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監控
第47章 監控
孫誠想要來捂他的嘴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身側都是警察。他頓時急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但也只能用眼神一直瞥着狗友,可狗友哪裏理他?
他想伸手,但也不敢貿然行動,生怕自己再被牽連進去。
如今他也深谙這就是賀瑱借他自己的手,給自己整的一出鴻門宴。可他卻除了自認倒黴,沒其他任何法子了。
他在心中暗罵了幾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狗友不停地向警方說着孫靖仁的黑料,寄希望于狗友能下一秒就睡過去。
結果不成想,狗友竟是說得興奮了起來,拽着賀瑱非要繼續和他喝酒聊天,恨不得将孫靖仁褲衩子是什麽顏色的都說給賀瑱聽才開心。
賀瑱自然是從善如流地應着他,又問:“他特地跟你說的這些事?”
“哪能啊!”狗友喝多了就開始瞎擺手,差點揮到賀瑱身上,還是宋知意一直留意着攔了一下,“還不是喝酒、喝酒的時候說的!”
賀瑱一挑眉:“他酒量很好?”
“那當然、當然了……和我不相、上下額……嘔!”他說完就又開始晃悠了起來,差點一個踉跄吐出來。但他立馬又咽了一口,又朝着賀瑱笑笑。
賀瑱咧着嘴就往旁邊挪了挪,生怕狗友這一口惡心得他整夜睡不着覺。他又看了一下腳邊的酒瓶,洋酒都能喝這麽多,确實酒量很可以了。
“怪不得要再放安眠藥。”他扒拉了一下宋知意,趴在宋知意身邊耳語着。
溫熱的氣體吹拂在宋知意的耳垂上,讓其忍不住有些泛紅。
宋知意的耳朵下意識自己抖了一下,卻又被賀瑱一把捏住:“你耳朵自己會動?跟小貓似的,真好玩!”
宋知意嘆了口氣,将賀瑱的手推開,輕咳一聲示意他現在場面不合适。
賀瑱立馬又正襟危坐,看着搖搖欲墜的狗友,又趕緊趁着還算清醒,又多問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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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誠在一旁不論是咳嗽還是插話,都打斷不了。他只能拼命嘆氣,無可奈何,打掉了牙齒往肚子裏咽。
賀瑱這一回,倒是知道不少事情出來——
狗友與孫靖仁是初中同學,算是打小就認識的關系。他們在上學的時候玩的就開,高中時候孫靖仁就害的一個女生懷孕退學。
孫家給了一筆錢,讓去打胎,卻害得女孩子大出血死在了手術臺上。後來女孩家屬來鬧,孫家也是又給了一大把錢打發了,算是買了這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在之後孫靖仁沒考上大學,孫家花錢送他去鎂國留學,也是吸毒酗酒樣樣不少。好在是大麻,不算太上瘾,回國就被戒了。但在此之間,他也不曾閑着,招蜂引蝶從不拘泥于國籍。
在留學期間,他也是認識并玩弄了不少女孩子的感情。甚至橫刀奪愛,害得一個男生因為女友被搶而抑郁回國。而這個女友在他找到新歡之後,又慘遭抛棄,自殺未遂,如今還住在療養院裏精神崩潰。
積年累月的,他禍害的人比比皆是,不論國內國外恨他的人可不止一兩個。尤其是朝瀾市中,和他結過梁子的太多,細數都不過來。
賀瑱聽着,只覺得孫靖仁的事跡罄竹難書。
但狗友卻仍然喋喋不休地往外吐露着孫靖仁的斑斑劣跡,殊不知他自己又參與了多少,也根本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看了看賀瑱,眼神又飄忽飛向了一邊。茫然地環顧過一周後,又是陡然拉住了宋知意的手,湊上前去認真看了好幾眼。
賀瑱當場就給他扒拉到一邊,他摔到地上似乎有些清醒,可卻又語出驚人:“孫靖仁啊,他、他男女不拘的啊!你是不知道啊……不知道這位的長、長相……也是他喜歡、喜歡,想要下手的類型啊!他、他真好看,真好看啊……”
賀瑱聽着他這話,又回頭看了一眼宋知意,倏地就用自己的身子将宋知意擋在了其後,不許其再看宋知意一下。
誰知道這個狗友是不是也學了孫靖仁的那點破事,也論男女不拒,再對宋知意産生什麽非分之想。
那可不行!
眼見着賀瑱終于不再圈着狗友,孫誠立馬反應了過來。他已經聽見了自己兒子幹的那麽多缺德事,确實也有幾件是他不知道的。
但他不能再讓狗友繼續說下去,他趕忙彎着腰廢了莫大的勁兒将其扶了起來,又打着哈哈說:“賀警官,他實在是醉的不成樣子了,這說的話也不具有法律效益了吧。”
賀瑱沒理他,他也沒想着這些事情能成為呈堂證供,他只是需要一些蛛絲馬跡去完善孫靖仁的社會關系而已。
見得孫誠将人拖走,賀瑱也聳聳肩,問向陸何:“怎麽樣?今天吃得好嗎?”
陸何點點頭:“老大,這可比你請客吃得好多了。”
賀瑱轉頭就對孫誠說:“那就多謝孫總款待了,我同事都說不錯。”
活該!
這樣的狐假虎威,借他人勢逞自己威風的事兒,以後他應該多幹點。
吃飽喝足後,同事們就說要繼續回去工作,可賀瑱卻阻止了他們:“既然死者父親都沒那麽急,我們還是好好地養精蓄銳,該幾天上班就幾點去,上班時間好好完成工作就行。”
這當真算是他們一場大型團建了,雖然住的還是不太行,但大家卻都還算挺開心的。
進了酒店後,陸何就屁颠屁颠地要跟着賀瑱一起。
賀瑱卻是看了他一眼,随便把他指給了痕檢科的一位同事:“晚上多聊聊天,說說案發現場的線索,明天記得整理好給我彙報。”
說罷,他又朝着宋知意伸出手去:“身份證。”
宋知意的身份證拍的很好看,但還是遠遠比不上真人。
看着陸何逐漸嘟起的嘴,賀瑱又給了他一下:“賣什麽萌?這不是給你學習的好機會,你還不去好好珍惜。”
陸何癟着嘴,回了自己的房間。
同樣的住宿經費,朝瀾市的房間還比不上平縣的,更遠不及孫靖仁屍體所在的五星級酒店。
可賀瑱卻往椅子上一攤,身上酒味散不去,又讓他想起了601那股濃郁的味道。
他默默地呢喃自語:“孫靖仁都喝成這樣,那兇手得醉成什麽樣子啊?他還能行兇嗎?可如果他不和孫靖仁一起喝,那孫靖仁又怎麽會乖乖地被他灌酒呢?這邏輯不通順啊。”
宋知意正在收拾着行囊,不曾擡頭只是回應:“或許兇手有什麽交換的,能只讓孫靖仁喝,而自己不喝。更或者說,酒……只是個幌子。”
“藥才是他的計劃?”賀瑱擰着眉頭,又覺不對,“那既然如此,他還灌酒幹什麽?這樣的邏輯還是不通暢,有點難想。”
宋知意收拾完了,順手也将賀瑱的外套挂了起來:“想不出來就洗澡睡覺,等明早清醒了再去想。”
賀瑱嗯了一聲,脫衣服洗澡去了。
宋知意兩天沒睡,幾乎是碰到枕頭便睡了過去。
可賀瑱卻一直陷入淺眠之中,他做起了噩夢。
夢中孫靖仁那些沾染的仇家各自尋來,一刀一刀将孫靖仁活剮了。場面血腥暴力到了極致,孫靖仁的哀嚎聲從夢中驚醒。
他猛地坐了起來,撫着胸口劇烈地喘息着。半晌才緩和了下來,歪過頭借着月光看着宋知意的睡姿。
宋知意睡覺時仍是像他平日裏的模樣,很是規整優雅,面朝上躺着,雙掌置于腹部。被子安安穩穩地搭在他身上,就好像自入睡之後,再也沒動過一般。
賀瑱撇撇嘴,忽而覺得宋知意活得有些累。宋知意的身體以及神情永遠是緊繃着的,好似一刻都不會放松。
他陡然就想試試如果宋知意的枷鎖被打破,會是什麽樣子。
他悄無聲息地來到宋知意的面前,伸手就将宋知意的被子掀起了一個角,而後又試圖将宋知意的手臂舉起來放到腦袋上面。
可他還沒動作,便被人抓住了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他還放松着警惕,根本不曾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子力量拽着往床上跌去,差點一股腦撲進宋知意的懷中。
他的膝蓋抵在床腳,整個身子卻近乎于趴在了宋知意的身上。頭頂就抵在宋知意的脖頸處,宋知意的臂膀位置一換,就如同将他整個人圈在了懷中一般。
位置尴尬而又暧昧到極致。
他尚還以為宋知意是睡夢中的反應,卻聽聞宋知意低沉帶着些許覺中沙啞嗓音在自己耳畔緩緩響起,如低音提琴般奏鳴:“賀瑱,別鬧了。”
賀瑱只覺得像是有什麽像是有什麽針一樣,麻麻地紮在了他的脖頸處,讓他有些提不上勁兒來。
這種感覺……好奇怪。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面對着宋知意變得這麽奇怪了起來。
到底是哪裏不對了?
“我錯了,我不鬧你了……你放開我吧。”他讨饒着,嘗試輕輕地掙脫了宋知意的束縛。
那種感覺好奇怪,就像是一根羽毛,輕飄飄地在他心底撓了一下。癢癢的,可那種情愫卻無法言明,甚至他自己都不懂。
宋知意也沒再箍着他,只是一雙眼睛在這夜色中熾熱而又明亮地望着他。
他窘迫到了幾點,當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非要腦抽去逗宋知意這一下。尴尬間,他只能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一個勁兒地坐着發呆。
他不敢正視宋知意,只是在腦海中拼命數着餃子,妄圖給自己增加些困意。
等到他終于又被倦意席卷,躺下去的時候,他卻再次瞧見了宋知意側過身來靜悄悄地看着自己的模樣。
宋知意眼瞳中的神色他讀不太懂,只是莫名有些心煩意亂。
他腦海中如同一片混沌,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
只是既然宋知意都不再對他這場鬧劇說些什麽,他就只當沒看見,可分明他們二人已經四目相對了。
他背過身去,對着牆壁又努力沉沉睡去,似是夢中還有一道光不住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久久仍不消散。
睜眼又是生物鐘,賀瑱摸了衣服套上去洗漱,恍惚出來才看見宋知意的床鋪已經是空了。
他沒留意到宋知意什麽時候離開的,只能上去摸了摸床的溫度。已是有些涼了,看來宋知意已經起來出門有一段時間了。
他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眼見得宋知意還沒回來,他就給宋知意發了個消息:哪去了?
可手機的提示音卻在房間裏響起。
賀瑱連忙又撥通宋知意的電話,終是在挨着門的櫃子上看見了手機。
手機放在門邊的櫃子上,這是……他甫要出門,結果被人劫持了?
賀瑱頓時就着急了,連忙撥通了陸何的電話:“陸何,宋知意早上和你聯系過嗎?”
陸何似乎還沒完全醒,迷糊了幾秒才反應了過來:“沒有啊,宋法醫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沒事了。”賀瑱撂下電話,就開始觀察起周遭的環境。
宋知意不是傻的,他也不可能劇烈打鬥聲也聽不見,除非他也像是孫靖仁一般被人下了藥。
但是……他昨天晚上睡覺前喝了一杯水,水中無異味。中間雖是醒了,卻也沒再碰任何東西,不應該有機會被下藥。
所以,宋知意到底去哪了?
他有些心焦,套上外套,連鞋都沒換就要出門。
結果還沒走到電梯口,就迎面撞上了宋知意。
宋知意似乎去晨跑了,臉頰上還有薄薄的汗漬,而手上拎着些早點。見得賀瑱略顯焦急的表情,先開了口:“手機忘拿了,早點錢還是和攤主賒的呢。”
賀瑱長松了一口氣,他真是關心則亂。但他還是先将宋知意的手機遞給了他,一摸褲兜,臉色微變:“你帶房卡了嗎?”
宋知意沉默片刻,賀瑱就懂了:“不應該啊,我的宋大法醫,你這麽缜密細致的人,怎麽會出門手機和房卡都忘記帶了呢?”
宋知意愈發緘默。
但他無法言說,他昨晚睡得很不踏實,連夢裏都是賀瑱跌入他懷中的畫面。
他的心亂了。
賀瑱看不出來他凝重表情下的含義,只當他是沒休息好,嘿嘿笑了兩聲,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哎呀,不逗你玩了,知道你這熬了夜又喝了酒,難受得很。忘記了很正常嘛,我也經常忘東西,工作裏認真就得了,生活上別逼自己了。走了走了,再去要個房卡。”
又去前臺要了一張房卡後,才結束了早上這一場賀瑱自己腦補出來的鬧劇。
等到了刑警大隊的時候,朝瀾市的人還在慢悠悠地踱着步,眼見賀瑱來了雖是撇嘴卻也沒再說些什麽,只任憑他們占據了自己的地盤。
痕檢組的同事拿了報告來與賀瑱彙報:“老大,我們重新根據保潔的話,大概複原了一下現場。屋內很大的酒味是因為酒被潑在了地上。”
“而這個酒店屋子也的确是第一案發現場,屍體沒有被挪動過的痕跡。但是死者卻也是在昏迷的狀态下被拖至浴缸旁邊的,房間地毯上雖然收拾了,但隐約可見拖拽痕跡。”
“兇手的心思很缜密,并沒有在現場留下痕跡。但是因為現場有被二次污染過,所以我們還是采集到了一些毛發組織,現在正在化驗呢。”
賀瑱摸摸下巴:“行,等着化驗結果就行。他爸都不着急,我們就完全按規章流程辦事就行。”
痕檢科同事昨晚本想留着加班,卻也是被賀瑱生拉去吃席的其中一位,自然也知道賀瑱的意思。
他點了點頭,又說:“對了,老大,現場環境勘察的差不多了,我今天應該會再去抽空細致過一遍。所以說……咱們是否可以将這些材料、屍體什麽的,都帶回自己家去做。在這總有一股寄人籬下的感覺,更何況朝瀾市這邊的同事還時不時地來看幾眼,說說……話。”
他含糊其辭了最後一句,賀瑱卻明白了。這是沒法子在他面前耍威風,就欺負到他手下人頭上了。
賀瑱冷哼了一聲,安撫了自己下屬的情緒:“別急,如果我們走了,才是正中他們下懷。你就無所謂他們說什麽,只當耳旁風,做好自己手上的活,別讓他們再去污染證據就行。”
“好。”痕檢科同事應了一聲,“他們也不敢做這些事情,畢竟還是國家公務員,也怕牢獄之災的。”
賀瑱比了個噓聲的姿勢,左右看了幾眼旁邊,又說:“出結果了跟我說。”
轉身,他又晃悠去了鑒證科看監控分析的進度。
這家酒店的監控只保存五天,五天之後為了內存穩定,就會自動覆蓋重寫。
但主要還是案發當天的記錄,看有沒有可疑的人員出入。
“老大。”鑒證科同事也擡手跟賀瑱打了個招呼,把電腦屏幕轉了45°過去和賀瑱一同查看,“那天我們仔細看了,因為這家酒店位數偏僻,即便是星級很高,但是選擇其的還在少數。那天入住率更是很低,六層20間客房,卻也只住了三家人。”
他将畫面一幀幀地調出來,用紅框圈住了住客,并放大合理清晰化了每一張人臉。一家是領着孩子來玩的小夫妻,一個是行色匆匆拎着公文包的男子,最後一個賊是個職業套裝很是精英的女士。
他挨個指着說:“小夫妻倆住615,公文包男住的是619,而精英女則是在608。”
賀瑱不用比對酒店平面圖,腦海中已經空間架構好了房間的位置。右手走廊正中一個,近末尾一個,而精英女則和孫靖仁都在左邊,只是一個挨着電梯,一個緊鄰樓梯罷了。
他擺擺手,示意繼續說下去。
鑒證科同事就又調出另外兩個畫面:“這是來六層找過這位女士的,其他兩家人并沒有人來找過。”
畫面上的人也是西裝筆挺,看着都是精英出身的。
賀瑱嗯了一聲,又仔細看了看這幾個人,又問:“是在酒店附近舉辦了什麽商務宴會嗎?還是說最近這裏有什麽商務展覽?”
“老大還是一猜就對。”鑒證科同事将一幀畫面調了出來,一個電梯裏擠了七八個精英男女,“确實那天在這個酒店八層的宴會大廳,有一家分布在全國各地的律師事務所舉行了一場年會,将優秀員工都集中在了一起。”
“當天的大部分入住率,也是這個年會提供的。這個住在608的女士是從離得很遠的城市過來的,所以她就住下了。還有就在朝瀾市本地的,或者臨近的城市,都是當天自行往返。”
賀瑱看着他喋喋不休的話,又瞧見眼中的紅血絲,嘆了口氣:“還是熬夜了吧?”
鑒證科同事攤了攤手:“沒法子啊,不弄完這些,我睡不着覺。昨天聽見孫靖仁幹的那些事兒,說實話我都不想查了,真想就拖拖算了,但是……老大,我們是警察啊!”
賀瑱眼睛一濕,真的很感恩他從始至終遇到的都是他們,才成就了沣潭市那麽好的刑偵支隊。
他們有着共同的理想,也為着那些光明而不懈努力着。
他抿抿唇,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你們。”
鑒證科同事沒聽清他說了什麽,啊了一聲,茫然擡頭又問:“你說什麽了,老大?”
“沒什麽。”賀瑱搖搖頭,又朝着電腦努努嘴,“繼續看監控吧。”
他盯着屏幕上不斷循環的視頻,又不想辜負同事的努力,便又說:“再多給我看看那個年會上的人吧,他們在八層,下到六層可是太方便了。”
“行。”鑒證科同事又将自己摘選出來的幾組視頻,一一放出來給賀瑱分析。
賀瑱邊看着視頻,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同事說着話。
沒成想陡然一個晃神過去,竟看到了一個一閃而過的背影從電梯中走出。
他頓時立直了身體,說道:“倒回去一點,然後慢放。”
鑒證科同事立馬行動,賀瑱便将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走出電梯的背影看了五遍。
很熟悉。
賀瑱皺了皺眉頭,是在哪裏見過嗎?
他細致地在腦海中架構出來了他這幾天所有經歷過的場面,不是刑警大隊的樓裏,也不是孫誠請客吃飯的餐廳,更沒有在那家酒店的任何地方。
所以……他的記憶滾輪再往前倒回,就到了還在沣潭市,他去陳曉禮家的那天險些撞到的那個男人身上。
他本來是沒擱在心上的,只是強行讓自己回憶了起來,确實有些困難。
那個男人在他腦海中只留下了個模糊的影子,身形輪廓大概是和電梯裏這位對得上的,但他也不敢完全肯定。
和陳曉禮一個小區,難道是鄰居?難道看到了孫靖仁行的不軌之事,想要為陳曉禮出頭?
賀瑱的指尖使勁兒敲了敲桌子,又拍了拍鑒證科同事的肩膀:“仔細框一下這個人,看看有沒有他的正臉,可以對上的。”
或許也只是眼熟,兩人并非同一個,是自己多想了。
但總得有些線索串聯起來,才能确定嫌疑人範圍以及動機。
他靠在椅子上回想着,這個黑風衣男并沒有坐電梯去過六層,但是他走樓梯也是很輕易的。
他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昨天大堂經理給他複印的整個酒店的建造圖,觀察着八層的構造。
該酒店以八層作為一個劃分,下面的七層是商務型的房間,上面五層就是豪華型的了。
照理而言,孫靖仁這種家庭檔次,怎麽也不會只住在下面七層,除非房間是兇手定下的。
但是他們已經和大堂經理确認過,至少那天的房是用孫靖仁的身份信息所定的。
“兇手也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賀瑱啧了一聲,又繼續看着圖紙思索。
八層整個都是宴會廳,分了一大兩小三個廳。其中小廳一號緊挨着樓梯間,小廳二號則是在背對着樓梯的那一側,要想過去必須要從前面繞一大圈,而最大的廳則是挨着電梯廳最近。
賀瑱重新和大堂經理确認了一下,律所當時開年會是将整層都租了下來。大的當宴會廳,小的則是分別給男女同事作為休息室與更衣間用的。
衛生間則是走廊的兩端都有,并不存在會到樓梯間那邊去上廁所的情況。
八層的監控也在他們手上,鑒證科的同事沒一會兒就用了動态追蹤技術,鎖定了黑風衣男的正臉。
黑風衣男長得很突出,在律師行業怎麽算也是容貌上的佼佼者。加之個頭與氣質,卻叫來給賀瑱送材料的張棠棠打眼就認了出來。
——“這不是杜律師嗎?我知道他!他之前因為長得太帥了,業務能力又強,然後就和各行各業的突出人才一同上了個訪談節目,被網上到處亂刷老公的。”
賀瑱掀起眼皮看了張棠棠一眼,見得張棠棠一臉篤定,又問:“全名叫什麽?”
“杜诩!”張棠棠沒多思考,就脫口而出。
賀瑱揶揄了她一句:“看起來在網上叫老公的,你也是其中一員啊。”
張棠棠卻不害羞:“那是,我網絡老公可多了。不過呢,都沒我師父好看,我師父才最應該去上那個訪談節目。”
她說完,又突然捂着嘴看向賀瑱,心裏不知道在琢磨着什麽。
“你看我幹嘛?”賀瑱被她盯得有點發毛,躲閃了兩下。
張棠棠嘿嘿笑了一聲:“還是算了,我師父去上了那個節目,老大你得吃醋。”
“我吃什麽醋?”賀瑱沒明白她,只當她說的是自己沒被選上訪談節目而宋知意去了這個設想罷了。
張棠棠噘噘嘴,卻是不說了。
賀瑱搞不懂她們現在小姑娘的心理,就也沒太放在心上,不過又問:“你師父讓你給我送什麽資料來?他幹嘛呢?怎麽不親自送來?”
“師父在研究孫靖仁身上沒有愈合的挫傷,再重新确認一下是否都是咱們隊裏的聞也那天造成的。他說兇手真的很缜密,将孫靖仁的指甲都剪幹淨了,很像個專業人士做的。”張棠棠将報告上的幾個重點指給了賀瑱看。
賀瑱一向看了法醫報告就頭疼,平常也都是宋知意講給他聽的。
但這回張棠棠拿來的似乎暫時無用,他也就放置在了一旁:“跟他說一聲,我等下如果找到了線索之間的聯系,我再去找他。”
“行!”張棠棠又一溜煙跑了個沒影,讓賀瑱忍不住撇嘴。
但是杜诩這個名字他卻記在了心裏,讓鑒證科的同事繼續看着八樓的監控,他就到了一邊去對其做起了調查。
杜诩今年三十歲,畢業于沣潭大學的法律系。他是直博,所以在二十六歲就已經取得了博士畢業證,彼時也早已經取得律師資格證,實習兩年。
而他主要攻讀的方向,就是刑事案件。短短五年的從業時間,讓他一躍成為行業翹楚,手中辯護的刑事案件無數,自然而然也接觸了不少的兇手于嫌疑人。
這麽算的話,杜诩也稱得上半個專業人士。
他這麽搜索着,鑒證科同事那邊也有了結果:“老大,根據這個八樓的監控顯示,杜诩的确去過樓梯間,而且不止一次,但時間都不長。”
“我看看。”賀瑱急忙轉身,劃着轉椅就到了電腦前。
監控畫面很糊,但是賀瑱卻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杜诩和旁人有說有笑地出了大宴會廳,往樓梯間的方向而去。然後轉過監控死角後,五分鐘他又和同事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第二次則是杜诩一個人出的門,仍是約莫有五分鐘的時間。但回來的時候,賀瑱卻捕捉到他的指尖有一點火光微動。
“五分鐘……這時間往返于八層與六層,再等孫靖仁給他開門,并且灌酒殺了孫靖仁,再在浴缸放好水,隔了孫靖仁的手腕。他擺出那麽大的陣仗,五分鐘恐怕真的有些難。所以——”
“他是去抽煙的。”賀瑱篤定地說,“再把他出現在別的地方的畫面調出來看看。”
鑒證科同事依言又将杜诩去衛生間,還有在宴會廳外和同事交流的畫面也放了出來。
賀瑱仔細地放大又觀察了杜诩的動作與身形,又确定地說:“他之前是去衛生間抽煙的,但理應是被人說了,所以他才換了樓梯間去抽。但是……”
他看着杜诩插進褲子口袋中,卻仍然不老實的指尖,而總是走神并有些擔憂的表情,皺了皺眉:“他在緊張焦慮什麽?”
杜诩的神情雖然僞裝的不錯,可不自然地流露還是讓賀瑱看出了端倪來。
賀瑱抿抿唇,又啧了一聲說道:“看起來,似乎有必要去請這位杜律師聊聊了。”
他當機立斷就把這件事交代給了陸何,讓陸何聯系杜诩來隊裏喝杯好茶。
只是他也不清楚,面對這樣的刑事大律師,他是否能有把握從其的話語中剝離分析出些許線索來。
兇手現場都做的這麽幹淨,恐怕是早就醞釀好這個計劃了,自然更不會怕一場審訊。
DNA匹配的結果還在等候中,賀瑱便又晃悠到了解剖室在外面看着宋知意的複檢。
宋知意也擡眼瞧見了他,朝他招招手,他立馬進了無菌室換衣服。
“有什麽新發現嗎?”賀瑱左手支着自己的下颌,半俯身撐在解剖臺的另一側問道。
宋知意看他一眼:“小心滑。”
“怎麽會?”賀瑱話沒說完,他的手肘就沒撐住,打了個出溜,險些和解剖臺上蒼白的孫靖仁嘴對嘴來個近距離接觸。
他趕緊呸呸呸了幾聲,罵道:“你下次少說話,烏鴉嘴!”
宋知意的唇角微微有些上揚,又說:“好,我不說了。”
賀瑱癟癟嘴,一向如此,又趕緊把這個話題跨了過去,說道:“對了,你複檢又做了些什麽?”
“當時緊急,主要是确定了死亡時間以及死因。今天我打開了他的髒器,看了胃中殘留。”宋知意側過身,将身側的托盤讓了出來,叫賀瑱看個清楚。
賀瑱瞄了一眼就不想繼續看了,扭過頭就說:“啧,你告訴我就行,我不喜歡看這消化又沒消化的東西。”
宋知意也不再為難他,只是大概給他分析了一下:“根據消化的程度判斷,他在死前的三個小時左右吃過雞肉、牛肉、土豆和部分小麥産物。”
賀瑱掏掏耳朵,琢磨了一下:“牛肉漢堡、炸雞還有薯條?”
“聰明。”宋知意這一聲稱贊也不知道是不是由衷的,但賀瑱聽着卻覺得他嘲諷意味嚴重。
“少糊弄我!”賀瑱板起個臉,“下次直接說,不用考驗我的推理能力。”
宋知意笑笑,他咂了咂嘴便又說:“不過這孫靖仁吃得夠不健康的啊,估計是在監獄裏被憋壞了吧。”
“也許。”宋知意并不否認,又說,“那麽他的晚飯吃的就是這些,按照他的死亡時間為周六晚上九點到十一點推算,他的晚飯也就是在六點到八點吃下去的,符合屍檢判定的時間。”
賀瑱也點點頭:“那我就去調查一下他這個晚飯是在哪裏吃的,什麽時候吃的。是否當時身邊有可疑嫌犯,還有他的整個動線是什麽。”
賀瑱又去給大堂經理打了電話:“我們再确定一下孫靖仁辦理入住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左右,對嗎?”
大堂經理這兩天因為酒店整個被封了,也只能在家休假,聽到賀瑱的聲音還被吓了個激靈:“對對,我們這邊的系統顯示的是14:08登記入住,這個可以确認的。”
“好,那他是否有下過樓出去吃飯,大概在六點到八點的樣子。”賀瑱又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準備着記下。
大堂經理頓了頓,沒直接回複:“警官,我們現在也沒去上班。這樣吧,我一會兒聯系一下那天值班的兩個前臺,給你确認一下。”
賀瑱應了一聲,又多問了幾個問題:“如果他沒有出去,是否有點外賣送上樓?前臺是否有看到他出去過?他的身邊是否有過任何的人和他一起,不論男女老少。”
大堂經理确認了一遍自己都一一記下了,這才挂斷了電話。
等過了約莫有二十分鐘,他的電話就又打了回來:“警官,我确認過了。因為當天孫靖仁入住的時候提了那個特殊的要求,又脾氣有點差罵了前臺兩句,所以他們記得還算清楚。”
“但是他們确認孫靖仁在入住之後,就沒有再踏出來半步。而且我們的外賣都是需要送到前臺,再由機器人送上去的,所以我們也能确定沒有任何送到601的外賣。”
這倒是奇怪了。
賀瑱皺皺眉頭:“飯是兇手帶過去的?那也說得通,畢竟有菜才好配酒。就是有些怪,漢堡佐酒這件事,我可從來沒聽說過。”
宋知意一直在他身側聽着,也不曾多語,只是暗自又在心裏思索起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他看着解剖臺上孫靖仁的屍體,忽而皺起了眉頭。難道是他疏忽了?可是證據表明了就是如此,所以到底是哪裏出現問題了呢?
他抿着唇,面容上浮現起一層愁容,緊蹙的眉眼卻是更好看了起來。
賀瑱瞄了他一眼,又轉了腦筋,誇贊道:“行,還得是我們宋大法醫,這發愁都比其他人那苦大仇深的臉漂亮多了。”
宋知意沒搭理賀瑱,只是迅速将自己整理的報告筆記翻了出來,一一對應着再查看。
賀瑱也閉了嘴,他知道自己現在再開玩笑就不是時候了。他也不言語,只是靜靜地等着宋知意給他一個結果。
可等宋知意回過神來,已經過了一刻鐘。瞧見賀瑱還在,他方才又說:“我需要去和朝瀾市這邊的人确認些東西,再重新做出分析。”
賀瑱“嗯”了一聲,又點點頭,亦步亦趨地似是準備和宋知意一起去。
宋知意也由着他,可還沒到半路上就被檢驗科的同事截胡了下來。
檢驗科同事一看到賀瑱就揚起手中報告,拔高了些許聲線:“老大,正準備找你去呢,結果就在半路上遇到了!”
賀瑱瞥了宋知意一眼,見他仍沉浸在充斥着疑惑的思緒中,并不看自己,也嘆了口氣。
宋知意現在沒他也無妨,故而他便也去搭上了檢驗科同事的話:“怎麽了?出結果了?好還是賴啊?”
檢驗科同事的臉也不繃着,似乎還有幾分笑意,賀瑱也猜到了個大概:“看起來是有眉目,說說呗。”
他随即拐進了一間會議室,将報告拿到自己跟前也沒看,只等着檢驗科同事的彙報。
檢驗科同事将報告翻了開來,指着上面的幾組匹配說:“這個我們确認了,就是當時打掃衛生保潔掉下的皮屑,所以算是環境污染。”
“然後這一組,嘿嘿,老大你自己的。下次你可得記得,再焦急也要戴帽子戴手套再穿了鞋套再進去,不然可老給我們添亂了!”
賀瑱被他說了一嘴,也不尴尬,只是立馬認錯:“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一定!這回确實是聽到說保潔已經去清理了,所以太着急了點。然後呢?快別賣關子了,把正經地拿出來說了。”
檢驗科同事聽罷,也不再故意揶揄自家老大,又指着最後一張紙上的信息解釋說:“這一組……就的确耐人尋味了。”
“怎麽說?”賀瑱忙問。
檢驗科同事又說:“雖然我們沒有在庫裏找到對應的DNA樣本确認,但是……我們找到了和他相似度超過99%的一組DNA,而這組DNA則是隸屬于三年前發生的一場□□致殘案的女性受害者,她的名字叫做——”
“陳曉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