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洞房花燭夜
洞房花燭夜
晉王府坐落于城西的海熙街,作為舊時皇家別院,比十個定北侯府還寬廣。
當晚張燈結彩,前後院賓客熙攘,熱鬧美好。
深夜賓客散盡,魏清漪以想家為由,留兄長魏清寧暫住王府。
晉王出了名的好脾氣,不僅應允下來,還尋借口離去,叫兄妹獨處。
屋內只剩她們二人後,魏清漪從陪嫁箱籠找出大紅亵衣,遞上前,“今晚就有勞姐姐了。為着不被王爺發現,你可得多笑笑。”
“隔牆有耳,以後人前人後,都切莫再喚姐姐。”
魏清寧正色警告:“一旦東窗事發,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切莫兒戲!”
“好,清漪記下了。那這衣物……”
魏清寧皺眉凝着妹妹手裏的亵衣,半晌,終是無奈接過。
“有勞兄長,清漪能當你的妹妹,真是三生有幸。”
兩人交換完衣物,魏清漪扮作清冷模樣,往西廂房客卧而去。
兄妹倆本就雌雄難辨,路上偶遇下人,都朝她行禮:“見過魏世子。”
魏清漪悄然勾唇,一群蠢貨。
倒怪不得他們,畢竟魏清寧太會裝了,前世将她也騙得好慘!
半個月前,慘死在密牢的魏清漪,離奇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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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她,也以為自己有一個護她周全的好兄長。不曾想,兄長竟然是個女人!
叫人聞之色變的新帝,對其癡心一片,許諾皇後之位。
而她則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大牢,生不如死。
就連兄長是女子這件事,都是從看守口中得知。
她的好兄長,以魏清漪名義示人,榮華富貴不盡。直到她死,兄長從未露面……
魏清漪站在西廂房窗前,瞧着主殿,眼底閃過狠戾恨色。
好在她重生在婚前,一切都來得及。
讓魏清寧去侍寝,早早失去清白。而她魏清漪則可留着清白,來日去搭救未來新帝,一朝榮登鳳位!
只可惜她不曾見過新帝,只知是潛藏在民間的前朝太子。
所以她目前還得借助晉王勢力,暗中尋人。
母親好哄,偏魏清寧不易騙。她不得不自傷小腹,躲過侍寝。但為着長遠大計,倒也不拘小節。
“魏清寧,前世我因你慘死。今生,我定要将那些痛苦,讓你統統嘗遍!”魏清漪笑得得意:“替寝,不過是剛開始……”
……
王府書房
“王爺,左都禦史已回信,皇上準許其告老還鄉。”
女官粟華,立在書案前,弓身禀告。
她實為暗探,也是晉王的唯一女暗探,其奶娘之女。
“嗯,下去吧。”
書案後,晉王已換上暗紅金紋常服,拆開粟華帶來的其他密信,頭也未擡道。
粟華凝着他,舍不得擡腳。
兒時瞧見粉雕玉砌的少年,粟華就再難以忘懷,可無論怎麽努力都追趕不上他。
長大後漸漸明白,這般谪仙兒郎,只能仰望不可企及。
可真當他娶了別的女人,她的心還是會止不住揪痛:“王爺可是因為王妃兄長在都察院,所以才臨時改了主意,要接管都察院?”
她小心翼翼試探。
“魏清寧麽……你覺得本王會因為一個妻兄,影響全局?”
晉王手指碾開一頁信紙,桃眸微擡,斂着意味深深的笑:“不該想的別想,下去吧。”
粟華心裏一喜:“是。”
暗道自己關心則亂,王爺都調查王妃兄長了,可見沒當自己人。
想來王爺結婚,也只為早點入朝參政,王妃魏氏不足為患。
“您先前要的魏清寧資料,明日便可送到。”
粟華離去,晉王繼續翻閱密信。
書房冷寂下來,又是半晌,晉王仍沒起身去洞房的意思。
王爺不急暗衛急,推出年僅十二的小暗衛來打前鋒:“王爺,祁安王都倆兒子了,您可長點心吧。”
暗衛老大嘴抽抽:完了,這是他剛才嘴瓢的話。
見晉王沒理他,小暗衛又道:“王爺,您該不會是……不行吧?”
暗衛老三捂臉:慘了,這孩子把他的大實話也說了。
晉王終于有了反應,招呼小暗衛上前,“過來,本王交代你件事。”
“好呀好呀!”
小暗衛激動星星眼,王爺還從未單獨給他派過任務呢!
“監督外面幾人行刑二十仗。”
“……”
小暗衛臨走前,心都碎了。
處理完密信,夜已深,晉王攏了攏疲漲的眉心。
魏氏是皇上強塞給t他的,對今晚洞房,他并無太多期待。
确切說,他從未對婚姻抱有期待。
但既已為正妻,只要無大過,在外人面前,他終究要給足她該有的體面。
否則,與他那寵妾滅妻的父皇,又有何區別?
晉王垂眸凝着右手腕的疤痕,良久,終是起身往婚房走去。
……
魏清漪走後,怕婢女留在婚房容易察覺姐妹的異樣,魏清寧将人都打發了出去。
看着這陌生的房間擺設,女人梳妝臺,身上從未穿過的大紅色,以及枕下的春宮冊……都叫她格格不入。
有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她擡頭看向門口,屏息凝神。
腳步聲又由近及遠,她默然收回目光。
反複幾次後,魏清寧索性換了心思,開始思考昨夜整理的案子——多名婦女走失案。
她将矮櫃上的筆墨紙硯端到屋中央的紅木圓桌,俯身提筆,用簡筆畫勾勒出走失人口數及所在城區,以防文字會被晉王瞧見。
豈料,一等便是半夜。
經她反複推演,确定幾樁女子走失案之間有關聯。
換句話說,這并非偶然走失,而是秘密拐賣!
甚至魏清寧都在想,這夥人會不會與打劫妹妹的山匪,有着隐晦關聯。
事關重大,得盡快回都察院,禀告給上官,以免更多無辜女子落入魔爪。
偏偏,她如今人在洞房內,寸步難行……
外面忽然傳來“沙沙”聲,魏清寧就近推開後窗,下雪了。
萬籁俱寂的深夜,後院內燈籠在北風中搖晃,閃着微光,映照出牆角一排臘梅。
嫣紅的臘梅淩寒怒放,對于來勢洶洶的冬雪,昂首挺立枝頭,無懼無畏……
“喜歡臘梅?”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雅溫潤的嗓音。
魏清寧回過神,邊關上後窗,邊轉身道:“喜歡它的氣節。雪虐風饕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
說罷,她像往常男子一般,拱手弓身見禮。
猛地意識到自己如今是魏清漪,及時收回手。
但讓她像女子一般側身屈膝,也是陌生而抵觸,索性只略低頭,以示恭敬。
晉王素來好脾性,不僅沒計較,還笑問:“本王回來晚了些,等無聊了吧。”
“婚後王爺要正式入朝,這幾日定然忙碌,我理解的。”
其實即便一整夜不來,她也不會放在心上。
是而,魏清寧擡頭看向晉王時,目光純淨清亮,不躲不閃,昭示着此乃心裏實話。
“嗯,府外之事忙碌,往後內宅之事,就有勞你多上心。”
晉王語氣又柔和幾分,“時候不早了,安置吧。”
說罷,往西邊的寝房走去。
魏清寧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暗暗思量着。
他剛剛是在試探她麽?
若因他晚歸就心生怨氣,氣量狹小,便擔不得王府管家權。
可晉王美名在外,素來心善……或許是她想多了吧。
寝房內
因為晉王來得晚,期間已有婢女進來,收拾幹淨喜床上的“棗生桂子”。
兩人也都各自沐浴過,無須再召婢女進來侍奉。
于是,給晉王寬衣的事,似乎就落到魏清寧的頭上。
可她自幼便是男子做派,如今面對面給男子寬衣,總感覺……有辱斯文。
魏清寧兩只手停在腰間,遲遲未動。
晉王倒也沒催她,欣長身形筆挺安靜而立,唇角仍有若隐若現的弧度,氣韻溫潤。
周身萦繞着玉檀香,淺淡怡人。
此等兒郎,本可迎娶天之驕女,偏是被賜婚所累。
在人前他已給足定北侯府面子,如今……罷了,她便當投桃報李吧。
打定主意,魏清寧雙手伸向晉王腰間。
本以為男人的玉帶盤扣大同小異,她有經驗在前,輕而易舉。
怎料手指一觸碰到男人腰間的炙熱,被燙得一顫。
她終究不是真正的男人,不曾想到,男人的體溫,竟然熱得如此吓人!
也因着一時走神,竟将那盤扣的活節,拉扯成了死結……
魏清寧呼吸一滞。
但箭已在弦上,她只能繼續上陣。
偏這盤扣像是跟她作對似的,怎麽解也解不開。
房間裏寂靜一片,只有多寶閣上的黃玉沙漏,沙沙作響。
魏清寧額角隐隐滲出一層薄汗。許是心虛緣故,總擔心晉王會不會因此生疑。
恰是這時,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別急,時辰還不算太晚。”
魏清寧臉頰一熱。
他不會誤會什麽了吧?
她不急的,真的一點都不急。
魏清寧抿了抿唇,凝神靜氣了瞬,而後終于一鼓作氣,将腰帶解開。
腰間解開,外衫也就蛻下。
沒了腰帶的束縛,裏衣松松垮垮罩在男人身上,衣領大開,精壯腰身隐約可見。
魏清寧的臉,更燙了。
下一瞬,男人熾熱的左手掌心,已隔着薄衣料,貼上她腰間。
腰肢,不受控制地一顫。
魏清寧之前也做過心理準備,可真當熾熱的高大身軀,緊貼上她腰身時,對“同房”二字的理解,才随着五感一同放大。
慣是穩重的她,怔住了。
也就一瞬,男人身上的玉檀香氣,已湊近她脖頸,鋪天蓋地。
魏清寧下意識偏開頭。
頭頂男人驀地頓住,“你不願?”嗓音低沉。
魏清寧搖頭,“我一時不太适應,讓王爺見笑了。”
雖心裏緊張,但多年養成了清清淡淡的性子,她嗓音還算平靜:“王爺,我們可否将那燈盞熄滅?”
她側頭環顧喜房,足有五處燈盞,亮如白晝。
雖說她們姐妹長得像,但性格迥異,想來還是熄燈保險些。
更何況,此事已打破她的心裏預期。
魏清寧沒經歷過也沒意識到,此刻兩人貼在一處,她緊繃的身子,她眨動頻頻的長睫,都會被晉王感知得一清二楚。
懷裏少女烏發披肩,唇紅齒白,很是耐看。
瞧着她故作平靜的心虛模樣,原本逢場作戲的晉王,反倒生出些興致。
“都說洞房花燭夜,若是熄滅花燭,要如何洞房?”
溫潤嗓音,缱绻醉人。
惹得魏清寧又是心尖一跳。
好在她此前查案,擅長從文字中抓漏洞,據理辯駁:“那就留下花燭,熄滅其他燈盞可好?”
晉王笑了,道好。
都說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好像娶到一個,可以一本正經講道理的女人。
魏清寧如釋重負,擡腳往寝房四角的燈盞而去。
起先兩盞熄滅地較快,等到後面兩盞,想到即将發生的親熱,叫她拿燈罩的手,不由慢下了動作。
說來可笑,她查案與殺人犯交手時,都不曾這般踟蹰。
燭光前,大紅倩影朦胧曼妙,身姿直挺如竹。
這會偏像只偷燈油的小耗子,遲遲舍不得挪開腳步。
晉王笑着搖搖頭,走到門口,吩咐守夜的婆子:“院子臘梅開得正好,去給王妃折上兩枝。”
“這‘梅’諧音‘沒’,新婚夜折梅怕是不吉利。”
這張婆子是魏母安排給魏清漪的心腹婆子,笑着看向魏清寧,暗示盡快圓房:“而且時候不早了,老奴擔心回來時,會打擾王爺和王妃歇息。”
不等魏清寧說話,晉王先開尊口:“你去便是,我們離安寝還得會。”
張婆子悻悻閉嘴,匆匆出門。
魏清寧站在燈盞前,能察覺到晉王投過來的目光,但沒好意思與之對視。
小心思被戳破了,卻是以這麽溫和的方式,叫她赧顏。
默了默,她擡手利落地熄滅跟前的一盞燈。
很快,張婆子捧着一個高挑白淨玉瓶進門。白玉瓶裏,插着兩枝含苞待放的朵朵紅梅。
屋內溫度高,寒氣化作水珠,香氣氤氲撲鼻。
魏清寧聞着沁心梅香,整個人輕松許多,也再沒有理由拖延。
她抿了抿唇,熄滅最後一個角落的燈盞。借着龍鳳燭的微光,朝喜床走去。
臨近床邊,腰間忽地伸過來一只手臂,身子瞬時倒入一片熾熱的胸膛裏——
“啊……”
随着她一道錯愕低呼,似有風吹過,床幔點綴的鑲金瑪瑙珠串,開始“叮咚”響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