏清寧不理會她,攏緊紅亵衣,翻開喜被下床,托着兩條酸痛綿軟的腿,到淨室梳洗。
張婆子趕忙換了副笑臉,殷勤跟過去伺候。
院中還有晉王府下人,魏清寧先換上紅羅裙,假意到西廂房探望兄長,再換回鸬鹚補子的暗青色官服。
魏清漪在西廂房內,已等得望眼欲穿。
一見到滿面紅光的魏清寧,心就被紮得抽痛。
但目前還用得到魏清寧,魏清漪又逼自己換一副笑臉:“昨晚主殿折騰到三更,兄長定是累壞了吧。”
魏清寧審要犯無數,不難聽不出她的甚是在意。
大銘朝女子都以夫君為天,倒也能理解,“晉王殿下仁善,不過是為着你王妃的體面,做給下人瞧得。你繼續暗中調理,想來很快就能交換回來。”
魏清漪覺得在理。
魏清寧這麽無趣的男人婆,不懂得撒嬌扮弱,晉王若非看在夫妻情分上,豈能生出洞房的興致?
她點頭道好,“還勞煩兄長同我說說,昨夜你們都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以免穿幫。”
“……我寫下來吧。”
有些行徑,實在羞于啓齒。
魏清寧走到西廂房右間的書案前,提筆洋洋灑灑三頁紙,而後出門去當值。
女子走失一案,她得盡快将推論上報。
她越快,那些女子的生機便越多。
或許,還能盡快抓到傷了妹妹的山匪,為她報仇。
屋內,魏清漪起初不解為何非要寫下來,暗斥故弄玄虛。
直到瞧見那滿滿三頁纏綿悱恻的描繪,氣得她将紙撕得粉碎,恨不得将魏清寧也大卸八塊:“他們竟然、竟然這般……”
“姑娘,來日方長,您還有的是機會。”
張婆子心疼又無奈,匆匆将碎紙片丢進裏焚毀。
恰這時,王府總管帶着流水般的賞賜,往正殿而去:“王爺有賞——”
聞聲,魏清漪忽然又笑了。
哼,魏清寧侍寝又如何?
到頭來晉王給的賞賜,都屬于她魏清漪,“嬷嬷,走,扶本王妃去領賞。”
尤其入宮面聖,魏清漪心裏更是一陣暢快。
她上了皇家玉碟的正牌王妃,犯得着和一個男人婆争嗎?
然而等真進了宮,魏清漪危機感再起。
按照大銘律,皇子成婚後就正式入朝參政。
但似乎因為她的重生,今生的事情軌跡變了。
前世距離大婚半月,黃河決堤,兩岸災民暴亂。晉王提前出任工部侍郎,前往災區與災民同吃同住,修建堤壩。大婚當日,将她接回王府都沒洞房,就因緊急公務連夜折返災區。
前世高嫁,她不敢有微詞。今生本可因此推遲婚期,但坐等右等都沒等到黃河決堤。眼看婚期在即,這才退而求其次,選擇替寝。
可今生,晉王竟然進了都察院!
恰逢都察院的原負責人,左都禦史年近古稀,近日上書告老還鄉,于是皇上便安排晉王接替。
這也就意味着,以後白日裏,晉王與魏清寧也會低頭不見擡頭見。
……
王府書房,晉王正準備查看都察院官員的卷宗。
不算随從小吏,都察院在職大小官員十數人。
因着他提前有吩咐,暗探送來時,特意将魏清寧的那一份,擺在最上面。
晉王目光落在“魏清寧”三個字上,略作停頓,擡手拿起那份卷宗。
正要翻開時,小厮匆匆來報:“王爺,粟華姑娘與王妃,吵起來了!”
晉王暫時擱置卷宗,吩咐小厮将兩人請過來。
粟華率先解釋道:“王爺,不是奴婢故意把持掌家大權。實在王府賬目繁多,奴婢一是怕王妃辛勞,二也是擔心下面的人趁機鑽空子。所以便想着,分批次移交給王妃。”
魏清漪則朝晉王盈盈一拜,自責道:“都是妾身的錯,初入王府不懂規矩,頂撞粟華姑娘,也讓王爺失了臉面。”
瞧着之前還伶牙俐齒的魏清漪,這回當着晉王的面,我見猶憐的。
粟華不由嗤笑:“奴婢可受不起王妃‘頂撞’二字。”
這話看似道歉,将責任全攬過去。實則暗指她當奴婢的不懂規矩,還叫自家主子丢人。
可惜自家王爺長于深宮,見慣這等把戲,最是厭惡。
這魏清漪原本就無寵,以後就更甭想翻身!
粟華自信滿滿看向晉王,晉王含笑目光,也落她身上t。
只是他習慣性摩挲手腕碧玺佛珠的動作,讓人頓時毛骨悚然!
“粟華以下犯上,拉下去仗二十。”
晉王一雙桃眸,仍是浸蘊着好看溫度。
但冰冷語氣,叫粟華難以置信:“王爺,您怎麽會……”
小厮捂住粟華的嘴,迅速将人拖下去。粟華雙眼,始終瞪得大大的。
……
晉王自然是瞧得出魏清漪的把戲,起初略感費解。
昨夜,他的妻有多麽純情,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或許為了在下人面前,要彰顯王妃的大方得體。
體恤她初嫁王府,處處需要适應。他和顏悅色叮囑道:“以後晉王府就是你的家,自在些便可。”
魏清漪自以為一番大方得體的言辭,成功獲得新婚夫君的體貼,笑意更甚。
蓮步輕移,上前為晉王斟茶,“能嫁與喜歡之人,是妾身三生修來的福氣。日後自當會盡心竭力搭理好王府,服侍好王爺……”
擡眸稍稍瞥他一眼,美目碧波流轉,滿是羞赧欣慕之色。
言語乖順,若有似乎地,嘗試拉近關系。
可晉王卻懷念,妻子就熄燈一事,與他讨價還價時的清醒與獨立。
但這張臉與昨夜的确一般無二,叫人挑不出錯來。
也或許是他昨夜有些肆意,吓到她了,“回去歇着吧。”
“多謝王爺。”
魏清漪得意更甚,便以王府女主人姿态,自顧自端起書案靠窗的一瓶臘梅,“這臘梅的諧音是沒,寓意不好。如今王爺初掌都察院,妾身命人去換一瓶喜慶的花來。”
聞言,晉王目光微凝:“你昨夜,可不是這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