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和好
第53章 和好
賀瑱自然背後沒有長眼睛,更沒有在黑暗中看清季朗星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霾。
他只是又說:“一會兒跟我一起吃個早飯吧,我估計也不回去家裏了。都這個點了,也是太麻煩你了。”
季朗星沒有被拒絕之後的尴尬與窘迫,反而是自若地接受了他的邀約:“行,你們食堂的飯的确好吃,多謝學長了。”
說罷,賀瑱又要轉身繼續去宋知意的辦公室,找他要沒補上的解剖報告,就先讓季朗星去自己辦公室等着休息一會兒。
他自遠處瞧見宋知意的辦公室尚還亮着燈,可待他快步走上前去,敲響了辦公室門的一瞬間,屋內的燈光卻陡然熄滅。
他一愣,宋知意這是什麽意思?
故意躲他?
可為什麽?
他想不明白,可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宋知意明明就在,聽見了他的腳步聲與敲門聲,平日裏都能分辨出是他,恨不得站在門口迎接的。今天卻刻意用關燈将他拒之門外,到底在想些什麽?
賀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繼續瞧着大門,卻終歸還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估計就是累了吧,畢竟宋知意這段時間也跟着熬了夜,日日泡在解剖臺上,根本沒休息好。如今好不容易結了案,心下也放松多了。
或許就根本是因為太困了,沒有聽見他的敲門聲也有可能,他不好再去打擾宋知意了。
他轉身走後,卻不知有人在門後呆站了許久。
——他說他從不喜歡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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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瑱回到辦公室,季朗星已經靠在沙發上睡着了。他忽而又有些後悔,自己留下季朗星這個剛和自己表白過的人一起吃早飯,是不是又渣又賤?
不過他一向心大,又直男思想禁锢着,總覺得這一頓也算得上是自己的補償,便又坐回了電腦前,看着滿滿字數的結案報告發怔。
不多會兒,手機鬧鈴就吵醒了迷迷糊糊的他,他看了看時間已經七點了,那是他平日裏起床的時候。
他抹了抹唇角,拿着一直擱在辦公室裏的洗漱用品,去了衛生間刷牙洗臉,整理了一番。
他折返回辦公室,叫醒了歪在沙發上的季朗星,又拆了一份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給他。
待都收拾妥當,他們二人一同去了食堂吃早飯。
支隊的食堂一向好吃,今天早上提供的是大肉包子、豆漿油條、豆腐腦等等,還有熱氣騰騰的三種粥。
賀瑱精神奕奕地和食堂阿姨打了個招呼,自顧自地點了他最愛的糖油餅配豆腐腦。
“學長,你這身材倒是好,熬夜吃這種高油高糖的食物,都一點不發胖。”季朗星笑着恭維,可語氣中卻似乎沒了從前那麽多的功利心。
“天賦吧。”賀瑱也沒自誇,只是随意打着哈哈。但他的目光一直流轉着,似乎想要再食堂找到一個昨夜也沒回家,卻将自己拒之門外的人。
可他沒有看見。
他兀自嘆了口氣,拿勺子又使勁兒地攪拌了一下豆腐腦,将嫩嫩的豆腐攪得稀碎,合着調味一起送入唇齒之間。
季朗星也看得出他的心不在焉,只裝作不清楚,誇着筷子上夾着的大肉包:“很香,肉質也好。”
賀瑱一頓,回過神來對他說:“別對我誇,跟阿姨誇誇他們會更開心。”
可說罷,又開始用勺子胡亂攪散着他平日裏最愛吃的豆腐腦。
這一頓飯吃得心神不寧,但賀瑱的習慣還是讓他很快的解決完戰鬥。
他先是将季朗星送出了門,而後在回辦公室的途中,折返重新至了食堂。
他看見阿姨,又咧着嘴打了個招呼:“阿姨,宋知意沒來吧?”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他立馬讓阿姨幫他打包了一份八寶粥和兩個肉包子,轉身三步并作兩步就到了宋知意辦公室門口。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時間已經到了八點,還是重新又敲響了門。
只是宋知意在內,卻依舊沒有應答。
“睡得太死了?”賀瑱自己念叨了一句,卻又試圖直接擰動門把手。
可他還沒将門打開,身後便傳來了熟悉的低沉聲線:“怎麽了?”
他回頭,看見的就是宋知意那張近在咫尺的漂亮臉蛋。
宋知意的發絲沒有束起,反而随意地披散在腦後,又淩亂幾根垂在額前。分明都是剛醒的模樣,可他卻是眼角紅紅,惹人一陣心悸。
他的面容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是輕描淡寫地問着賀瑱為什麽會來找他,那股子疏離感卻叫賀瑱遍體生寒。
怎麽回事?
賀瑱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捏緊手中打包的早餐,說出的話也磕巴了兩聲:“我、我來給你送早餐的。”
“多謝。”宋知意出口的卻是略顯冷漠的客套,這更叫賀瑱皺了眉頭。
這不對勁兒。
宋知意怎麽沒由得就和他生分了呢?
他讓開了一條通道,讓宋知意先行進了屋,可自己卻也并沒有遲疑地跟了上去。
他将早餐往宋知意的桌上一放,只當宋知意是睡得太少心情不好所導致。
他自顧自地尋了沙發歪倒,翹着二郎腿就等着宋知意吃完他打包來的飯,可宋知意卻動也沒動一口。
他頓時想急,但生生憋了下來,又說:“對了,我昨夜在整理結案報告,發現之前關于死亡時間的二次斷定的報告你沒給我,你一會兒記得給我補一下。”
宋知意颔首:“抱歉,是我疏忽了,我等下給你補上。”
賀瑱嘗試壓制了一次,第二次還是忍不住火山噴發了出來:“宋知意你怎麽回事?你這鬧得什麽別扭,非得跟我這麽見外是吧?我怎麽着你了啊,你這突然變這樣!”
宋知意被他劈頭蓋臉一通說,面容上也是有些挂不住。他如何能願意面對賀瑱這番冷淡,這無疑如同在他心中戳着刀子。
可他……不能害了賀瑱。
賀瑱不喜歡男人,他又怎麽能強求?
他所在意的,不過就是一個賀瑱而已。他希望賀瑱這輩子所有一切都得償所願,而不是坎坷嶙峋。
“抱歉,我可能沒太睡醒。”宋知意勉強地在臉上擠出一抹笑意來,又打開了賀瑱替他打包的早飯吃了起來。
食堂的八寶粥是放了不少紅糖的,可他如今入嘴卻是索然無味。
賀瑱看他那模樣也是無奈,只得嘆了口氣說:“行行行,我先不煩你了,你自己休息好了別忘了給我補材料就行。”
宋知意應了一聲“好”,就眼見着賀瑱出去。似是心裏還有點火氣不知道往哪裏出,門被關上的聲音也比往常大了一點。
賀瑱邊往回走邊自己念叨着:“不知道什麽意思,一個兩個都奇奇怪怪的。”
不出多時,本愛直接來将報告送到他手上的宋知意,這回也直接郵件了過來。
這是擺明了不願意見到他和他說話,他要是看不出來就有鬼了。
賀瑱氣不打一處來,提交結案報告時候回車敲得碰碰響。
方局長不出片刻便給他回了信,可卻并沒有說孫靖仁的案件:對了,之前那個獅子傷人案還有平縣弑父案的判決下周應該能出來。還有楊寶勝的案子理應是這兩周發新聞發布會,但是因為你忙着別的事情,我就給你推了兩周,你也準備一下吧。
賀瑱下意識地就翻出聊天界面,想要給陳曉禮發消息。可字不過打了兩行,他就删除了全部。
陳曉禮再也不能幫他了。
這個事實無疑是今日最沖擊他的,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然能将這件事封存在心底,用歡笑掩蓋自己心底的崩潰,但他還是不由得想起自己失去了那般好的一個朋友。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慢吞吞地給方局長回複着:我知道了,我自己先準備一下。
他頹然地仰面躺倒在椅子上,手掌捂着臉不讓自己的情緒外洩出來,可終歸還是眼角有些濕潤。
他不知道陳曉禮會被判多少年,甚至會不會被判死刑,可他卻希望他們在有生之年,還有堂堂正正再相見的機會。
他抿抿唇,又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他陡然想起了昨夜杜诩的那一句話,如果讓朝瀾市的人調查,也許他們就不會被發現了。
那天他就在想,這些像是故意阻攔他們辦案的腳步,到底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指點呢?
賀瑱抿抿唇,有些琢磨不透。
他呵地從鼻腔中嗤出一口濁氣,看了看時間還是準備去一趟陳曉禮家看看陳曉勤。
他出了門,跑了好幾個花店才買到了一株粉色的郁金香,那是替陳曉禮送給她的訣別禮物。
陳曉禮在臨上車前,曾親口囑咐他:“賀瑱,我從來沒給曉勤買過花,但我可能沒有再給她買花的機會了,能麻煩你……以我的名義送她一束粉色郁金香嗎?我查過了,粉色郁金香的花語就是永恒的愛。告訴她即便哥哥以後不在她身邊了,可我一直愛着她。”
賀瑱抱着那一束漂亮的花,将賀卡別了上去。那是陳曉禮親手寫下的,不過只是賀瑱從自己本子上撕下的一頁紙,可卻也将會是陳曉勤未來唯一的緬懷。
他敲響了陳曉勤的門,開門的是昨夜一直陪着她的女警察。
賀瑱開口直言:“曉勤呢?”
女警察朝着陽臺的方向指了指:“醒來知曉她哥哥被捕之後,就一句話不說,在陽臺發着呆。不吃不喝的,也不動彈。”
賀瑱嘆了口氣,對她搖了搖頭:“我去看看她吧。”
說罷,他就快步上前,走到陳曉勤的面前輕聲喚了她的名字。
可從前總是開開心心叫着他“賀哥哥”的小女孩,卻連目光都沒有施舍給他一個。
他無奈,只能自顧自地又說:“曉勤,我給你帶了花,是你哥哥托我送給你的,你真的不要看看嗎?”
只有聽到哥哥兩字,陳曉勤才有了些許反應。她偏過頭看着那束漂亮的粉色郁金香,呆愣了一下,卻又發了瘋一般地将其從賀瑱懷裏奪過來,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頓時花片散落,被純白的瓷磚映襯得愈發凄美。
陳曉勤也是在這一刻看見了那似乎有些随意的卡片,可上面的字體卻是她最熟悉的,開端便是“曉勤”二字。
她再也繃不住,在賀瑱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從輪椅上滾落了下來,爬伏在地上,用着上肢力量朝卡片的方向一點點地挪過去。
賀瑱心疼極了,立馬上前想要将她扶起來,可卻被她一把甩開,只依憑着自己向卡片而去。
終是讓她伸手夠到了卡片,她捧着卡片讀了起來:“曉勤,被抓是哥哥自己的選擇,與所有人都無關。哥哥已經所求無憾了,只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賀瑱是個非常好的人,從今往後他也是你的哥哥。曉勤,對不起,哥哥不能再在你身邊陪你了……”
陳曉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崩潰,撲進賀瑱的懷中大哭了起來,眼淚浸濕了賀瑱的衣衫,可他只是将陳曉勤抱得更緊了一些。
陳曉勤哭了許久,終是哭累了,坐在地上無助而又不停地抽泣着。她只是識圖伸出手,将那些被自己摔散的花瓣攏起來,貼住心房的位置。
可是不論她如何做,她都無法讓一切歸于原樣。
“為什麽……為什麽命運對我們這麽不公平?”陳曉勤趴在賀瑱的肩膀上啜泣着。
賀瑱伸出手,撥開了擋住她面龐的碎發,看着那張和陳曉禮很是相似的臉,溫柔地說:“曉勤,我沒辦法去安慰你說命運如何,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你不再這麽難過痛苦,因為我很明白你的感受。”
"只是哭過了以後就要提起精神,面對着未來的人生。你哥哥不希望你從此以後以淚洗面,他希望你能夠真真正正地做好你自己。他想讓你知道,你是陳曉勤,從不僅僅是陳曉禮的妹妹。"
他将抽紙遞到陳曉勤的面前,示意讓陳曉勤自己自己取出,擦幹眼淚。
陳曉勤一雙銀牙緊咬着,終是顫抖着手,有了力氣擦去所有的淚水。
她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鄭重地對着賀瑱說:“賀哥哥,我……我高中沒有讀完,可是我還想要上學,可以嗎?我也想在以後成為我哥那樣的人,做一個以筆為槍、披露真相的記者。”
這是陳曉禮恨不得用自己的命為她換來的新生,她如果再這麽沉迷不顧下去,她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對不起陳曉禮的人了。
她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努力好好地活下去,或許能等到再相見的那一日,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訴陳曉禮。
——她站起來了,她做到了。
“好。”賀瑱的臉上也由衷地露出欣喜的笑意,他伸出手揉了一下陳曉勤的發絲,又說,“你想要什麽,我都替你安排。”
陳曉勤也破涕為笑:“那我想要個大別墅,賀哥哥能安排嗎?”
賀瑱捏了下她沒有幾兩肉的臉頰:“也不是不行,就看你願不願意去了。”
他是也得去趟父母家,鐵柱還在那裏養着呢。畢竟是宋知意的貓,他不能據為己有。
一想起宋知意,他就又來氣,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在和自己鬧什麽別扭。
他給支隊裏的同事提前下了班去休息,只當順手又給宋知意發了個消息:之前沒法照顧鐵柱,我就給他送到我爸媽那去了,你要不要一起去接一下?
這麽好的臺階,宋知意別再不下了。
可宋知意卻五分鐘沒回他,他時不時盯着手機看的模樣,叫無助着只能和他搭話的陳曉勤忍不住問出口:“賀哥哥,你怎麽了?在等女朋友消息?”
“啊?男朋友,呸——”他一時語快,趕忙修正過來,“男性朋友。”
“哦——”陳曉勤拖着長音揶揄了他一聲,“我懂了,男朋友!”
賀瑱也知道此時解釋就是掩飾,幹脆默不作聲,又問:“曉勤,你還要在地上坐着嗎?警察姐姐可還在看你熱鬧呢。”
陳曉勤吐吐舌頭,看了一眼女警察。可女警察卻偏過了頭去,她什麽也看見,更沒有聽見有關于男朋友的事情。
賀瑱把她打橫抱起,放在了輪椅上,又替她撣了撣身上染得塵土。
也在此刻,他的手機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信息來自于宋知意:好,我們在哪裏見?
賀瑱立馬字打得飛快:我爸媽那吧,我帶曉勤也過去一下,一會兒見。
說完,他就準備帶着陳曉勤也過去。
老房子沒電梯,從前陳曉勤是趴在哥哥的背上一點點地下樓,而如今背着她的變成了賀瑱。
臂膀更寬厚了,沒有陳曉禮身上骨架嶙峋的硌着,可陳曉勤就是很難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但她抽了兩下鼻子,将淚水憋在眼眶中打着轉,卻沒再讓其落下來。
以前陳曉禮沒有那麽大的力氣,只能來回跑兩趟,先将輪椅運下去,再背着她。
可賀瑱也能全都拿上了,背後背着她,手中提着折疊的輪椅。等下了樓,放在地上,就将她安安穩穩地撂在了輪椅之上。
小橙車着實有些小了,輪椅即便折疊了也不好放進後備箱,他只能廢了半天勁兒塞進了前後座的縫隙之中,也造成他整個人擠在駕駛座裏,差點伸不開退。
陳曉勤望着愈發遠去的老小區,知道她自己也該往前跨出第一步了。
這是她哥哥用賠上一輩子為她換來的,她不能再自暴自棄了。
車停在別墅樓下的時候,賀瑱看見宋知意的三叉戟已經站了預留給自己的車位。他抿抿嘴,将小橙車塞到了另一邊去,有把自己從狹窄的駕駛室裏拔了出來。
随後他就将陳曉勤的輪椅擺好,從斜坡走到了大門前,從身上摸出鑰匙開了門。
入內,聽見的就是宋知意同賀父說着話,而鐵柱就在他們二人身側蹭來蹭去。賀父也并非對着自己那副嚴厲的模樣,更像是一個慈父般對着宋知意。
賀瑱不吃醋,可心底還是有些難以言說的酸澀。他推着輪椅過了坎,卻被陳曉勤抓住了手腕:“賀哥哥……”
“沒事兒的曉勤,這是我父母家,以後在這邊你也方便被照顧一些。”他的語調低沉而有力,逐漸穩定了陳曉勤的心。
宋知意其實已然聽見了賀瑱開門的聲音,只是他不敢回頭,他怕自己回頭了,好不容易建設好的心理防線,又盡然崩塌。
但賀瑱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幹脆地開口:“你以後幹脆上我家給我爸當個幹兒子吧,還是你哄得他開心。”
這話一出,他心裏也痛快了。不論是宋知意早上的莫名其妙,還是賀父對他和宋知意的天差地別,他都諷刺了一波,瞬間心裏就通暢多了。
賀母卻是将目光從他的身上挪到了陳曉勤的身上,眼底是意外的心疼,倒吸了一口涼氣,眼角都有些濕了。
她急忙上前去,彎着腰又問:“這是就是曉勤吧?”
賀瑱先前就和賀母通過氣了,将事情原委都說了個明明白白,只是沒提陳曉勤的身體狀況。
賀父本是不樂意的,可瞧見陳曉勤的模樣,訓斥的話到了嘴邊,立馬變成了:“曉勤吃過晚飯了嗎?喜歡吃什麽,讓小林給你加菜。”
林姨瞧見,也是恨不得将鍋鏟子掄出火花來,給這個可憐的小姑娘添上幾道可口愛吃的菜。
陳曉勤在賀瑱的目光鼓勵下,終于開口介紹起來了自己:“叔叔阿姨,我叫陳曉勤,今年是十八歲。我哥哥是陳曉禮,也就是……孫靖仁案子的兇手,我的腿……是被孫靖仁害成這樣的。賀哥哥說以後能幫我繼續上學的,我也想要努力活下去!”
“叔叔阿姨不用把我當個殘廢,我從前在家裏的時候,我哥哥去上班,我也能自己照顧自己的。我還可以幫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叔叔阿姨我……”
“哎喲乖乖!”賀母看着她心疼極了,立馬把她抱到懷裏,“以後這裏就是你家,想做什麽阿姨都幫你,你就是阿姨的寶貝女兒,什麽都不用做。”
陳曉勤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媽媽了,這樣柔軟的懷抱她亦是等了許多許多年。
她忍不住想要多和賀母說着話,賀母也都順着她,聽她說着,時不時地應着她。
賀父插不進去話,只得抻着脖子佯裝看菜,一會兒就要說上一句:“你們娘倆別聊了,菜都涼了。”
賀瑱撇撇嘴,卻也沒急着上桌。
他瞄了一眼宋知意,見得宋知意不再同他對視,立馬伸手抓住了宋知意的手腕,把宋知意拖到一邊,急匆匆地發問:“你到底什麽毛病?你早上說沒睡好我信了,現在還給我整這死出,你要幹嘛?”
他強壓着嗓音,不讓賀父賀母看見他質問宋知意的模樣。
可宋知意卻并不正面回答他,只是說:“可能連續兩個案件,太累了。”
“累個錘子!”賀瑱斜他一眼,“我也熬夜,我也一直跟,我怎麽不朝你冷暴力呢?宋知意,你從不這樣的,到底是怎麽了?你跟我說清楚!”
他越說越起勁,忽而又想到了什麽一般:“你是不是覺得朝瀾市那邊好,沒人管着,想去那邊當法醫了?是不是?”
宋知意有些無奈:“我并沒有這麽想。”
賀瑱卻不信他的:“行呗,你說你房子車子都在沣潭市,可都能賣了重買,貓也能帶走。啧,宋知意,你怎麽不把我也帶走啊,他們那邊也缺個管事的呢。”
宋知意聽他這樣無理取鬧的話語,卻忽而又有些輕松了。其實……賀瑱喜不喜歡男人不重要,他從不知道自己是喜歡他的,那自己就算是演他一輩子的好兄弟,又如何呢?
他既是放下了心中的包袱,也就輕松了許多,面容上的冷漠疏離也去了大半。
就如同往日般,他又開口:“鐵柱在叔叔阿姨這養的很好。”
賀瑱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想通了,又說:“怎麽?你走了,就連貓都不帶了?行行行,好好好,我明白了。”
宋知意終是漂亮的眼角眉梢帶了些許笑意:“又明白什麽了?我都沒明白呢。我上次也說了,我不會走的,來沣潭市刑偵支隊是我強求來的,我又怎麽會離開呢?”
賀瑱撇撇嘴,給了宋知意一拳,這才算勉勉強強和他和好了。
“你倆別說悄悄話了,過來吃飯了!”賀母招呼着,賀瑱忙又拽着宋知意,給他按在了自己旁邊的位置上,順手就給他碗裏夾了滿滿的菜,這才反應過來陳曉勤也在。
他轉身又要給陳曉勤夾菜,卻見賀父賀母圍着她,哪裏還有自己能插的進去一點的縫隙?
他癟癟嘴,面前就多了一碗蟹黃豆腐,是宋知意親手給他盛的。
他也不說謝謝,直接拿勺舀着就喝了起來:“林姨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林姨得了誇獎,卻并不臉紅,只說:“蟹黃豆腐不是我做的。”
賀瑱猛地扭過臉看着宋知意,又挑了挑眉。
宋知意可真好玩,他倆鬧成這樣,還默不作聲地給自己做飯吃。
要是真有一天,他真想也做個法醫,剖開宋知意的心看看究竟是怎麽長的,怎麽他時常看不懂呢?
他趕忙喝完,又自己盛了一碗,朝着宋知意挑挑眉。
吃飽喝足後,賀母又是拉着陳曉勤問東問西的。賀瑱卻是想起來陳曉禮囑咐着他,陳曉勤的病到點就要吃藥。
賀母看着小小的女孩子要吃那麽多種的藥,又是心疼極了:“勤勤要不要吃點什麽糖啊?”
陳曉勤抿着唇笑了笑,又搖搖頭:“不用的阿姨,都是藥片、膠囊,不苦的。”
真的不苦的。
家裏的客房還是之前給宋知意收拾過的,一層的小房間也堆了不少雜物。賀母幹脆就拉着陳曉勤的手,決定好了讓賀父自己去住客房。
賀父無奈:“……也行。”
随後賀母又将目光投向賀瑱:“你也留下,陪妹妹待會兒,不然我怕她一個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也害怕。”
賀瑱也無奈:“……行吧。”
到底是親生父子,如出一轍。
那麽就剩下宋知意了,賀瑱看了看鐵柱又看了看他,擡手一把摟過宋知意的肩膀:“不用擔心,我房間床夠大,他和我睡就行。”
宋知意本意是帶着鐵柱回去,結果卻成了和賀瑱同床共枕。
從前他是期許此事的,可如今聽得賀瑱親口說了不喜歡男人之後,他又膽怯了。
可賀瑱瞪他一眼,挑着眉毛用眼神問他還要和自己吵架,他終歸還是沒舍得傷害賀瑱一分。
宋知意嘆了口氣,抱起了鐵柱順着它的毛:“好。”
洗漱收拾完後,鐵柱就被賀母抱走去陪着陳曉勤了,她也戴上了老花鏡開始研究怎麽在網上給陳曉勤多買些漂亮裙子。
賀瑱洗完澡,沒擦幹頭發就又往自己的電腦椅上一窩,看着靠在床頭看書的宋知意又發問:“你到底怎麽回事啊?我還是覺得你不對勁兒。”
宋知意細致地将書簽夾在紙張中,不看賀瑱的眼睛,又搖頭說:“沒什麽。”
賀瑱非常肯定:“我不信。”
宋知意卻是幾步挪去了賀瑱的身邊,作的是從前相處的姿态,又說:“可能真的是有些累了,或許休息幾天就好了。”
賀瑱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仍往下滴水的頭發:“行吧,我姑且信了,但你下次可不能這樣,這怪傷我心的。”
平日裏他也是心大,誰也不在意。可這件事擱在宋知意身上,他卻有些受不了了。
宋知意不再多言,只是從衛生間拿出了吹風機,插在一旁的插座上,給賀瑱吹起了頭發。
耳畔響起嗡鳴的風聲,賀瑱也不再言語,只是看着桌子發着呆,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到宋知意停下了手中動作,說了一聲“好了”,他這才回過神來。
白日裏,他一直在強裝着鎮定與平靜,可當真到了靜谧無人的夜裏,他還是一想起陳曉禮這個案子,就難受得緊。
他扯了下宋知意的睡衣,穿的還是賀母給自己買的,又說:“你說……陳曉禮會判多少年?”
宋知意搖頭。
他也不在意,繼續問着:“他會是死刑嗎?還會……出來嗎?”
宋知意仍是搖頭:“你都不知道,我更無從得知了。”
賀瑱也不在意,只是繼續自顧自地念叨着,将先前想過的問題在腦海中過了一次又一次。
最終他還是嘆了口氣,一股腦地将自己仍在床上,打了個滾,又問宋知意:“你還尿尿嗎?不尿就睡覺了。”
宋知意被他這直白的話弄得有些窘迫,幹脆拉上了被子,翻了個身,意思十分明确。
賀瑱斜了他背影一眼,也仰面躺下,合上了眼睛。
即便是有兩張被子,宋知意依舊能感受到賀瑱的體溫,正如他的人一般,那麽熱切。
分明已經很困很累了,可愛的人就與他同床共枕着,他又如何能睡得着?
他忍不住偏頭過去,看着賀瑱的睡顏,嘴巴微微有些張開,似是在做夢,眉頭緊緊地擰着。
宋知意想要伸手替他舒展開來,可終歸還是沒有動作,這樣的睡姿以後不知道是哪個女孩子能日日相伴。
或許……這是他最後且唯一一次和賀瑱同床共枕的機會了。
宋知意翻了身,就一直望着他所愛之人,很久才又有了睡意。
可他舍不得合眼。
明天又是一個新的周末。
賀瑱伸了個懶腰,伸手摸出了被他放在枕頭下面的手機,眯着眼睛看了看時間才剛剛九點。
他揉着仍是有些睜不開地眼睛,趿拉着拖下了床,身側的被子已經被疊得整齊。他伸手摸了下溫度,就和他的心一樣,已經涼透了。
宋知意恐怕又是一大清早就起來,然後去他爸面前刷着存在感了。
他啧了一聲,晃晃悠悠地下了樓:“早啊。”
回應他的卻是四聲。
沒有賀父他明白,那另一聲……他恍然才又想起,昨夜陳曉勤已經住進了他的家中。
他對着樓梯上的金色反光面,看着自己雞窩一樣的頭發和第二顆扣子系到第一顆上的狀态,兀自又折返了回去,換了身清爽的衣服下來。
鐵柱見到他,立馬湊上來蹭了蹭。
他彎腰把鐵柱抱在懷裏,對着客廳正中坐着的賀父打了個招呼:“爸,早上好。”
賀父從鼻腔中嗤出一聲,算是對他的回應。可轉頭看見陳曉勤搖着輪椅想要幫賀瑱倒杯水時,又對賀瑱氣不打一處來。
賀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幹脆挪到另一邊去,不找賀父的晦氣。
他朝着陳曉勤招招手,陳曉勤也慢慢地搖着輪椅過來:“賀哥哥,怎麽了?”
賀瑱看着她還算紅潤的臉頰,只問:“昨天住的還習慣嗎?”
“很好,阿姨對我特別好,給我買了好多衣服和護膚品,還有我需要的課本。”陳曉勤的眼底泛着光,是從前賀瑱沒看到過的。
“謝謝,這裏一切都好。”她看着一直沒有被使用,但因為她的到來才被開啓的電梯,和賀母怕她撞到所以在早上都包起來的桌角,又勾起個明媚的笑意。
賀瑱揉了揉她的腦袋,下一步就是替她安排好學校了。
想起上個周末賀瑱還在計劃着去看陳曉禮,可如今陳曉禮說給他做的那頓飯卻恐怕是久久都難以再實現了。
賀瑱鮮少有這麽悠閑的周末,看着同樣無所事事和賀父對着看書的宋知意,他忽而又提議說:“不如我們一起去動物園吧,看看那只咬人的獅子。”
陳曉勤似是有些害怕見人,可見得賀母臉上也浮現出些許雀躍,她立馬也跟着點了點頭。
賀父甫要開口拒絕,又被賀母一句話頂了回去:“你退休之後天天就在家裏一坐,遲早你屁股都要給你坐爛。”
賀瑱在旁邊憋着笑,宋知意卻忽然明白賀瑱這口無遮攔的毛病是随了誰。
林姨說着要在家裏收拾不去,可終歸還是被賀瑱生拉硬拽地上了車:“都是一家人,分那麽清楚做什麽?林姨也好久沒好好放松了,今天我請客吃飯都在外面。”
六個人沒法子只能分兩輛車,賀父嫌棄地看着賀瑱自己買的小橙車,又對陳曉勤說:“勤勤,來坐我的車。”
于是乎,他們都上了賀父的大SUV,只剩下宋知意和賀瑱面面相觑。
賀瑱立馬耍賴,把車鑰匙往口袋裏一裝,等着宋知意開車。
宋知意一向順着他,自然而然地坐上了自己三叉戟的駕駛位。
許是今天秋高氣爽,停車場上空位都寥寥無幾。宋知意繞了幾圈,才勉強在一棵樹邊找到了個合适停下的位置。
到了檢票口,他們和賀父一行四人才又碰面。
賀瑱從林姨手中接過陳曉勤的輪椅,走了快速通道入了園,順便還誇贊了陳曉勤一聲:“還得靠曉勤,不然我們還要和大部隊擠上不知道多久。”
陳曉勤挺起了胸膛,似乎有些驕傲。
沣潭市的動物園很大,賀父賀母年歲大了,很快就走的有些吃不消了。賀瑱給他們租了小車,也不願意去坐,只讓賀瑱帶着好不容易開心些的陳曉勤四處逛逛。
賀瑱無奈,只得給父母買了些吃的喝的,讓他們就在原地等着,而自己則和宋知意一同帶着妹妹亂逛了起來。
看了憨态可掬的大熊貓,又和乖巧可愛的小熊貓打了招呼,他們終于拐到了獅虎園區。
賀瑱推着陳曉勤的輪椅到了已經改名為幸幸的獅子所屬地,看着他從前被唐謙收拾得很幹淨的白毛,如今卻是髒兮兮的,可它卻自由自在多了,不再是那副被束縛的模樣。
幸幸一會兒舔一口自己的這個老婆,一會兒又給那個老婆梳梳毛,似乎不過兩個星期,它就已經完全适應這裏的生活了。
賀瑱舉着手機,對着陳曉勤說:“來比個耶!”
陳曉勤立馬笑容洋溢着,和後面的獅子們合了影。
賀瑱多拍了好幾張,将其點入個人收藏,等着到時候去看守所給還沒判刑的陳曉禮看看。
他畢竟是個警察,還是有些特權能用得上的。
他擡眸,又是瞧見一邊的牌子上寫着“投喂須知”,立馬對宋知意說:“有賣肉,可以投喂獅子的。說實話,這頭獅子在馬戲團的時候沒吃上咱喂的肉,沒想到如今還能有機會再喂一次。知意,你在這陪着曉勤,我去買肉!”
宋知意制止了他的動作:“我去吧,你和曉勤在一起。”
陳曉勤也拉住了賀瑱的胳膊,朝着宋知意重重地點了點頭。
賀瑱看着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樣,直言問道:“怎麽了?單獨有話跟我說?”
陳曉勤還是點頭,朝着宋知意離去的背影又努了努嘴:“賀哥哥,男朋友?”
賀瑱耳朵瞬間有些滾燙,腦中嗡了一聲,連忙反駁:“說什麽呢?不是告訴你了,昨天嘴快說錯了,是男性朋友,不是男朋友嘛!”
如今他也顧不得什麽自證陷阱了,就只想讓陳曉勤不去誤會他和宋知意之間的關系罷了。
可究竟為什麽?他也不知道。
陳曉勤鼓鼓嘴巴,哪裏肯信:“可是賀哥哥,你明明很在意他的啊!就像是杜律師很在意我哥一樣……”
賀瑱又苦口婆心地說:“不一樣,杜诩是喜歡你哥的。可是……”
他莫名有些說不下去了,是他不喜歡宋知意,還是宋知意不喜歡他?
其實他也應該能再多往下思考一番,他就也會問自己為什麽他自己會有這樣的疑問?分明兄弟之間,喜不喜歡、愛不愛的,有那麽說不出口嗎?
但賀瑱卻将自己的思緒掐在了這處,讓一切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