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現場
第46章 現場
賀瑱冷漠地看着面前這些不為所動的人,轉頭就去撥通了陸何的電話:“準備好帶人來吧,既然他們朝瀾市的都是一群廢物,那還是我們自己多費點心吧。”
撂下電話,他又通知了一下方局長:要給處分也行,開除都可以,總之孫靖仁這個案子我接手了。他們朝瀾市刑警大隊,麻煩方局你去關照一下,讓他們直接退出吧。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場,只留下衆人面面相觑,無言的眼神交流着。
賀瑱氣沖沖地回了解剖室,甩上門就坐在無菌室裏自己生悶氣。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臉頰也有些漲紅,環着手臂就不明白為什麽風氣變成了這幅樣子。
宋知意聽到動靜就已經注意到他的情緒十分不對了,擡眼示意了一下張棠棠繼續接手他的整理工作,轉身出了解剖室。
無菌室狹小到恨不得容不下兩個人轉身的位置,他卻生生擠了進去,站定在賀瑱身前。
他先是不慌不忙地退下身上沾滿血污的白大褂和手套,又伸手拽了拽賀瑱的手腕,示意他和自己出去。
賀瑱正在氣頭上,立馬又把手抽了出來,不搭理人。
“怎麽了?我的賀大隊長。”宋知意的語調是說不盡的溫柔,哪裏又還有別人見過他這樣容和的面孔?
賀瑱被他這麽一問,瞬間有些破防,拍了一下椅子又說:“我明白他們不願意服我,畢竟我不是他們的頭兒。但是這是一樁兇殺案啊,死了個人啊,他們竟然也不上心去調查。你都不知道,他們給我的那個現場資料,裏面恨不得一張能用的都沒有!”
“他們是刑警啊,他們要對所有的民衆生命負責任啊!就算孫靖仁這個人不做人,但是他死了還是要破案,要找到兇手啊!萬一兇手沒有落網,再殺人呢?”
“我不是一根筋、死腦筋非要怎麽樣,我只是覺得……就算是一個普通人做着普通的工作,他也應該對他的工作負責任啊!”
他一股腦地講這些話全吐給了宋知意聽。
可能陸何和支隊裏的所有同事每次都是齊心協力、奮不顧身地完成一件案子,以至于他忽略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們一般将民衆置于自己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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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瑱深深地嘆了口氣,眼睛有些充血,實在是氣急了。
他扯了扯宋知意讓他挨着自己坐下,靠着自己熟悉的人,感受着宋知意身上熟悉的味道與溫度,他的心态才平和了許多。
“我給老胖子發消息了,我說這個案子我要接手,誰阻止都沒用。不過……”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又有點心虛,“這個案子完了之後,我爸可能要開心了,沒準我就做不了警察了。”
宋知意明了他這是賭上了自己的前程,但卻沒有那般寬慰他,只是說:“那天晚上,我和叔叔在茶室聊了很久。他親口告訴我,他沒有怨你選擇警察,只是他也是個人,會有害怕的情緒。怕你和你哥哥一樣,丢了性命。”
“哦。”賀瑱也沒更多的反饋,只是伸手繞了繞宋知意紮起的發尾。可他的眼神卻有些渙散,不知道心中到底在想着些什麽。
宋知意沒阻止他的動作,任由他觸碰着其他人根本不能碰的逆鱗。
賀瑱伸了伸脖子,刻意把線條優美的脖頸上的傷疤露出給宋知意看,又說:“我忘記帶藥來了,塗不了了這幾天。”
“我一直有。”宋知意從褲子口袋中摸出另一只新的來,将透明的膏體擠在指尖,在賀瑱的脖頸處揉搓開來。
微涼的膏體均勻地鋪在人體最脆弱的地方,賀瑱卻只是打了個寒顫,任憑自己的弱點暴露在宋知意的手下。
即便是現在宋知意給他一刀,他恐怕也會當場就死了。
他們挨得那般近,賀瑱只感覺到宋知意溫熱的氣息都撲在了自己的耳尖。
有些燙。
賀瑱的神思仿佛有些飄遠了,但他不着急将其追回,只覺得現下這一刻的平靜,太珍貴了。
“師父,我現在……”張棠棠做完了手上的活,想要來問宋知意下一步計劃,就打眼看見了這溢滿暧昧情愫的小小無菌室。
她立馬驚呆,覺得自己該走,但是大腦控制住她的腿讓她忍不住停留在原地,不住地看着。
賀瑱似是沒發現,但宋知意卻敏銳地回首瞥了她一眼。
瞬間,她的口型就變成了:“好的師父,我現在就迅速滾走,我絕不打擾!”
天知道她多不想走開,她真的想看。
老大和師父,真的好配啊!
塗完了藥,宋知意又輕聲開口,語調中仍是充斥着無盡的溫柔:“要不要來看看屍體,聽聽解剖報告?”
賀瑱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他也該放下別的情緒,再次投入工作之中了。
在無菌室換了新的幹淨衣服後,賀瑱戴着帽子手套進了解剖室。
孫靖仁的屍體被開膛破肚,靜悄悄地躺在解剖臺上。
說實話,他長得挺醜的,一點都不像他那個文質彬彬的爹孫誠,估計是像他那個悍婦媽。臉上有些陳舊的疤痕,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獄中被創造出來的。
“死者孫靖仁,男,二十八歲。死因是割腕導致的失血過多。但我根據大部分割腕都有試切傷來判定,這大概率不是一件簡單的自殺事件。”
“死亡時間判定界限有些模糊,因為我來的時候已經是從冷櫃裏把屍體取出來了。但是我根據屍體的屍斑以及屍體腐爛程度來看,應該是在發現屍體的12-14個小時前死亡。”
“毒理和病理檢驗并沒有完成,也不清楚他們這邊的效率與結果如何。所以我也留存了一些血液樣本,放在冷櫃之中了。”
賀瑱給他比了個大拇指:“聰明!等陸何他們帶人來了之後,咱們自檢。”
張棠棠在旁邊也噘了噘嘴:“老大,你是不知道,是這邊人火急火燎地要我和師父過來,等我們來了之後他們又開始拖拖拉拉,這裏磨叽一下那裏又一下的。要他們幫忙協助也推三阻四,有沒有一點職業素養啊!”
說完,她又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
賀瑱心疼自家孩子,朝着宋知意擠了擠眼睛。他知道自己說沒用,張棠棠現在就聽宋知意的話。
宋知意果真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他想什麽都知道,立馬就說:“棠棠,去會議室休息一會兒,有事我叫你。”
張棠棠還想拒絕:“師父,這不好,我得和您一起站在第一線!”
“去吧。”宋知意卻是瞥了一眼賀瑱,一揚精巧的下巴,她瞬間聽話乖巧。
還是把二人世界留給師父和老大!
賀瑱又看着孫靖仁沒有任何血色的屍體有些發怔:“走前我确認過了,就是孫靖仁□□了陳曉禮的妹妹陳曉勤,并惡意致殘,導致小姑娘下半生只能在輪椅上度過了。”
陳曉勤本來有大把好的青春,卻被這樣一個人渣禍害。其實孫靖仁在他心裏,死不足惜。
“對了,你見到屍體的時候,就已經是在冷櫃之中了嗎?還是你也去了現場?”賀瑱繞了兩圈,又問。
宋知意搖頭:“沒去。”
賀瑱又冷哼一聲,伸手摸手機想要看看方局長回複什麽了,卻半天沒摸到,這才想起放在無菌室裏的外套中了。
他沒再出去找,而是又說:“還有什麽能補充的嗎?”
宋知意還是搖頭:“沒了,他的死因當真簡單。”
“不知道非要把你叫來的意義是什麽,煩死!”賀瑱又想罵人了,但還是生生憋住,“算了,那我再出去晃晃,等陸何他們到,我們一起去現場。”
宋知意陪着賀瑱一同走了出去,賀瑱打開手機方局卻是沒回複。
反而是空了有十年沒發消息的賀父給他發了四個字來:放手去做。
賀瑱腰杆子立馬挺起來了,臉上也有了笑意。他爸這個前沣潭市某大領導,就是他最好的底氣。
他就是官二代了,他就要以權謀私了。
拿他如何?
賀瑱昂首闊步地下了樓,擡眼就差點撞上蘇晴晴了,還是宋知意手快拉了他一把。
“怎麽了?”他皺了皺眉又問,“出什麽事兒了?”
蘇晴晴滿臉愁容:“賀隊長,那死者的父親來鬧事了!現在正在會議室裏呢。我剛才就是正準備去樓上找您呢,結果就正好遇到了。”
賀瑱回頭看了宋知意一眼:“棠棠也在會議室裏。”
他們急匆匆趕到會議室時,果不其然看到的就是張棠棠束手束腳站在一邊,被孫誠的妻子孫太太急頭白臉地一頓訓斥,甚至還想要動手。
而朝瀾市刑警大隊的人卻只在一邊冷眼旁觀着,絲毫沒有任何想要出手的欲望,根本不管不顧張棠棠只是個柔弱的小女生。
賀瑱當即進了門,擋在張棠棠身前替她擋住了孫太太擡手的一巴掌,順勢反推孫太太,頂着他的臉将她他按在會議室的桌子上。
“你知道襲警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嗎?”賀瑱冷冰冰地開口,威脅着孫太太。
可孫太太不吃他這一套:“你他媽放開我,你知道我是誰嗎?還襲警?我現在就能讓你身敗名裂你知道嗎?!”
賀瑱也沒多言,卻也放開了他,與宋知意呈開扇狀将張棠棠完完全全地護在了身後。
張棠棠受了莫大的委屈,碩大的眼淚珠子拼命地往地下砸。但她也是忍着,不肯在這個時候和賀瑱抱怨一聲。
賀瑱看着面前的孫誠,果然如賀母所說一般,是個徹頭徹尾的悍婦。
他平靜地開口,張嘴就是陰陽:“叫喚的倒挺大聲,那你又知道我是誰嗎?”
孫太太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眼神中明顯帶着不屑:“我管你是誰?不就是個小警察嗎?你就是死了,都沒人管!”
賀瑱卻是輕聲說道:“我姓賀,如果你不知道我是誰,我想你的丈夫也許會知道。”
一直在孫太太身後只露臉沒出聲的孫誠,如今倒是開口了:“哎呀哎呀,賀少爺,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說完,他又伸着雙手想和賀瑱握上一握,賀瑱卻根本不用正眼瞧他。
孫誠臉色微微一變,轉頭就訓斥孫太太:“你幹什麽呢?一點法律都不懂,你在這警察局裏襲警,你就應該被關上幾天長長記性!賀少爺,要不然您勞煩,把這瘋婆子關幾天?”
早幹什麽呢?不還是放任孫太太對張棠棠動手嗎?
“別介。”賀瑱連忙打斷了他的讨好,說話也是直接,“我聽說孫總知法守禮,我想着也不會是漠視自己夫人動手打人的吧?還是這就是孫總示意的,夫人就是個傀儡幌子?”
“還有,我也當不起你這一句賀少爺,我就是個小破警察,死了也能被處理了。再說了,我們也不是一家人,我不喜歡當孫子的。”
孫誠臉色有些猙獰,他也沒想到賀瑱竟然說話這麽直截了當的難聽。
但他還是趕緊回頭瞪了孫太太一眼,畢竟還得求着賀家的生意賺錢。
他是個商人,商人就得不要臉皮。
孫太太還想扯着嗓子再叫喚,又被他打斷:“賀少爺……賀警官,我的确不知道您竟然在這邊,不然直接聯系您多方便啊!”
賀瑱沒搭腔,只是又問:“為什麽來鬧事?”
孫誠一副痛心疾首的嘴臉:“我也是從別人那聽說,我那可憐的獨生子死了,正被解剖呢。我這不才着急忙慌地想過來,問問清楚,結果沒一個搭理我們的,光給我們安排到會議室裏。”
“我一看會議室就這個小姑娘,我以為她就是給我們說明情況的。結果她說她也沒辦法告訴我們,我老婆這不就急眼了嗎?她一向脾氣如此,我下次一定好好管教她!”
賀瑱卻是察覺到了異樣,回過頭看着門口零零散散站着的人:“沒人通知死者家屬嗎?屍檢沒有告知死者家屬并讓簽字嗎?你們的工作是怎麽做的,是都瘋了嗎!”
他嘗試着壓下自己心裏的火氣,可這股熱氣卻直沖他天靈蓋,倏地鑽了出來。
有人念叨抱怨着:“那不都是法醫的工作嗎?他法醫不去協調,讓我們做?”
賀瑱只覺得腦仁嗡嗡的:“沒人告訴過你們,這個需要讓主理此案的警察去做嗎?還是說……這個案子根本就沒有一個主理經手人?”
衆人推推搡搡,最後竟然把蘇晴晴擠了出來。
蘇晴晴一臉茫然地搖搖頭:“不是我啊。”
賀瑱一口氣快提不上來了:“行……都行,你們可真行。朝瀾市……真讓我大開眼界!”
他回過頭,卻是有些真誠抱歉地又對孫誠說:“實在是不好意思,确實是我們的疏漏,沒有及時通知家屬。”
孫誠終于握上了心心念念的手:“賀警官說的哪裏話,現在我們知曉了也不晚。只是不知道我們需要做些什麽呢?”
他這個态度,一點都不像死了獨生子該有的模樣。
還是他已經完全鑽錢眼裏,其他根本不在乎了?
賀瑱也是有些佩服他。
直到指望不上朝瀾市這群人,他幹脆點了蘇晴晴的名字出來:“麻煩幫我打印一份家屬同意書出來,讓孫總簽名。”
蘇晴晴也懵了一下,但還是回去從系統裏調取出來并打印了,很快送到賀瑱手裏。
有了孫誠,孫太太雖然仍是想要鬧騰,但終是簽了字。
孫太太是當真傷心,掩蓋在暴怒本質下的卻是崩潰的一顆心。
賀瑱嘆了口氣,給了宋知意一個眼神示意,宋知意便帶着兩人隔着窗戶看了一眼孫靖仁的屍體,又說:“初步斷定是他殺,其他線索還要等這邊的毒理和病理報告出來。”
他這一句話也是刻意說給朝瀾市衆人聽的,點着他們讓其有壓力能快速将報告出來。
可卻有人竊竊私語:“不是自殺嗎?那麽明顯的自殺痕跡,這法醫到底靠不靠譜啊?”
賀瑱耳朵尖,動了動就聽了個全部。他冷笑一聲:“誰說法醫不行的,那你來?不知道你是什麽職位,也兼并了法醫這一職嗎?”
頓時又沒人說話了。
他們也不是傻子,聽得孫誠對賀瑱這幅态度,也約莫猜到了賀瑱的身份并不簡單。
當時讓孫誠給賀瑱一個下馬威,也是他們合計出來的路數,想要讓賀瑱別管他們這邊的事情。
如今槍打出頭鳥,再沒人敢冒聲了。
賀瑱啧了一聲,只覺得這群人可笑。鄭玄這麽厲害的人,竟然要和這群草包共事,也是難為他了。
孫太太不願意離開,死死地扒在窗戶上看着自己兒子,咬牙切齒地說:“不管兇手是誰,我一定要讓他償命!”
賀瑱也沒慣着他們,直接冷飕飕地又開口:“你兒子□□他人致殘,也沒見他給人一雙腿啊。”
“那是那個小賤蹄子活該,誰叫她勾引我兒子的!”孫太太哪裏有是非善惡之分,只覺得天上地下他家最對。
孫誠在旁邊瞪她都不管用,賀瑱差點又沒憋住想要罵人的沖動,但終歸還是冷言冷語地又說:“那既然來都來了,回會議室聊聊吧。”
孫誠點點頭,跟上了賀瑱的腳步,只剩下孫太太在後面戀戀不舍,甚至還想要闖入解剖室中和她兒子再訴衷腸。
還是孫誠生拉硬拽才給她拖回了會議室中。
賀瑱便直接開門見山地問:“說說吧,孫靖仁平常都與什麽人交往?和什麽人結過仇怨?他最近又和什麽人相處比較密切,有什麽沖突嗎?”
孫太太從鼻腔裏嗤出一聲:“我家小仁那麽乖,能有什麽沖突。要說仇人,不就那個小婊子一家嗎?她害得我家小仁坐了三年牢,這還不夠仇怨嗎?”
三年?
賀瑱皺皺眉頭:“孫靖仁不是判了五年嗎?”
孫太太一挺胸,略顯驕傲地說:“那不就是小仁表現良好,還受冤枉的表象嗎?他守規矩,自然是要提前放出來的啊!”
賀瑱偏頭看了一下孫誠的臉色,卻有些不自然,他就大概猜到這其中有多少孫誠的協調。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心裏一股火燒得滾燙。
陳曉勤受了委屈、一輩子殘疾,還要被這群黑心肝的始作俑者言語攻擊,他們竟是一點悔過之心都沒有。
可憑什麽是這樣的人,活得別人更好?
他們不配!
孫誠斜了孫太太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賀警官,這确實是小仁不對。但他已經改過自新了,而且也受過懲罰了,不該再死了啊!”
“不過最近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總去沣潭市。但是我問他去做什麽,他也不讓我管,只管向我要錢。但是他最近也沒再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多交際了,真的挺乖的。”
挺乖的就是去陳曉禮家潑紅漆,損壞人家的車,然後再拿錢羞辱人。
賀瑱不禁覺得可笑,但是又問:“狐朋狗友?他什麽時候出的獄,把這些人的聯系方式留給我。”
孫誠立馬将自己所有能找到的聯系方式都寫給了賀瑱,又說:“其他的新朋友,我确實也不知道了。畢竟我每天忙着工作,也不大能管上他。”
賀瑱嗯了一聲,其實他也知曉陳曉禮才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但現在沒有任何線索,他不想去因此就去懷疑着這個受害者。
也沒什麽太多的話要問,孫誠走時還特意給賀瑱了張名片,說有問題随時聯系他就行。
賀瑱揣進了兜裏,還沒回到辦公樓中,就瞧見了陸何帶着不少人浩浩蕩蕩地到了跟前。
“老大,九五三八號向您報道!”陸何一并腳,敬了個禮。
賀瑱照着他的腦門就彈了一下:“別貧嘴,幹活去!”
刑偵支隊的同事們立馬整隊進入。
前一秒朝瀾市衆人還在說這不和常理,是他們鸠占鵲巢,下一秒就聽見自己頭上最大的領導局長打電話來,讓他們權力配合沣潭市刑偵支隊的工作。
賀瑱嘴角是壓抑不住的笑意,他對着宋知意啧了一聲:“有個好爹,還是好用哈!”
檢驗科立馬将宋知意保留的血液樣本送檢,保證以最快的速度為宋知意提供技術支持。
鑒證科接手了從案發現場酒店拿取的各處監控內存,正準備逐幀分析有沒有可用的線索。
而賀瑱則是跟着痕檢組,準備再去案發現場看一看。
案發現場是在朝瀾市一家五星酒店中發生的,這個酒店并不算最頂尖,更不在市中心,也不是孫家控股。
孫靖仁會來此處,也是個值得深思的點。
賀瑱看着嶄新的裝潢,嗅着略帶着新家具獨有的味道,就去敲了敲前臺的桌子:“你們酒店什麽時候裝修的?甲醛合規了嗎就開業?”
前臺橫他一眼:“不住,就別管那麽多。”
賀瑱從懷中掏出警官證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前臺立馬又換了一幅嘴臉,堆着笑說:“警察啊,不好意思,我們這的确有些忙,怠慢您了。”
“帶我去命案的房間去看一眼。”賀瑱收回了證件,等着前臺帶路。
可前臺臉色卻一變,顫顫巍巍地說:“不是說取完證了嗎?怎麽又要去?我們已經派人去收拾了。”
賀瑱心下一驚:“你們收拾了?誰讓你們收拾的?”
“不知道……但這個點保潔應該是在上面的。”前臺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是您那邊的人說完事了,随便我們處理嗎?”
賀瑱想罵人的心沖到了極點,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一群家夥!
他是知道發生在601的,眼見着電梯間人烏央烏央的,他轉頭就匆忙問:“樓梯在哪?”
前臺有些懵,但卻沒有給賀瑱指通向樓梯的路,只是引着他上了電梯,将其他客人都關在了門外:“樓梯不方便。”
賀瑱看着電梯裏跳動的數字,只得寄希望于保潔還沒有開始收拾案發現場。
等顯示屏上數字終于顯示6後,他拔腿就往外走,擡眼看見601在左手邊走廊盡頭,趕緊往那邊跑。
厚重的地毯有些限制了他的活動,雖終是到了601的門口,但卻已見得保潔已經拖着車進了房間,将角标與畫線搞得一團亂。
“客人,這還沒收拾好……”
保潔想要開口,卻被賀瑱亮出警官證一把打斷:“出去!”
保潔被吓了一條,但不敢忤逆,只得趕緊拖着車出了門,走得急還碰灑了消毒水,撒了一地。
賀瑱只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的,解剖報告沒出,案子沒結,這群人怎麽就敢讓來破壞案發現場的?
這麽多年的書白念了?警校教的那點東西,全被他們喂進了狗肚子裏面嗎?
還是他們就想當然的覺得這案子就是自殺,能草草結案?
更有甚者……根本就是背後有人“指點”着,讓他們把這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賀瑱想不明白,只能一屁股坐在門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揉着炸裂生疼的腦袋,有些束手無措。
屋子裏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道,混合着大量沒有揮發的酒精味道,釀出一種非常沖臂的惡心味道。
他剛才進去大概看了一圈,孫靖仁就是死在浴室裏面的。他的手被割了腕,血水應該是放滿了一整個浴缸。但是已經被保潔放幹了,只留下些紅褐色的痕跡烙印在純白的浴缸邊緣。
房間內擺放十分整齊,就像是當真孫靖仁看透了一切不想活了自殺一樣。但是某些細節上,還是能甄別出來,當時房間還有第二個人的存在。
只是保潔也進去過了,更多的線索、指紋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提取到。
陸何也湊了上來,看這一片狼藉,也是頭大:“老大,二次污染了怎麽辦?”
“怎麽辦?”賀瑱也沒法子,“叫痕檢上來,再看看有沒有什麽可取的線索吧,剩多少用多少吧。你去把那個保潔也帶回來,讓她跟着比對一下自己處理過什麽地方。”
陸何應了聲,把哆哆嗦嗦的保潔領了回來:“長官,我也不是故意的,是我們經理說可以清潔了啊……他們還都不願意幹,非讓我來打掃這個死過人的現場,我也害怕呢!”
賀瑱擺擺手,自己也不知道從哪個房間拉了個小凳子,撐着頭坐在一邊,又說:“沒事,我知道與你無關,一會兒有什麽問題你就如實應答就行,不會追責你的。”
保潔這才放下了心來,一點點地指着自己清潔過的位置和痕檢組說着。
痕檢組只得拿着朝瀾市那幾張不清不楚的照片和保潔的話一點點比對着,妄圖再尋找出些蛛絲馬跡來。
賀瑱又深深地嘆了兩口氣,把自己的頭發揉得一團亂糟。
陸何也在旁邊一邊幫忙一邊叉着腰罵道:“真服了,這群沒職業素養的,能幹出這種事情來!不知道的,我都以為他們是故意這樣吃幹飯的呢!”
賀瑱搖搖頭,朝陸何招招手,陸何趕緊搖着尾巴到他老大跟前來。
賀瑱被氣得都沒轍了,只又說:“等會兒和我去看看安全梯,我剛看了咱們坐電梯上來的時候,那裏面兩個角對着的監控攝像頭,不可能拍不下兇手的臉,所以兇手大概率是走樓梯的。”
陸何應了一聲,和賀瑱出了門。
601旁邊就是安全梯,裏面是聲控燈,一喊就亮了起來。
安全梯裏很幹淨,并沒有擺放任何的雜物。賀瑱就沿着往下走去,可卻覺得這樓梯分外的長,比之正常的樓層高度要長兩倍。
果不其然,他再踏上平地的時候,擡眼見到的數字卻是4。
“剪刀樓梯啊。”他擡眼看着每個樓梯間設置的攝像頭,又繼續往下走去。
但過了2層之後,再下就是B1了。
怪不得前臺那會兒即便看他焦急萬分,但還是讓他坐了電梯上樓。
他推開B1樓梯間的門,看見的卻是略顯空曠的地下停車庫:“一會兒去問問他們這個樓梯合不合規。”
他又是繞着B1看了兩眼,這邊是隔三差五有零星幾個攝像頭,但是他大致估算了一下範圍,并不能籠罩到所有的位置。
坐了電梯回到前臺,賀瑱又打斷了其的工作:“一層的樓梯是只能上單數層?”
前臺默默地點了頭:“所以我讓您用電梯。”
“你們這符合安全規範?”他一下子又将前臺問懵了,趕緊找來大堂經理回答。
大堂經理倒也算有經驗,領着賀瑱就到了他的辦公室給賀瑱看了大樓的設計圖——
“因為我們樓層比較高,但是每層的房間不算多,所以為了節省空間,我們就選擇了剪刀樓梯。B1我們同時也是設有緊急出口的,這樣也能在災禍來臨時進行分流,更有效地保障住戶安全。”
他說得頭頭是道,賀瑱看着建築局的批文也沒問題,就不再糾結此事。
他抿着唇,細細在心底裏琢磨着這件事,又問:“那天孫靖仁來,是不是特意選了房?”
大唐經理又把前臺招呼了過來,确認了一遍:“對,确實是。他特意要雙數樓層第一間房,或是單數樓層最後一間房。我們雖然不明白,但是客人有點特殊癖好我們也理解。那天客人不多,我們就給他選了。”
賀瑱看着剪刀樓梯的設計圖捋了一下,單層的最後一間客房和雙層的第一間客房都是在樓梯間口的。
而樓道的監控也是往深處拍,所以只要他巧妙地側身過去,就根本不會被拍到自己進了601。
而且兇手還可以在頂樓的樓梯平臺上交換兩側的剪刀樓梯,從而讓自己可以暢通在單雙樓層。
那麽……“你們安全梯裏的監控,平常不開嗎?”
大堂經理的臉色忽而有些變了,支支吾吾地說:“我們電梯裏的開了,并且住酒店的客人都是大包小包,哪裏又會提着行李去爬樓梯呢。”
賀瑱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了,就是只要兇手是走樓梯,他去到601的身影就不會被發現。
但是那樣,兇手也必須要經過B1的地下停車場,或是酒店大堂,也許那裏的監控中會有還留存下來的記錄。
“啧。”賀瑱抿了抿嘴,又說,“把你們這個樓的建築圖還是印一份給我,我回去再研究研究。”
大堂經理立馬應得好好,屁颠屁颠就給賀瑱送了過來,之後又問:“那警官,我們601什麽時候可以恢複使用啊?”
賀瑱白他一眼:“你還敢問?有任何書面批文說你們可以解封這間房了嗎?他們是否只是随口跟你說,你就做了?”
大堂經理的臉色有點白,事實确實如此。他也沒多想,聽着警察這麽說,又心裏擔驚害怕着,肯定不希望夜長夢多,最好早就恢複正常才是。
“封到案件解決。”賀瑱往外挪步,就聽見大堂經理又悲戚地啊了一聲,“怎麽了?”
“那要是案子不破,我們就一直不能用了?你們做事不能這樣啊,我們才是受害者啊!”大堂經理吱哇叫了幾聲,吵得人有些頭疼,“誰知道你們什麽時候能破案啊?說是警察,我看你們也沒多專業啊!”
賀瑱偏偏頭,聽着他這些羞辱意味極強的話語,眉間皺成個深深的川字:“那好,今天起整個酒店封鎖,所有客人不允許進入。不然的話,直接起訴你們污染案發現場的責任。”
他本來就窩着一肚子火,偏偏這個大堂經理就要在他氣頭上澆油。
但他所做又沒一項超出管控範圍,盡然是依着章程辦事罷了。不願意好好溝通交流,那就依着規章制度,不會再有一點容情了。
大堂經理差點給賀瑱跪下,但賀瑱卻并沒有再理會他,幹幹脆脆地出了酒店大門門,回頭對陸何說:“盡快取證吧,安全梯裏也別放過一絲蛛絲馬跡。”
他先回了刑警大隊,自己的人已經有條不紊地接手了工作,而血檢報告也已經加速出來了。
賀瑱敲響了被征用當宋知意和他自己辦公室的會議室,朝着宋知意揚了揚下巴:“血檢結果怎麽樣?”
“他的血液中含有大量的酒精,濃度已經超過了500毫克。也就是意味着,他在被割腕的時候大概率已經完全不是清醒狀态了。”宋知意将報告上的一行數據指給了賀瑱看。
賀瑱啧了一聲:“超過80mg就已經是酒駕标準了,500……我是沒這個概念,但我已然覺得喝到這樣肯定不省人事了。但是也是有可能,他酒後自己發瘋割腕的,對吧?”
宋知意點點頭:“嗯,這樣試切傷少,也是正常。”
其實賀瑱心底裏倒寧可這樣的人渣是自殺,不牽扯別人進來更好。
“但是——”宋知意的話鋒一轉,“孫靖仁的檢測報告中,同時也檢測出來了他身體裏含有沒有代謝幹淨的安眠藥成分。”
賀瑱被他這大喘氣鬧得心髒直突突:“也就是意味着,兇手覺得灌酒不夠,還給他下了安眠藥,以防萬一。”
宋知意默認了他這個猜測。
賀瑱又揉了幾下自己的頭發,抽了下鼻子,說道:“行,再等等痕檢那邊的數據吧。朝瀾市,真不是個省事的地方。”
孫誠也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賀瑱電話,賀瑱都沒聯系他,他卻給賀瑱打來了:“賀警官,今晚您得空嗎?我想請您吃個飯。”
“不用了。”賀瑱直截了當地想挂電話拒絕。
可孫誠又開了口:“我順道将小仁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出獄之後唯一見過的人叫上了,賀警官麻煩賞個臉,我們一起聊聊天吧。”
賀瑱若有所思地擡眼看了下宋知意,卻又說:“行,但我得帶上我同事來。”
“應該的應該的,今天給那個小姑娘吓壞了,我也該賠禮道歉的。”孫誠答應得倒快,想着賀瑱只要能去就行。
他思索也就三個人,多兩雙筷子的事罷了。可他沒看見在他走後,又來的陸何一行人。
等晚上翹首以盼賀瑱前來的時候,卻見得一個小包間竟烏央烏央擠進了十來號人。
賀瑱雖然着急辦案,可一想到躺在那的是孫靖仁這個惡心人,他也不算特着急了,幹脆帶着沣潭市所有過來的同事,蹭孫誠一個團建。
他也不客氣,直接招呼着:“孫總財大氣粗,不介意我的同事有點多吧。這包廂似乎不夠大,但我們都還算苗條,就是半大小夥子吃得多,勞煩孫總多點點菜了。”
孫誠倒不是心疼錢,只是這麽多人叽叽喳喳,他怎麽還能攀上賀瑱這條線,賺到賀家的錢?
他氣得咬牙切齒,卻也撒不出火來,只得又重新換了個大包間,讓衆人不用肩膀挨着肩膀,最後還把他擠出了桌子外。
孫誠每次想單獨和賀瑱說上兩句話,不是被宋知意的夾菜打擾,就是被陸何的敬酒打斷。
這群人也是跟着賀瑱久了的,賀瑱想讓他們幹什麽猜也能猜的出來。
幾圈敬酒下來,賀瑱倒是沒喝兩口,卻把孫靖仁那個狐朋狗友灌趴下了。
孫誠酒量好,眼見着也沒多醉,卻也無能為力,根本阻止不了賀瑱套狗友的話。
其實也不用多套,賀瑱就只問了一句:“孫靖仁之前去沣潭市,是準備做什麽的,你知道嗎?”
狗友就全都吐了出來:“他……他不是說,他要去殺、殺人的嗎?他跟我說……害他坐牢,該、該死!”
賀瑱臉色一變——
這意思就是如果孫靖仁不死,那現在死了的怕不就是陳曉禮和陳曉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