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隐秘
隐秘
“公主簡直是胡鬧,你再喜愛他,也不能把他帶離皇宮啊!”
“本宮知道錯了,你小聲些啊!!!”
沈雲鸾簡直要被氣死,容傾身份這樣特殊,這九公主竟然如此不知輕重!
“這事情還有誰知道?”
“除了貼身的宮女翠兒,就只有你和本宮了。”
“可是夜裏最外層宮牆的宮人是要點人的,突然沒看到容傾,要作何解釋?”
“本宮拿了好些銀錢,賄賂了那看守的人,說這幾日想讓容傾在馬球場多照顧些馬駒,他們也同意了。”
沈雲鸾聽到這裏,真恨不得放下手裏的活計,去擰緊這九公主的耳朵,問問她是不是真的想害死容傾。
整個馬球場的人都知道,九公主喜愛容傾,喜愛到了日日要他在身邊的地步,而今九公主來了行宮,卻叫容傾呆在馬球場日夜不回,這簡直就是糊弄三歲的孩童!
“你別拿這種眼神看着本宮,真沒禮數,再說了,容傾自己也樂意啊!”九公主嘴硬道,努力壓下心頭的不安。
“當真,九公主可不要欺騙雲鸾,若是他當真願意,你又如何會來尋我,怕不是知道自己捅了婁子,手足無措了吧?”沈雲鸾眉眼一橫,毫不心軟地戳穿她。
九公主祁綿本就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母親是先帝頗為寵愛的妃嫔,先帝死後她母妃自請出家為尼,自小便是金枝玉葉,沒誰吓唬過她,更沒誰敢這麽對她說話,除了祁钰,她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怕的人了。
可如今看着沈雲鸾略顯怒意的眉眼,九公主突然感覺好像看到了皇兄,他生氣時也是這樣,從不會說重話,可眼角眉梢都能叫人畏懼。
“我……我……”九公主我我了半天,最後竟然哭了起來,憋着嘴巴,金豆豆一粒一粒掉下。
看見她哇哇大哭,沈雲鸾瞬間慌了神,生怕引來注意叫人奇怪,進而去查這件事情。
“公主,是雲鸾錯了,不該和您這麽說話,您別哭了,萬一鬧不好,可是要惹上大麻煩的,現在先解決事情,好嗎?”沈雲鸾撫額道。
好在九公主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抽抽搭搭地不哭了,只紅腫着眼睛,委委屈屈地盯着她,像只受了欺負的紅眼兔子。
事情的來龍去脈,總算梳理清了。
因為陡然要去行宮避暑,九公主熱了這麽多天,自然也是很高興的,但是唯一犯難的是無法把容傾帶過去,而容傾自己也是冷冷淡淡的,不用問她也知道對方是個什麽想法,可是她實在不想和他分開太久。
所以九公主找人把容傾迷暈了,扮成宮女混進了行宮。
“所以容傾現在在你的寝殿?”沈雲鸾臉色蒼白道,這要是被發現,可不止私逃這麽簡單了,公主的名節也要有損,容傾只怕死無葬身之地。
興許還會連累宮牆內的其他景國舊民,他們本就暗無天日,如此只怕要生不如死。
“他醒後好幾天不吃不喝,也不理人,我也是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這不是只能找你嘛,他也就是見了你,冰塊臉才會有些松動,你想想招吧沈女官,我求你了!”九公主抽噎道,滿眼的無措。
容傾這是想在事情東窗事發前,把自己餓死,那樣就能被不動聲色處理掉,事情也就結束了。
“公主你是借口讓容傾去馬球場,他要是遲遲不出現,必定會令人起疑。”沈雲鸾冷靜分析道,手不自覺絞起來。
“那本宮悄悄送他回去?”九公主問。
“t不行,現在行宮戒備森嚴,突然冒出輛馬車,還是回宮的,也沒有聖谕,必定會引人懷疑,搞不好會當成賊人處理。”沈雲鸾答。
“那怎麽辦?”九公主蹙眉說。
“只有找陛下,勸其早日回銮了,或許能在事情發生前,躲過一劫。”沈雲鸾眉眼輕蹙道。
“這好辦,沈女官你去說就好!”九公主說到這裏,突然神情雨過天晴,眉眼都飛揚起來。
沈雲鸾疑惑瞥向她,問道:“公主此話何意?”
九公主笑得賊兮兮,悄悄說:“沈女官難道不知?從前再熱的天,皇兄可都沒動過來行宮避暑的念頭呢。”
沈雲鸾聞言怔松,還沒琢磨透這話的意思,九公主便拍了拍她的肩頭,頗有點稱兄道弟的意思。
“這件事情,本宮就交給沈女官啦,女官辦事,本宮放心,夜裏宮宴見了。”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公主?!”沈雲鸾在她背後喊道。
“回去哄冰塊人了,再不吃飯,本宮就強灌。”九公主背過身,擺擺手道。
沈雲鸾看着那天真嬌俏的背影,突然覺得,這九公主莫不是當真喜歡容傾?
……
夜裏,鴻寧殿。
華燈初上,殿內金碧輝煌,金絲楠木案幾上,擺滿了各式的山珍海味,雕盤绮食,令人垂涎三尺。
沈雲鸾站在祁钰身旁,從中央向下看去,面前的舞姬們個個衣着華麗,模樣也妖冶動人,擰着水蛇腰,不停地暗送秋波。
她餘光看了眼那些臣子,有的心猿意馬,有的則正襟危坐,因着君王在場,故而都收斂着心思。
九公主和祁骁坐在一邊,卻中間隔了不少人,前陣子他們發生了個插曲,祁骁要容傾給他擦靴,九公主不肯,二人鬧得非常不愉快,此刻也很不得勁。
按照九公主原話是:“他祁骁不過是個草包王爺,仗着這些年有皇兄的厚待,才混到了如今地位,要本宮的人折腰,憑什麽?本宮的母妃可是妃位的,他母妃是個洗腳的美人!”
沈雲鸾心裏也奇怪,祁钰似乎不看中祁骁的能力,明知道他水平有限,神經粗枝大葉,卻依然給了他很多賞賜與權勢,地位更是水漲船高,這究竟為了什麽?
祁钰淡然無言,只淺酌了幾杯,他面容依舊冷然,居高臨下地坐着,眉眼落落穆穆。
可沈雲鸾注意到,這人的玉指輕輕點在桌面,好似有些不耐。
似乎感覺到視線,祁钰的指尖微頓,回眸瞥了她一眼,眼神映出背後的一豆燈火。
沈雲鸾垂眸斂袖,作觀音菩薩狀。
心裏卻開始不規則地亂跳。
這動靜極為細小,可祁钰身為君主,自然無時無刻都在引着臣子們的注意,故而即便是簡單的舉止,也叫大家暗自揣測起來。
為首的舞姬眉眼與沈雲鸾略微相似,見此仿佛心有所感,眼角眉梢都浮動起來。
“陛下,陛下雄才偉略,實乃英明聖主,而今景國已滅,不知對宮牆內的舊民們如何處置?”謝訇突然道,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沈雲鸾身上,神情好似不善。
歌舞暫歇,舞姬樂師都退到一邊去,臣子們你看我,我看着你,眸中諱莫如深。
沈雲鸾眉心緊蹙着,心裏頭略微煩悶。
說實話,陪侍帝側這麽長時間,最初臣子們對她的存在,雖說面露不善,可卻礙着君王,從來不敢真的表露。
唯有這位丞相,自始至終都好似與她針鋒相對,這次本該是君臣相樂的宮宴,他竟然提了這事情,直接叫沈雲鸾難堪起來。
莫不是謝訇當真信奉非我族類,還是說想借此機會表明自己,是個時刻謹記國事的賢臣?
“謝丞相,今日是私宴。”祁钰點到即止,冷眉冷眼間凜然如冰,墨袍寬大垂落,被風吹得泛起漣漪。
謝訇颔首低眉道:“是,微臣原不該提起此事,只是聽聞陛下似乎想令戶部去幫景國舊民撰冊戶籍,微臣實在擔心,賤民矯情飾貌,假仁假義,實不該如此寬待。”
沈雲鸾氣息一沉,她聽說過祁钰對于前朝的舉動,辦理戶籍一事已在進展,只是展開來有些許麻煩,最近他日夜繁忙也是為此。
祁钰擡指看着玉杯,幾絲冷意浮上眉宇,淡聲說:“那丞相以為當如何?”
謝訇眸光閃爍,蒼老的面容忽而緩和起來,低頭道:“陛下息怒,微臣只覺得,此事應再過幾年。”
祁钰放下酒杯,鳳眸裏晦暗不明,唇角那點弧線襯得他面容涼薄,便是這般如火如荼的場面,也不能侵染他半分的冷傲。
席間瞬間氣勢威壓,不少經不住吓的,已經雙肩顫抖起來。
帝王沒有發話,臣子們也不敢擡頭了,有些含了口酒水,這下吓得都不敢做吞咽的動作,生怕一個不慎,觸怒龍威。
電光火石間,沈雲鸾看見祁钰站起身,一言不發地離席而去了。
君主怫然離去,做臣子的雖然松了口氣,心裏卻愈發沉重了。
丞相謝訇低垂着頭,悶不做聲地飲了杯酒,滄桑的容顏又衰敗幾分,他能感覺到,自己自小教導到大,侍奉多年的君王,已經越來越不能容忍自己了。
沈雲鸾本想跟着祁钰離開,可青石喊住了她,讓幫着再看着點宴席。
祁钰喝了不少酒,此刻下去一來是為了免得酒勁上來,下重手懲治了謝訇,一會兒收拾起來麻煩。
一來是為了消火,他熱得很,想回來洗個冷水澡。
酒意兇悍,頭也微醺起來,身體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湧起,如潮水般翻騰着,讓人躁得慌。
可誰料才入了浴房,便看見個熟悉的人影。
她半側着身子,冰肌玉骨,美人背勾惹又招搖,光看背影都叫人色授魂與。
祁钰腳步頓住,眸子裏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