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平福鎮一直受榆丁庇佑,誰能想到,這砸了廟的不是妖怪,是平福鎮的人。
伏江一路走過去,便聽到人議論紛紛。
有人粗聲粗氣:“崔老漢又怎麽?老不死的,囡兒沒了命,便要怪罪榆丁大仙!好似那榆丁大仙只是他一家供的!”
可又有人同情:“囡兒死了也确實可憐,前不久她還到我店裏看,說攢夠錢就買一塊芝麻糕嘗嘗,可現在······”
“可誰家沒死過人呢!”
一人長嘆道:“可這次是妖怪害死了囡兒,平福鎮以前從來沒有妖怪······”
伏江在一旁聽了,忍不住插嘴道:“誰說平福鎮沒有妖怪,這鎮上有二三十只妖,還有一只修行極深的狐妖。”
先前那人聽了怒道:“你在胡說什麽!平福鎮受榆丁大仙庇佑,哪有那麽多妖怪。”
伏江卻不緊不慢道:“可······平福鎮若真受榆丁保佑,那為什麽只保佑人,不保佑妖怪?”
那人聽了更氣急:“你這小子······怎麽替妖怪說話,妖怪害人你不知道嗎?”
伏江想了許久才道:“人不是也害人?”
那人聽了心裏惱火,覺得這人實在說不通,可語氣又吞吐緩慢,不像是來故意惹事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伏江,便問了旁人:“這是誰?”
一旁的人神色為難,只得小聲道:“是沈長策家的媳婦。”
那人聽說這便是沈長策的男媳婦,正要說幾句奚落的話,可當他眼睛望向這人,料是背後瞎扯把這句話說過無數遍,卻硬是說不出來。
伏江也不再理他,他心裏着急要看熱鬧,便往前跑去了,留下背後的人指指點點。
那榆丁廟所在之處綠樹參天,林澗清泠,真如仙居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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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丁廟也修建得富麗堂皇,主殿足足高三四丈,又是紅門黑瓦,香霧缭繞。門前遼闊平坦,足以供百人等候上香。
如今這門前的空地上,卻裏三層外三層堆滿了人,喧嘩吵鬧。伏江拼命往前鑽去,好不容易才看見那跪在中間的是一幹瘦老叟。
人群被廟裏的人攔在外邊,伏江離那老頭一丈遠,越過那老頭,可以看到那廟裏一尊精雕細琢的榆丁石像。那像上新補了一只眼睛,新舊石料的貼縫處還像楚河漢界那般明顯,讓慈眉善目的石像平添了一道匪氣的傷疤。
那幹瘦的老叟身旁站着兩個魁梧大漢,一人手上拿着一柄亮刀,活像要把這老叟在這榆丁像前處斬。
榆丁廟前向來祥和寧靜,人們盯着這兩把朔朔寒刀,都覺得心裏瘆得慌,幾丈外還盯着老叟的背交頭接耳,近了便都噤若寒蟬。
等到了正午烈日當頭,那人的影子就只在腳下那幾寸位置,整個天地光亮一片,兩個高大的漢子中的一個,便對那老漢粗聲粗氣道:“崔爹爹,你快給榆丁大仙磕個響頭,那榆丁大仙仁慈,沒準開恩原諒你。”
那崔老漢卻不磕,圍觀的人還當他只是在磨蹭,豈料他卻吊着嗓子,陰陽怪氣道:“他原諒我,我還不原諒他呢!”
這聽得那漢子臉都青了,不得不偏過頭看着旁人的臉色。
那守廟的道士裏有一年輕人,身形颀長,一身輕衣寡淡,帶着一頂青紗帷幕帽,站在幾個佝偻道人之間,顯得最為仙風道骨。
其餘道人聽了那老漢的話都黑了臉色,可他只擡頭看了一眼天色,淡淡道了一句:“快些吧。”
那漢子咬着牙,只狠下心來,用力抓着那老漢的頭往地上砸去。那老漢本就只剩下一具幹癟骨頭,身子就像是爛木架一樣任人擺布,就算想要反抗,那頭往地上砸,身子便也跟着往地上倒。
每砸一下,都像是把這老頭攆到土裏去,在場便有許多倒吸冷氣的聲音。等砸完了第三下,伏江身邊的人都一擁而上,扶起那老叟。就連那抓着老叟頭發的漢子,也看着自己的手一臉愧疚。
這一大夥人裏,也只有伏江動也不動,方才說話的那年輕道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
而伏江也盯着他看。他不僅盯着他看,還走進了,要撩開了他的帷幕看。
那人五官也寡淡,一雙眼柳葉似的,盯着伏江的眼神極其清淡,甚至對他的冒犯都無動于衷,活像一尊菩薩。
伏江突然道:“是你。”
那人不動聲色,只問:“你是誰?”
伏江又道:“你叫清晏。”
那道人道:“全平福鎮的人都知我是清晏。”
伏江也學着他道:“全平福鎮的人,都不知道我是神仙。”
那道人皺了眉,他伸手挽過被伏江扯開的帷幕紗,那紗便從伏江手裏滑走了。
幕帷又重新合上,将他的容顏遮住。他轉身要走。
可伏江卻在背後道:“看來你這一世在人間過得不錯。”
清晏停下腳步,轉過頭,望見那邊平福鎮的人攙扶着那崔老漢要走,只伏江一人孤零零在這盯着自己瞅。
他看向那老頭,問伏江:“你不覺得那老叟可憐?”
伏江搖頭。
清晏黑白分明的眼睛又看向伏江:“我下令讓這老叟磕頭,你不覺得我可恨?”
伏江又搖搖頭:“這也可憐,那也可恨,那我不是很累?”
清晏盯着他許久,忽然道:“無論是利欲橫流的妖,還是為情所困的人,都會覺得他可憐。”
伏江一笑,高興道:“你呢?你覺得那老頭可憐,為何還要他磕頭。”
清晏聽他承認自己是神,卻也不驚不喜,只道:“天地有方圓。那老頭砸了榆丁廟,自該想到如此下場,我不過是維護一個舊有的秩序,不想添亂。”
他說着,眼睛卻飄向了伏江身後:“那人站在那裏好一會了,怕是找你的。”
伏江回頭,沈長策正站在他身後半丈處,雙手捧着那包紮過的小狗,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臉上蒼白如紙。
伏江兩步跑到他面前:“你來了?”
烈日當空,沈長策盯着伏江的臉,只覺得整個人晃悠悠站不穩,這段日子省吃儉用的疲乏與饑餓,似乎突然在此時開始侵蝕他的身體,腿腳上的傷也崩裂開了似的。
他渾身像是抽筋剝骨,腳下一軟,人竟然已經跪在伏江面前。
“嗷。”小狗從他懷裏掉出,輕輕滾在了地上。可它卻動彈不得,左右望着兩人,不知所以。
伏江盯着沈長策頭頂,了然道:“哦,你聽到我們的談話······終于相信我是神仙了麽。”
沈長策卻只是顫着嗓子道:“你哪裏是神仙?不要再胡說。我只是······許久未來過這榆丁廟,才······”
方才看着人群一擁而上,而伏江一人冷清清站在一旁,對那倒在地上枯槁老頭一眼不看。沈長策早已是汗流浃背。
伏江蹲下來,瞅着沈長策汗水淋漓的臉:“你現在在厭惡我。”
沈長策聽了,卻立刻仰頭盯着他的臉,詫異道:“沒有。”
伏江沒有生氣,也不傷心,只是道:“你說沒有就沒有麽?你心裏就是這麽想的。你在想若世間有神仙,怎麽能看着人過得那樣凄慘。”
伏江說着站起來。沈長策本在發怔,此時卻像是被棍棒打了一下,一雙手死死拉住伏江的衣角,一雙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伏江奇怪道:“誰要走了,你喜歡我我便留下,你讨厭我我便要走嗎······我餓了,你快做餅給我吃。”
沈長策抖着身子站了起來,一雙眼片刻不敢離開他。
沈長策仿佛遭了場大災害,可伏江卻和沒事一般,他抱起地上的小狗,嘴裏有模有樣地哄道:“不疼不疼。”
這榆丁廟前的人早就散去了,只留了地上那崔老漢的一小灘血。
那清晏還在不遠處看着兩人,等沈長策路過他身邊時,便聽他說了句:“仙是仙,人是人,因果虧欠不對等,可不要妄想逾矩了。”
沈長策回頭,卻見那清晏道人已經轉身離去,衣袂翩翩好似舒卷的雲煙。
從那榆丁廟回來,沈長策進門便看到那桌上那本完好無損的春宮冊。那冊子還大開在桌上,那雙鴛鴦交好圖便直白白面對着自己,兩男兩女在那圖上糾纏不清,叫人面紅耳赤。
沈長策偷偷看了那伏江一眼,知道他把自己的東西翻了出來,還好好看過了,可卻還想趁他不注意,又偷偷藏起來。
“你今天回來給我帶什麽?”伏江忽然問他。
沈長策這才想到,自己又把那行當落在了街上。這次他還把那張老板一起落在了街上。
這一日一日陪着玩不賣餅,哪來的錢再買些什麽。沈長策暗暗摸了摸胸口,那裏有個錢袋,裏邊沒攢下多少銅錢,不知何時才能買下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看着伏江,突然捉住他的手,他的手還因為心有餘悸顫抖着。
他小心看着伏江:“你是神仙,我也喜歡你。”
伏江卻奇怪:“這鎮上人人愛神仙,為何唯獨你不喜歡?”
沈長策不願回答,他避開伏江的目光,伏江卻道:“你不說我就走了,我再也不回來了。”
沈長策急了,脫口道:“這個世上人只見過妖,卻從未真的見過神仙。那些不說不笑的冰冷石像,不喜歡不是很正常嗎?我不想跪在他們面前。”
伏江聽得一怔。
沈長策又拉着他的手:“但我喜歡你。”
如果跪在伏江面前任由他折磨自己是瘋了,那跪在石頭面前人不是更可怖嗎?
伏江盯着沈長策的神色,又笑了:“你喜歡我,卻不喜歡神仙,你是要我不做神仙麽?”
沈長策還未說話,他又道:“不可能的,我永遠都是神仙。”
他看着年輕、天真,卻第二次說了永遠。他永遠不會喜歡自己,他永遠是神仙。
接下來一段日子,小狗在家養病,沈長策便去街上賣餅,他每日吃得極少,省下的錢便每日挑個好吃的好玩的帶回去給伏江。
那些東西,伏江有的喜歡,有的卻不感興趣,不好吃的便給小狗和沈長策吃,不好玩的便扔在地上,有時小狗也不玩。
但伏江似乎找到了平福鎮的樂子。
他成日去玩耍,有時去找那淑蓮,看她被那劉砍柴打罵,既不出手幫忙,也不嘲笑,只是在一旁,和一群好奇的三四歲小孩一起蹲在地上瞅。
可淑蓮就是覺得他是在笑自己,他光是看着自己便是在笑。氣得淑蓮到處哭訴,這鄰裏背地裏都把伏江說得比那劉砍柴還狠心。不僅狠心,還毒辣,好似他光是“沈長策媳婦”這一身份,便做了許多壞事。
可他們見了面,又千百般譴責說不出口,有時還恨不得拿些好東西,像供奉大神一樣去送給他。看他開心,心裏便有一種恭維人的難言的喜悅。
有時伏江也會去找清晏,可卻一次也沒見到他,倒是聽不少人說,那清晏道人生性古怪。但伏江追着人細問,那些人卻閉口不談,又說在這廟前說道人壞話是犯了大忌。
一次伏江帶着沈長策的燒餅去找他,又是打了空。
這時廟前一個香客卻道:“伏江又來找清晏道人了?那清晏道人去李宅了。我聽聞李宅前些日子來了妖怪,也不知是真是假。”
伏江聽了也不道謝,撒腿便往李宅跑去。在那李宅門口卻正好見到清晏從大門出來,正與宅內的人作別。
等清晏離開了李府,伏江便追着他的背影過去:“清晏,你······”
那清晏轉身過來,在看到伏江時,臉上大驚,接着眉眼又慢慢舒展開,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
“是你。”這兩個字像是含在嘴裏那樣輕佻。
這清晏的身姿氣度與之前所見大相徑庭,伏江打量着他,問道:“你是誰?”
清晏卻笑道:“我不是清晏麽?你見過的。”
伏江對上他的眼睛,又歪着頭問道:“可我前幾次去榆丁廟,怎麽不見你?”
清晏也盯着他瞧,突然一把他的手捉住,笑得燦爛:“那我今日就陪你玩玩,就當做補償如何?”
清晏也不等伏江答應,帶着伏江便走。
他走路的姿勢不像先前那樣從容,反而一身懶骨頭搖晃着,沒有半點端着道人的架子。
一路上的人看到清晏竟然拉着那沈長策家的媳婦,都拿着眼睛偷偷打看。那清晏全然不介意,他瞥了那伏江一眼,看他也不反抗,好似十分得意。
清晏問他:“你是不是對我很好奇?”
伏江卻瞅他一眼:“有什麽好奇的。”
清晏眼神往一處看:“你對那石頭一般無趣的人好奇,對我不好奇?”
伏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沈長策正跪在街上。榆丁廟裏的香客朝着榆丁跪拜,他朝着戲弄他的人跪。
這時太陽西下,正是沈長策平日回家的時間。那沈長策賣了最後一只餅,開始站起來收拾行當。
等他推着車子走,清晏便把伏江拉上前去。
伏江問他:“你要做什麽?”
清晏神秘一笑:“你前段日子,不是在找好玩的事麽?我這就告訴你什麽更好玩。”
兩人不遠不近跟着,沈長策似乎在找些什麽,一路找了七八家店,在最後一家出來時,手上才多了一小包東西。
伏江看着便要走上去,清晏卻攔住他,問道:“哎,你做什麽?不要打草驚蛇。”
伏江道:“我想知道他今日給我帶什麽。”
清晏卻竊笑道:“那些味嘗嘗就過了,這有什麽好玩的。我告訴你,人才是最好玩的。”
他看那沈長策繼續向前走了,又對伏江道:“等下你躲着,好好看我。”
伏江聽他的話躲着,只見清晏走過去,把那沈長策叫住了。
沈長策回頭看清晏,一言不發。
清晏看他如此冷漠,卻笑道:“前幾日我在你這裏買了餅,你怕是不記得了,那時你都沒擡頭看我。”
沈長策似乎察覺到此人的異樣,他轉過頭:“我要走了。”
清晏趕緊道:“說來也巧,我正好受了李宅所托,要查清府裏是潑了那香灰的是何等妖怪。我那日在你身上,便聞到了一股味······”
沈長策終于停下腳步,再次回過頭看他,一張臉蒼白如紙。
清晏卻嗤笑道:“沒想到這平福鎮上從來低調的沈長策,竟然會爬進那李宅偷‘香’。”
他看沈長策臉色難看,又道:“更奇怪的是,除了那香灰的味道,我還聞到了一股不屬于人的味道······當然,也不屬于妖。”
沈長策終于正眼看他:“你是誰?”
“我是清晏。”清晏笑得妖媚,“怎麽?不像嗎?你當清晏這人表裏都是那番死板的模樣?清晏道人也可能像你那樣,表面冰冷,裏邊盡是些荒淫肮髒的東西,美色在前也什麽都不是。”
一番話下來,沈長策神色微有搖動,頓時有些底氣不足,他也不再問他是誰,只道:“你來做什麽?”
“我說了,我美色在前也什麽都不是。”
清晏的話天生像誘惑:“你擅闖李宅,要是被捉住了,也沒錢保命,就算不打死,怕也會被打得沒剩半條命。李家老太太雖然信神,可更不容忍有人玷污了她的神。”
他故弄玄虛:“正巧,前幾日在那榆丁廟前,我看你那媳婦伏江生得好看,你把他給我,我便不告訴李宅,你說可好?你的命,他的人,你要哪個?”
提及伏江的問題,沈長策自然是想也不想,他轉過頭又要走:“我會保護他。”
那清晏瞧他如此,又趕緊道:“你從不拜神該最清楚,這神仙都是石頭擺設,沒有有體恤人的心腸。勸你別想着回去求那座神幫你,答案怕是會讓你傷心。”
沈長策腳下步步堅定,只道:“你走吧。”
清晏依舊窮追不舍地煽動:“何必為了個無情的東西害了自己,你現在這番姿态與那些廟裏的人有何區別?別等你從這番魔障裏頓悟,才追悔莫及。”
沈長策雙手突然緊握了那車子,可腳下卻依舊一步一步,往那又小又破的家裏去。
等沈長策走遠了,伏江才走到清晏身邊。
清晏問他:“有趣麽?”
伏江卻悶悶不樂:“你在說我的壞話。”
清晏盯着他,意味深長道:“只有人才把話分好壞。”
伏江怔了怔眼睛,竟然不做聲。
清晏笑道:“難道你不想看看,人在仙面前到底有多傻,一個個為你生為你死的。這不就是你之前的樂趣?”
伏江一雙大眼卻盯着他:“這是妖的樂趣,不是我的樂趣。”
清晏直視他的眼睛,笑得更開心:“妖不是仙做的?”
清晏看他對自己不理不睬,又在他耳邊低聲道:“我明日再來找你。”
伏江回到家中,一進門便去拆那桌上的紙包。今日沈長策買的是一塊蜜餞。
沈長策一邊做着吃的,一邊偷偷看伏江。這一天一點小吃,可不是尋常人家耗得起的,他只希望今日能博得伏江片刻開心。
伏江果然喜歡,他吃完了又咂嘴來到沈長策身邊,腆着臉道:“你的呢?我要吃。”
沈長策低頭道:“我的······已經吃了。”
伏江看了他一會兒便道:“你說謊。”
伏江埋怨道:“你挂那牌子,來買餅的人不是很多麽,為何不都拿來買蜜餞,非要給那張老板。反正誰活在世上,都沒法做到不虧不欠,況且又不是你欠他的······”
伏江近日吃到好吃的,吃不盡興,便要抱怨。從前吃一次就要吃新的東西,現在卻不滿足,新的和喜歡的都要吃。
沈長策想起他當初說的一番張老板的話,卻只能道:“但我要待在此處,便必須遵循此處的規矩。這裏的規矩便是欠債還錢。”
伏江道:“那讓規矩變了不好?”
沈長策道:“天地之大,哪有那麽容易的事?”
伏江天真道:“誰定的規矩,你要是不滿,便把那人殺了,這不就是人間的規律麽?”
沈長策一時語塞。
伏江又忽然道:“算了,不管怎樣,你今後也一定要帶新鮮的東西給我,否則······”
沈長策轉過頭來看他。
伏江說得像是沒被貢品哄開心的土地爺:“否則你心想什麽,什麽就不成。我可是神仙。”
伏江到處和人打交道,也不知從哪學會了要挾,知道要如何一步一步讓沈長策束手無策。
他便答應:“我每日······每日都會帶東西給你。”
伏江卻道:“那······你還得和我保證,李宅之事不會有人知道。”
沈長策心裏一跳,不知他為何提起李宅。
伏江催道:“會不會?你快保證,你不會去自投羅網,無論為了什麽。”
沈長策忽地心神難安,他靜靜的看着他,想要捉住他的手好好問他,可伏江卻已經學會反抗。他把自己的手往自己身上縮,不讓沈長策沾到一根手指頭。
沈長策湊過來要親他,他也扭着脖子往後躲開。
他已經會用這番反抗而做作的姿态去達成所想。沈長策觸碰不到伏江,一想到原來面對此人想抱便能抱,還能與他做更親密的事,而現在卻連碰都碰不得,沈長策魔怔一般,想也不想,下意識答應道:“不會、不會······”
伏江這才滿意,他才把自己的手放在沈長策手上,沈長策便立刻捉住了他,死死地不放開,許久才回過神來。
他凝視伏江的臉,又好似産生了錯覺,只覺得伏江的眉眼不似初見時那般純淨稚氣,他的眉眼輪廓更清晰了起來,就像是一塊璞玉被雕深了紋路。
也可能是瘦了。
他脫口道:“你模樣好像變了些。”
伏江神色怪異:“什麽變了?”
他反問着,好似不明白,可卻将自己的手掌攤在面前,像是在看些什麽。
他臉色漸漸平靜下來,許久才道:“變了就變了。”
說着他又把手從沈長策手中溜走,在床上坐着玩了一會兒。小狗傷還未好,走路一瘸一拐,伏江看它可愛,便無聲地逗着它玩。
玩不了一會兒,他又沖到沈長策面前,硬是讓他知道自己的不高興。
他沒頭沒腦,張嘴就埋怨了一句:“都是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