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試探
試探
沈雲鸾臉色煞白,心如擂鼓,身子更是如墜冰窟。
怎麽回事?
從前祁钰也曾經隐晦試探過,自己是否願意委身俯就于他,若是心甘情願,來日一飛沖天亦未可知。
可自己早已斷然拒絕,她料定這男人心高氣傲,得到的美人必得全身心都在他身上,否則得了身子又有什麽趣兒?
可今日,今日一日之內,他便問了自己兩次,第二次更是如此直白。
這确實是從未有過的,難不成他當真用盡耐心了?
沈雲鸾強行鎮定了心神,柔荑抵在那雄渾健碩的胸膛處,柔聲低泣道:“陛下,雲鸾實乃亡國之人,如何配得上陛下這九五之尊?”
祁钰鳳眸微眯,聲調慵懶道:“如何配不上,朕說配得上,便無人膽敢指摘。”
說着,他大手微微用力,将沈雲鸾往懷裏再帶了些許。
沈雲鸾只感到腰間那力道收攏,纖細無骨的腰肢被勒住,此刻竟然連呼吸頭困難起來。
“朕而今後宮空無一人,公主若是願意,便是這花叢中一枝獨秀的嬌姝,此等機遇多少佳人求之不得,公主當真不動心?”
聽着祁钰那略帶蠱惑的話語,又瞥見他冷然俊顏下,少有展露的灼熱滾燙,沈雲鸾只感覺喉嚨發幹,像是要被蒸幹的水珠兒。
可她還是強撐着理智,堅持道:“陛下所說,自然是尋常女子所想所求,雲鸾亦是女子,只是雲鸾,雲鸾……”
沈雲鸾說着說着,繼而低泣起來,晶瑩的淚珠垂挂在眼睫處,濃密烏黑的睫羽眨個不停,襯得那面容猶如蟬露秋枝般,引人憐惜又誘人神往。
祁钰審視緊緊鎖住她,猶如一條鐵鏈。
沈雲鸾嬌嬌怯怯道:“還請陛下放過雲鸾,求您了。”t
祁钰勾了勾唇,狹眸清明道:“公主,若是朕執意如此,不肯放手呢?”
他說着,大手在單薄纖弱的脊背上游移,摩挲着,好似帶着意味不明的暗示。
沈雲鸾一顆心懸到了空中,嗓音都尖銳起來說:“陛下莫不是忘了,當日答允過雲鸾,絕對不會強迫雲鸾嗎?”
祁钰的手頓住,默不作聲掃視着她。
沈雲鸾懸着的心稍稍放平,可她絲毫不敢懈怠,又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陛下身為真龍天子,合該說到做到才是。”
緊接着,她不等祁钰回應,又說:“雲鸾,已經在仰慕陛下的路上了,還請陛下再耐心些,切莫弄疼了雲鸾才是啊。”
說完,沈雲鸾又擡眸,用她那雙既媚氣又天真的杏眸,欲說還休地看了看祁钰。
美人風情搖曳,幾縷青絲被晚風拂過,撩倒在霜雪般的脖頸處,那赤色的宮衣也好似氤氲着什麽,連帶着雪膚也變得緋紅。
祁钰薄唇輕啓道:“有道是燈下看美人,月下看花,而今花前月下,公主的姿色灼灼其華,當真叫朕心醉。”
他說着,好似受不了般,頭微低下,不顧沈雲鸾下意識的掙紮,在那滿是香馨的脖頸處嗅了一下。
微涼的肌膚莫名被灼熱的鼻息所染,沈雲鸾被激得渾身顫抖,嬌軀也似風中海棠,嬌嬌怯怯中別有風流之處。
她緊咬着下唇,強忍住被差點輕薄,就要脫口而出的嬌吟,生怕再次刺激到這呼吸急促的君王。
“軟玉溫香,不過如此。”祁钰低低道,竟然大發善心,放過了她。
沈雲鸾連忙閃到一邊去,捂着宛如被輕啄了一下的脖頸。
那裏本來冰涼的溫度忽而火熱起來,狎昵的唇感仿佛如同烙印,此刻竟然燙得微疼。
“今夜是朕孟浪了,還請公主莫要見怪。”
那墨袍君王緩聲道,幾縷燈火葳蕤他凜然冷冽的眉眼,身姿亦是玉樹臨風,絲毫看不出,是能做出親薄女兒家下作事的人。
沈雲鸾內心咒罵了千萬遍,面上卻絲毫不敢表露,只低低應了,随後忙不疊下去。
臨走前,沈雲鸾看見祁钰背對她,負手而立。
滿室的燭火照耀着,那清寒的背影好似攏着涼意,任此間多少火光,都照不明他身姿裏的蕭疏。
“這人的寝殿,無論何時都是燈火輝煌,即便是入睡之時,也不見他熄滅幾盞明燈,難不成不怕夜裏燭光晃眼,攪擾了睡眠?”
沈雲鸾暗道,卻瞥見那人衣角被風吹動,好似又要轉過身來。
她連忙從養心殿內退去,生怕晚了一步,叫祁钰改變心意,抓回去承寵侍寝。
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管他夜裏睡覺點多少燈?
可笑。
……
又過了許多日子,當朝丞相謝訇進入禦書房,他已年過五十,花白的頭發,身穿深紫大袖朝服,走進來時步伐穩健,眸中清明。
沈雲鸾了解到,謝訇曾是太子師,祁钰七歲時便已在其身旁,而今已歷兩朝,府中門客衆多,在朝中的影響力不言而喻。
祁钰在景國玩弄權術時,便是他親自操持朝政,和那位闵王分庭抗禮,共同制衡着大雍的政務。
當然,這都在祁钰眼皮子底下進行,至于他用的何種手段,去制約兩位臣子,沈雲鸾并不清楚。
“陛下,韻州受水災所累,許多百姓流離失所,赈災的官員抵達後上書,此地有流民作亂。”謝訇低聲道,目不斜視。
“赈災款是幾月前撥下去的,而今才說有流民作亂?”祁钰冷聲問道,負手時不怒而威。
“陛下恕罪,此事是微臣監管不力,派遣的官員是微臣推薦而去。”說着,謝訇撩開朝服下擺,順勢跪在了地上。
祁钰靜靜看着他,眸光難辨喜怒,只鳳眸好似攏着寒厲的光,落在那彎曲的脊背上時,猶如一柄即将落下的利刃。
沈雲鸾本以為,按照他的性格,會立即治罪,可誰料祁钰卻緩了嗓音。
“謝丞相為大雍夙興夜寐,勞苦功高,若說有罪,也該是下面的人陽奉陰違,如何能真的怪罪到你身上?”他沉聲說,繼而白石走了進來,将謝訇扶起。
沈雲鸾許久沒見白石了,只知道他被祁钰派去宮外辦事,這幾天才回來。
青年看着瘦削不少,青衫落拓,人卻依舊沉穩幹練。
俊眉修眼,氣質也斯文。
在入禦書房時,白石目光低垂,并未掠過周遭的人和事,只專心去幹祁钰吩咐的事情。
“老臣有罪,請陛下治臣之罪,否則臣問心有愧!”謝訇堅持道,竟然在地上跪着不肯起來,任白石如何勸說。
祁钰微蹙了眉心,将茶杯一放,玉指點在案幾處,任謝訇跪去。
禦書房內死寂一般,靜得針落可聞。
沈雲鸾有些呼吸不過來,稍微搞不清楚狀況,只知道這謝丞相似乎執拗得很。
哪有這樣的人,皇帝已經說恕罪了,他偏要跪着請旨降罪的?
忽然,祁钰打破沉默,開口道:“謝丞相,丞相辛苦。”
沈雲鸾聽着這話好似不對勁,下意識去看,發現祁钰眼神猶如寒霜,冷得叫人心驚膽戰。
謝訇聞言頭嗑在地面,脊背微微顫抖着,半百的人了,在年輕的帝王面前,一句話都不敢說。
沈雲鸾在年幼時,見過父皇的太子師,那人看起來和藹可親,父皇經常找他閑聊,自己便和母妃一起,在旁邊看看花。
而今陡然看見這一對的關系,心情頓時有些複雜。
“辦事的官員,謝丞相不必去管,更不用理會,朕已經提前解決了。”祁钰緩聲說,眼神裏沉得吓人。
謝訇好似渾身一震,繼而食指收緊,仿佛隐忍着什麽情緒般,軀體像個枯槁的樹枝,被風吹得顫抖起來。
“微臣,謝陛下隆恩!”謝訇許久道,這才在白石的攙扶下,勉強支起身子來。
沈雲鸾站在書桌前,垂眸不經意看去,隐隐感覺謝訇好似在打量自己,眼神略微不善。
這段日子,她陪侍禦書房頗多,經常接收到這樣的眼神,故而也習慣了。
只這位謝丞相投射而來的目光,好似與別人不同?
待謝訇離去,沈雲鸾這才聽白石說道:“陛下,那官員已然被就地斬殺。”
祁钰淡淡應了聲,倒是沒有別的情緒,只看了看手上的奏章。
白石低聲道:“微臣已然查明,分明是那官員膽大包天,私吞赈災款,這才逼反了百姓,其中到底有沒有謝丞相的手筆,還不一定。”
祁钰冷笑一聲道:“他倒是聰明,還以為朕全然不知情,想給自己讨個說辭,來日好逃脫問責。”
白石垂眸,唇角勾起個嘲諷的角度說:“陛下聖明。”
這一廂沈雲鸾倒是聽懂了,她只驚祁钰的手腳過快,趁着丞相沒反應過來,就直接把人料理,順帶敲打了他。
按理說,韻州距離京城少說也有一月距離,一來一回的,想必謝訇也是才得知情況,這才有了主動請罪的事情。
沈雲鸾暗道,他到底埋伏了多少眼線?
竟然像個蜘蛛網一樣。
可誰料,她才心驚完,白石突然對她說:“沈女官,麻煩你來伺候陛下筆墨。”
說完,他只身出了禦書房,偌大的屋內又只剩下沈雲鸾和祁钰兩人了。
不知為何,沈雲鸾總感覺,這人前冷淡自持的天子,似乎在打量她?
祁钰目光掃來,眼神淡漠得可以,卻在錯開視線時,眸底變得微妙晦暗起來。
他握着狼毫的指骨微微發力,似乎在隐忍克制什麽沖動,随後經過一番自我說服,帝王終于平息了內心的潮動。
“怎麽還不過來?”
沈雲鸾聽見那人淡淡開口,嗓音如潭墜玉,清冽又低沉。
她不由得應了聲,可祁钰頭也不擡,氣息也微冷,仿佛與沈雲鸾隔了遙遠的距離。
卻在某個瞬間,她仿佛眸光掠過,透過那玉白指尖微微的顫抖,捕捉到他隐約的心跳?
“真的假的?”沈雲鸾內心嘀咕道。
這帝王運籌帷幄,平素喜怒不定,馭下的手段更是爐火純青,
竟然會為她的存在而心亂?